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還在乎◎翌日,用完早膳,織桃將在地窖甕了一夜的梅雪水抱出來,曲箏準備釀酒。

繡杏在一旁打下手,她看了一眼曲箏,思量幾許,小心翼翼的問,“公爺是不是想同姑娘...重修舊好?”

送套翡翠頭麵尚可以理解,後來那三壇子梅雪水就不一樣了。

雖然那些水不能釀酒,被姑娘退回去了,可至少表明公爺開始在乎她家姑娘的喜好了。

繡杏一直跟在曲箏身邊,幾乎能感同身受公爺當初的涼薄,但隨著時間推移,公爺身上慢慢有了那麽點溫度,隻是很少,還不夠融化小姐的心。

而和離後,這點溫度有越來越熾熱的趨勢。

雖然繡杏對公爺也有很多怨念,可她私心還是希望小姐和他重新走到一起。

小姐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在京城,多個人照顧總是好的,而縱觀整個京城,就可靠性來說,沒人能越過公爺。

誰知下一刻,曲箏一盆涼水劈頭將她這個念頭澆熄。

“你去通知門房,以後謝家人來,也要持曲府的拜帖。”

見他語氣堅定,繡杏張了張嘴,沒敢開口。

也就是說包括公爺在內的謝家人,以後就不能隨便出入曲府了,必須像旁人一樣,提前兩天交換拜帖。

如此一來,如果小姐不給拜帖,公爺一輩子都別想再踏進曲府的門。

小姐是真的不待見公爺,繡杏吐吐舌頭,再也不敢想兩人和好的事了。

曲箏知道這個命令一下,勢必會傷害謝綰她們的感情,但是她沒有辦法。

她和謝衍明明白白的和離了,她已經不是謝家人,就應該和謝家保持距離,免得她和謝衍之間無端多出很多不必要的交集。

昨日的生辰禮以及那三壇子梅雪水就是例子。

這兩件事,哪一件都不是他的個性能做出來的事,估計謝綰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否則別說禮物,他可能連她生辰幾日都不知道。

如果不總想著撮合她和謝衍的話,她還是很喜歡謝綰的,等謝綰考上女官,進了公主府,她們會有更多的機會見麵,暫時就先冷卻她一段時間吧。

而謝玉倒是讓她沒想到,以前在府裏話都沒說過兩句,和離後竟有心給她準備生辰禮。

四夫人不簡單,在亂七八糟的鎮國公府養出來的兒子,竟有一副玲瓏心思。

隻是可惜,沈老太太沒有識人的能力,也沒有容人的度量,因為四房非親生,一直不待見這個兒媳婦。

釀完酒已是日上三竿,曲箏用完午膳,在貴妃椅上眯了會就驅車出了府。

今日沈澤在衙門已滿五日,她和三叔公一起去接他。

曲府的馬車停在應天府對麵,三叔公讓曲箏進旁邊茶樓坐著,沈澤出來的時候再叫她。

曲箏上了二樓包間,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慢悠悠的喝茶。

應天府府衙的閣樓上,謝衍正在和肖大人議事,不經意抬頭,看到對麵茶樓上一個恬靜的身影。

她側窗而坐,烏發遮住了大半邊臉。

肖大人滔滔不絕,陳情半天,見謝衍沒有任何回應,悄悄抬眼,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一個女子。

身姿婀娜,氣質端重。

他心裏一驚,謝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如今竟是對著一個側影出神?

他幹咽了一下嗓子,提心吊膽的試探,“要不要下官去打聽打聽...”謝衍被肖大人的聲音拉回,沒回他的話,而是突然問,“沈澤現在哪裏?”

肖大人愣住,一時還轉不過來彎,這不是正欣賞窗下美人麽,怎麽突然提到沈澤了,頓了頓才慌忙回話,“沈澤五日期滿,這會子應該放人了。”

謝衍冷哼了一聲,就說她怎麽會有閑情逸致,原來是專門來接沈澤。

曲箏喝完兩盞茶,三叔公派人上來叫她下來,說沈澤就要出來了。

曲箏走下茶樓,站在街邊,須臾沈澤清雋的身影就出現在應天府的大門外。

看來曲家打點的銀子起了作用,他在裏麵確實沒受苦,精神氣質都不錯。

曲箏唇角一彎,揮動手中的帕子,向沈澤示意。

沈澤漫無目的眼睛突然定焦,衝曲箏的方向略一點頭,跨過街道闊步走來。

曲箏也向前走,腳剛抬出半步,猛然又縮了回來。

一輛奢華的兩馬架馬車從她麵前駛過,而後慢慢停在距她不遠處。

繡杏怒目,但見那馬車豪華也隻敢小聲腹誹,“是誰這麽不開眼,馬車挨著人過?”

話音剛落,就見文情從車轅上跳下來。

繡杏這才想起,在京城隻有輔國公才有資格一車兩馬。

文情走到曲箏麵前,作揖道,“少夫...曲娘子,公爺請您去馬車上說話。”

曲箏看了一眼幔簾深掩的馬車,微微皺眉,輔國公果然好派頭,聲音卻還是和氣,“我現在有事在身,你家公爺若有重要的話,請他下車說。”

文情垂頭,壓低聲音道,“是關於曲家航線買家的消息,其中有隱情,不方便當街說。”

沈澤一出衙門就看到曲箏,胸中一暖,忙向著她走來,走到半路就看到謝衍的馬車在她不遠處停下,麵色變沉,再看到文情走過來,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不自覺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阿箏。”見她跟著文情朝馬車走去,他焦急的喊出聲,可惜街上車水馬龍,他的聲音被淹沒。

眼睜睜看著曲箏上了輔國公專享的馬車。

等到他終於穿過街道,那馬車已麟麟開車,隻剩幾道浮塵。

三叔公從曲家的馬車旁走過來,拍著沈澤的肩膀道,“阿箏有事,離開前囑咐我送你回曲府,快上車吧。”

沈澤盯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清俊的麵孔籠著一層陰雲。

*

曲箏也算見過市麵,但謝衍的馬車,是她見過最大的。

裏麵簡直像個小房子一樣,窄炕、火爐、壁燈、桌椅應有盡有。

雖然放了很多東西,裏麵卻不顯擁擠,曲箏坐進來後,和謝衍隔著好大的距離,並沒有想象中.共處一車的促狹。

“公爺說的隱情指什麽?”曲箏不想在他的馬車裏耽擱太多時間,開門見山。

謝衍不輕不重的看了她一眼,遞過來一張紙卷。

曲箏伸手,指尖距離那張紙還有距離,她起身,想朝裏挪挪。

不想馬車一顛,她身體失去重心,整個人朝後栽去。

一條長臂及時伸過來,箍住她的腰,支撐著她緩緩坐到窄炕上。

“小心。”謝衍聲音驚慌又不失柔軟。

男人的手臂長而結實,肌肉因用力鼓成了硬塊,曲箏軟軟的細腰被硌的生疼。

坐穩後她將身子默默往外側了側,想掙脫他的禁錮。

謝衍這才卸了力,手臂緩緩從她身後撤開,收回。

隻是胳膊僵住了似的,放在炕桌上,一動不動,接觸她身體的部位還在微微發癢。

剛才被他箍住的腰,軟若無物,仿佛要化在他的臂彎。

兩人都沒有說話,光線昏昧的車廂仿佛是一個遺世獨立的角落,馬車帶著他們不知會去往何處。

謝衍心中突然萌生一個念頭,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也挺好。

“公爺恕罪,方才路中央突然出現了一個大石塊,車輪正好碾上去,您和曲娘子在裏麵沒事吧?”文情替車夫求情。

一句話將謝衍拉回現實。

他眸光一閃,沉聲道,“沒事。”

而後才想起正事,把手裏捏著的那張紙遞給曲箏。

車外的聲音越來越少,馬車離開喧鬧的街市,在一處僻靜的巷子停下來。

曲箏展開紙張,上麵是買曲家航線那人的信息,他叫章回,前半生的履曆平平無奇,甚至可以算得上寒酸,後來進京科考,失敗後...曲箏目光定在“蕭家門客”幾個字上。

她緩緩掀起睫毛,水眸帶著疑惑,“公爺所說的隱情是指蕭家?”

謝衍目光直直看著她,點點頭,“若非蕭家在後撐腰,他摻和不到這件事情裏麵來。”

曲箏被巨大的失落包裹住,她若想取得皇帝的信任,回江南,就不能和蕭家有一絲瓜葛,可蕭家卻如影隨形,不知不覺就滲透到她的生活中。

這件事,她不知道蕭家在裏麵具體扮演什麽角色,忍不住輕輕的問,“他們買曲家航線的目的是什麽?”

“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謝衍尖銳的目光在望向曲箏時軟和下來,“助曲家撤回江南。”

蕭家自然是不希望曲家的生意滲透到京城,京城畢竟是順安帝的地盤,曲家若在京城做大了,蕭家怕掌控不住。

所以彼時當曲老爺打算賣航線時,蕭家第一時間接盤,如今曲箏想買回來,他們自然不會輕易鬆手。

曲箏凝神半晌,腦子嗡嗡的響,一時還想不到好的解決辦法,於是對謝衍道,“謝公爺告知我這個消息,現在請送我回府好麽?”

她極力想控住心裏的煩亂,顯得雲淡風輕,可是她的偽裝卻被謝衍一眼看穿。

她突然知道這個消息,腦袋一定又懵又亂,需要一個人商量,所以她現在急著回府,是想回去找沈澤麽?

謝衍心裏輕輕的喟然一歎,酸甜苦辣各種滋味湧進胸腔,那股難受勁說不出來。

他就坐在她的身邊,隨時準備給她提供幫助,而她對他完全封閉,一個字都不願多說,心裏卻想著去找另一個男人。

她明明知道,能跟蕭家抗衡的隻有他,卻不肯向他求助。

可是他竟然也沒有拂袖而去的念頭,主動提出,“或許我可以幫你。”

他主動低頭,不過因為他還是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