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怦怦心跳◎謝衍沒料到曲箏聽說陸秋雲凍傷膝蓋後的反應那麽大,掀起長睫看了看她,肯定了一聲,“嗯。”
曲箏不可置信的同他對視片刻,嬌眼慢慢收回。
陸秋雲竟然在邊關凍壞了膝蓋?
回憶上一世她從榮在堂經過去時,餘光曾看到院子裏有一個坐輪椅的女子,她當時要快點找到謝衍救父親,沒有多想,現在細細回想,那個女子應該就是陸秋雲了。
怪不得前世謝衍對父親有憤怒滔天,原來陸秋雲不僅被送去邊關,還凍傷了膝蓋。
上一世陸秋雲在邊關生活了五年,而這一世隻去了五個月,她的膝蓋應該不會像上一世,傷到需要坐輪椅的程度吧?
希望如此。
謝衍見曲箏麵色一會紅,一會白,奇怪她對這件事的反應過度,問,“你認識秋雲?”
曲箏緩緩搖頭,“隻聽說過。”
不認識還操心,謝衍隻當她心軟。
等曲箏的腳暖的差不多了,謝衍敲敲車窗問文童,“幹鞋襪拿來了麽?”
文童在車廂外回道,“我已經把繡杏姑娘帶過來了。”
謝衍活動活動蹲麻的膝蓋,站起身子,抱住曲箏腳踝的雙手剛一動,小娘子一把捂住狐皮毯子,警惕的看著他。
謝衍心裏一冷,她把自己當什麽人了?
方才幫她褪綾襪是著急脫下濕襪,這會怎麽會再窺她的赤足。
深眸睇了她一下,他隔著毯子將她的雙腳轉移到座椅上,抬腿,出了車廂。
謝衍剛下車,繡杏就進了車廂,揭開毯子,摸曲箏的腳被暖的熱乎乎的,舒了一口氣,“幸虧姑娘遇見公爺了,否則這雙腳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等曲箏重新穿好鞋襪,謝衍才上車,馬車掉了個頭,往回走。
到梅園進口下車後,曲箏在謝衍麵前停下,溫聲道,“我想和公爺一起去去看看陸秋雲。”
她想先看看陸秋雲的傷勢,然後再想如何同謝衍說此事與父親之間的關係。
謝衍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有拒絕,兩人一起走去謝衍的氈房。
沒想到梅園的人也都知道了陸秋雲膝蓋凍壞的消息,此刻氈房圍了很多人。
謝衍挑開門簾,讓曲箏先進,曲箏略一低頭,進屋,看到屋內的情景,緩緩頓腳,謝衍跟著進來,站在她的身邊。
屋子的正中燃著兩個炭盆,挨著炭盆是一個木製的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女子,五官出眾,氣質淡定,膝上蓋著一張薄毯。
兩世,這是曲箏第一次看清陸秋雲的臉,明豔中帶著一股英氣,京城第一美女名號,所傳非虛。
圍在她身邊的人七嘴八舌,關心她的病情,“你的膝蓋還能不能走路?”
陸秋雲施然一笑,“氣溫高的時候還是能走兩步的,溫度太低站起來有點困難。”
此言引發一陣唏噓聲,這不等於半殘廢了麽。
“蒼天,那豈不是整個冬天都要坐在輪椅上。”
“你還正年輕,怎麽遭遇這些?”
一直沒說話的馮瑛柳忍不住問,“好好的,你跑去苦寒的邊關做什麽?”
陸秋雲低頭,睫毛輕輕一垂,輕歎道,“此事...說起來有點複雜。”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人大膽的聯想,“你不會是被強迫去邊關的吧?”
曲箏聞言,餘光瞥了一眼謝衍,見他臉色很不好看。
馮瑛柳先人一步看到了門口的曲箏和謝衍,故意抬聲道,“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有些人啊,為達目的最會旁門左道。”
說到最後她視線停在曲箏身上。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這才看到門口的二人,心裏也都了然馮瑛柳口中“旁門左道”的人是誰。
畢竟曲家作為女方主動上門提親的事,當初在京城還是蠻轟動的。
可惜馮瑛柳的呼應者並不多,這裏大部分人都和曲箏打過交道,知道她和那些市儈的商家女不同。
再者,謝衍還在呢,誰想在他麵前露出尖酸刻薄的一麵呀,也就馮瑛柳是個傻子。
誰都沒有辦法忽視謝衍的存在,方才還喧鬧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很多貴女臉上都暈出了一層粉紅。
陸秋雲看著門口的一雙人,眼中一瞬的鋒利後,又露出淡然的表情,看著謝衍,溫聲道,“飛卿,我知道你喜安靜,但大家知道我行走不便,過來氈房看我,你不會生氣吧?”
謝衍幾不可察的搖了搖頭。
有眼色的人這會子就聽出話音,紛紛找借口離開,曲箏也隨著人流走出氈房。
陸秋雲那句話暗示的很明顯,謝衍隻允許她一個人進氈房,他喜靜,不歡迎其他人。
果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即便是十年都沒怎麽聯係,相處起來還是那麽親密自然。
曲箏倒不關心這些,她隻想知道陸秋雲的膝蓋有沒有治好的機會?
即便拋開上一世的恩怨,陸秋雲因著去邊關,膝蓋受損,曲箏心裏多少有些負疚,如果她後半輩子都不得不坐在輪椅上——曲箏不敢想。
沒想到父親當初的一句無心的應承,竟給陸秋雲帶來如此大的厄運。
有些事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邊想心事邊緩緩朝公主的氈房走,還沒進門,迎麵就碰上清樂和謝綰一起出來。
看到曲箏,兩人都舒了一口氣,拉著她朝梅園走,“太後來了,咱們快過去。”
太後的鳳鸞停到梅林邊,順安帝和蕭皇後帶眾人迎駕,金鑾車的門打開,蕭太後從中走了出來,雖然貴為太後,卻沒有穿金戴銀,衣飾都算得上樸素,但雍容華貴的氣質,淩然在眾人之上。
眾人齊齊行禮,“太後娘娘萬壽金安。”
太後扶著順安帝的手走下鸞車,洪聲,“免禮。”
而後和皇帝在前麵,領著眾人挨枝賞梅。
曲箏和公主以及謝綰,緊跟在皇帝和太後的後麵。
從太後看每一朵梅花的眼神可以看出,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梅花。
太後自小生長在海陵蕭家,及笄後才進京入宮,同樣生長在南方的曲箏完全可以理解太後對梅花的喜愛。
白雪皚皚,紅花豔豔,這樣的震撼的景象也隻有北方才能看到。
眾人隨著太後走走停停,不覺就到了梅園深處。
曲箏突然看到了一株熟悉的梅樹,這棵樹上的梅花開的比旁的都要茂密,一團一團擠在一起,彈都彈不開,美中不足的是花枝太高。
一年前,謝衍就是為她折了這顆樹上的梅枝。
她甚至還看見了折下梅枝後樹幹上留下的缺口,小小的,已經結痂,鼓包一樣突出來,很醜。
就像她和謝衍的關係,雖說時間可以抹平一切,可是曾經的裂痕,即便愈合了,還是會留下醜陋的印跡,永遠都撫不平。
但再醜再痛,這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她隻是希望不要傷及無辜。
比如,陸秋雲不要後半生走不了路,謝衍不要因此遷怒父親。
就在她看著那顆梅樹出神的時候,謝衍從後麵的人群中走過來,路過她身邊時,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那顆梅樹,而後就平靜的收回目光,繼續朝前走去。
他沒認出那棵梅樹。
曲箏倒不覺得奇怪,折梅枝的事曾被她定義為浪漫的邂逅,於他不過是不經意之舉,根本不可能在腦中有任何停留。
謝衍走到太後和皇帝的身邊,深深一揖後,正色道,“啟稟太後、陛下,微臣有個不情之請。”
太後淺笑道,“謝大人不必客氣,有什麽要求盡管說。”
謝衍道,“靖遠侯府的二小姐膝蓋有傷,不能在寒風中久站,可否請太後和陛下開恩,準她現行離開?”
太後一聽,心疼的不要不要的,“這個二小姐是不是以前常隨你母親進宮的那個?哀家記得她那時候長的玉雪團子一樣,和你形影不離。”
謝衍麵不改色道,“正是她。”
蕭太後臉上笑眯眯的,“難為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們感情還這麽好,快去吧,照顧好她。”
清樂公主和謝綰一起走到曲箏身邊,清樂臉氣的通紅,“謝衍太過分了,這才和離幾天,就當著舊好的麵迫不及待嗬護新人?”
曲箏心裏淡笑,清樂公主哪裏知道陸秋雲才是謝衍深埋心底的舊好。
謝綰見周圍的人都在用同情或者幸災樂禍的眼睛看著曲箏,氣不打一處來,見謝衍走過來,徑直攔著他,壓低聲音問,“三嫂還在這呐,你一定要當著所有人的麵給她難堪麽?”
謝衍遠遠的看了曲箏一眼,而後目光轉向陸秋雲的方向,示意謝綰,“你自己看。”
謝綰看過去,隻見陸秋雲整個人幾乎倚在婢女的身上,膝蓋不停的打顫,一副隨時頹然倒地的模樣。
身後的輪椅也不能坐,因為太後和陛下都站著。
謝綰沉默。
謝衍見她無話可說,抬腳離開。
*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這期曲箏還聽說,陸秋雲搬進鎮國公府了。
上一世謝衍找回陸秋雲後也是直接讓她搬進鎮國公府,住在正屋榮在堂。
這件事對她來說是早晚會發生的事,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急著等曲家的商船。
商船到的那天,她親自去了一趟碼頭,接到需要的人和物後,她請吳常拿上曲府的帖子去換鎮國公府的拜帖。
大夫人忙不迭找了一張拜帖給吳常,而後攜二夫人、四夫人到了沈老太太的房中。
她進門先歎了一口氣,“你說明明是咱家的媳婦,現在弄得客客氣氣的,想來府中,還要拿拜帖。”
二夫人覺得奇怪,“當初曲箏這孩子離開鎮國公府態度那叫一個堅決,如今為何又突然要來府裏?”
沈老夫人斜靠在引枕上,慢悠悠道,“不會是聽說侯府二小姐住進榮在堂,氣不過,想來宣誓主權?”
大夫人搖頭,“她不是那種糊塗人。”
沈老夫人撇嘴,“你懂什麽,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沒吃過虧,受一點委屈就鬧著和離,等真和離了吧,又見不得前夫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二夫人點頭,“母親說的不無道理,畢竟像咱們飛卿這樣的夫君,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大夫人被她們說的將信將疑。
晚些時候,謝衍下值,沈老太太把他叫到壽禧堂,轉告他這件事,並囑咐道,“你接那個陸姑娘進府我們管不著,但曲箏這孩子好歹跟你夫妻一場,你們才和離沒幾天,她後悔呷醋也是有可能的,明日來就算言語有衝撞陸姑娘的地方,你可千萬不能護短,讓她下不來台。”
謝衍沉聲說,“不會的。”
沈老太太以為謝衍說他不會為難曲箏,放下心來,畢竟曲箏若真的鬧的凶了,再弄個人盡皆知,國公府臉麵上不好看。
謝衍從壽禧堂出來,步履沉重,他雖然不知道曲箏這次來國公府所為何事,但肯定不是祖母想的那樣。
那姑娘在京城鋪子開的如火如荼,忙的分身乏術,哪有心思關心他府裏進了什麽人。
隻是這個時候她為何要拜訪國公府?
謝衍一路都沒想到理由。
心裏止不住一跳,竟隱隱希望像祖母說的那樣。
翌日,曲箏帶著吳常和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進了鎮國公府的大門。
走進正堂才發現,謝府裏大多數人竟然都在,嚴陣以待,仿佛她來是一件多麽令人警惕的事。
曲箏這才發覺,和離的妻子再回夫家是一件多麽唐突的事。
曲箏客客氣氣的同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問了好,又同謝綰和謝玉點頭致意後,才對著堂上的沈老夫人和謝衍福身,“冒然討擾,還請見諒。”
沈老太太道,“怎麽說曾經都是一家人,孩子你不必如此客氣。”
曲箏抬頭,餘光都能感受到謝衍沉甸甸的目光一錯不錯的壓在她身上。
她轉目把視線對了過去,聲音溫溫道,“請問公爺,陸姑娘是否在府上?”
沒有人想到曲箏這麽直接,屋裏的人俱都屏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謝衍亦是一驚,瞳孔縮了又放,那顆沉寂多年的心,竟止不住怦怦的跳,她是在介意麽?
他嗓子發直,舌根僵硬,半晌才沉著嗓子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一旁的謝綰有點看不懂曲箏今日的行為。
謝玉目光幽鬱,下頜線不知不覺就崩出了一條鋒利的弧度。
屋裏人不約而同看著曲箏,都在等她的答案。
曲箏朝門外招了招手,吳常和那名老者走進來,吳常將一個半人高的木匣放在大堂正中,那名老者則站在曲箏身邊。
曲箏指著木匣道,“這裏麵是我命人在北鄢以及海外收集到的膏藥,治療風寒風濕以及凍傷有奇效。”
她又轉臉看向謝衍,道,“這些或許能治療好陸姑娘膝蓋上的傷。”
屋內嘩然,這....原來她不是來挑釁陸姑娘,而是想幫助陸姑娘。
家裏的幾個長輩如釋重負,不是來鬧事就好。
謝綰歎了一口氣,隻有她看見了三哥哥的眼神驟然從有光變成失落,黑沉沉的,仿佛要吞噬人。
她從沒有像這一刻替三哥哥絕望。
三嫂是真的不會再要他了。
大夫人見謝衍僵住,也不說話,忙問曲箏,“旁邊這位是?”
曲箏接著介紹,“這位是江南聖手名醫,對風濕風寒頗有經驗,父親托了好多關係才把他請進京,也是幫陸姑娘看病的。”
大夫人頭皮一緊,笑道,“你對陸姑娘可真上心。”
曲箏淡笑,大家不知道這其中的曲折,必然覺得她的行為匪夷所思,但既然陸秋雲的傷和父親有關,她有責任這樣做。
如此一來,當謝衍對父親和曲家的怨念才會輕一點。
她問謝衍,“公爺可以幫我把這些都轉交給陸姑娘麽?”
謝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道,“你跟我來,自己親手交給她。”
說著在前麵帶路。
曲箏跟著他走了出去。
行至後院黑暗無人處,謝衍突然轉身,淩厲的目光盯著她。
作者有話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ZRJ 20瓶;ArabianSunset 6瓶;夢幕5瓶;Leah_伊莎貝拉啦、漣溫、58826823、阿福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