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表白◎“謝衍親口對陸秋雲說,讓她出謝府,是不想讓你再受到傷害。”

霍將軍見曲箏一臉無辜,火爆脾氣噌的就上來了,沒打頓就連番炮竹道:“陸秋雲被趕出鎮國公府的前一日,謝衍是不是來過你的海鮮樓?你到底在他耳邊煽動了什麽,才讓他母親的遺願也不顧了,江山穩固也不管了,就為了你,不讓陸秋雲繼續修兵書?”

老將軍的嗓子是沙場訓兵練出來的,全開嗓音量可嚇哭小孩,他這一連串的質問,震的窗欞都咯咯作響,屋子裏的人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掐了。

曲箏也不是沒見過大嗓門,父親就是其中一個,但曲父所有的怒吼都給了外人,曲箏從沒有被人這麽大聲質問過。

說不難受是不可能的,她鼻頭一酸,眼眶先紅了一圈。

她仰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而後看著老將軍的眼睛道,“這件事,先且不說我到底有沒有煽動,將軍是看著公爺長大的,您覺得他是耳根子軟的人麽?”

霍將軍語塞,其實他也不相信,僅憑一個女子幾句話就能讓謝衍放棄修兵書,可今日見了這姑娘,他心裏一跳,腦中突然就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說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影響謝衍的決定,一定是眼前這姑娘。

故而他今日對她嚴厲了些,因他一直覺得,謝衍的能力應該用在家國大事上,而不是拘泥於那些纏不完繞不開的兒女情長。

他拍桌子警告,“你和謝衍已經和離,沒有資格再去管他的私事了,知道不?如果再讓我聽說你和他糾纏不清,本將軍直接綁了你信不信!”

“霍將軍。”曲箏眼圈憋的通紅,淚水在眼圈裏打轉,和離後這段時間擠壓的情緒洶湧至胸口,她撐著眼眶不讓眼淚掉下來,喉頭卻止不住哽住,“您說這話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問清楚,到底是誰在糾纏?”

老將軍一愣,繼而瞪眼,“難不成是謝衍糾纏你?”

他謔的一聲站起身,洪聲道,“這絕不可能,你這小姑娘...”話未說完,隻聽重兵把手的門哐啷一聲被打開,謝衍站在門外,他兩三步走到曲箏跟前,看著她小兔子般紅彤彤的眼睛,心裏揪起,一把抓住她發抖的雙手,轉身將她緊緊護到背後。

曲箏心裏抗拒極了,手腕用力很想掙脫,卻被男人骨節有力的十指緊緊鎖住。

謝衍麵朝霍將軍,頷首,聲音恭敬,“師公不要為難她,她沒有錯,那個不願放手的人是我。”

霍將軍驚目,眼球幾乎凸出來,“也就是說,你真的為了她,先祖黃帝傳下來的兵書都不修了?”

謝衍垂睫,“是,我已經決定不再修兵書。”

霍將軍厲目,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的劍,雪亮的劍尖直指謝衍的胸口,一字一句從牙縫擠出,“你再說一遍!”

謝衍緊了緊握住曲箏的手,目光緩緩垂落,隻是語氣卻堅毅,“啟稟師公,我決定不修兵書了。”

嘶啦——鋒利的劍刃割裂織物,頂著謝衍衣內的皮肉,霍將軍目眥,“先祖皇帝當年橫戈躍馬、槊血滿袖打下北鄢萬裏江山,他畢生的經驗都在這本兵書裏,它和傳國玉璽一樣是北鄢的立國之本,你現在有機會卻不複原它,你對得起你冤死的父母麽?你對得起這麽多年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你,等著你重振朝野的十萬王軍麽?”

霍將軍的話如黃鍾雷鳴,震的曲箏耳膜嗡響,兩軍叫陣從無敗績的老將軍,發起怒來,有掀翻屋頂的氣勢。

隨霍將軍跟進來的將士,俱都冷汗涔涔,屏息,低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衍始終抬頭,眼睛直視著老將軍如炬的怒目,朝前挺直了胸膛。

一股血腥在空氣中散開,劍刃抹上一層鮮紅。

霍將軍眼神陡然一顫,看著血漬沿著劍尖從謝衍的衣服裏流出來,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執劍的手卻沒有一毫放鬆。

謝衍身子本就高大,此刻挺的筆直,像山頂上蒼翠的勁鬆,傲然聳立,不屈不折。

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股不卑不亢的堅定,“師公,您在北鄢輔佐三帝,又同母親並肩擊退了藩國大大小小的侵襲,應該比誰都明白,先祖皇帝個人固然用兵如神,留下來的兵書卻不適合後人完全照貓畫虎,正如您說的,它和傳國玉璽一樣,對北鄢將士來說,更多的是一種信念意義。”

霍將軍音量稍稍降低,可依然威懾全場,“信念又如何,將士們拋家棄子,在邊關浴血奮戰,靠著信念才能堅持下去。”

血不斷的從謝衍胸前的衣袍洇出,在劍刃上凝成血珠,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曲箏心跟著一跳,目光落在地板上的那滴血上,看著它一點一點滲進木板的紋理。

耳邊又傳來謝衍穿透有力的聲音,“師公說的沒錯,皇權穩固,這本兵書於王師,有錦上添花之功效,但如今陛下昏聵,皇室後繼無人,單靠一本兵書,作用微乎其微,更有甚者,屆時各方勢力為了得到它,還不知會掀起什麽樣的血雨腥風。”

這十年謝衍之所以沒有讓陸秋雲修兵書的原因就在這裏,彼時他不過是一個落魄公爺,根本沒有能力保住兵書。

霍將軍氣勢微收,他雖然知道謝衍的話也在理,但在心裏藏了十年的念頭,哪是一兩句話就能打消的,他問,“你想過長公主沒有?先祖皇帝的遺物傳到她手裏被毀,你叫後人怎麽看她?”

謝衍麵色微慟,聲音變得低沉,“母親生前就把名聲的重要程度排到最末,更何況身後,再者,她既然去邊關前囑咐我寧肯把書毀掉也不能落到別人手中,應是預見到亂世中這本書的危害。”

霍將軍聞言,沉默幾許,歎了一口氣。

他看著謝衍,眼周遍布皺褶,眼神卻依舊清明、犀利,“飛卿啊飛卿,你分析的頭頭是道,理也確實是這麽個理,可是你捫心自問,放棄修兵書這件事,你做的真就問心無愧麽?”

霍將軍目光穿過他的肩膀,看著被他嚴嚴實實護在身後的女子,餘怒未消,“你敢說你沒有一點私心?”

曲箏餘光看到謝衍寬闊的肩膀猛然一顫,明顯感到他握著自己的那雙手微微發抖,方才他周身散發的浩然之氣也瞬**然無存,頭垂了下來。

半晌,他才沉沉一聲,“...不敢。”

霍將軍手裏的劍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他無聲的閉上眼睛,趔趄了一步,頹然坐在身後的椅子上,聲音滄桑終於像個古稀老人,“當年你和秋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為了一無掛礙的替父母報仇,和她說斷就斷,一堅持就是十年,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被情所困,堪擔大任,如今看來,是我想當然了。”

謝衍仍垂著頭,目光沉沉砸在地上,聲音恭敬,卻沒有一絲愧色,“師公放心,父母的冤屈我沒有忘記,所有參與到當年那件事中的人,一個跑不了,都要付出代價。”

霍老將軍麵色稍霽,聲音緩和,“我在邊關聽說了,我給你的那份名單,你已幾乎將他們全部抓進詔獄,隻剩最後兩根硬骨頭,扳倒他們涉及到江山社稷,的確不能操之過急。”

謝衍鬆了曲箏的手,單膝跪在地上,懇切道,“師公為了查清當年父母在邊關的真實情況,十年未回京,才有了那份名單,師公的大恩,我永生難報。”

霍老將軍趕緊走到他跟前,扶他起身,看著他胸前洇濕的血跡,眉心一痛,“我生在王師帳內,長在軍營,比誰都希望這支王者之師長盛不衰,長公主和謝將軍一心為國,忠心耿耿,卻蒙受不白之冤,到現在還屍骨無存,不知寒了多少將士的心,我老糊塗了,一心指望那本兵書恢複軍心,現在細細想來,也是愚不可及,你說的對,一本兵書根本救不了北鄢,失去的軍心,得靠行動拿回來。”

謝衍對著他深深一揖,“老將軍為北鄢鞠躬盡瘁,令人敬佩,剩下的事,交給我。”

霍老將軍點頭,“交給你北鄢才有希望。”

而後他目光看著謝衍的傷口,擔心道,“叫軍醫來替你包紮一下。”

謝衍搖頭,“不用麻煩,已經不流血了。”

老將軍出生入死之人,也沒把這點傷放在心上,道,“既然你自己的事能自己解決,我就撤了。”

說著,衝屋裏自己的人一揮手,“咱們走。”

謝衍行禮恭送。

霍將軍往前走了兩步,頓步,又轉過身,目光朝曲箏淡淡一瞥,而後看著謝衍,麵露擔憂道,“你接下來要走的路無比凶險,而你顯然既控製不住又掩飾不了自己的感情,在軍中,這可是大忌,等同於把自己的軟肋完全暴露在對手麵前。”

謝衍垂下長睫,向來漆黑冷淡的長眸難得一見多了溫情,“師公不必再勸,我嚐試多次,在這件事上——”他餘光朝身後瞥了瞥,認認真真的道,“我確實的無能為力。”

老將軍扭頭走了。

帶人走出曲家海鮮樓,霍將軍回望了一眼,目光逐漸多了幾許溫柔,除了為父母伸冤,他也該有自己的生活。

霍將軍原本以為待他功成名就,那個陪在他身邊人是陸秋雲,可惜她不配。

他叫來文情,問,“除了你們望北書齋的人,還有誰知道榮在堂的事。”

文情猶豫一瞬,慌忙道,“除了曲大小姐、陸姑娘,就沒別人了。”

霍老將軍翻身上門,對隨身的副官道,“去靖遠侯府。”

文情目光一悚。

霍將軍的人撤走後,酒樓的門從裏麵嚴嚴閉著,繡杏和文情守在門廳的位置,不知裏麵發生了什麽,也不敢冒然敲門。

偶有客人要進來吃飯,繡杏索性把“今日打烊”的牌子掛在門外,而後踏踏實實的坐在條凳上等小姐出來。

文情卻坐立難安,走來走去晃的繡杏心煩。

正當她要發火的時候,文情突然掀簾跑了出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繡杏一臉莫名其妙。

當文情趕到靖遠侯府的時候,陸秋雲已經坐上了去鄉下莊子的馬車。

文情一勒韁繩,打馬緊追而去。

陸秋雲剛在家徒四壁的莊子裏安頓下來,吱呀一聲,那破敗不堪的老木門從外麵被打開,她麵色一白,失聲尖叫,“是誰?”

文情聲音顫抖,“陸姑娘,是我。”

陸秋雲這才敢轉身,眼睛瞪大,“怎麽是你?”

文情惶急,“陸家人憑什麽把你送到這裏?”

陸秋雲苦笑,“霍將軍可真是長公主留下的一條好狗啊,為了隱瞞謝衍不修兵書的事,竟然把那孩子的存在告訴了大伯,大伯為了侯府的清譽,怎會容我?”

文情拳頭捏緊,“霍將軍怎知道那孩子?”

陸秋雲頹然坐在桌旁,“他在邊關十年,有什麽風吹草動能瞞得了他,現在孩子也在他手上,榮在堂的事若泄露出去一個字,都由我那可憐的孩兒負責。”

說著掩麵哭起來。

文情自小陪著小公爺和陸秋雲一起長大,見她如此,怎能不心疼,他麵色漲紫,“當初公爺定親,你實不該那樣傷害自己。”

“你怎麽會懂我的苦!”陸秋雲淚水無聲往下流,絕美的容顏看起來有點扭曲,“十年前,他說要棄武從文,為父母報仇,身邊不能有一絲雜念,我為是他心中的“雜念”沾沾自喜,十年裏從不敢出現在他麵前,隻能偷偷的,遠遠的看他一眼。”

“這十年支撐我堅持下來的,是他從未對任何女子多看一眼,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把心中的位置留給了我,直到曲箏的出現,我才知道自己簡直就是個笑話。”

文情蹙眉,“公爺一開始對曲大小姐也是不喜的,之所以成親是沈老太太一手促成,目的是為了讓曲家給她那倆兒子還債。”

陸秋雲哈哈笑了,“到底是你高看了沈老太太,還是低看了謝衍?那老太太扣下科考的廩保,就能威脅謝衍?”

她麵色突然戚哀,“她們定親前,我去找過謝衍,告訴他我能說服祖母到陸家提親,問他願不願意娶我,可是他拒絕了。”

文情麵色痛苦,“公子那時沒有心思娶妻,他雖然沒有答應你,也沒有答應她,你何必急著糟蹋自己。”

“可是,他也沒有拒絕她啊!”陸秋雲無力的低吼,“對比一下他在書院如何殘忍拒絕那些追求他的貴女,你就知道,當初麵對曲箏主動求親,他不拒絕意味著什麽。”

“他喜歡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早。”

*

曲家酒樓,人都散去,空**軒闊的大堂隻剩謝衍和曲箏兩人。

曲箏垂頭看自己的腳尖,還保持著閉耳塞聽的狀態,方才那場對話在她看來,自己不應該存在。

謝衍目光從老將軍離開的方向收回,深色的眸子輕微轉了轉,回身,長臂一撈,將那還想置身事外的姑娘朝自己懷裏帶了帶。

想近一點跟她表達歉意,“剛才沒有嚇著你吧?”

曲箏還沒反應過來頭就靠到了男人胸前,他身子像暖爐,熾熱,發燙,胸腔裏則能聽到噗通噗通的悸動。

曲箏蹙眉,和他的身子一觸即離,下意識用手推開他的胸膛,轉身就朝門外走,“店裏該來客人了。”

“嘶——”身後傳來男人壓抑的抽氣聲,曲箏回身,這才發現剛才她的手不偏不倚正好按到他的傷口。

謝衍手捂著胸口,臉色發白,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

曲箏隻望了一眼,又轉身,想走。

“曲箏箏!”男人一手仍捂胸,另一手拉住了她的腕部,一轉身來到她的麵前,彎腰,目光找到她的眼睛,緊緊鎖住:“我的心意表達的這麽明白,難道你還要裝不知道,一次次把我推開麽?”

作者有話說:後續文的走向,置頂評論已經說的差不多了。

上一世男主醉酒後和女主同房這一段戲挺重要的,必須在重生之前揭露。

下一章主要展開寫這件事,應該最多兩章就能講清楚吧,之後...男主就該重生了。

大概就是這樣的安排吧,不喜歡看可以等兩天直接看重生,我會標題標出來。

麽麽~~~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枝明、阿福、催更狂魔你怕不怕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