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講理
年底工作忙, 加上年會一堆事,平時還要照顧棠月,接送她上下班, 陸卓衍早前特別忙,嚴重缺乏睡眠。
棠月的腿還沒恢複,之前又是找虐貓人, 又是天天加班處理那些貓屍,同樣缺乏睡眠。
難得周末,除了晚上要和薛羽一起吃飯, 白天他們睡了個昏天黑地。
棠月的生物鍾是早上六點半,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和陸卓衍在一起後, 生物鍾被嚴重打亂, 平時要賴床到七點半,今天更是不想起床。
先醒過來的是陸卓衍,閉著眼睛, 從被子裏伸出手, 在空中晃了晃,終於撈到手機, 拿到眼前, 掀起眼皮瞭了一眼,九點半。
還早。
懷裏的人翻了個身, 陸卓衍垂著眸子看她的後腦勺, 烏黑的頭發鋪在枕頭上, 有些貼著白皙的脖頸,看得人心癢癢。
回憶起昨晚的事情, 陸卓衍懊悔不已,怎麽就在她洗澡的時候困得睡著了呢。
她身上的傷疤都好了, 不需要再抹藥,還洗這麽久的澡,害得他都睡著了。
什麽都沒做成。
不過她洗澡快,也做不成,那會兒他很困是一方麵,最重要的原因還是確實沒心情。
腦子裏裝著事兒,從老爺子那兒拿來的文件看完了。
裏麵包含了父母的賬本備份,就是他過去見過的賬本,從傅昂成立公司開始,老爸總共為他支出過六筆賬目。
最低三百萬,最高兩千萬。
也難怪後來老媽生氣,指著老爸的鼻子罵,“錢投進去聽不見一個響,就是用來堵窟窿,我找了會計要去幫你弟弟算算賬目,你攔我?傅霆,我當我會害你嗎?”
除此之外,老爸在他初三那一年頻繁往返於慈山和桐城。
訂購機票和酒店都走的是助理賬戶,看樣子老爺子動用了一點手段查到了助理頭上。
不是說警察結案就算了嗎?
口是心非的老頭子,明明查了這麽多,還想要瞞著他什麽。
懷中的人身體抖了抖,陸卓衍伸手過去圈著棠月的腰,把人抱緊,另隻手拍著她的胳膊安撫。
最近怎麽回事,她做噩夢的頻率越來越高。
“阿婆……”
“媽媽……”
在他有節奏的安撫下,棠月閉著眼睛,再度睡去。
由於她背對著他,陸卓衍沒看見她眼角滑過的一滴眼淚。
如果看見了,他該會猜測——
膝蓋被人踢到骨裂,仍舊凶狠反抗歹徒的女人,打針也好,縫合也罷,任何與身體疼痛有關都不會哭的女人。
在夢裏因何流淚?
等陸卓衍再度醒來,懷裏空空如也,盯了會兒天花板,慢慢坐起身,靠在床頭揉了揉淩亂支棱的頭發。
臥室內,窗簾緊閉,半絲陽光都透不進來,元寶前爪踩著陸卓衍的胳膊,伸了個懶腰,喵嗚著打嗬欠。
“你這家夥,怎麽進來的?”
剛問完,布魯在床邊汪汪兩聲,找尋存在感。
“姐姐讓你們陪我睡覺?”說到這裏,陸卓衍腕骨蓋著眼皮,懶洋洋地笑起來,在月牙糖也發生過一次。
棠月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但那天陸卓衍很累,迫切需要一個午覺補充精力,他們那會兒還沒睡在一張**,纏著她講故事。
但棠月不擅長講故事,因為棠阿婆喜歡聽課文的關係,她也隻會背課文,於是隨便背了兩段課文,陸卓衍就睡著了。
她離開房間時,把布魯和元寶留下陪他睡覺,還叮囑,“乖乖陪/睡,別吵他。”
廚房傳來聲響,讓他一時回不過神。
這套房子裝修走得極簡風,屋子裏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裝飾,儲物空間足夠大,外麵幾乎看不見什麽家具,正因如此,對設計師品味以及選材品質要求甚高。
不說裝修費,光是請設計師就花了80多萬。
一開始陸卓衍很滿意,隨著時間推移,住久了,這套房子那種毫無人氣的感覺特別明顯。
回到家裏,除了布魯就隻有他,沒人說話的時候,連呼吸都那麽明顯。
這一刻,他聽見那種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聞著淡淡的食物香味,心裏明明覺得很溫暖,卻又有些酸澀。
老爸老媽去世後,他就再也沒在自己家裏聽見這樣的聲音了。
早上隻要時間充裕,陸卓衍很願意給棠月做早餐,晚上也願意給她做晚餐。
潛意識裏,原來是希望棠月可以感受到這種,他所懷念並憧憬的正常、又普通的獨屬於家庭的煙火氣。
這是他認為最好的東西,想要給她。
可是,他剛剛才明白,原來,他也想要。
-
廚房裏。
棠月拿起兩罐調味料看了看,在黑胡椒和白胡椒之間糾結片刻。
在西山楓林住了一段時間,棠月雖然不做飯,但陸卓衍做飯的時候,她會幫忙打下手。
洗洗菜,拍拍蒜,這還是沒問題。
廚具放在那兒,她也都是知道的。
可惜最近他們太忙,沒有被填飽的冰箱,麵臨著彈盡糧絕的危機,留給他們的隻有雞蛋,牛奶,燕窩。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還是廚藝堪憂的她。
不過,白水煮蛋,煎雞蛋,糖水蛋,這些她還是沒問題。
棠月右手握著筷子,筷尖夾起雞蛋,給它翻了個麵,另隻手撒了點黑胡椒,正想著聞著味道還行。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清冽幹淨的氣息熱烘烘地靠過來。
陸卓衍下巴擱進她的肩窩,伸手拿起旁邊的盤子,預備隨時接過她煎的雞蛋。
明知吃什麽,偏要賴賴唧唧地哼哼,“吃什麽呀?”
棠月:“……”這也不瞎吧。
分出點耐心,“全蛋盛宴。”
“……”這個回答著實讓陸卓衍想不到,懶洋洋地拖著尾調,“大早上的,棠小姐就要毒死我。”
“說,毒死男朋友,對你有什麽好處。”
說著,他又自顧自地作出恍然大悟樣兒,一本正經地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打從第一天就看上了我的狗,所以想用雞蛋謀害我,好繼承我的狗。”
棠月克製住翻白眼的欲望,“我有貓了,你的狗跟我的貓,不太合得來,繼承你的狗,我每天還要教育貓,給他們調解糾紛,太累了,沒興趣。”
肩膀一顫一顫地,全因陸卓衍笑得過分。
他把盤子挪過來,接她從鍋裏夾起的煎蛋。
任性的陸大少爺說,“不吃蛋黃。”
棠月關了灶台的開關,毫不留情地說,“真嬌氣,這不吃那不吃,沒見過比你挑食的。”
陸卓衍微微一愣,抬手欠嗖嗖地捏了捏她的臉,“你不是喜歡吃蛋黃嗎?在不浪費糧食這一點來說,我們很互補。”
意外的是,棠月沒接這句話,他不知道,其實她也不吃蛋黃。
疼痛來得猝不及防,棠月轉過身,抱著陸卓衍的腰,“抱會兒吧。”
陸卓衍有些無奈地握著她的手腕,被她主動提出的‘抱會兒’搞得耳朵有點兒發熱,像是有人在胸口放了把火,心髒灼燒起來,滾燙又酥麻。
起床這麽久,直到聞到陸卓衍身上熟悉的白茶淡香後,棠月才從那種踩在雲端,虛無縹緲的夢魘裏尋到了踏實感。
自從那晚回來後,棠月表麵看著沒什麽變化,但夜晚睡著後,不勝煩擾的噩夢再度來襲,溺水的窒息感讓她悶得心髒疼痛。
又夢見棠蘭被虞文升拎著領口,像拖一塊破布,隨意甩在地上,腳踩上她的肩膀,慢騰騰地碾,在棠蘭因疼痛而求饒,而啜泣的聲音裏,虞文升仿佛是站在世界之巔的王。
“這麽好的機會,你他媽竟敢背著我拒絕?膽兒肥啊!”
無論怎麽求饒都喚不回對方的良知,棠蘭歇斯底裏地嘶吼著,“虞文升!你有沒有人性!星星才13歲,你要她嫁給一個30歲的男人,那跟賣了她有什麽兩樣!”
“她還是個孩子!”
虞文升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揚手。
‘啪’地一耳光下去。
棠蘭的臉頰瞬間出現個五指印,沒一會兒便高高腫起,“還學會頂嘴了!你個臭娘們兒懂個屁!老子當初花了二百塊錢一條煙,買回這個丫頭片子是為了讓你給老子生兒子的,現在你兒子也生不出,你還有臉了?”
“既然你生不出,我給她找個有錢人,那也算尋個去處,我是為她好,你懂什麽?”
從福兮巷回來,這些東西鑽入腦子。
“我充個電,男朋友。”棠月把頭埋在他堅硬的胸膛,平靜地說。
陸卓衍哭笑不得,掌心托著她的脖頸,“棠小姐跟個小孩兒似的,還喜歡撒嬌。”
兩人吃了全蛋宴,看著對方摸了摸肚子,陸卓衍問她,“你幾分飽?”
“三分。”
“我兩分。”
說完,互相撇開臉,笑了起來,因為沒吃飽,晚上才出門的計劃打亂。
棠月和陸卓衍各自換了衣服,默契地選擇去超市采購一番。
西山楓林附近有大型超市,為了在月鹽湖逛逛,他們選擇了步行多幾分鍾的超市。
超市裏格外熱鬧,處處是紅色,廣播裏的音樂都變成了‘財神來敲你家門,娃娃來點燈’,顧客們紛紛搶購著折扣商品,工作人員不停補貨。
“這歌是什麽意思?”棠月對這歌其實很陌生。
“還能什麽意思,要過年了,每年大街小巷都會播放這首,超市裏早一點。”陸卓衍從貨架上拿了幾罐鮮牛奶,放進購物車裏。
“哦。”棠月隨意從旁邊拿了罐可樂,掩飾自己對新年知識的匱乏。
手機鈴聲響起,陸卓衍推著購物車,跟在棠月旁邊走,另隻手接聽電話,“鄧律師,你說。”
隻聽鄧清和笑著說,“袁闊父母提出單獨見棠月和林醫生,想庭外和解,願意進行賠償。”
棠月托著購物車一角,把控著方向,陸卓衍慢悠悠地跟著她走,“司法鑒定結果跟預料的一樣?”
“對,袁闊的父親精神活動正常,無精神類疾病,具有承擔刑事責任的能力。”鄧清和態度謙遜平和,吐露的內容,刀刀紮心,“至於他的殘疾證是哪些單位給他辦理的,這就是警方要查的內容了。”
陸卓衍:“麻煩鄧律師了。”
鄧清和:“年前請棠小姐和林醫生來一趟我辦公室吧,還有一些細節溝通。”
“好。”
掛了電話,陸卓衍把鄧清和的話轉告給棠月,棠月反應很平靜,但內心在計算時間。
原本答應老高12月代替他去和網站的兩個投資人見麵,但投資人雙方因故推遲,暫定到5月見麵。
老高對此非常疑惑,好好的,對方怎麽突然改了時間。
好在用於網站運營的款項第二天如期打入戶頭,老高也鬆了一口氣。
棠月也在緊鑼密鼓地尋找那個小女孩,她手裏暫時隻有兩張不夠清晰地照片,一張是小女孩穿著白色孝服,當街乞討。
另一張是她在香樟園小區附近的站台上。
沒拍清,上傳到網站,能獲得的有效信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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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買了一堆零食和蔬菜,裝了整整兩個袋子,足夠填滿冰箱。
陸卓衍左右手各拎著一個購物袋。
見狀,棠月伸手過來,想分擔一個購物袋,“給我一個。”
陸卓衍躲了一下,“我拿就行。”
棠月:“可我腿還沒好透,你不牽著我,路這麽滑,我摔了怎麽辦?”
陸卓衍被她的理直氣壯驚了一瞬,頓了頓,不懷好意地勾起嘴角,“你還知道自己腿還沒好透,拎什麽拎,你扶著我胳膊走。”
“哦。”棠月抱著他的胳膊,和他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剛到西山楓林,保安見了陸卓衍,特意過來打招呼,“陸先生,有位自稱是您堂弟的先生在保安處等您。”
堂弟?
棠月偏頭看向陸卓衍,他的堂弟,隻有傅小鯉。
保安處,室內溫暖,傅小鯉穿著咖啡色的羊絨大衣,靠坐在椅子上,身邊豎著小提琴琴盒,聽見開門聲,轉了轉眸子,望向門口。
看見陸卓衍時,他表情淡漠。
直到棠月走進屋,傅小鯉才笑了下,“棠月,你打擾哥哥太久了,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