第94章 不講理
香樟園小區。
樓下客廳裏, 超大的顯示屏上麵播放著遊戲畫麵,陸商祺盤腿坐在沙發上握著遊戲手柄玩得不亦樂乎。
啪地一聲,顯示屏黑屏, 陸商祺轉頭望著他親媽秦薇薇女士哇哇亂叫。
秦薇薇揪著他的耳朵,“成天不務正業,看看你三哥, 寵物醫院不聲不響開到第三家了,再看看你,什麽德行?”
“疼疼疼!”陸商祺胡亂掙紮, 試圖從秦薇薇女士手裏救下耳朵。
哪知秦薇薇女士早有防備,沒讓他得逞, “給你投的遊戲公司你也不管了, 整天就知道玩遊戲,你要有你三哥一半上進,我就阿彌陀佛了!”
樓上薑助理看了會兒熱鬧, 聽見陸丹臣召喚, 這才轉身走進書房,帶上門。
陸丹臣戴著眼鏡, 坐在椅子上, 正在看文獻資料。
薑助理頷首:“陸董,辦妥了。”
陸丹臣嗯了一聲, 卻見薑助理神色為難, “還有事?”
薑助理遲疑兩秒, “彪子說,他們在現場看見兩個人前後跳河裏去了, 擔心有目擊者,還沿著河道找了找。”
聞言, 陸丹臣眉頭皺起。
薑助理呼吸一頓,“我會讓他們繼續盯著。”
陸丹臣淡淡道,“都是些社會渣滓,不用管,沈助理的事情查得怎麽樣?”
薑助理:“他離開陸家後,忽然有了一筆錢,利用早前積累的人脈關係,開了家藥企。”
陸丹臣放下文件,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頸,“老爺子的壽宴,邀請他吧。”
薑助理:“好的,陸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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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發出淒厲哀嚎,風吹在人身上,像一把把冰刀子割肉。
這裏離市區有段路,傅小鯉背著棠月,慢慢走回人間。
每走一步都在地上落下一灘水漬,他低啞的嗓音發顫,“棠月,你還記得小時候媽媽帶我們去遊樂園嗎?我們坐過旋轉木馬,一圈又一圈,還去坐了天鵝船,媽媽劃船,你牽著我的手,告訴我‘姐姐在,不要怕’。”
“姐姐,不要怕,我在。”
刺骨的寒冷讓棠月意識開始模糊,身體變得格外沉重,恍惚中一直聽著傅小鯉在說話,她好像聽見自己不耐煩地回。
“我隻是落水了,不是要死了。”
“嗯。”傅小鯉沉默下來。
走出巷子,傅小鯉環顧四周,看見對麵有家酒店,什麽也沒想,跑過紅綠燈,衝進酒店大堂,惹得大堂裏人人望著他們。
不顧工作人員震驚的目光,掏出身份證,“開兩間房。”
他先背著棠月進了一間屋子,把她放在浴缸上坐著,拿起花灑,打開水閥,現在出的是冷水,扶著棠月的肩膀,“你快洗個澡。”
這會兒棠月上下牙還在打架,費勁吧啦地點了下頭,身上使不上半分力氣,突然有點想念陸卓衍。
要是他在這兒,就能幫她脫衣服了。
前段時間,陸卓衍果然是把她伺候得太好了,讓她潛意識裏對這個男人產生了眷戀。
傅小鯉走出去,帶上了浴室門。
泡了河水的衣服,重得像鉛,棠月抖著手脫,一層又一層,脫完衣服,靠在牆壁上,喘著氣,熱水澆到她身上,凍僵了的皮膚被燙得瑟縮。
過了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熱水的溫度,棠月蹲在地上,任由熱水流過全身。
身體變暖和的過程格外漫長。
半晌,冷凍過後的腦子終於開始動起來,棠月神色冷靜,思考著今晚的事情。
與其讓炸彈在暗處,無法預知。
她想主動出擊,至少先知道虞文升的行蹤,先確定下一步行動。
外麵傳來聲音,“棠月,你洗好了嗎?”
棠月怔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是傅小鯉,張口回答,“好了。”
嗓音啞得不行。
“我買了點吃的,你先出來吃。”
“好。”
然而,浴室裏,除了她剛剛脫下來的濕得不成樣的衣服,再無其他。
“傅小鯉,我沒有衣服。”
“先穿酒店的浴袍,周圍沒有服裝店,我隻買到吃的和感冒藥。”
棠月微微推開浴室門,伸出手,去夠掛在門口的浴袍,摸到浴袍,拖進浴室裏,緩慢穿上。
從剛剛她的手伸出來,傅小鯉的視線在她蒼白的皮膚上凝了很久。
直到浴室門打開,傅小鯉才若無其事地坐到沙發上,撕開感冒藥,倒出開水衝泡。
棠月赤腳走出來,垂下眸子,看見地上放著一雙酒店的拖鞋。
身上的內衣沒有吹太幹,濕潤的感覺穿著不舒服,慢吞吞地穿上拖鞋,走去客廳。
傅小鯉身上穿著同款浴袍,頭發絲還在滴水。
“你吹吹頭發。”
傅小鯉滿不在乎,“沒事,我頭發短,一會兒就幹了,你過來,我看看頭發吹幹沒。”
剛說完,瞳孔微微放大,視線在她鎖骨處停了一瞬,手幾不可見地顫抖。
視線極快撇開。
盡管他知道棠月和陸卓衍在一起,肯定會有親密行為。
但是——
他無法接受棠月身上留下其他人的痕跡。
任何人都不行。
棠月走過去,坐在旁邊,桌上的薑湯,熱粥,過粥小菜,每一樣看著都讓人沒胃口。
傅小鯉遞來杯子,“喝點感冒藥,往年你每到這段時間就會感冒,今晚掉水裏了,更要注意。”
“嗯。”棠月接過溫熱的玻璃杯,捧著杯子,慢慢抿,“我的手機怎麽樣了?”
“進水了,開不了機。”傅小鯉眼底情緒複雜,抬手撕開勺子包裝,拿了一盒薑湯,遞給她。
棠月放下杯子,接過薑湯,一副給什麽喝什麽的樣子,把‘惜命’詮釋得淋漓盡致。
薑湯順著食道流入胃蕾,途徑之處逐漸變得溫暖,“傅小鯉,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蹤我的?”
傅小鯉心底不滿棠月先質問他,今天要不是他在,後果不堪設想,“那你呢,在跟蹤蘭希?”
被戳破,棠月很平靜,“嗯。”
“你知道虞文升來桐城的事?”
傅小鯉端起薑湯,幾口灌下,“知道。”
棠月:“為什麽不告訴我?”
傅小鯉抽了張紙巾,擦擦手指,手背上有兩道劃傷,現在正在流血。
明亮光線下,棠月自然是看見了,也知道是救她的時候受的傷,放下薑湯,拿起桌上的酒精噴霧,轉頭,“手。”
傅小鯉喜出望外,麵上卻是冷冷淡淡,看著挺酷,老實把手伸出去。
酒精噴在傷口,明明很疼,硬是不吭一聲。
和陸卓衍喜歡撒嬌完全不同。
噴完酒精,棠月硬著著頭暈目眩之感,給他處理了傷口,進行了包紮。
就在這時,傅小鯉的手機鈴聲響起,看見屏幕上葉迪的名字,直接按了接聽,“喂,怎麽了?”
“年前的live house演出,你來不來?”
“來。”
“那太好了,我去通知棠月,隨後我們一起選曲,千萬別選太難了,我之前又被罵跑調,但我真沒跑調呀!”
“你不用通知棠月,她跟我在一塊兒。”
“啊?這麽晚了,她還跟你在一塊兒?”葉迪很吃驚,“你等等,我有個……”
話還沒說完,傅小鯉的手機自動關機了。
電光火石間,棠月猛地想起,“現在幾點?”
傅小鯉搖搖頭,“我先找前台借個充電器。”
他們倆這會兒都隻穿著浴袍,實在不方便出去,隻能等待工作人員把充電器送上來。
棠月堅持把浴室裏的衣服抱出來,用衣架穿好,掛在空調熱風口烘幹。
剛掛完,一陣暈眩,差點摔在地上,好在傅小鯉眼疾手快扶來她一把,將她扶到**躺著,掀開被子,蓋在她身上。
“有電後給陸卓衍打個電話。”
從工作人員那裏拿到了充電寶,傅小鯉看著昏昏欲睡的棠月,知道她這會兒身體不舒服,居然忘記可以直接通過酒店給陸卓衍打電話了。
“一會兒開機了,我會給他打電話,你睡會兒吧。”
“嗯,打電話的時候,喊醒我。”
意識模糊中,棠月沉入了深海,她好像在和傅小鯉吵架。
最初傅小鯉小心翼翼地問,“你還在記恨媽媽把你送走的事情嗎?”
這個問題讓棠月煩躁,“過去的事,你問來有什麽意思”
“你回來那幾年,媽媽對你很愧疚。”
梆地一聲,棠月扔掉了手裏的杯子,杯子碎裂一地,“傅小鯉,別自欺欺人了,我被傅昂送走那天,她在旁邊看著。”
傅小鯉永遠無法理解五歲的棠月有多恐懼。
那天,刻板嚴肅的傅昂,突然提出帶她去吃漢堡,告訴她偷偷吃完後,再去接弟弟。
那是她在傅家的日子裏,唯一一次得到‘比弟弟先’的待遇。
快餐店裏,傅昂坐在她對麵,看著她捧著比臉還大的漢堡,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個缺角,眯眼笑。
好快樂呀,天上的雲朵都在笑。
當時的棠月很想喊傅昂一聲‘爸爸’,但又明白,傅昂不是她的爸爸。
直到一對老夫婦進到店裏,坐在棠月麵前,說了句,“可惜生了個丫頭片子。”
傅小鯉坐在地毯上,趴在**,臉擱在肘彎,靜靜地盯著棠月睡著的臉,指尖輕輕撫平她緊皺的眉心。
“姐姐,你會愛我麽?”
他傾身靠近棠月,嘴唇即將落在她額頭時,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動作。
“葉迪,演出的事情明天說。”傅小鯉站在陽台上,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像是感受不到寒冷。
“不是!傅小鯉,你和棠月現在在哪兒?”葉迪急問。
“酒店。”傅小鯉扯了扯唇角。
街道上有輛大貨車鳴笛,響聲震天,傅小鯉回頭去看房間裏,棠月仍舊安靜地躺著,好在沒吵醒她。
“酒……酒店……”葉迪追問,“在哪家酒店?”
傅小鯉眼神冰冷,登時明白了什麽,掛斷電話。
“陸……陸老板,我不知道他們在哪家酒店。”葉迪苦著張臉,嗓子發緊。
陸卓衍手撐著餐桌,臉色難看。
他現在的模樣,讓葉迪害怕極了,絲毫不懷疑他會爆揍傅小鯉。
“麻煩你再打一個電話。”陸卓衍嗓音有些啞。
葉迪趕緊點頭,打電話過去,顯示對方已經關機,怯生生地望著陸卓衍,搖了搖頭。
“沒事。”陸卓衍丟下這句,走出15-2,不忘叮囑,“他要是回電話,你再問問。”
葉迪連連保證,“好。”
路燈下,陸卓衍坐進車裏,拆了包pocky餅幹,抽出餅幹,咬在嘴裏,強迫自己冷靜。
剛剛電話裏的鳴笛,應該是重型大貨車。
兩年前,桐城市規定貨車11點半之後可以進入市區。
但前年頒布新規,全市實行貨車限行措施,貨車有固定的通行車道。
而長期運載危險物品和工程運輸的重型大貨車,要進入市區,需要申請特殊通行碼,通行時間也都是在淩晨。
心裏一陣兵荒馬亂過後,陸卓衍單手拿著手機,翻出通訊錄,找出李穆電話,撥了過去。
正在值班的李穆,拿著杯子泡養生茶,“這誰呀,大半夜不睡覺,打電話找我做什麽?”
陸卓衍單刀直入,“幫個忙。”
能從混球老同學嘴裏聽見‘幫個忙’,簡直讓李穆樂開花。
尤其想起這個混蛋追求女孩子都放不下的身段,暗爽加倍,“哦?還有你求我幫忙的一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幫我查詢一下淩晨12點左右進入市區的重型大貨車。”
李穆正在喝茶,一句話直接給他嗆到了,咳嗽了兩聲,才問,“你怎麽又查貨車,我當初剛進交管局,你就讓我把十幾年前的記錄都翻出來了,大晚上怎麽又查現在的?怎麽,今晚有貨車運輸你家寵物醫院的醫療器材,等待入庫啊?”
“不是,私事。”
陸卓衍很少用這種嚴肅的語氣說話,李穆不由得認真起來,“你等下,我查到了發給你。”
淩晨兩點半,李穆給陸卓衍回撥了電話,“查出來了,今晚有三條街道發放了重型大貨車通行碼。”
“到底怎麽了?我聽許皓提過你爸爸媽媽車禍的事情,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
陸卓衍:“沒有,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昂,行吧。”李穆心裏犯嘀咕,卻也知道陸卓衍的嘴巴比茅坑裏的石頭還硬,甭指望從他嘴裏套出什麽東西。
陸卓衍在手機地圖上搜索三條街道的具體信息,首先排除了一條,轉了轉手腕,沉著一張臉,啟動車輛,從最近的街道找起。
人能去哪兒?
掘地三尺,都要扒拉出來。
棠月睡得特別不踏實,斷斷續續做著亂七八糟的夢,身體時冷時熱,不得安生。
迷糊睜眼,天旋地轉,周圍很陌生,沒有熟悉的味道,房間裏點著一盞小夜燈。
轉了轉眸子,發現一米五的沙發上,憋屈地蜷縮著一個男人。
渾渾噩噩的腦子,慢慢反應過來,是傅小鯉,他沒回隔壁房間。
忘記給陸卓衍打電話了。
他會生氣吧。
棠月強撐著坐起身,腳踩在地毯上,輕飄飄地像踩在雲團上,又跌坐回**。
她想去找出傅小鯉的手機,給他打個電話。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棠月頭重腳輕,想去看看。
沙發上的男人動了動,顯然也被吵醒,翻身,差點摔下沙發。
敲門聲還在繼續,傅小鯉坐起來,看見棠月,愣了片刻,“你先睡,可能是酒店工作人員,我去看看。”
頭太暈了,棠月看見他的手機躺在茶幾上。
房間門打開,走廊燈光引入室內,更顯亮堂。
棠月穿著白色的睡袍,一覺過後,睡袍皺皺巴巴,下意識轉頭朝著門口光源的地方看。
視線裏,陸卓衍穿著熟悉的黑色羽絨服,杵在門口,一張臉鐵青,像個煞神,渾身煞氣。
棠月保持著彎腰的姿勢,一動不動,漿糊般的腦子思維反應很慢。
尚未厘清是不是產生錯覺,所以才看見了陸卓衍。
模糊中,隻見陸卓衍和傅小鯉扭打了幾下,陸卓衍占了上風,一把推開傅小鯉,滿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
徑直走進來。
巨大的陰影罩在棠月身上時,即便混跡著白茶淡香,但棠月還是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
來不及做出反應,下巴被錮住,順著強勁的力道被迫仰起頭,腰也被大力扣緊,捏得她發疼。
身體撞到堅硬的胸膛。
棠月想讓陸卓衍別亂來。
然而,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唇瓣被狠狠地咬住,絲毫不帶憐惜。
棠月渾身滾燙,哪裏承受得了這樣的強勢,“你……你做什麽!”
陸卓衍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咬著她的唇瓣,眼神狠戾,視線緊盯著憤怒握拳的傅小鯉,另隻手用力控製著棠月的肩膀,不許她亂動。
就像是雄性動物,在其他競爭對手麵前宣告主權,以及漫天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