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講理
雪還在下, 衛生間裏,棠月對著鏡子,手指輕輕挑出脖子上那枚素圈指環。
吃飯的時候, 她收到了許皓的微信,明明在一張桌子上麵吃飯,許皓偏給她發了微信。
【耗子是個奇行種:小棠, 我想問你一件事。】
【棠月:你問。】
【耗子是個奇行種:之前陸卓衍在天堂之門酒吧丟了一枚指環戒指,你見過麽?】
【棠月:嗯,在我這兒。】
早上陸卓衍讓她戴上, 說到時候就知道了,原來是指的許皓。
許皓掐了煙, 雙手撐著窗欞, 和陸卓衍在看同一片雪景。
當初陸卓衍找戒指找瘋了,忽然說不找了,康寧告訴他說, 陸卓衍說了句奇怪的話, 什麽“戒指回家了”。
那會兒許皓沒懂,知道那枚戒指對陸卓衍來說有多重要, 即便後來陸卓衍再也沒提過找戒指的事。
但許皓一直留著心眼, 在天堂之門幫他找過幾次。
就算是找不到,他也執拗著不想放棄虛無縹緲的希望。
哪怕希望就那麽一丁點兒。
許皓在背後為陸卓衍做的這些事, 不會讓他知道。
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陸卓衍, 那個衣領袖口書包無一不幹淨整潔的漂亮小少爺, 秀氣的下巴頦兒揚得高高的,隔著人群, 視線和他在空中相撞,而後坐進光可鑒人的轎車裏。
他以為小少爺又乖又傲, 然而卻看見他在巷子裏和高年級的壞學生打架,那些高年級的見他穿著,知道他有錢,要搜他的書包,威脅他找家裏拿錢給他們。
漂亮的小少爺二話不說,掄起拳頭,揍到威脅他的大個子男生鼻子上,男生當即流了兩行鼻血。
三拳難敵四手,他也就那麽大點兒,自然是打不過那一群人,許皓當時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心情,朝著空巷裏喊了聲,“警察叔叔,就是這裏。”
壞學生們聽見,腳步遲疑,放了兩句狠話,作鳥獸散跑了。
小少爺扶著牆艱難起身,朝著巷子望過來,“你騙他們不怕被發現麽?”
許皓拎著袋歪瓜裂棗,遲疑問道,“你沒事吧?”
小少爺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透明塑料袋裏的棗,“能吃嗎?”
自家院裏的棗又小又澀,許皓搖著頭,“不好吃。”
“給我吃個唄。”小少爺臉皮很厚,還特別自來熟,漂亮的眼睛掛著一團淤青,咬著許皓家的青棗,嘴巴欠得很誠實,“確實不好吃,澀了點。”
許皓:“……”你可以不吃。
小少爺咧嘴一笑,扯到了嘴角的傷口,漂亮的臉皺了皺,“小孩兒,我叫陸卓衍,你叫什麽?”
許皓:你不也是小孩兒……
鬼使神差地報了名字。
陸卓衍打量著他,還在笑,“小孩兒,你給我吃了棗,我請你吃雪糕,我知道一種撒了辣椒麵的雪糕特別好吃。”
許皓不知道撒了辣椒麵的雪糕到底好不好吃,但非常向往,因為陸卓衍的眼睛亮晶晶的,說得跟真的似的。
那天下午,兩個小男孩兒在巷子深處的榕樹下,各自舔著讓老板撒了一層辣椒麵的雪糕,吃得汗流浹背,辣得滿臉通紅。
無恥嘲笑對方的熊樣。
變成了一輩子的朋友。
他父母那事,許皓特別心疼陸卓衍,希望他的真心能被棠月好好對待。
許皓和陸卓衍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見棠月走過來,拐了下陸卓衍的胳膊,陸卓衍轉回頭。
棠月:“你們聊什麽呢?”
“這麽快打聽男朋友隱私了?”陸卓衍挑了挑眉梢。
許皓無語,隨口瞎謅,“聊裝修呢,上個月我家裝修不是泡了水嗎……”
“進去吧,這兒怪冷的。”陸卓衍站直了身體,手搭在脖頸,活動了一下脖子。
棠月不動聲色地問,“你家裝修泡水嚴重麽?有沒有找到裝修團隊。”
提到這件事許皓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別提……”
話還沒說完,陸卓衍再度打斷,散散漫漫地問,“吃了飯,還有什麽活動?”
“ktv唱歌啊。”許皓被轉移了注意力。
棠月看了眼從容淡定的陸卓衍,把話題拐回來,“這事兒你可以找陸卓衍。”
陸卓衍垂下頭,裝模作樣地撥弄襯衫袖口。
就聽棠月繼續說,“他家裏裝修上個月也泡了水,你們要是找同一家裝修公司,說不定能談個折扣。”
女朋友好小氣,非要揭穿謊言。
陸卓衍撇頭,視線望向窗外,提了提嘴角。
許皓很吃驚,扯了扯他的袖子,“怎麽回事,你哪套房子泡水了,怎麽不跟我說?我這兒找的那個裝修公司還行。”
陸卓衍抬起胳膊,以手為刃,輕輕在她腦袋上磕了下。
許皓:“……”
棠月:“……”
“你凶她幹嘛?”許皓瞪了瞪眼珠子。
棠月借機發難,“對呀,你凶我做什麽?是不是做了什麽心虛的事情啊?”
“比如什麽張冠李戴的。”
陸卓衍:“……”
裝修泡水的事情,介於許皓之前逢人就說,在他們圈子裏不是什麽秘密,餐桌上的一圈人,人手一份照片,包括那張屎溢盎然的廁所美照。
原本棠月是屋裏唯一沒有照片的,經過許皓捧著手機哢哢一通發,她也看見了。
棠月一張一張點開照片,每看一張,就用審判的眼神看一眼淡定自若喝水的陸某人。
不得不佩服,被拆穿謊言的陸混球,心理素質很強。
許皓唉聲歎氣,“小棠,你看看,我當時慘吧,我姥姥差點暈過去。”
棠月由衷地點頭,“確實慘。”
陸卓衍長手伸來,掌心壓在她脖子上,拇指指腹摩挲了兩下她的後頸。
他是知道,許皓慘不慘,不好說。
反正今晚回家,他,肯定慘。
尤其是家裏還有個瓦亮的電燈泡,圖林樂隊的主唱葉迪小姐。
想起這件事,陸卓衍拿著手機,同樣給許皓發了消息。
看見消息的許皓莫名其妙,抬起頭朝著陸卓衍擠眉弄眼。
【耗子是個奇行種:你要圖林樂隊老李的電話做什麽?你要律師找我呀,我不好用?】
【陸卓衍:……】
【陸卓衍:廢什麽話。】
成功拿到老李的電話和微信,陸卓衍加上了,準備晚上問問杜子巍的聯係方式。
不靠譜的男人,跟未婚妻吵架,未婚妻離家出走都幾天了,還不來哄。
陸卓衍對這倆情侶很無語。
轉場KTV的時候,許皓拽著李穆上了陸卓衍的車,陸卓衍差點當場把兩人攆下去。
陸卓衍:“你們車呢?”
許皓:“沒開,要喝酒,開什麽車。”
李穆:“就是,咱們這圈人裏,就你一個不能喝的。”
棠月伸出雙手包住陸卓衍握緊並抬高的拳頭,“好好開車,陸小花。”
“……”陸卓衍臉上寫著無語,“你。”
從後視鏡裏看了許皓一眼,笑得有幾分邪。
棠月鬆開他的手,不由得為許皓默哀兩秒,卻還是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陸小花。”
喊完,腦袋轉過去麵對窗戶。
陸卓衍隻能看見她翹起的眼角,最近葉迪在家,親又親不得,摸又摸不得,憋成忍者了。
後麵那兩人在車上像一千隻公/鴨子,吵得陸卓衍耳朵疼。
他們不停地給棠月分享陸卓衍學生時代的趣事,恨不得把他一籮筐的糗事全部抖摟出來。
從陸卓衍初中被選進校籃球隊,成為籃球隊主力,教練讓他當隊長,隔天他就跑去找教練,說要參加貝斯比賽,兼顧不了隊長。
有理有據地表示,課外活動太多影響學習,他父母一樣都不會讓他參加了。
可憐巴巴,委屈巴巴。
教練無奈另選他人。
許皓笑道,“他學習什麽時候費過勁兒了?純粹就是懶得管人。”
陸卓衍也不惱,任由他們調侃,“當隊長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還要當好知心大哥,調節隊內矛盾,煩死。”
“我當年在桐城大學附中和桐理附中之間選擇前者,不就因為離家近,能多睡會兒,要我被籃球隊煩死,那就本末倒置了。”
棠月聽得津津有味,抬眸看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漫不經心的表情,眼睛裏卻有種意氣風發。
桐城的兩所知名中學都給他發來過橄欖枝,陸卓衍那時候成績很好,很厲害吧。
因為這兩所學校,論師資力量,略勝慶陽中學。
“看我幹嘛?”車裏暖氣足,陸卓衍將袖子往上折了兩圈,露出狹長清瘦的小臂,冷白皮膚上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紋理。
手腕上戴塊表肯定好看。
她不確信自己在除去每年網站固定的支出費用後,還能有足夠的錢給他買一塊手表。
一行人去的KTV是會員製,用的陸卓衍的會員卡。
包廂裏除了唱歌,還能打台球,幾個大老爺們兒和一個女孩兒,有些放不開,嚷嚷著韓讓把女朋友也喊過來一塊兒玩。
韓讓女朋友剛下班,得知此處單身帥哥多,二話不說,拉了幾個小姐妹,打車飛奔過來。
女孩們一進來,看見陸卓衍就挪不動眼珠子,韓讓手指在他們麵前晃晃,“醒醒,人女朋友在這兒!”
女孩們大失所望,帥哥竟然有主了。
包廂裏人一多,瞬間就熱鬧起來,韓讓拉著女朋友合唱《保衛黃河》給一屋子人鬧懵了。
棠月捧著杯子聽得一愣一愣的,陸卓衍手伸到她後麵,自然地將手貼著她的腰。
湊到她耳邊說話,熱氣灑在耳朵和脖頸,熱烘烘的,“他女朋友在考公,喜歡拉著他唱勵誌的歌。”
“這也不是勵誌的曲子吧……”棠月小聲說。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韓讓的女朋友唱得**昂揚。
韓讓在後麵和音,“吼吼吼,叫叫叫,哮哮哮……”
“…………”
這兩人唱歌要命,李穆實在受不了倆破鑼嗓子,又不能切歌,隻能拉著陸卓衍,“打台球。”
陸卓衍看棠月一眼,“嗯?”
棠月撥開他的手,“嗯?”
兩人跟打啞謎似的,四目相對,誰也沒看懂誰。
陸卓衍扶了扶額頭,“他讓我打台球,我能去嗎?”
李穆也問,“對呀,小棠領導,批準嗎?”
小棠領導大手一揮,“可以。”
許皓在旁邊牙都快酸掉了,談戀愛的狗男人真可怕。
一夥人圍到台球桌,各自挑好球杆,李穆握著台球杆,臉上有著躍躍欲試的興奮,朝著陸卓衍彈了彈舌頭,浮誇得不忍直視。
棠月見他模樣,猜他想和陸卓衍比比,看來實力不俗。
隻見李穆像模像樣地弓著腰,一手握著杆子,杆子搭在手上,刻意眯縫起一隻眼睛,比比化化的,似乎在精準測量球距。
啪!
球球撞擊,紅色3號球滾動一圈,進洞。
李穆挑挑眉,可勁兒嘚瑟,“陸卓衍。”
原本斜倚著牆的陸卓衍,走過來,側目看棠月一眼,“我贏了有沒有獎勵。”
“啊?”棠月想說,你贏不贏跟我有什麽關係,但他的朋友都看著,給他麵子,“請你看電影。”
陸卓衍切了一聲,顯然對這個獎勵不夠滿意,湊到她耳邊,“今晚葉迪睡著了,偷偷過來找我。”
“……”棠月愣了愣,小聲問,“找你幹嘛?”
“找我**。”陸卓衍輕輕慢慢地說著,偷字咬得很重,顯得不可告人。
棠月:“……”
圍觀的幾人開始起哄,“陸卓衍幾年沒碰過了,還行不行啊?”
陸卓衍神色未變,慢條斯理地卷起袖口,握著台球杆,優哉遊哉地繞著台球桌走了一圈,俯身,上衣抬起,露出一截腰線,青筋微微繃緊的小臂筆直地搭著球台,手掌貼著桌麵,清瘦修長的五指並攏在墨綠色的球台上。
虎口和球杆嚴絲合縫,大拇指起翹架住球杆,蓄勢待發,利用慣性,氣定神閑地運杆。
動作利落幹脆,毫不拖泥帶水,白色母球撞擊綠色7號球,綠色7號球滾出一條直線,穩穩落入網袋。
分值比紅色球高。
其他人歡呼起來,李穆表示,“這回我□□球。”
陸卓衍回頭看了棠月一眼,挑了挑眉梢,唇形在說,“獎勵。”
暗戳戳的嘚瑟比李穆明目張膽的嘚瑟,更騷氣。
棠月忍不住嘴角微翹,許皓見了,“很少見小棠你笑啊。”
直到陸卓衍把李穆的目標黑球打進洞,李穆爆發出哀嚎。
棠月才嗯了一聲,回答許皓。
“你丫是不是背著咱們哥幾個偷偷補課了?”李穆特別不服氣。
陸卓衍拿著巧粉擦台球杆,“挺多年沒玩兒,再怎麽退步,我也不能輸給你啊。”
李穆:“再來一局!”
陸卓衍拿杆子磕了磕台球桌,朝著棠月揚了揚下巴,笑得有點兒邪氣,“下局,我教個徒弟跟你玩兒。”
棠月微微一愣,手指著自己,“我?”
陸卓衍輕浮一笑,看著跟個浪**公子哥似的,“過來,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