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秉公?◎曲箏搖頭,“謝謝公爺好意,但是不必了。”
她知道謝衍能力很強,這一世甚至更強,她眼下的麻煩,他一句話就能解決,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想要他的幫助。
誠然,曲家麵臨的危機,以及所處的尷尬地位,讓她不可能完全回避開謝衍這個輔國公,以後她或許不得不尋求他的幫助,但她希望,屆時他們是平等的、互惠的關係,而不是像今天這樣,她不需付出任何交換,就能受益。
她不想欠著他。
不管他主動提出幫她是出於和離後的補償心理,還是隨口一提。
她都不需要。
當初提出留在京城,她就做好了準備,此後的路全得靠自己。
她不再是未出嫁前曲府無所事事的大小姐,更不是上一世鎮國公府後宅畫地為牢、一心等待丈夫的妻子。
她要把生活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這樣她的心才是自由的。
如此,也不枉她重活一回。
謝衍其實多少能預感到她回拒絕,隻是此刻看著她篤定的眼神,才發現,和離不到一個月,她不僅氣色有變化,精氣神也不一樣了,就好像整個人從灰暗走到了光明。
所以嫁給他那段時間,是她的灰暗時刻?
謝衍覺得這姑娘手上仿佛有一把鈍刀子,慢慢磋磨著他的心髒。
他早就該轉身而去的,卻不知道怎麽邁腳。
*
曲箏回到曲府的時候,沈澤正在茶室一個人靜靜的喝茶,背影看起來帶著淡淡的落寂。
曲箏輕輕的走進來,坐在他的桌麵,一臉歉意道,“表哥對不起。”
沈澤眸色沉沉的看了她一眼,默默飲了一口茶水,才緩緩道,“你還知道同我說對不起。”
聽他這麽說曲箏更愧疚,歎了一口氣,“這五日讓你受苦了,若不是為了給我解悶,你也不會放孔明燈。”
沈澤眼睛瞪大,蹙眉,“原來你是為這個道歉?”
曲箏愣了一下,疑問,“不為這個道歉,為什麽?難道我還有別的地方做錯了?”
沈澤緩緩舒了一口氣,淡聲,“我被關衙門這事,你不必道歉,我在裏麵沒有受苦,反倒是好好休息了五日。”
隻要能讓她心情好哪怕一點,別說五日,就是五月他也沒有怨言,他介意的是她上了謝衍的馬車。
“謝衍找你何事?”沈澤終是沒忍住,自己問了出來。
曲箏喝了一口茶水潤口,正要同他說此事,於是把買家章回和蕭家的關係細細講了一遍。
沈澤恍然大悟,“難怪我們出了那麽好的條件他都無動於衷。”
曲箏拿不定主意,“表哥覺得我們要不要放棄這條航線?”
沈澤凝神,略一思忖後道,“蕭家在江南就有很大的影響力,京城更勝一籌,前朝有蕭國舅,後宮一個太後一個皇後,曲家絕不能同他們硬碰硬。”
曲箏知道沈澤的顧忌,但她因為有上一世的記憶,卻有不同的看法。
蕭家盤踞江南多年,財力雄厚,再加上前朝後宮都有人,曲家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但這天下還是順安帝的天下,上一世五年後,順安帝雖然已經昏庸到不理朝政,但因著有謝衍這個輔國公在,蕭家一直也沒能翻身。
曲家財富太惹眼,國家動**必然第一個被打劫,國泰民安才能相安無事。
如今蕭家摻和進曲家的航線,已經顯示出了狼子野心,曲家在順安帝和蕭家那點微妙的平衡也被打破,曲家必須要選邊站。
拋開個人感情,曲箏對謝衍的能力深信不疑,即便後來順安帝昏庸無能,但隻要有謝衍在,蕭家永遠沒機會登上皇位。
所以她目前應該幫曲家站在皇帝這邊,和蕭家保持距離。
她略去上一世的信息,將自己的想法說給沈澤,“蕭家不想讓曲家在京做生意,隻想把曲家困在江南,便於控製,所以才買走我們的航線,如今能不能拿回這條航線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和蕭家劃清界限。”
沈澤沉默,他自小生活在江南,對金陵蕭家有天然的敬畏之心,但他任何時候都會支持曲箏的決定,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便問“你打算怎麽做?”
曲箏心中已有想法。
*
勤政殿,順安帝正和謝衍議事,應天府府尹肖大人在殿外求見。
趨步進來後,肖大人看到順安帝愣了一下,原本到嗓子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
順安帝已經連著好幾日沒來勤政殿了,平時都是謝衍在此代他批閱奏折。
沒想到今日陛下來了,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順安帝瞄了肖大人一下,眼縫眯起,漫聲道,“肖愛卿是有什麽話不好當著朕的麵說麽?”
肖大人噗通一聲跪下,忙急呼,“微臣不敢。”掀起眼皮看了一看謝衍,才顫聲道,“微臣這裏有一件事需要稟告陛下,曲娘子正在應天府告狀。”
順安帝看了一眼謝衍,蹙眉,“她一個女子怎麽天天告狀,剛告了謝大人,現在又告誰?”
肖大人回道,“她這次告狀算民間糾紛,起因是曲家有條航道,原本已經賣給一個叫章回的人了,現在她不想賣了,找買家撤回交易,買家不同意,這就打起官司來了。”
順安帝聽完,嚴肅道,“這事曲娘子不占理,買定離手,怎麽還能反悔?”
謝衍眉頭輕擰,乍一聽也看不懂她這個行為,照理來說,她不是糊塗的人,這明擺著會輸的官司,她為何要告?
她那日斬釘截鐵拒絕了他的幫助,應該不是想走他這個人情。
就算她想用錢打通關節,這種顛倒黑白的案子,是燙手的山芋,根本無人敢接。
那她的目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在腦中還沒轉一圈,他心中就立刻有了答案,她這是想在皇帝麵前撇清和蕭家關係。
倘若有一天順安帝發現是蕭家在背後買了曲家的航線,可以聯想的東西就多了。
但如果有這個案底,就能直接證明曲家根本不知道蕭家背後的這些小動作。
謝衍心裏欣慰,終於明白她那日為何有底氣拒絕自己。
順安帝見謝衍一直沒有發表意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歹也是他的前妻,就這麽漠不關心?
“謝大人如何看這件事?”順安帝帶著商量的口氣,就差直接問謝衍要不要偏袒曲箏了。
謝衍麵色平靜道,“全憑陛下定奪。”
順安帝見謝衍這樣說,就對肖大人道,“照你們應天府的規定審吧。”
肖大人領命。
須臾,謝衍和肖大人一起走出勤政殿後,肖大人見四下無人,悄悄對謝衍道,“其實要想讓曲娘子贏,有的是辦法,比如在雙方簽訂的文書上...”謝衍義正言辭的打斷他,“這件事,肖大人隻要照陛下的話,秉公處理即可。”
肖大人忙噤聲。
但是他有點不明白,曲娘子之前告禦狀,謝大人明明表現的非常在乎曲娘子,如今為何又漠不關心了?
他巴巴的跑這一趟,本想在謝大人麵前落個人情,卻是白費力氣?
肖大人回衙門後就判了狀告人曲箏輸,並令她向章回賠禮道歉。
曲箏在應天府大堂,當著眾多看熱鬧百姓的麵,對著章回深深一揖,“對不起,章公子,這件事是我錯了。”
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軟軟的一聲道歉,章回心都化了,這若是在私下,他肯定立刻說沒關係,但瞥見外麵擠著那麽多老百姓,他必須要擺出受害人的姿勢,狠狠的“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沈澤在旁邊看的拳頭都硬了。
曲箏則沒放在心上,跟肖大人道了別,泰然自若的走出了衙門。
第二日,章回正在醉仙樓喝酒,禦史台的人突然拿著逮捕令找上他,將其帶到詔獄。
詔獄光線昏暗,空氣中漂浮著濃濃的血腥味。
章回臉色慘白,哆哆嗦嗦的問陸禦史,“大人,小的一向遵紀守法,不知所犯何事啊?”
陸禦史沒心思跟他廢話,叫人用粗麻繩將其綁到刑架上。
章回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扭曲著身子大聲呼嚎,“冤枉啊,我冤枉啊,這天底下到底有沒有王法了!我要上告你們,我要...”喊聲戛然而止,章回整個人突然縮成一團,眼睛睜大定定看著前方。
刑訊桌後坐著一個人,身形偉岸,肩寬體闊,身著絳紫色公服,胸前的補子上,一條五爪金蟒伴著祥雲飛騰。
章回瞬間猜出他的身份,輔國公謝衍,那個連蕭國舅都不敢惹的男人。
他目光緩緩上移,依次看到:棱角鋒利的下頜線、精致立體的唇鼻,而後對上一雙狹長的冷眸。
章回幾乎是下意識身子一軟。
謝衍黑潭般的眼睛就那麽隨意的掃過來,周邊的空氣仿佛都冷了幾分,而渾身散發出的凜然之氣,壓的章回幾乎喘不過氣。
章回慌忙收回視線,屏息凝神,不敢言語。
謝衍起身,走到火爐前,從裏麵拿出一根燒的通紅的烙鐵,放在手裏把玩,聲音漫不經心,“說一下你買航線的銀子哪來的?”
他這句話雖不重,章回卻瞬間從腳底冷到心口。
他眼神飄忽,嘴部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動不停,張了半天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不招?”
謝衍冷笑,長臂輕輕一揮,手裏那把烙鐵轉眼就直逼到章回眼前。
紅的幾乎透明,上頭還冒著白煙。
章回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大喊,“我招!我都招!”
午後,曲府。
因為航線拿回來無望,曲箏、沈澤和三叔公聚在茶室重新商量經營策略。
沈澤分析道,“目前的路有兩條,一是重買一條航線,二是放棄開海鮮酒樓。”
曲箏愁眉不展,“我自然是選擇重買航線,隻是現在運河上航線收縮,一兩年內都不一定能碰到賣家。”
正在這時,門房來報,應天府請曲府的人去一趟。
以為又是和章回官司那事需要曲府配合什麽,三叔公跑了這一趟。
曲箏和沈澤繼續探討應對之策。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三叔公就回來了,臉色因興奮漲的通紅,還沒進門就迫不及待的報喜,“咱們的航線回來了。”
曲箏和沈澤聽的麵麵相覷。
三叔公解釋,“禦史台查到,那個章回呀,他買咱們航道的錢是販私鹽掙來的,屬非法所得,衙門要曲家盡快把這筆錢送到衙門,他和曲家的交易自然就終止了,航線還是咱們的。”
曲箏做夢都沒想到這件事還有這樣的峰回路轉,慌忙開庫房讓人搬銀子。
有了這條航線,她就可以在京城施展自己的抱負了。
正當曲箏緊鑼密鼓的籌備酒樓的時候,這天,吳常突然帶回來一個消息。
陸秋雲回京了。
作者有話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crysmcn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Leah_伊莎貝拉啦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