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手攥成拳去捶他的胸◎曲箏和謝綰進到公主氈房的時候,清樂公主和一群身著華服的貴女圍坐在炭盆邊說話。

馮瑛柳也在,坐的離清樂最近。

清樂公主一看見曲箏,立刻從人群裏走出來,拉著她坐到距離炭盆稍遠的軟椅上,迫不及待問,“你知道陸秋雲這個人麽?”

曲箏輕道,“知道。”

“聽說她正在謝衍的氈房裏呢。”清樂唉了一聲,又問,“那她和謝衍的事你也知道了?”

曲箏原本知道的不多,聽完謝綰的補充,七七八八差不多都清楚了,於是點點頭,“嗯。”

清樂公主氣不打一處來,“我給你說,這個陸秋雲對謝衍絕對有想法,當年大家都說姑母把她留在身邊,悉心栽培,是給自己養兒媳婦呢,姑母去世後,她搬回侯府,和謝衍再無往來,本以為她這是歇了嫁進謝府的心思,誰知你和謝衍一成親,她就玩失蹤,一聽到你們和離,又立刻回來了,你想想,這說明什麽?”

曲箏淡淡一笑,“說明有情人終成眷屬。”

清樂蹙眉,衝炭盆那邊白了一眼,道,“你怎麽和馮瑛柳說一樣的話,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你成什麽了?”

曲箏感激公主為自己打抱不平,塞了一包深海魚幹給她,“我是成人之美的前妻呀。”

她這句話隻是想終結公主的這個話題,她不會自戀到覺得同謝衍和離就是“成人之美”,畢竟陸秋雲去邊關,父親是有一定責任的。

清樂果然氣了個倒仰,不想理她,恨恨的嚼了幾口小魚幹。

氈房畢竟不比正經屋子,雖燃了炭盆,仍不暖和,曲箏和清樂在軟椅上說了一會子話,就趕緊轉移到炭盆邊。

曲箏這才有時間把謝綰介紹給清樂公主,他們倆人就這樣聊了起來。

曲箏讓繡杏把其他的小魚幹分給大家。

這深海小魚,通體沒有一根刺,隻中間一根軟骨,曬成幹後鮮香又有嚼勁,一吃就停不下來。

公主的這群小姐妹,一邊盡情享受曲箏帶來的美食,一邊為她打抱不平:“你剛同小公爺和離,她就回來,也太心急了吧。”

“誰說不是呢,但是咱不生氣哈,反正也是你不要的男人。”

“對,還是你敲鑼打鼓不要的。”

這些人整日奉承公主慣了,捧起人來那真是一套一套的。

曲箏聽的一身雞皮疙瘩,在氈房內有點坐不住了,決定出去賞梅花。

她見謝綰和清樂聊的正投機,沒好意思打擾她們,自己一個人走了出來。

梅林裏人很少。

太後將近午時才到,早來的人都躲在氈房不出來,畢竟踏雪尋梅年年都有,很多人花都看膩了,隻等太後來了,才出門,跟在她身後象征性去園子裏逛一圈。

曲箏卻沒逛夠。

她生長在四季如春的江南,對北方寒冷幹燥的氣候實在喜歡不起來,唯有兩樣除外。

一個是冬雪,一個是臘梅。

此刻她腳踩在鬆軟的雪地上,看著滿園怒放的紅梅,說不出的心曠神怡。

她和繡杏兩個人沒敢往山上去,隻沿著山麓走,白淨的雪地上都是她們踩出的腳印。

前夜這場雪也真夠大的,梅園的積雪竟然有小腿那麽深,有的雪花落在梅蕊上,陽光一照,晶瑩剔透,好看極了。

曲箏穿梭在盤枝錯節的梅椏之中,流連忘返,直到繡杏驚呼,“姑娘,你的靴筒裏都是雪!”

曲箏今日穿了一雙麂皮棉靴,半高筒,敞口,很容易盛雪。

她低頭一看,靴筒裏塞得滿滿當當,兩條細腿仿佛插進雪裏,這才感到腳底有點潮,她戀戀不舍看了一眼前麵的梅花,惋惜道,“我們現在往回走。”

繡杏見回去的路還很長,把出門時給小姐備著的披肩鋪在雪地上,見四下無人才道,“小姐坐在這裏,等我把你靴子裏的雪倒出來再走。”

兩個自小生活在南方的人沒有經驗,曲箏把腳一拿出來才發現,一小部分雪鑽到腳底,綾襪被濡濕了,暴露在冷風中後,瞬時結冰,變得又冷又硬。

這可怎麽下地走路?

繡杏嚇傻了,為自己的愚蠢道歉。

曲箏溫聲說沒關係,鎮定道,“你去找公主要雙幹靴子和綾襪,我在這裏等你。”

也隻能這麽做了,繡杏用披肩把她的腳包裹嚴實,而後小跑著返回氈房。

*

梅園外,一輛華貴的馬車靜靜停在那裏。

車廂寒寂,偶有手指碾過紙張的沙沙聲,謝衍半倚在窄榻上,手裏握著一卷。

文童瑟縮在一旁,肚子裏直泛酸。

他平日打理書房,很少出府,今日公爺好不容易帶他出門,梅園的門都沒進,就拐到這山麓邊,看空氣。

若說原因,還不是公爺半道上遇到陸姑娘,憐香惜玉,將氈房拱手相讓。

說起這位陸姑娘,都說她和公爺自小睡一個屋子長大,情意非同尋常,反正他不知道,他那時候還小。

文情同他們一起長大,倒是知道,隻可惜他這個人一提到陸姑娘就故作深沉,煩人的很。

文童懶得問他。

但在他看來,若公爺和陸姑娘真像他們說的感情好,氈房那麽大,他讓給陸姑娘之後,自己為啥不進去,而是留在馬車裏避嫌。

文童在車裏越坐越冷,見外麵太陽升起來了,想著陽光下可能還暖和點,索性披著毯子下了車廂。

文童剛下車,突然從外麵撩開車簾,猶豫著叫了一聲公爺,而後指著梅園道,“您看雪地裏坐著的是不是少夫人?”

謝衍視線一抬,順著文童手指的方向看去,紅梅樹下,一塵不染的雪地上,坐著一個少女的身影。

她雙手抱膝,下巴頂在膝蓋上,下半身被一條披肩裹著,寸步難行的樣子。

無助的像是折翼的梅花精靈,我見猶憐。

“要不要...”文童轉過頭,剛想問要不要他去幫忙,就見車廂已空,再一看,公爺已越過梅園的柵欄,向少夫人走去。

曲箏正百無聊賴的玩身側的一塊雪,頭上突然出現一片陰影,她抬頭,就看見謝衍那張臉。

他垂著頭看她,目光帶一絲質詢,下頜線微收,大而圓的喉結隨著胸脯的起伏,緩緩滑動。

“怎麽坐在這裏?”他問。

曲箏深知瓜田李下的道理,尤其是陸秋雲回京後,絕對要和謝衍保持距離。

她迅速的低下頭,聲音裏拒絕的意味很明顯,“公爺不必操心。”

謝衍並沒有被她的話勸退,蹲下,挑開裹著腿上的那一塊披肩,就看到她綾襪被雪水濡濕。

他瞳孔幾乎是下意識一縮,急聲,“鞋子進雪了?”

曲箏覺得他越界了,一把拉回自己的披肩,複又蓋在腳背上,聲音帶著點無奈,“你不要操心我的事好不好!”

謝衍見她惱了,語氣緩和,伸手,“你不能這樣坐在雪地裏太久,跟我去馬車。”

曲箏不知道一向聰穎過人的謝大人,這會為何仿佛聽不懂她的話,她抬頭,目光直視著他,一字一頓道,“公爺,我們已經和離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謝衍眉頭慢慢擰緊,深眸盯著她倔強的臉,一絲怒意從心底竄上來,不由分說的將她連人帶披肩一起抱住,起身往馬車的方向走。

曲箏大半身體被裹在披肩裏,隻有一雙胳膊能揮動,她狠狠按住謝衍硬邦邦的肩膀,低低的怒吼,“謝衍,快放我下來。”

男人對她的抗議置若盲聞,抱著她的手臂又收緊了半圈。

曲箏整個人墜入他的懷中,臉撞進他的胸脯,那胸肌上的鼓包隔著冬衣硌的她皮膚生疼。

她掙脫不得,手攥成拳去捶他的胸、他的大臂、以及一切她能夠到的地方。

半晌他還毫發未傷,她的手反倒紅成了小粉拳。

他仍然抱緊她不放手,大步流星踩在雪上,發出沉重的嘎吱聲。

見她胳膊還在空中揮舞,他騰出一隻手握住她小小的拳頭,嗓子沉啞道,“別打了,你手會疼。”

曲箏心裏委屈,努力不讓自己流淚,聲音微微發直,“謝衍,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

走到車廂前,謝衍嫌文童速度慢,一腳踢開車門,走進車廂,輕輕放她坐下,雙手撐在座位兩邊,將她小小的身子桎梏在自己的兩條胳膊間,深眸鋒利,聲音帶著燥意,“在你心裏我就那麽卑劣麽?你為什麽不能相信,我隻是很想幫你。”

曲箏平心靜氣,誠誠懇懇的道,“你不覺得我們這種關係,避之不及、敬而遠之比較正常麽?”

謝衍深深的盯了她一眼,一副懶得和她說話的臭臉,蹲下身子,輕輕褪去她腳上濡濕的綾襪。

那隻小腳已經凍的充血,五根小趾圓乎乎的擠在一起,細嫩的仿佛剝了皮的粉紅菱角。

謝衍眼波如暗海,表麵瞧著平靜,內裏不知怎樣波濤洶湧。

曲箏目中一悚,腳下意識往後縮,卻被他一把捉住腳踝,而後順手扯過那張白狐毯子,緊緊裹上她的赤足。

接著又去褪另一隻綾襪。

曲箏想伸手去擋,卻被他強勢推開,微礪的手掌擦著她輕薄的皮膚,另一隻綾襪也被褪下,雙腳被他手掌托著裹進狐毛毯中。

曲箏氣的全身顫抖,不明白他今日為何如此不講道理,幾乎到了固執的程度。

謝衍一條腿屈膝,一條腿半跪在地上,認認真真將她那雙腳包的密不透風,仿佛才舒了一口氣。

“你知道麽?”謝衍突然抬頭,眼瞳漆黑如染了重墨,聲音沉重、晦澀,“在雪地再多凍一會你的腳也許會凍傷,就像秋雲在邊關凍壞了膝蓋一樣。”

曲箏心裏一跳,疑聲,“陸秋雲凍壞了膝蓋?”

“那她現在還能走路麽?”

作者有話說: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4616880、阿福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