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背叛◎聽謝衍這樣問,曲箏才確定,當時他真的不在屋內,那些絕情的話都是文情編造的。

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上來,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從來沒懷疑過文情,他人雖然冷一些,對她還算客氣,最重要的是他對謝衍絕對忠誠,怎會背著他做出這樣的事?

曲箏茫然看著謝衍,即便隔了一世,她眼裏還是滿滿的不敢置信,“當時我去書齋找你,文情說你不願見我,有什麽話他來轉達,然後就出現了那些對話。”

謝衍咬肌微微**,黑瞳直看入她的眼底,聲音帶著輕顫,“你以為我不要你了,所以才...”咳咳咳...他話沒說完,就劇烈的咳嗽起來,一聲接一聲,震的心頭痛。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劇烈的咳嗽讓他不得不彎下了腰。

曲箏見狀,忙從袖中抽出一條絹子遞給他,勸道,“你病還沒好,不能太激動。”

謝衍剛從曲箏手裏接過帕子,一口鮮血從喉頭溢出,他用帕子捂嘴,擦去血漬。

曲箏看到血跡,不免擔心,“你怎麽又吐血了?”

之前他就是因為吐血昏迷了三天。

謝衍默默把沾滿血漬的手帕收到袖中,垂著眼,聲音沉重如墜了鉛,“上一世那把火燒在你的身上,這一世卻燒在我的心裏。”

曲箏怔愣住,繼而沉默。

他緩緩抬眼,胳膊顫巍巍伸過去,捧著她瓷白的小臉,狹長的鳳眸爬滿紅色的血絲,水波盈盈,仿佛隨時能滴出紅色的淚液:“當時....很疼是麽?”

男人掌心有一層薄繭,捧著她細嫩的麵頰,有沙沙的摩搓感,曲箏不敢看他那雙春桃般瀲灩的眼睛,偏過頭,臉掙脫他的手掌,淡淡道,“都是上一世的事,已經過去了,謝大人何必再提?”

“可是我過不去。”謝衍下顎線崩的筆直,眼框努力撐大,上揚的眼角還是溢出兩滴清淚。

“曲箏箏,你讓我怎麽過去?我當時就在現場,眼睜睜看著你...”他說不下去,呼吸久久難平,那場大火仿佛是個詛咒,隻要一想起就能把他的心弦拉到崩潰。

他忽然喉頭一熱,大片的鮮血噴湧而出,他踉蹌後退幾步,跌坐到椅子上,昏迷過去。

曲箏聽到聲音,轉頭,見謝衍頭靠在椅背上,雙眼緊閉。

她駭了一跳,小心翼翼晃了晃他的胳膊,見他已經沒有一點意識,忙開門去找楊副官,她記得隨行的有軍醫。

楊副官聽了曲箏的敘述,不敢耽延片刻,翻身上馬,一勒韁繩,馬兒嘶鳴一聲,就竄出好遠。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楊副官就回來了,軍醫被他拎著連滾帶爬的來到謝衍的床前。

曲箏正在給謝衍喂水,見軍醫來了,趕緊讓出位置。

軍醫也不敢馬虎,仔細的望聞問切後,拱手一禮對曲箏道,“謝大人這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吹了一天的冷風,脾肺特別脆弱,受了刺激才會昏迷不醒。”

曲箏眉頭緊鎖,“他之前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來一天又昏過去,這次會不會比上次昏迷的時間更長?”

軍醫也拿不準,“謝大人的脈象和常人不同,他脈象很細,有慢慢消失殆盡的跡象,且我看他早生白發,這些可都是不好的預兆。”

曲箏之前就發現謝衍腦後的部位多了一縷白發,此時一縷變成了兩縷。

她心裏一咯噔,問,“他這病可有治療的辦法?”

軍醫一臉愧色,“請恕在下學藝不精,尚無良策,不過謝大人脈象雖細,脈動強勁非常人所能比,我現在開一劑清熱解毒的藥方,細細服下後,後續再看。”

鄉下不比京城,隻能這樣了,曲箏點頭。

軍醫根據現有的草藥開好藥方,曲箏拿去煎藥,藥煎好後又服侍著謝衍服下,忙乎到半夜才堪堪睡下。

*

翌日,大雪初霽,牛家村仿佛披上一身銀裝。

屋內,謝衍薄薄的眼皮輕輕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了眼。

天已大亮,屋子裏空****的,隻有他一人。

他環視一周才發現這是曲箏的屋子,心裏不禁奇怪,她去哪了。

後肘支撐著身子起來,下床,剛拉開門就看到莊主夫人在院子裏掃雪。

莊主夫人見謝衍起床了,慌忙扔下掃帚,啊呀一聲,“大人您可醒來了。”

謝衍聽她的聲音就知昨夜必將是一場兵荒馬亂,問,“他們都去哪了?”

莊主夫人道,“曲娘子聽說軍庫那邊人手不夠,隨我家老頭去送飯了。”

謝衍抬腳剛想去軍庫,腦中突然一黑,他慌忙手支著門框坐到門口的條凳上。

莊主夫人見他身體虛弱,進屋拿了個棉褥子墊在凳子上,囑咐道,“大人可得好好修養身體,昨夜曲娘子照顧了您半夜,可把她累壞了。”

謝衍聞言,胸中一陣綿綿密密的疼。

莊主夫人是個閑不住的,給謝衍送過墊子,又拿起掃帚掃雪,剛撥拉了兩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問謝衍道,“謝大人認識靖遠侯府的二小姐麽?她一早來過。”

謝衍知道靖遠侯府在牛家莊有田莊,隻是沒想到陸秋雲被送到這裏,想起上一世曲箏自殺跟她也有間接的關係,聲音不覺變冷,問,“她來做什麽?”

莊主夫人撇撇嘴,“打聽大人您是不是住在這裏唄。”她接著又啐了一口,“這女人但凡長得好看點,是不是都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明明已經有個京城來的小哥每日來看她了,她還想打大人的主意,我啊最看不慣這種人,以您的夫人在屋裏為由,把她轟走了。”

謝衍目光一凝,疑聲,“京城來的小哥?”

莊主夫人點頭,“是啊,那小哥看著冷冷的,對那位二小姐倒是上心。”

謝衍聞言,淡淡笑了,眼中仿佛沉了一湖冰水,無波無瀾的,但莊夫人不知為何,後脊莫名竄上一陣寒涼,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低頭掃雪,再也不敢輕易開口。

謝衍叫來楊副官,麵無表情命令道,“你替我回一趟京城。”

*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文童奔進莊主家的院子,見公爺坐在正廳,麵色蒼白,驚慌道,“公爺,您身體還好麽?”

謝衍見他一個人進來,眸光一暗,淡聲道,“好多了。”

文童舒了一口氣,“昨個下了那麽大的雪,又找不到您,我和胡叔都急瘋了。”

謝衍仿佛是隨口一問,“文情呢?”

文童一邊把石大夫讓他帶的藥拿出來,一邊道,“他啊,聽說牛家莊進了很多難民,擔心公爺的安全,讓我先來,他去鎖匠那裏買個牢靠的銅鎖,隨後就來。”

謝衍眸光森冷。

等文情帶著銅鎖進門的時候,謝衍剛服下石大夫的藥湯,精神好了許多。

文情單膝跪地,奉上銅鎖,“卑職來晚了,請公爺贖罪。”

謝衍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聲音波瀾不驚道,“為了我的安全,你費心了,我怎會怪你?”

文情低頭,“卑職應該的。”

謝衍垂睫,掩住內裏的冷意。

謝衍身子不舒服,一整天都在莊主家修養,晚膳後,文情走過來,主動請纓,“天黑後恐怕有災民四處亂竄,卑職去軍庫那邊幫忙。”

謝衍點頭準了,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段統領已經從京城調集了一支官兵過來,哪裏還需要幫忙。

這邊,曲箏在軍庫待了整整一天。

雖說來了很多官兵,但畢竟都是男子,難民中婦女孩子較多,曲箏跟著莊主派完飯,留下來幫著解決一些她們的燃眉之急。

這裏很多女子施粥的時候她都見過,再見麵就跟老熟人似的,再一起說說話,時間不覺就到了晚上。

看著外麵暮色降臨,她不覺鬆了一口氣,回去差不多就可以睡覺了,倒也不用和謝衍尷尬太久,且段統領說,現在人員寬鬆了,明日一早就能送她回京。

如此甚好。

對於前世,她早已放下,而剛剛重生歸來的謝衍,對她的負疚太沉重,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理解他的心情,卻不願看到他這個樣子,隻能寄希望於時間抹平一切。

而她在這段時間,最好離他遠一些。

又在軍庫待了會,直到夜色深濃,她才坐上馬車,往回走。

暗無天光的夜晚,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文情衝身後的黑夜道,“你確定要我這麽做?”

那婉轉悅耳的女音中帶著一股讓人脊背發冷的恨意,“我確定。”

文情沉了一口氣,“好,我幫你。”而後離弦的箭一般,朝著那輛隻剩黑點的馬車奔襲而去。

須臾他就追了上來,悄無聲息的躍上車轅,在車夫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一把擰斷了他的脖子,而後接過韁繩,勒馬朝另一條道路駛去。

夜幕越來越暗,地麵卻被積雪照的亮如白晝,文情架著馬車在一處懸崖邊停下。

他跳下馬車,對著車廂深深彎腰一揖,而後猛的揮動手中的長鞭,朝著馬尾甩去。

鞭子裂空一聲響,落到馬尾巴上的瞬間,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掀簾而出,牢牢抓住鞭尾。

那雙手修長,冷白,透著淡淡的矜貴氣質。

文情目中一懼,小腿發軟,不自覺跪到地上。

寒風掀起車簾一角,露出謝衍冷峻的下顎線,他臉色陰沉,不帶一絲溫度,那雙比夜色還黑的眼睛,並不狠戾,反倒如深海般平靜,但平靜之中卻暗湧著令人隻想躲避的鋒芒。

聲音也讓人冷到心口,“你為了她,果然什麽事都願意做,包括背叛我。”

作者有話說:留評繼續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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