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就抱一會◎文情跪在雪地裏,頭埋進胸脯,不敢抬起,顫抖道,“公爺,怎麽是你?”

謝衍撩開車簾,下了馬車,高大的身軀像一座冷山,立在文情麵前,文情身子不自覺又往下癱了半截,“公爺...公爺,我不知道你在裏麵。”

謝衍厲目,“那你以為誰在裏麵?”

文情頭垂的更低,諾諾不敢言。

謝衍彎下腰,捏住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對視,黑色的眸子如濃墨翻湧,“就為了陸秋雲,你竟背著我幹這種事?”

文情顫巍巍對上他的冷眸,拚命抑製住發抖的身子道,“我當年不過是公主府門口的一個棄嬰,是當時站都站不穩的公爺您用雙手死死抱住我,長公主才把我留在府中,我的這條命是公爺給的,所作所為也是為公爺好。”

謝衍一腳踹在他的心口,厲聲,“為我好就去傷害她?”

文情在雪地裏滑出好遠,捂住胸口撲倒在地,嘴角瞬間就溢出血來。

文情自幼和謝衍一起長大,知道他從小就跟長公主練心,早就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心境,何曾發過這麽大的火。

他心裏突然釋然,張著血盆大口,仰天大笑,直到謝衍黑色的皂靴又壓到胸口,他才止住,看著高高在上的公爺,忿忿不平,“原來秋雲說的沒錯,我們和公爺自小一起長大的情意,根本就比不上那個女人一根手指頭。”

謝衍豎眉如刀,凝視著他,一字一頓道,“這就能成為你害她的理由?”

文情拚命搖頭,“我對曲姑娘並無惡意,我這麽做隻是為秋雲不值,她同我一樣從小就無父無母,視公爺為唯一的依靠,小時候您依賴她,她不管走哪裏都帶著您,長大後您要心無旁騖的讀書,她默默離開,想您了額,也隻敢偷偷的看一眼,可是結果呢,您書沒讀完,卻娶了別的女人!”

謝衍搖了搖牙關,“小時候的情意和長大是兩碼事,再者當時我同意娶妻,是情非得已。”

文情吐了口血沫子,才輕哼了一聲,“這樣的話,您也就騙騙自己,卻騙不了自小和你一起長大的人。且不說定親之前,秋雲找過您說可以解決科考廩保的事,就說公爺您自己,還能被一頁廩保擋在考場門外?”

“正如秋雲所說,公爺早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把曲姑娘裝進心裏,取代了她,她心裏意難平,想要挽回,我作為自小陪你們長大的旁觀者,真心希望你們適合走到一起,所以才答應幫她。”

文情爬過來,抱著謝衍的腳,“公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您著想,絕無私心,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謝衍眼瞳一縮,繼而變得鋒利,仿佛一句話都懶得說,抬腳將他踢出老遠。

文情大口大口吐血,手伸向謝衍的方向,一邊拚命朝他掙紮,一邊虛弱道,“公爺,您...您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你?”吳常從馬車後走出來,皂靴碾上他的手指,麵色淡淡諷刺,“別把自己說的那麽高尚,你整日跟在公爺身邊難道看不出來,陸秋雲對公爺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就算害了曲姑娘她也沒有任何機會。你知道公爺不會給她機會,卻還幫她這麽做,還不是因為她說就試這最後一次,若不成功她就對公爺徹底死心。”

吳常在文情的手指上狠狠的碾了碾,“陸秋雲是不是還暗示,她對公爺死心了就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就別打著為公爺好的幌子滿足自己的妄念了。”

文情麵色由慘白變得鐵青,“你...你不要胡說。”

吳常冷哼了一聲,“你一向警覺,給陸秋雲送銅鎖的時候,難道沒有發現我?果然癡情讓人變得愚鈍!”

吳常昨日和曲箏走散後,挨著村莊一戶一戶的找她,沒閉眼的忙了一夜,終於在天亮時找到了牛家莊莊主的家,一進門就看到謝衍。

彼時謝衍剛讓楊副官帶口信回城,見吳常先來了,就派他去陸家的宅子守著陸秋雲,暗暗查探她和文情私下到底有什麽勾當,這才知曉了他們的密謀,救了曲箏一命。

文情見此,頹然低下頭,臉徑直撲進雪裏,整個人抖如篩糠。

原來吳常一直在跟蹤陸秋雲。

他自小就愛慕陸秋雲,不過因著謝衍的關係,將這份愛意深埋心底,後來他見公爺不珍惜陸秋雲的感情,心裏漸漸畸形起來,他求而不得的,公爺卻棄之如敝履。

說不上是想報複公爺,還是想取悅秋雲,他幾乎沒怎麽猶豫就接受了陸秋雲對曲箏下手的計劃。

縱然他對這位前少夫人沒有一點惡意。

事已至此,他無言以對,牙齒銜緊舌頭,狠命的咬了下去。

公爺心狠手辣,與其讓他折磨,不如自行了斷。

正在這時,謝衍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一拳頂上他的下顎,“喀嚓”一聲,他下顎骨斷裂,牙床脫落,鬆開了舌頭。

他大張著口,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衝開了臉上的血漬。

謝衍蹲下身子,抬起他的下巴,玉管般修長的手指摸到那塊斷裂的下顎骨,兩指用力一捏,碎成骨渣。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公爺饒命!公爺饒命!”文情聲音淒慘,如身處煉獄的鬼魅在痛哭嚎叫。

吳常忍不住將臉轉向一邊。

謝衍卻恍若未聞,手指慢條斯理的沿著文情的下顎線一點一點移動,直到將他下顎骨一寸寸捏碎,才住了手。

不知何時,謝衍眼睛變得紅彤彤,仿佛充了血,冷眼看著文情在地上抽搐,聲音陰戾,“這點疼你就受不了,可是你知道她有多疼麽?”

她因你的話跳進火海,活活燒死,你知道她多疼麽?

*

夜色漸深,莊主夫婦已經進入夢鄉,曲箏坐在門廳,焦急的目光不時看向漆黑的夜幕。

楊副官和文童在一旁陪著她。

楊副官見天色太晚了,試著勸道,“曲姑娘,您別熬著了,謝大人可能就是看您那輛馬車太小,讓我重新給您換一輛,應該沒什麽大事,要不,您還是先休息吧。”

謝大人走之前可是叮囑他要照顧好這位大小姐的,這晚睡不知道算不算沒照顧好。

換馬車不算大事,但不知為何,曲箏心裏就是隱隱不安,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她對著楊副官淡淡一笑,“沒事,我再等會。”

話音剛落,夜色裏出現兩個黑影,吳常扶著謝衍慢慢的走進院中。

文童和楊副官見了,慌忙跑出去接人,吳常把謝衍交給他們後,沒來得及和曲箏打個招呼,就轉身消失在黑夜裏。

好像有什麽緊急的事等著去辦。

謝衍看起來很虛弱,臉白的像一張透明的紙,一雙劍眉緊蹙在一起,平時挺的筆直的後脊,此刻微微佝僂著,像是受了內創。

楊副官邊扶著謝衍往裏走,邊衝院子裏的偏屋喊,“軍醫,軍醫,快出來!”

軍醫披著衣服就跑出來了,三人七手八腳的將謝衍扶到炕上。

曲箏默默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

謝衍斜靠在床頭,軍醫手剛搭上他的脈,就歎了一口氣,問,“大人是不是又吐血了?”

謝衍動了動眼皮,終是沒有掀開,虛弱道,“不礙事,隻有一點。”

軍醫眉頭擰在一起,“您現在身子脆弱的很,一點也很危險。”

軍醫又重新開了藥,文童拿著藥包去廚房熬,楊副官隨軍醫告退,屋子裏總算安靜下來。

謝衍緩緩掀開眼皮,餘光看到那一片搖曳的裙裾,淡聲,“還沒睡?”

曲箏走去桌邊,倒了一杯水遞給謝衍,輕輕的“嗯”了一聲,而後反問道,“公爺吐血,是不是和文情有關?”

他最近兩次吐血都是和想起前世有關,這一次應該也不例外,旁的能觸動他的人,隻有文情。

提到文情,謝衍首先想到的不是報仇後的快感,而是他說的那句,“公爺早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把曲姑娘裝進心裏。”

是這樣麽?

彼時,他一心讀書和科考,自以為並沒有把兒女情長放在心上。

所以他們的相遇在他的心裏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相識也是她的一廂情願,而結為夫妻,則是因被逼無奈,後來被她吸引,也不過是因著天長日久的相處,發現了她的好。

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是這樣的過程。

事實卻好像恰恰相反。

他對她的喜歡竟不是慢慢積累的,而是在他還未察覺的情況下就猝然產生了。

雖然他不確定那一瞬間具體是何時。

會不會是洞房花燭之時?

他拿著玉如意挑開她的紅蓋頭,雖隻是漫不經心一瞥,卻被她紅唇白齒含羞一笑晃到了眼睛。

會不會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麵?

他剛踏出書院的門,就看到一個雪精梅魄般玲瓏娟秀的女子站在那裏,見他出來,笑語嫣然的遞過來一個兔兒爺,說祝他蟾宮折桂。

會不會是第二次見麵?

亦或是第三次見麵?

......甚至是——踏雪尋梅那日的初遇。

她踮著腳夠梅枝的背影就已經走進了他的心裏。

否則以他一以貫之事不關己的處事態度,為何會去幫她折那株梅枝?

自父母去世後,他刻意冰封自己的內心,原來一同封住的還有那麽多春心萌動的瞬間。

他錯過太多。

謝衍眉頭緊蹙,死死握著曲箏遞過來的那杯水,手上的青筋暴出,幾欲捏碎。

曲箏見他似乎又要情緒激動,慌忙走到床邊,彎腰從他手中輕輕取下水杯,剛要轉身放下杯子,謝衍突然長臂一勾,將她攬進懷中。

曲箏下意識要掙脫。

卻聽男人啞著嗓子低喃,“就抱一會。”

作者有話說:留評有紅包。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大的一隻碗、枝明、Leah_伊莎貝拉啦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