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講理
帶著土腥味的手越來越近, 棠月悚然而驚,皮膚上瞬間泛起雞皮疙瘩,厲聲喝道, “你動我一下試試!”
強硬的態度與氣勢,讓虞文升愣了愣,昏黃的眼珠不懷好意地打量棠月, 囂張又不屑,“老子動你怎麽了?我是你老子,除了沒親自把你身寸出來, 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住,還供你上學, 沒有老子, 哪兒有你的今天?”
手指敲敲大G的車門,嗤笑,“怎麽, 找了個有錢男人, 就忘記老子是你爹了?”
大力捏上她的臉頰,嘖嘖稱讚, “這幾年過得不錯啊, 瞧瞧咱們小星星這小臉水嫩的……”
話還沒說完。
“啪”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劃破靜謐的夜空。
推開虞文升, 棠月胸膛起伏不已, 轉身就跑。
扇巴掌用盡力氣, 這會兒手一直顫抖,咬牙忍著惡心到想吐的生理反應, 不停用手抹著被虞文升碰到的臉頰。
然而,硬朗用力的手, 轉瞬抓住她的胳膊,像拖棉花一般,大力往後拽。
電光石火間,棠月舉起包包,使出全身力氣,把包包甩出去。
包裏有硬物,砸得虞文升腦袋嗡響。
爭取到時間,棠月又快速奔跑起來。
可她的膝蓋經曆骨裂,才取下石膏沒多久,跑出幾步,膝蓋傳來鑽心的疼。
夜風呼嘯,她不能停下腳步,必須跑出停車場。
虞文升邊追,邊罵罵咧咧,“臭娘們兒,連親爹都敢打,今天不教訓教訓你,老子不姓虞!”
離光亮的地方越來越近,那裏有停車場的保安,有準備進來的男女,隻要跑過去,就安全了。
再跑快一點……
快一點……
羽絨服帽子被拽住了,順著慣性,棠月摔倒在地上,從不輕易求助的人,在深夜撕心裂肺地喊著,“救命——”
下一秒,就被捂住了嘴。
土腥味強勢灌入鼻腔,棠月胃裏翻江倒海,眼睛恨恨地盯著亮光的地方。
嗚咽著,掙紮著,竭力製造出響聲,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可是,太遠了。
保安和進來的人,往這邊看了一眼,什麽也沒看見,保安折返回去,進來取車的人,就近找到了車。
光越來越遠。
黑暗越來越近。
望著蒼穹,棠月在這一刻,生出濃烈的絕望。
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早點給陸卓衍打電話,這樣起碼能聽一聽他的聲音。
棠月拚命掙紮著,撕咬著。
虞文升的拳頭,就像小時候那樣,砸在她臉上,胳膊上,肚子上。
可是,又和小時候不一樣。
不知道是她長大了,還是虞文升老了,沒有那麽疼了。
靈魂上空有個聲音在質問她,鏗鏘有力。
為什麽這麽沒用啊,小時候反抗不了,長大了還是反抗不了。
要一輩子都生活在虞文升這種人渣的陰影之下嗎?
甘心嗎?
不甘心!
無論多少次。
她都不甘心!
憑什麽!
她的命隻有一次,憑什麽要任由虞文升擺布!
又有人進來取車。
虞文升死死地捂著她的嘴,凶相畢露,掐著她的脖子,通紅的眼睛瞪著她,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用氣音狠狠威脅,“小星星,別白費力氣了,沒用,老子弄死你,就跟弄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忘了你媽怎麽被我弄死的?我就那麽抓著她的頭發,將她的腦袋往牆上撞,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偏偏要在我脫她衣服的時候咬我,你說,怪得了誰!”
霎時間,棠月的腦子像被一千根針紮著,頭痛欲裂。
又想起那個讓人心碎又絕望的夜晚。
虞文升喝醉了,回來又開始罵罵咧咧,摔盆撂碗,家裏被砸得叮當作響。
爺爺奶奶懶得管,說了兩句就回屋了。
棠蘭給棠月買了新裙子,她穿給媽媽看,誰知虞文升會回來,棠蘭讓她快回屋裏待著,不許出來。
棠月擔心媽媽,還沒想到辦法,卻被虞文升吼,“站住!”
棠月和棠蘭悚然一驚,以為虞文升要拿買新裙子的事情找茬,棠蘭上去攙扶虞文升,想把他先帶回房間。
然而,虞文升跟木頭樁子一樣,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被酒熏過的眼睛像金魚,又鼓又凸,癡癡盯著棠月的裙子,“漂亮!我閨女漂亮!”
棠月頓覺毛骨悚然,眼睛望向棠蘭,扭身快速往房間跑。
卻還是晚了一步。
虞文升跑兩步,拽上她的胳膊,“乖女兒,快過來,爸爸剛剛看你好像發育了,院子裏的胸/罩,是不是你的?我沒見你媽穿過……來,讓爸爸摸摸看……”
那一瞬間,棠月腦子裏一片空白。
棠蘭衝上來,一把將棠月扯出來,用身體擋住虞文升,大聲吼,“回房間,鎖上門!”
全身顫抖的棠月,拚命跑回房間,按照棠蘭說的,鎖上門,不放心,又把書桌和椅子全部用來抵門。
外麵拳頭砸在身上的響聲越來越大,棠月坐在地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雙手捂著耳朵,思考著。
——該怎麽辦,怎麽樣才能救媽媽……
破舊的房門被一下又一下撞擊著,虞文升在外麵喊她的名字,滿嘴汙言穢語。
哐當——
哐當——
每一聲都伴隨著房門縫隙變寬,門鎖搖搖欲墜,形同虛設。
恐懼在那一刻到達巔峰,剛剛虞文升想對她做什麽,她既明白,又不是那麽明白,但無疑都是恐懼的。
桌上有銀光閃過,像是鬼迷了心竅,棠月站起身,走過去,拿起那把薄薄的鉛筆刀。
不知經曆了多久的撞擊,舊門不堪重負,嘭地一聲打開。
棠月站在原地,與虞文升對上視線,看清了他眼裏的貪欲。
旁邊的棠蘭苦苦哀求,卻隻換得虞文升一撂膀子,棠蘭纖弱的身體摔倒在地上,每一次都是這樣。
在虞文升撥開書桌和椅子那一刻,棠月咬著牙,握緊了鉛筆刀,刀尖在她手上割出傷口,皮開肉綻,疼痛阻止不了此刻的恨意。
尤其是看見鼻青臉腫的棠蘭,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
恨意直竄天靈蓋。
在虞文升過來抱她的時候,棠月就像是瀕死的野獸,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刀胡亂朝著虞文升刺去。
但這個世界上除了法醫,還有誰能在一瞬間,找準別人的要害之處,一擊必中。
軟弱的鉛筆刀劃傷了虞文升。
血液讓他怒氣高漲,雙眼猩紅,揮舞著拳頭。
登時,棠月整個人被甩了出去,後背撞到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五髒六腑仿佛破裂了一般,疼得她站不起來。
不能認輸,不能!
但她沒有力氣。
眼睜睜看著棠蘭抱著虞文升的後腰,阻止他前進,“星星,跑!快跑——”
棠月顫巍巍地站起來,眼前一片血色,不跑,我跑了,你怎麽辦?
踉蹌著,撿起被彈遠的鉛筆刀,“一次不行,那就再來一次,隻要我不死,那你必須死!”
背水一戰。
這是棠月當時全部的信念。
“行,你們母女倆今天一起反抗我,那就誰都別想好過。”虞文升抄起地上一條凳子,往棠蘭腦袋上砸去,“滾你媽的,敢跟老子叫板!”
啪——
另一張凳子狠狠地砸向虞文升的腦袋,棠月牙關顫抖,高聲吼,“不許你打我媽!”
意外讓虞文升跪倒在地上,棠蘭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像獅子一般的棠月。
隻見她雙手顫抖,高高舉著凳子,指尖冒著血,沒有片刻遲疑,直接又往虞文升頭上砸。
剛剛那一刻,棠月放棄了沒用的小刀,替換成了凳子。
就在這時,爺爺奶奶終於打開門,出來看了一眼。
奶奶一邊阿彌陀佛,喊著造孽。
爺爺嗬斥,“放下凳子!無法無天,竟敢打你老子!”
院子裏狗吠不止,傳染給其他狗,一時間,靜謐村莊裏,狗叫聲此起彼伏。
虞文升滿頭滿臉都是血,如果沒有棠蘭護著棠月,爺爺的巴掌已經呼到了她臉上。
奶奶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呼天嚎地,“當年我就讓你重新討個老婆!你偏不聽,這個婆娘生不出娃娃,還要去買個丫頭片子回來,丫頭片子長大是別人家的,除了養大了換點彩禮錢,那就是白眼狼!”
“反了天了!敢欺負到老爺們兒頭上!”
丟了麵子的虞文升,從地上坐起來,像發瘋的野獸,抓起棠蘭的頭發,一路將她拖行到房間,‘咚’地一聲,關上門。
棠月掙脫爺爺的束縛,拍打著房間門,卻怎麽也敲不開門。
房間裏沉悶的拳頭聲,棠蘭的尖利的喊叫聲。
是棠月多年醒不來的噩夢。
門口的棠月哭啞了嗓子,拍爛了手,滿手都是血。
大門打開,虞文升□□著上半身,提溜著褲子,衣服甩到肩膀上,打了個酒嗝,走出房間,掃了眼棠月,“晦氣玩意兒,算你今晚走運。”
說完離開了家。
房間裏鋪天蓋地的血腥味混著膻味,棠蘭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血從她的嘴角,額頭,耳朵裏滲出來。
驚恐,慌亂,絕望。
棠月用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扶著棠蘭的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啞著嗓子,每一句話都伴隨著喉嚨劇痛,“媽媽,媽媽……”
“我帶你去醫院。”
“我們去看醫生。”
可是棠蘭一動不動,直到斷氣,眼睛都沒有閉上。
死-不-瞑-目。
後來,棠蘭的屍體被爺爺奶奶處理了,有的埋在後山,有的喂了狗。
棠月逃出了虞家,獨自走到縣城,報了警,帶著警察把僅剩的屍塊找了出來。
她恨透了虞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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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刻,棠月放鬆了身體,放棄了抵抗,彎了彎眼睛。
她最漂亮的就是這雙眼睛。
小時候虞文升最討厭棠月用這雙眼睛冷漠又狠戾地看人,但隻要這雙眼睛,稍微笑一笑,好看極了。
虞文升見了微微愣神,察覺到她的順從,頗為滿意,“小星星,這才乖 ,要對爸爸這樣笑,爸爸就不打你,疼你。”
就在他放鬆警惕之時,棠月緊緊握著發夾,笑靨如花,狠戾抬手,將發夾尖端刺入虞文升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
盡管虞文升察覺到異常,開始防備,但他沒想到棠月出手這麽快。
喊叫聲引起取車人的注意,棠月等得就是這一刻。
不能認輸,不能!
她的命是棠蘭換回來的,虞文升這種人渣,想要傷害她,拚上性命,她也要反抗到底。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
不能生活在虞文升的陰影之下。
她答應過棠阿婆。
——要用這雙眼睛,代替她們欣賞外麵的世界。
——要用這雙腳,代替她們去很多地方。
輸給虞文升,憑什麽!
“小姐,出了什麽事?”黑暗裏有人問。
棠月刻意放軟聲音,“這個男人把我拖到這裏,想……”
盡管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路人一聽就明白了,衝上來扣住捂著眼睛要逃跑的虞文升。
虞文升大喊大叫,“我是她老子,她是我閨女!”
沒人信他,聯合將他製服。
棠月緩緩站起身,“請幫我報警。”
保安聽見動靜,跟著跑過來。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警車來了,群眾們七嘴八舌控訴虞文升惡性,虞文升不服氣,卻還是被帶上了警車。
路人願意作為證人,一起去警局做筆錄。
女警看見棠月手背的傷口,問了句,“你先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
“好。”棠月特別惜命,由女警陪同回到醫院,恰好遇上哼著小曲兒下班的陸淮。
陸淮看見她,震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棠……棠月,你怎麽了?”
棠月神色淡漠,牽了牽嘴角,“遇到個流氓。”
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把陸淮嚇得不清,當即要給陸卓衍打電話。
聽見‘陸卓衍’的名字,棠月身體一僵,呼吸滯澀。
這副樣子被他看見了,又該惹他著急生氣了。
她是災星轉世吧,陸卓衍遇到她,總是陷入各種麻煩裏。
不想這樣,陸卓衍就該是坦坦****,風光霽月的男人,生活在熱鬧的世界裏,不應該被各種麻煩絆住。
棠月伸手阻止陸淮,“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聽得陸淮眉頭一皺,斯文慣了的人說話聲都大了兩分,“說什麽傻話呢!可以什麽你可以,他是你男朋友,不是別人!”
男朋友,不是別人麽?
棠月走神一瞬。
眼見阻止不了陸淮,電話已經撥通,陸淮正要說話,看架勢準備狠狠告棠月一狀。
無奈之下,棠月隻好說,“我和他說。”
聞言,陸淮狐疑地把手機遞給她,往旁邊走了兩步,讓出空間給小情侶。
“二哥,這麽晚找我什麽事?”
“是我。”
“棠月?”陸卓衍遲疑片刻,關注點不是棠月怎麽用陸淮的手機給他打電話,而是,“你嗓子怎麽啞了?”
“有點感冒,來醫院拿點藥,忘記帶手機了,正好遇到你二哥。”棠月睜眼說瞎話。
這話被不聽牆角的陸淮聽了個明明白白,震驚極了,拿棠月沒辦法,氣鼓鼓地走到一旁。
沉默數秒,陸卓衍嗓音一沉,“怎麽搞的,今年冬天到現在都沒感冒,我一離開你就感冒,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又隨便對付了?”
棠月頭靠著牆,仰頭望著天花板,“也沒有,就是……”
“是什麽?你今天說不出一二三四來,我回來要你好看。”陸卓衍語氣很凶。
棠月:“就是——”
“我想你了,陸卓衍。”
說完這句,棠月把手機還給了陸淮,以至於沒有聽見陸卓衍那句,“我就說你想我吧,我也想你,棠月。”
咳咳——
陸淮咳嗽幾聲,“抱歉,不是故意聽你肉麻。”
陸卓衍:“……聽人講情話也不怕長針眼。”
“看人小情侶你儂我儂才長針眼,聽了頂多長針耳。”陸淮看著護士給棠月的傷口消毒,也不知道說什麽,隻道,“既然想她,辦完事就早點回來。”
-
介於虞文升有案底,警察對他的審訊格外嚴格,棠月半點沒有留情,一五一十把今晚的遭遇,加上當年虞文升所犯的案子,一並講了。
警察每天跟罪犯打交道,聽完棠月的陳述,再加上棠月掙紮時所受的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虞文升就是蓄意報複,如今眼睛被紮傷了,坐在那兒嚎叫。
陸淮親自把棠月送到警局,在外麵等著送她回家,弟弟的女朋友,再怎麽樣,也得關照一下。
恰好傅小鯉從警局走出來,與棠月在門口碰上,看見她這副模樣,傅小鯉剛放到嘴邊的煙,直接掉落,“怎麽回事?”
棠月朝他身後看了一眼,明白為什麽晚上打不通他的電話了,原來是也被叫到警局問話了。
“蘭希的事情,問完了?”
傅小鯉卻完全不在乎什麽蘭希,視線緊盯著她的臉,“你臉上的傷怎麽回事?”
“晚上遇到虞文升了。”棠月說。
傅小鯉瞳孔一縮,站在那裏像被抽幹了脊髓。
陸淮見棠月還沒出來,過來找她,看見眼前高高瘦瘦的英俊青年,問了句,“這位是?”
棠月:“傅小鯉,我弟弟。”
陸淮恍然:“哦,也是卓衍的弟弟啊,你好,我是陸淮,都是親戚,你應該跟著他們喊我一聲二哥。”
在棠月轉身要走時,傅小鯉拉住了她的袖子,棠月轉頭看向他,“怎麽了?”
然而,傅小鯉什麽話也沒說,走進一步,輕輕地抱了抱她,“對不起,我沒有在你身邊。”
棠月微微一愣,忍耐著不適,沒有推開他,“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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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慈山市。
掛了電話,陸卓衍放下剛剛江警官遞給他的煙,平時不抽煙,今晚卻格外想抽一根,短暫麻痹自己,“江警官,慈山這邊後續的調查就拜托你們了,有事情給我打電話,我得回一趟桐城。”
江警官:“快回去吧,耽誤工作好幾天了吧。”
陸卓衍平靜道,“我女朋友感冒了。”
江警官:?
陸卓衍沉著臉訂機票,棠月不對勁,出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