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講理
屋內氣氛冷凝, 傅小鯉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手機在他額頭砸出一道紅印後,滾到一邊。
視線定定地望著棠月, 渾然不在意疼痛與蘭希的驚呼,右手準確地撿起手機,鬆鬆地捏在指間。
望著眼前驚變, 陸卓衍繃緊了下頜,抿緊唇線,胸口升騰起難以抑製的憋屈。
六年前, 六年後,她還是這麽在乎傅小鯉, 在乎到無法冷靜控製情緒。
蘭希往前走了一步, 想上前看看傅小鯉額頭的傷。
哪知旁邊橫過來一條修長有力的手臂,不容置疑地阻斷她的去路。
蘭希仰頭望著陸卓衍,清楚看見他平靜的眼睛裏閃過一瞬扭曲的怒意, 再不敢上前去看傅小鯉。
棠月冷聲道, “說話,傅小鯉。”
傅小鯉喉結滾動, 臉上的表情, 像是被棠月刺傷了,沁出一絲痛苦, 抬眸時挑釁意味十足, “就是你看到的這麽回事, 棠月。”
曖昧的解釋,傅小鯉仗著他們剪不斷的血緣關係, 就要去刺痛棠月,賭自己在她心裏的分量。
天平不能失控, 陸卓衍在棠月心裏的位置,不可以比他高,他不允許。
棠月清亮的眼睛,晦澀幽冷,壓低聲音,“這是酒店。”
視線掃了一眼室內的環境,將陳列說出,“一張床,**一張用過的浴巾,她給你點宵夜,叮囑工作人員不放芒果。”
“等吃了宵夜,你們準備做什麽呢?”
“傅小鯉,你倒是告訴我,我怎麽才不會想歪了。”
房間裏氣氛墜入冰窖。
“棠月,你胡說八道!”蘭希顧不得許多,低喝一聲,別過視線,擋不住胸膛起伏。
盡管她確實是這麽打算的,但她是個極好麵子的人,被棠月當著外人的麵說出,頓時像被脫光了丟在街上,尷尬丟臉到極致。
年少時蘭希就知道傅小鯉對她很特別,喜歡她,也一直享受這種被人喜歡的滋味。
但是她一眼看中的人,是傅昂。
同樣是開公司當老板,傅昂在一群肥頭大耳的男人堆裏,儒雅,紳士,又多情,還舍得花錢。
這都是稚嫩的傅小鯉給不了的。
更何況,過去遊樂園纜車突然停電,她嚇得半死時,傅小鯉潛意識的第一反應是抓住棠月。
直到纜車來電,都沒有想起她。
“惡心。”想到這件事,蘭希罵出聲。
陸卓衍扭過頭,冷淡地看她一眼,不怒自威,讓蘭希垂下頭不敢吱聲。
而棠月和傅小鯉還在較勁兒,壓根兒沒注意到她罵了什麽。
棠月收回視線,轉身,“陸卓衍,走了。”說完,不再理會傅小鯉。
不能就這麽結束!
傅小鯉心中呼喊著,見棠月走到陸卓衍旁邊,陸卓衍自然地伸手拉住她的手。
不可抑製地站起身,本能地伸手拉住棠月的手。
棠月微微一愣,定在遠處,陸卓衍察覺,也跟著停下來,回頭想問怎麽了。
卻在看見棠月被傅小鯉拽著手腕時,火氣蹭蹭湧上天靈蓋,眼底閃著怒火,語氣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拉著我的女朋友做什麽?”
一個個都是麻煩精,棠月受夠了,用力推傅小鯉,那人卻紋絲不動,越扣越緊,錮得她手腕生疼。
但她硬氣得不願意喊一個‘疼’。
在棠月耐心告罄,準備讓陸卓衍鬆開她的手,她要打人時,陸卓衍先她一步,握著傅小鯉的手腕,用力一折。
空氣裏一聲骨頭摩擦的聲響。
傅小鯉疼得鬆了手,額頭不由得冒出冷汗。
之前陸卓衍揍人還留有餘地,剛剛是真的火大了,全然不顧傅小鯉是小提琴手,拉琴的手有多麽金貴,稍有不慎,就會斷送職業生涯。
陸卓衍左手緊緊攬著棠月的肩膀,將她半摟入懷,不讓任何人覬覦。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傅小鯉不顧自己的手會不會受傷,不再抑製隱秘的渴望。
與陸卓衍就像是兩隻雄獅,為了爭奪配偶權,廝殺一觸即發。
“跟我來,傅小鯉。”臨出門前,棠月呼了口氣。
陸卓衍眉頭微皺,低下眸子看棠月,隻看得見她微微顫動的睫毛。
上了車,陸卓衍仰頭靠著椅背,強著脖子,不願轉頭,“去哪兒?”
寬敞的大G車內,空氣無端逼仄,陸卓衍強勢的氣場像是把車廂內都填滿了。
棠月偏頭看了他一眼,狗男人隻留給她一個線條流暢的下頜,一個眼神都舍不得分給她,拿著手機設置了導航,把手機架在支架上。
導航:“麗景酒店到清和墓園,全程46.8公裏,開車約1小時10分鍾。”
墓園。
是去看梁舒餘麽?
車輛啟動,陸卓衍沒有多問,三人都心事重重,無人說話,車裏異常安靜。
偶爾聽見有車喇叭鳴笛的聲音。
傅小鯉視線盯著車窗,通過玻璃窗折射的角度,凝視著棠月的側臉,她正在閉目養神。
24小時營業的清和墓園,現代人生活節奏快,工作忙,平時要上班,沒什麽時間來祭拜家人,有時候隻能挑晚上過來,對此,墓園的工作人員見怪不怪。
工作人員打著嗬欠,看見三人出色的長相,瞌睡蟲總算是跑了幾隻,讓三人填寫了登記,便把人放了進去。
夜風獵獵作響,棠月踩在蜿蜒的青石板上,緩緩上行,陸卓衍抬起手,掌心虛虛地拖著她的腰,避免她踩滑後沒有支撐。
落在傅小鯉眼裏隻有四個字——惺惺作態。
大理石墓碑上鐫刻著梁舒餘的名字,陸卓衍視線落在墓碑上麵,注意到碑文隻有孝子傅小鯉的名字。
沒有棠月。
怎麽回事,二嬸梁舒餘不是她媽媽嗎?是二嬸不讓她的名字刻在上麵,還是傅小鯉為了一己之私,不願意讓她的名字刻上去。
陸卓衍轉頭看向棠月,發現她平靜的眼底閃過一絲隱秘的怨憤。
傅小鯉:“棠月,至少在這裏,你能停止恨她一秒鍾嗎?”
棠月:“不能。”
看著墓碑上泛黃的照片,梁舒餘笑得很溫柔。
五歲之前,在棠月模糊的記憶裏,梁舒餘從沒牽過她的手,但是19歲的時候,她卻牽著棠月的手,絮絮叨叨了很久。
“月月,你和傅小鯉是親姐弟,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我沒有什麽東西留給你,我把傅小鯉留給你了。”
“你別原諒我,也別喊我媽媽,我是真的學不會怎麽愛你的,月月。”
棠月:“傅小鯉,傅昂和蘭希出軌,對不起她,早已是定局,你回不到過去改變曆史,把自己搞得一團糟,就能報複傅昂了麽?”
“捫心自問,上次你回慈山見到你父親,手會顫抖嗎?”
“他們爛,隨便。”
“但是,傅小鯉,你敢和他們同流合汙,一塊兒爛下去,我寧願你撞死在梁舒餘的墳前。”
“棠……”傅小鯉竭力抬起頭,卻再也倔強不起來,後脊被棠月根根敲碎。
她把那段血淋淋的過往,暴露在陽光之下。
她在警告他,對他的耐心告罄。
傅小鯉像夢魘裏的困獸,無力地喃喃,“姐姐,我沒有。”
棠月單薄的背脊自始至終挺得筆直,聽見傅小鯉受傷幼獸一般喊出“姐姐”,歎口氣,“我先下去,你有沒有,自己和她說。”
陸卓衍看了一眼墓碑,追上棠月的腳步,先把棠月送到車裏,轉而告訴她,手機落在登記處了,回去找找。
棠月掃了眼他衣服兜裏一瞬亮起的光,什麽也沒說,點點頭。
故意騙她,是想問傅小鯉什麽事情呢,陸卓衍。
陸卓衍知道被識破,仍舊麵不改色,明晃晃地告訴她‘我要知道’四個字。
失魂落魄的傅小鯉盤腿坐在地上,木楞愣地盯著大理石墓碑,聽見沉重的腳步聲,沒有回頭,“你來做什麽?”
陸卓衍站在他旁邊,雙手合十,朝著梁舒餘拜了拜,“你去找蘭希的目的是什麽?”
傅小鯉冷哼一聲,“她都不信我,你信我什麽?”
“她擔心你,但我不擔心你,人在氣頭上的時候,很難理性思考,棠月她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時刻能控製情緒的機器,關心則亂。”陸卓衍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審視著傅小鯉,語調平穩。
說實話,他本質是個冷漠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梁舒餘是棠月的生母,他對長輩的私生活毫無興趣。
“你媽媽,真的和我爸爸在一起過?”從陸卓衍掌握的消息來看,梁舒餘和傅霆、傅昂兩兄弟是青梅竹馬。
當年他查訪過,都說梁舒餘原本是和他爸爸傅霆好,親朋好友都覺得他們般配,關係又好,早晚會是一家人。
之所以沒想過二叔傅昂,是因為明顯梁舒餘和他關係一般。
結局卻是梁舒餘和傅昂走到了一起。
而陸卓衍的父親傅霆,畢業後留在桐城,認識了陸笙笙。
陸卓衍曾經查過棠月的母親是誰,均無所獲,甚至連老爺子和陸丹臣都查不到。
小時候因為跟媽媽姓陸的關係,傅家爺爺奶奶其實不喜歡陸卓衍。
覺得他和陸笙笙一樣,都是外人,傅霆每次把他帶回傅家,都得不到什麽好臉色,逐漸的,陸卓衍不太願意回這邊。
他也可以確信,小時候從沒在二叔家裏見過棠月。
棠月是二嬸的女兒,小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生活在陸家,不可能沒人察覺,一旦有人察覺,棠月的身份瞞不下來。
陸卓衍:“棠月幾歲到的你家?”
原以為傅小鯉會猶豫,卻不想回答很幹脆,“15歲。”
15歲,就是初三那年。
老爸背著老媽頻繁往返慈山,是不是因為知道棠月的存在,主動在幫二叔瞞。
陸卓衍:“她5歲被虞家抱養是怎麽回事?是你家把她交給虞家的?”
“不是。”
傅小鯉盯著墓碑,和陸卓衍一問一答,他倒要看看,陸卓衍到底有多少底牌。
陸卓衍仔細觀察過,梁舒餘的眼睛很漂亮,棠月和傅小鯉都繼承了。
“……之前棠月和我在地鐵上揍了個性/騷擾的猥瑣男,視頻在網上紅了一陣子,之後馬上有人發帖子爆料說視頻女主在高中時如何勾引學委……”
話題急轉直下,傅小鯉小時候便領教過陸卓衍的問話技巧,他不搞刑偵真的屈才了。
聽見陸卓衍和盤托出的內容,傅小鯉越聽眉頭皺得越深,“胡說八道,都是假的!”
陸卓衍勾起嘴角,像是獵人終將獵物哄上鉤。
拿捏著傅小鯉的軟肋,“但是那個爆料博主,有證據,還拿出了剪裁過的照片,真實性很高……”
“她怎麽可能喜歡學委!”傅小鯉忍無可忍,猛地打斷陸卓衍的話,仿佛他說的這些內容,每個字對棠月都是一種冒犯。
“她身邊有我。”傅小鯉抿了抿唇,知道落入了陸卓衍的問話圈套,還是認栽,“還有你這樣的。”
“憑什麽會看得上學委。”
很好,他們家的男人,就是這麽自信。
“所以,當年到底出了什麽事情?”陸卓衍從容自若地將問話繼續下去。
-
麗景酒店,陸卓衍和棠月他們走後,蘭希在屋子裏亂砸一通。
房間門被敲響,她宛如驚弓之鳥,生怕是那倆活閻王又回來了。
“誰呀?”
“客人,您的宵夜到了。”
聽見是工作人員的聲音,蘭希鬆了口氣,拿起外套,穿上身,從貓眼往外看,看清是酒店員工,這才將門打開。
“進來吧。”
工作人員推著餐車進了屋,“祝您用餐愉快。”
待到對方離開,蘭希準備關門,突然一隻手伸了進來,粗糙的掌心捂住她的嘴。
寬大的腳卡在門口,讓門無法順利關上。
蘭希掙紮,想要呼救。
卻聽見熟悉的、流裏流氣的男聲,“喲,妹子,你不是跟我說住在集體宿舍嗎?”
瞬間,蘭希如墜冰窖,一張臉慘白毫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