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不講理
冰冷的針, 刺破棠月的皮膚,疼痛傳來,她想掙紮, 手腳卻被旁邊的人摁住。
針管裏血液越來越多。
她不得不出聲提醒,“夠了吧。”
醫生抬頭,隔著口罩看她一眼, 把棉簽遞給她,“按一分鍾。”
門外林國晟小聲禱告,“老天爺, 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一定要配型成功!”
低血糖造成的暈眩感, 棠月眼前一黑, 差點沒坐起身,“我配型了,可以放過陸卓衍和小月亮了吧?”
她那麽輕飄飄地盯著沈驍, 眼中蘊含著冷意, 仿佛他要是不答應,下一秒就會弄死他。
沈驍攤攤手, “那是自然。”
棠月看了眼林庭文, 護士推著他的輪椅離開。
林庭文出現後,棠月回憶起高三, 林家父母以為棠月和林庭文早戀, 鬧得很難看。
當時梁舒餘被喊來學校, 應該見過林家人了。
林庭文父親有案底,好在腦子聰明, 能學習,一直是林家的驕傲, 都指望著他考上名校揚眉吐氣。
誰能想到會因為早戀的事情影響了林庭文的未來。
最終,林庭文隻考上個二本,父母的失望、吵鬧,對自己的失望,這些化作無法言喻的痛苦,迫切需要宣泄。
他把這一切的原因都歸咎到棠月身上。
如果棠月不多管閑事。
如果棠月不鬧大……
根本不會有這些事情,他會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走,考上最好的大學,成為眾人所期望的理科狀元。
都是棠月的錯。
在網上看見棠月一閃而過的臉時,想起現在自己白血病的處境,對棠月的恨意半分不減,反而更甚。
剛剛得知棠月就是父親給他找的配型,他高興極了,這都是棠月欠他的。
“帶他們下去。”沈驍吩咐著,有人上來摁著陸卓衍和棠月的肩膀,要帶走他們。
兩人對視一眼,均沒有反抗。
這時,賓利車在醫院門口停下,車門打開,車上的人急急衝進醫院。
棠月和陸卓衍剛剛經過走廊,與那人錯開。
沈驍正準備處理小月亮,迎麵承受了一拳,椅子嘩啦一聲掉落在地。
陸卓衍和棠月都聽見了聲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沈驍皺著眉頭,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單手撐著地,“陸丹臣,你發什麽瘋!”
陸丹臣胸膛起伏,“陸卓衍呢,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嗬。”沈驍就地而坐,抬眸望著陸丹臣,譏諷一笑,“怎麽,現在知道心疼你的好侄子了?當初讓我給你寶貝侄子的父母製造車禍的,不是你嗎?裝什麽好人。”
陸丹臣眉目不動,“車禍是你們搞出來的,與我何幹。”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驍縱聲大笑,抬手指著陸丹臣,嘲諷道,“你真不是個東西。”
“裝,你繼續裝,我真見不得你這種偽君子真小人,比傅昂還令人作嘔,他好歹是個真小人,敢把惡毒擺在明麵上,我欣賞!”
“你這種道貌岸然的虛偽玩意兒,當年求著我給你親妹妹親妹夫製造車禍!”
陸丹臣吼他,“住口!”
沈驍非但不住口,還要戳破他那點兒不為人知的隱秘痛楚,“你想說你沒有參與,都是我幹的?”慢慢站起身,扶著牆壁,握著拳頭,朝著陸丹臣臉上一揮。
嘭——
拳頭砸在陸丹臣顴骨,登時紅了一片。
沈驍轉了轉手腕,頗為滿意地欣賞片刻,“讓我搞車禍的是你,你妹妹妹夫死在車禍爆炸裏,他們都是你害死的,你別想說什麽,‘我隻是想讓他們受點傷,這樣陸笙笙就不能進入董事會,老爺子也不能把陸家交給笙笙了’,虛偽。”
總結陳詞,“人都死了,才來懺悔,大言不慚說與你無關?陸丹臣,你可別太貪心。”
一席話,陸丹臣啞口無言。
這些年他一直活在自責裏,如果當年不是一念之差,是不是就不會害死妹妹和妹夫。
所以他拚命在金錢上麵彌補陸卓衍,甚至把陸笙笙在陸氏集團的股份一並給了陸卓衍,就連老爺子把母親的股份和老洋房都給了陸卓衍,他眉頭也沒皺一下。
因為他知道,妹妹不會複生,他賠不了陸卓衍的爸爸媽媽。
引狼入室,把沈驍這條毒蛇引到陸家,都是他害的。
“你打算怎麽處理陸卓衍?”陸丹臣視線緊盯著沈驍。
沈驍攤攤手,語帶笑意,“他什麽都看見了,知道了小月亮的事情,還把我送到局子裏接受調查,我猜現在那個江警官正滿世界找他。”
陸丹臣眉頭緊皺,“我妹妹就這麽一個兒子!”
沈驍:“你激動什麽,我沒說不放過他,他知道太多了,總得想辦法讓他閉上嘴吧,不然咱們都不好過。”
就在這時,走廊傳來打鬥聲,沈驍沉下眉,快速朝著躁動聲源頭跑去。
陸丹臣微微一怔,進退維穀。
沈驍回頭看他一眼,罵了句,“虛偽。”
-
之前陸卓衍體力消耗過大,實在扛不住那麽多人圍攻,現在休息了一會兒,看著窗外的車,借口和打手聊天,擒住對方的脖頸,一腳踢破玻璃窗,撿起地上玻璃碎片,手臂橫過打手的脖子將其製服,尖端對準打手的脖子。
棠月冷聲威脅,“位置靠下一公分,對準頸動脈,大動脈血壓高,出血會呈噴射狀,如果不能馬上止血,會當場死亡。”
聞言,陸卓衍挑起眉梢,吊兒郎當吹了聲口哨,手指上移,玻璃尖端貼著打手的皮膚,緩緩滑到頸動脈。
從善如流地問,“現在位置對了沒,法醫小姐。”
‘法醫小姐’這個詞讓棠月微微一愣,笑著頷首,“位置很完美。”
兩人雲淡風輕的對話給打手嚇得當場求饒,“帥哥,我們也就是領工資的,你看著點兒,別亂動啊。”
陸卓衍欠嗖嗖地,“這可不好說,這玩意兒也不長眼,萬一手滑。”
“欸”了一聲,尖端擦過脖子,打手驚出一身冷汗,“帥哥,別手滑!”
“小陸老板,這是做什麽?我不過就是請你們來配合一下配型,事情了結就送你們回去了呀,有話好好說。”沈驍皮笑肉不笑,一步一步靠近他們。
棠月已經打開窗戶,馬丁靴踩上窗棱,嗤笑,“配型?非法倒賣他人器官,在你嘴裏變成邀請了,真夠不要臉。”
“小公主怎麽會這麽想,你們都是一家人,怎麽能見死不救呢。”沈驍雙手交疊,禮貌真誠,眼神朝外麵隨意一掃。
下一秒。
棠月的手腕被人扣住。
那人力氣很大,棠月來不及反應,被拽著往前一拖,直接摔在窗外的雪地裏,砸出一聲悶響。
“棠月!”陸卓衍高喊一聲,扔下打手,飛快踩上窗棱,跳窗出去,一把撈開試圖騎/上棠月後背的男人。
男人被更大的力量摜到牆上。
陸卓衍單手把棠月扶起來,另隻手輕輕拍著她臉上的雪,“沒事吧?”
“小心!”棠月抬起腿後踢的瞬間,陸卓衍早已揮舞拳頭。
兩人合作,將偷襲的男人打了出去。
借著屋裏滲出的光,他們才看清正凶神惡煞瞪著他們的男人,是虞文升。
虞文升張嘴罵了個‘老子’,後麵的話在看見陸卓衍戾氣十足的眼睛時,硬生生憋了回去。
之前在天台,陸卓衍踩著他的後背,把他摁在欄杆上,強迫他往45樓底下看的事情,曆曆在目。
他對陸卓衍有些怵,不敢貿然靠近。
“小陸老板,你這又是何必,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商量?”沈驍挑眉一笑,“你就不想知道你父母的車禍是怎麽回事?”
空氣瞬間一靜,陸卓衍瞳孔微微放大,半晌後,笑道,“我當然想——”
話音未落,梆地一聲,陸卓衍的頭被重物敲擊。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
隻看見不知何時埋伏在身後的打手挑起眉梢,揚起手中鋼管,準備再打。
千鈞一發之際,棠月邁步,擋在陸卓衍身前。
那一棍子下來,肩骨發出沉悶聲響,很難不讓人懷疑她的骨頭被敲碎了。
鑽心噬骨的疼痛讓棠月的臉部表情變得扭曲,麵色瞬間青白。
陸卓衍捂著後腦勺,接住往下滑的棠月,拚盡全身力氣,一腳踢飛了那人。
他緊緊把棠月抱在臂彎,心髒被絞得生疼,嘴唇輕顫,責備的話小心又溫柔,“你擋什麽呀!”
棠月閉了閉眼,實在太疼了,睜眼時,視線裏陸卓衍喉結隨著吞咽滾動,修長脖頸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緊繃。
她嘶啞道,“真疼。”
沈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語帶憐惜,“你們年輕人總是這樣,吃了虧,才知道聽話。”
“小陸老板,是繼續跑,還是先給她看看肩膀的傷?”
-
幾個小時後,陸卓衍被關進一間四周漆黑的房間裏,頭上的傷已被處理過,輕微腦震**帶來的暈眩感讓他想吐。
棠月肩膀的傷也處理了,關在隔壁房間,他親眼看見她進去後,才放下心來,沉悶地坐在椅子上,頭靠著牆,腦子裏盤算著接下來該做什麽。
隔壁,棠月同樣頭靠著牆,她不知道隔壁關陸卓衍的房間是什麽樣,但聽門口那個叫桑姨的人說,沒有多餘的地方可以關人了,就把她和小月亮關在了一起。
原以為這裏隻有小月亮,沒想到,地上坐了一排小姑娘,大的看著不過二十多歲,小的有些才幾歲,有的和小月亮差不多大。
看見這一切,她算是明白過來,沈驍除了要她做骨髓移植,並不打算讓她活著,即便是能活著,命運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或許被賣去什麽深山老林,這些姑娘的命運會變成什麽樣,棠月也不得而知。
小月亮緊緊靠著她,“棠姐姐,我沒有出賣你,我是往山上公路那邊跑的,我也沒想到會遇到桑姨。”
棠月:“傷害你的人裏麵,有……沈驍麽?”
小月亮垂下頭,下巴抵著膝蓋,呈現出自我保護的姿態,半晌過後,很輕地點了下頭,“嗯。”
棠月摸了摸小月亮的頭發,“別怕,熬過這一關,我們總能回家。”
“會有人來救我們麽?那個祝警官?”小月亮對現在的祝警官印象很好,覺得她是跟棠月和陸卓衍一樣值得信任的人。
“嗯。”棠月也不知道,卻還是點了點頭,袖子裏藏著之前趁這些人不備的時候偷拿的手術剪刀。
如果不是陸卓衍被偷襲,他們說不定可以跑到車上,剛剛就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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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棠月報警後,警方花了一些事情定位,沿著最早報警的路段找了很長時間,才發現了陸卓衍的車,看過現場痕跡後,緊急聯係局裏。
當時江警官還在和祝警官討論並案作案會議,得知消息,立馬重視起來。
深夜,由於刑警和技偵組成的搜救小隊集結在秋菱河邊,警犬矜矜業業地聞著每一處可疑味道。
江警官腳踩在河灘上,借著手電筒光束查看現場痕跡,“有打鬥痕跡,人數不少。”
有小警官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頭兒,這兒有根發夾。”
江警官接過發夾,捏在手裏,仔細辨別,先交給痕檢科的同事調查。
就在這時,拿著地圖仔細比照周遭環境的祝警官突然出聲,“江哥,從地圖上看,我覺得這兩個區域比較適合這群人的逃跑路線。”
地圖上標紅的有三處,分別是苑南路,苑科路,秋菱山,這些地方的共同特征就是統統都出了桐城市,近桐城市郊。
“馬上去查!”江警官立刻聯係局裏,往這些地方安插警力,大力排查。
與此同時,蹲守在苑南路小嘉園村的趙警官打了個嗬欠,罵罵咧咧,“該死的盜獵者,偷鳥偷到國家頭上了,好好的國家一級保護鳥類,是允許你們亂搞的,看爺爺我今天不抓著你。”
下屬扶著膝蓋笑道,“趙哥,咱們從接到線人消息,到埋伏,都好幾天了,這村兒一切都正常,鳥兒都沒看見過。”
“正常?”趙警官哼笑一聲,“這誰能保證盜獵者不在村兒裏,再蹲蹲。”
正這麽說著,有人報告,“頭兒,剛剛有四輛車進村了。”不待趙警官問,就聽那人繼續說,“兩輛五菱宏光麵包車,一輛路虎,一輛賓利。”
趙警官笑了,拍了把下屬的腦袋,“正常?五菱宏光和豪車。”
下屬睜大雙眼,搖搖頭,“不正常!”
“讓兄弟們準備好,聽我命令,隨時準備行動。”
剛一說完,就聽有人匯報,“頭兒,又來了一輛mini !”
“攔截!”
“攔下來了,車上的人跑了!”
“什麽?”
“不過車上有一把小提琴。”
“翻出來找,我倒要看看,這群人到底是些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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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醫院,陸老爺子聽說了陸卓衍和棠月失蹤的消息,雷霆震怒,差點一口氣上不來,直接嗝屁。
醫生忙活了半宿,才把人給救回來,陸淮和護工守在床邊。
陸淮:“我說爺爺啊,你別急,江警官已經去找了,我也找了搜救隊的朋友去現場看情況,能找到的。”
陸老爺子沉默著,昏黃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
陸淮擔心陸老爺子狀態,想喊醫生,卻見護工搖搖頭。
陸淮按捺不動。
半晌後,陸老爺子歎口氣,“陸淮,把你二叔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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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陸丹臣的手機鈴聲響起,看見是陸淮,知道這個侄子不輕易找他,看了眼沈驍,走到一旁接聽電話。
“二叔,爺爺他……”陸淮把陸老爺子的事情說了一遍。
陸丹臣越聽越心驚。
這些年他瞞著陸老爺子這些事情,就是擔心親爹承受不了,隻能夜深人靜的時候看看妹妹陸笙笙的照片懷念一下。
“好,我馬上回來。”
話音未落,就聽陸老爺子出聲詢問,“打通電話了?”
陸淮:“是的,爺爺。”
“我來和他說。”陸老爺子顫巍巍地坐起身,護工在他身後墊了個枕頭。
接過陸淮的手機,陸老爺子沉聲問,“老二啊,如果是你,不要一錯再錯。”
聞言,陸丹臣愣住了,嘴唇一張一合,久久不能言語,“爸,您……您都知道了。”
陸老爺子嗯了一聲,“這些年,我就是希望這麽稀裏糊塗過了,但笙笙……”
“媽知道嗎?”陸丹臣抱著一線希冀。
陸老爺子仰起頭,眼角滑過一行濁淚,給陸淮直接看呆了,連忙抽了紙巾想遞上去,護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輕舉妄動。
“老太婆經受不住兩道打擊。”
話已至此,陸丹臣抖著手掛斷了電話,頹然坐在椅子上。
原來老爺子心如明鏡。
原來母親不是因為陸笙笙死了、急火攻心才去世。
或許是因為他,被他殘害手足的事情活活氣死。
這樣母親在去世前把所有遺產毫無保留都給了陸卓衍,終於說得通了。
當初他還隱隱不服氣,想著母親多麽偏心,陸卓衍是她孫子,他家陸商祺不也是她的孫子嗎。
老爺子裝聾作啞這麽多年,就為了維持這個家的表麵和諧吧?
陸丹臣痛苦不已,一念之差,害死的不僅僅是親妹妹和妹夫,還有親媽!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當年嫉妒妹妹陸笙笙管理陸家的才能,處處比他優秀,明明都嫁出去了,偏要讓兒子姓陸家的姓氏,擺明了要搶奪家產。
平時他們在管理問題上麵,理念不合。
再加上聽見老爺子和老友聊起,屬意的繼承人就是陸笙笙。
嫉妒像藤蔓,一旦發瘋,再也控製不住。
一次醉酒,陸丹臣向老爺子的助理沈驍和盤托出。
沈驍聽了不僅不覺得他有問題,還大聲指責陸笙笙的經營問題,對他很是支持與擁護。
時間久了,陸丹臣對他極為信任。
後來,沈驍除了在工作上幫助他,露些老爺子的消息給他。
針對陸笙笙聲勢越來越大,隨時要入駐陸家一把手的架勢,沈驍給他提了個狠毒卻又讓人憋屈的主意。
讓他可以製造妹夫傅霆出軌,轉移妹妹注意力。
女人嘛,重感情,知道丈夫出軌,外麵有小三,再來個私生子,就會困於精神內耗。
一旦陸笙笙開始鬥小三,就會走入困局,再也掀不起什麽波瀾。
陸丹臣原本隨意聽聽,誰知沈驍對這件事上了心。
他知道沈驍有所動作,還是因為陸笙笙幾次開會不在狀態。
有一回,在茶水間,陸笙笙走神了,沒看清麵前站的是陸丹臣,脫口而出,“男人的感情保質期都這麽短麽?”
抬頭看見啞然的陸丹臣,又極快恢複冷麵女王神色。
出乎意料的效果,讓陸丹臣非常滿意,和沈驍的關係更近了些。
當時還開玩笑,“你不會真能變出個孩子來冒充傅霆的吧,哈哈哈哈哈。”
後來,沈驍把棠月和林國威的樣本給了陸丹臣,他親自做的卻親子鑒定,卻沒想到,這份親子鑒定,不久後,林國威的名字變成了傅霆。
但這一回令人意外的是,陸笙笙格外冷靜,做出了幾次漂亮的醫療項目,陸老爺子對她更為滿意,而且陸笙笙絲毫沒有受到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影響。
有一天,他忍不住問陸笙笙。
陸笙笙審視他良久,表情冷淡,“二哥,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就是這句話,讓陸丹臣笑容僵硬,他害怕了。
知道陸笙笙不好糊弄,已經開始懷疑他。
不知是心虛,還是為了繼承陸家的野心驅使,陸丹臣鬼迷心竅,又找到了沈驍。
這一次沈驍給他出了車禍的主意,並且再三保證,“到時候他們兩口子受點傷,在醫院住個一年半載,等這邊陸老爺子退下來,你接手陸家塵埃落定,何樂而不為。”
他答應了。
然而,當他聽說陸笙笙和傅霆車禍後,油箱泄露,車當場爆炸,兩人雙雙死於這次爆炸裏,陸丹臣知道他這輩子的罪孽,是洗不掉了。
走神之際,沈驍拍了拍他的肩膀,“陸醫生,你這副表情要是被你的下屬們見了,還以為陸家醫院要垮了呢。”
“沈驍,我要帶走陸卓衍,棠月隨你處置,但陸卓衍不行。”陸丹臣語氣堅定。
聞言,沈驍挑眉,“陸丹臣,一把年紀了,還這麽天真。”
陸丹臣:“你!我已經害死了他父母,不能再害死他了!”
“遲到的罪惡感頂個屁用。”沈驍油鹽不進,並不想繼續搭理陸丹臣,甩開陸丹臣的手離開。
陸丹臣緊盯著沈驍的背影,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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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月睡了兩個小時,體力恢複少許,睜開眼睛時,朦朧視線對上虞文升陰狠的目光。
心尖一顫。
卻不覺得意外。
虞文升笑起來,受傷的眼睛貼著紗布,皺紋擠在一起,像條老沙皮狗,“小星星,想不想爸爸。”
棠月這時才注意到小月亮雙手被反綁著,嘴上貼著膠布,眼淚直往外湧,嗚嗚咽咽地盯著棠月。
這讓棠月眉頭皺起,“放開她。”
虞文升湊近她,露出猥瑣的笑,“瞧瞧咱們小星星的臉蛋,要真是做了那個什麽狗屁骨髓移植,也不知道還活不活了,不如跟爸爸走……”
“跟你走?”棠月笑起來。
漂亮得晃了虞文升的眼,隨即又憤恨起來,“老子最討厭你這雙眼睛,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狠了點兒。”說著又笑起來,“要是能一直這麽笑,我倒是喜歡。”
“是嗎?”棠月試圖拿出藏著的手術剪刀,然而,手邊卻沒有。
“在找這個?”虞文升晃了晃手裏的剪刀,“想再來一次,你當我還會上當?”
剪刀拍在棠月臉上,一下又一下,“爸爸到底比你多活幾十年,我的小寶貝兒,你還嫩著呢。”
說完又笑起來。
越是這種時候,棠月越是壓製著內心巨大的恐懼,腦子瘋狂轉動,想著辦法。
卻見虞文升直接朝著她的衣服伸手,下意識抬頭望向他背後那些被困的女孩,從她們臉上麻木的表情,棠月不難猜出她們的遭遇,不確信能不能喚醒她們幫忙。
“你們幫我,我帶你們逃出去……”話音未落,虞文升一巴掌扇來,小月亮撞了過來,導致虞文升的巴掌扇到了棠月的耳朵,沒有落在臉上。
肩膀上的疼痛讓棠月更為清醒,“虞文升,你就不怕我媽媽晚上站在你床頭看著你嗎?”
“你看,她在你後麵,正在拚湊自己的身體,先是腿,一塊骨頭接著一塊骨頭,又是手,一節組織接著一節組織……她撿起了自己七竅流血的頭,一塊皮膚粘著一塊皮膚,準備……”
“閉嘴!”虞文升驚吼。
不得不說,棠月陰森的描述方式,讓虞文升心微微顫抖。
虞家人當年就是因為迷信才會買一個小孩兒回來,說什麽帶來招子運。
家裏有小孩,下一次棠蘭肯定能懷上孩子。
虞文升回頭一瞧,除了那些少女,再無別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抹了抹冷汗,正要對棠月發難,卻聽大門吱嘎一聲。
他下意識轉頭望去,大門從外麵緩緩推開,門外沒有人……
虞文升的眼睛越睜越大。
今晚他偷了鑰匙進來的,按道理是沒有人能找過來,難道真的是棠蘭?
就在虞文升這麽想的時候,大門全部打開。
黑暗裏走出一個青年,青年視線快速在屋裏掃視一圈,目光落在虞文升身上時,眼中瞬間燃起暴戾,快步走過來,一拳揍到虞文升臉上。
猝不及防,虞文升被揍趴在地上,借著走廊微弱的光線,看清了青年的臉。
是——傅小鯉!
棠月那個弟弟,前段時間,跟蹤他,差點把他淹死在河裏那個變態。
這什麽倒黴催的閨女,身邊的男人不是瘋子,就是變態,各個都跟他有深仇大恨,要置他於死地。
虞文升高呼救命的聲音被傅小鯉隨手抓來的破布堵住,破布塞得死緊,臭味兒熏得他頭皮一炸。
隻能在傅小鯉的拳頭下,發出一聲又一聲難聽且沉悶的聲音。
虞文升盯著傅小鯉,恨極了。
“傅小鯉,差不多了,停手吧。”棠月看見遠處有亮光,不得不出聲提醒,抬手按住他的手臂,製止他繼續揍人。
傅小鯉推開再也無法動彈的虞文升,扶起棠月,“我一直跟著他。”
然而,棠月想起上次落水,傅小鯉也是及時趕到,不聲不響地把她救起。
那麽偏僻的位置,一次可能是巧合。
但第二次,仍然是在這麽偏僻的地方。
僅僅隻是因為跟蹤虞文升嗎?
沉思片刻,心中已有猜測,棠月平靜抬頭凝視著傅小鯉,問道,“當時我手機在你那裏,你在我手機裏安裝了什麽?”
聞言,傅小鯉的手微微一頓,指尖下意識摩挲,在思考怎麽回答,對上棠月的視線,幾秒後,妥協了,坦然承認,“我在你的手機裏安裝了一個小小的跟蹤軟件。”
擔心棠月生氣,主動認錯,語氣誠懇,“我知道虞文升出獄來找你的時候,真的快急瘋了!”
“謝謝你。”棠月望著他,由衷地說。
看著她不再冷淡,露出稱得上溫柔的表情,傅小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尖,笑了起來,“你不怪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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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卓衍在隔壁。”棠月指了指旁邊的房間,小聲說。
傅小鯉認真凝視她,想辦法打開了隔壁鎖住的房間。
陸卓衍揉著手腕,走出房間,輕挑眉梢,“謝了,弟弟。”
一句“弟弟”成功讓傅小鯉恨得牙癢癢。
一路出逃的,除了他們,還有棠月那個房間裏那些被拐賣的女孩子們。
人實在太多,很容易暴露目標,好在小月亮之前在這附近活動過,熟悉地形,帶著他們避開守備的人,專門沿著小路逃跑。
傅小鯉原本跟著棠月的手機信號追蹤道這裏,進來後,也不知道怎麽找人。
好在看見了鬼鬼祟祟的虞文升,那一刻,他就知道,馬上就能找到棠月了。
隻要翻過眼前的山,他們就可以回到有公路的地方。
可是,沒走出多遠,後麵傳來人聲,亮起的手電筒晃在天際,亮起盞盞燈柱,就像是催命的光束。
追蹤他們的人越來越多。
帶著這麽多人,逃跑實在困難。
棠月提議由他們去引開追蹤的人,其他人和小月亮先躲進剛剛路過的密林山洞。
天亮之前,他們在公路匯合,如果沒有及時匯合,他們會拖住那群人,小月亮她們就隻管跑,朝著有人的地方跑。
猶豫了一瞬,小月亮堅定地點頭,“棠姐姐,我們一定能匯合。”
棠月伸手,和她拉勾,“一定。”
分開之後,陸卓衍和棠月他們刻意在道路上製造出痕跡,讓那些人追過來,給小月亮她們留下時間。
前方盡頭閃著光點,如星辰般璀璨,那是公路兩旁的路燈。
不曾想他們竟然會先一步到達公路這邊。
尚且來不及高興,突然之間,一道大力襲來,直接撲倒了棠月。
“棠月!”陸卓衍和傅小鯉驚呼,轉身衝去。
黑暗中那人用力地踢了一腳,棠月腹部疼痛不已。
她竭力掙紮,拳頭亂飛,打中了那人眼睛,反應過來,“虞文升!”
陸卓衍和傅小鯉均是一愣。
虞文升被傅小鯉揍趴在房間裏的事情他們都知道,怎麽會這麽快追上來?
虞文升笑容猙獰,狀似瘋癲,“我的小星星,這輩子你別想擺脫我!”
“當年要不是死老太婆拿瓦蘭巷那套房子作為你改名子的賠償,我他娘的怎麽可能同意你改名!我告訴你,你一天姓虞,一輩子都姓虞!”
“死了也要進我虞家墳!”
“進你大爺!”陸卓衍暴喝一聲,一把抓過虞文升的手腕,用力一折。
哢擦一聲,虞文升的手被硬生生掰折,陸卓衍將他從棠月身上拖起來,狠狠一摜,隻聽骨頭碎裂般的悶響,虞文升後背撞到樹上,再也爬不起來。
“沒人在乎你的意見,她想姓什麽姓,你也沒資格喊棠阿婆,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不夠,你這種人渣不狠狠教訓一下,怎麽學得乖!”
剛要動手,卻聽身後傳來狗叫聲。
電光火石間,他們明白過來。
沈驍追蹤他們用上了狗。
“陸卓衍,走!”棠月拉住陸卓衍的手製止他下一步,現在先逃走才行,隻希望這些狗不要找到小月亮她們。
不料,虞文升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拖著受傷的手,不依不饒地纏著他們。
棠月煩不勝煩。
“別弄髒你的手,我來。”傅小鯉轉回頭,不想再與虞文升糾纏,準備恐嚇兩句。
誰知——
變故橫生。
耳畔傳來如野獸一般的低吼,“去死吧!”
那一瞬間,棠月臉色驟變,像是下雨了,臉上不斷有水滴落。
卻見陸卓衍飛速衝上去,抬起腿,淩空一踢,重物落地,聲音激起密林中飛鳥引頸飛向天際。
雨停了,幽幽山穀靜悄悄,晨曦穿破鉛灰色雲層,棠月抬手抹去臉上水漬,垂下眸子,怔怔望著,“原來是血,難怪一股腥甜味道。”
漫長的寂靜過後,棠月腳下趔趄一晃,轉而瘋了一般,撲上前去,緊緊抱著傅小鯉,伸手去死死摁住他的頸動脈。
妄圖從死神手裏把她在乎的人搶回來。
頸動脈血壓高,血液會呈現噴射狀,不馬上止血,會快速死亡……
作為法醫,這是基礎得不能更基礎的知識。
“姐姐,你原諒媽媽吧,我會連媽媽的份一起愛你,這一輩子都陪著你。”
“我們是世界上血脈相依的人,約定好了,以後,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帶我回家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