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勞公爺◎曲箏下意識想拒絕,因為上一世父親出事的時候,她就是在望北書齋求告無門,最後又莫名其妙葬身火海。

謝衍第一時間捕捉到她眼裏的抗拒,沒等她拒絕的話說出口,又道,“你若不親眼看著,不怕我又忘了?”

曲箏一開始就不相信他會忘記簽和離書,禦史台的公務冗雜繁瑣,他都能事無巨細的處理好,從無遺漏。和離也算是人生大事,他怎麽可能忘。

不過是把這件事的優先級排在後麵罷了。

不過既然他現在願意先辦此事,她應該跟進去,趁熱打鐵,看著他簽字,免得他進門就埋首案牘,又把簽和離書忘到腦後。

研墨而已,又不累人。

她點頭說好。

跟在謝衍身後走進望北書齋的院子,曲箏努力把視線縮小在腳尖前麵這一塊,不去看也不去想前世種種。

進屋後,文童燃上燭火,曲箏在謝衍書案對麵的繡凳上坐下。

謝衍拿出一個長條形錦盒,打開,就見那卷和離書靜靜躺在其中。

鋪開後,可以看到曲箏的簪花小楷,秀秀氣氣占據和離書一偶。

文童過來擺硯台、清水和墨芯,無意間看了一眼桌上鋪開的信箋,仿佛看到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張嘴瞠目,呆若木雞。

謝衍睇過去一個眼神,他才回魂了般,冷汗涔涔的退了出去。

當事兩人倒都顯得波瀾不驚,謝衍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紫狼毫,曲箏拿起墨條開始研墨。

曲箏今日的服裝著實不適合研墨,蓬鬆的絲絹一層一層堆疊在袖口,為了防止沾上墨汁,堆雲一樣向上挽起,露出一截細白的小臂,柔夷般隨著手腕的輕輕晃動。

謝衍長睫半掩著漆黑色的瞳孔,視線似乎沒有焦點,隻是在墨汁變黑亮後,沉聲提醒她,“好了。”

曲箏停下,退回到錦凳上坐下,裙擺跟著翩翩落下,垂在腳邊,流霞一般。

謝衍讓毛筆吸飽墨汁,幾乎沒有怎麽猶豫就提筆在曲箏的名字旁寫下“謝衍”二字。

字體軒闊、筆鋒勁透、頓筆有力,非常漂亮的兩個字。

曲箏一直知道,謝衍字寫的好,在書院讀書時就小範圍受追捧,成了狀元郎後,墨寶更是水漲船高,千金難求。

可惜他幾乎不賣。

他若想獲得財富,不管出仕還是入仕,都有很多路,但他誌不在此,反而選擇禦史這條看似艱難,卻與他的目標最接近的路。

而她和他走的是不同的路。

這份和離書一簽,以後真的是山高水闊,他們各走一邊了。

曲箏像放下一撞心事,誠心誠意的道了聲,“謝公爺成全。”

本以為對方也會禮尚往來的謝謝她,沒想到謝衍隻是眸光沉沉看著她,完全沒有“回禮”的意思。

曲箏悻悻,剛欲告辭,見謝衍從桌子下方拿出三個的錦盒,推到她麵前。

有點眼熟。

謝衍淡淡道,“這是回門那日,曲家人送給我的見麵禮,既然你我解除婚約,我沒有占著它們的道理,現在還給你。”

怪不得她眼熟。

送出去的東西曲箏本不想收回,想著謝衍也許根本不想留下曲家任何東西,也就沒有推辭,收回了。

謝衍緩緩繞著自己的書房看了一圈,目光最後停在曲箏的臉上,頓了頓,道,“這書房裏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個人物品,你可以隨意挑選,算是和離後我對你的補償。”

這間書房的好東西其實也不少,四處懸掛的黑白山水畫、隨處擺放的字帖都是大師名家的真跡,謝衍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收藏這些。

曲箏卻看都沒看一眼,溫聲拒絕,“公爺不必客氣,和離是我先提出來的,如果非要補償,也應該是我補償您。”

自進屋起謝衍麵色就維持的不錯,雖不算輕鬆,倒也算得上心平氣和,此時卻突然沉了臉色,仿佛精心偽裝的若無其事被擊碎,帶出點氣急敗壞來,“看來和離對你來說,是一件受益良多的事。”

曲箏施施然一笑,“是公爺先要補償我的,所以咱們彼此彼此。”

謝衍氣極反笑,對一般女子來說,和離後隻能低嫁,被人挑三揀四,但是他怎麽忘了,她是曲家千金,有銀子有美貌有智慧,離開了他,完全有能力選一個舒心的人二嫁。

“好。”他把攤開的和離書一圈一圈折好,放進木匣,蓋好,抬眼看著她,喉結輕輕提起,“我明日就呈給陛下。”

曲箏站起,鄭重其事的福了福身子,肅然道,“有勞公爺。”

謝衍意味不明的瞥了她一眼,而後把目光偏向一旁,送客的意味很明顯。

曲箏很有眼色的告辭,猛一轉身,頭上的那條藕荷色發帶飄然而下,落到謝衍的書桌上。

她並未發覺,徑直走出了門。

直到曲箏的身影消失在門檻處,謝衍才用食指挑起那根發帶,舉到眼前,上好的杭綢,針腳密實,緞麵絲滑,還帶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淡香。

一陣風從窗外吹來,那飄帶就如抓不住的流水,從他手指緩緩滑落。

*

第二日,曲箏和祖母打了個招呼,回了趟曲府。

午膳前,文情托吳常給她帶了口信,陛下同麗妃去南山溫泉行宮了,公爺答應她的事可能還要緩幾天。

曲箏無奈,隻能先將這個情況告訴父親,並建議,“江南那邊的生意不能再拖延,父親先回,不必等我。”

曲老爺想了想道,“我再陪你幾天,正好河上航線衙務出了點問題,等解決了再做打算。”

曲箏點頭。

她本打算在曲府多住幾日,誰知大夫人第二日就派人來請她回去,她本想拒絕,可又怕引起母親的懷疑,隻好收拾包裹回了謝府。

大夫人一見她就問,“飛卿有沒有同你說,陛下什麽時候封你誥命?”

曲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委婉道,“陛下帶著麗妃去南山泡溫泉了。”

大夫人恍然大悟,又發愁,“我和老太太商量過了,想提前把中饋之權交給你?”

大夫人本身就是名義上主持中饋,如今方佩鳳撒手不管,她真是焦頭爛額,恨不能立刻把賬務全交給曲箏。

曲箏不知道謝衍打算什麽時候讓謝家人知道他們和離的事,她又不好善做主張的說了。

隻好自己找理由拒絕大伯母,“這不合族規,大伯母若實在忙不過來,我可以幫您看看今日的賬務,但這中饋之權,恕我現在還不能接。”

大夫人隻好先答應,想著挨過一日算一日吧。

*

詔獄,黑森森的見不到一點光,黑暗的盡頭不時傳來一兩聲鬼哭狼嚎。

審訊室內,鐵鼎裏燃著烈火,四壁掛滿了帶著血跡的刑具,最中央的十字木上綁著一個狼狽的男人。

陸禦史拿著燒紅的烙鐵在他麵前比劃,“餘東家,你的船,白日走客,夜間走貨,你知不知道,這些貨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私鹽。”

餘東家還是那句求饒,“我什麽都不知道啊,定然是我的船工夜裏背著我私自接活,請大人還我清白”陸禦史憤怒,“你船上大大小小十五名船工同時服毒身亡,你倒是會找人頂贓。”

餘東家眼裏閃過一絲狡邪,“他們畏罪自殺,剛好證明我是清白的啊。”

陸禦史都跟這和他耗了一天一夜了,早已沒有耐心,咬著牙道,“你到底招不招幕後主使是誰?再不招別怪我不客氣。”

餘東家裝著一副害怕的樣子,“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你們還敢屈打成招不成?我...我...”話沒說完,他目光突然發直,身子止不住打了個哆嗦,後半截話咽回肚中。

對麵,黑暗中,走過來一個身著緋色雲雁補子公服的男子,他麵色冷峻,整個人仿佛凜著一層霜雪,手裏掐雞脖子似的拎過來一個踉踉蹌蹌的男人。

而後那“小雞”被一把摔在地上,幾乎奄奄一息,雙腿不停的顫動,口鼻大片大片湧黑血,嘴抖的幾乎不會說話,“饒...了我,饒了我吧,謝大人,我招,我都招...”餘東家瞳孔還沒從驚恐中收縮回來,隻見那謝大人拿起一條皮鞭,一圈一圈往手腕上纏,邊往他跟前走,邊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幽邃的眸子仿佛是深不見底的黑淵。

餘東家的腿當下就軟了。

“聽說,你都挺一天了。”他聲音慢條斯理,但餘東家卻感覺到一股惡寒從尾椎骨而起,沿著脊背直衝腦門,裏麵的衣服都被打濕。

嘴也不受控製,打了幾顫,才哭喊出聲,“我...我什麽都肯說。”

謝衍丟下鞭子,對陸禦史道,“叫主薄來。”

“好。”陸禦史快速應下。

這就是要錄口供了。

他心裏的一顆大石頭終於放下,自己審了一天的人,沒想到謝衍一句話就招供了。

審疑犯,還是得謝衍來,他身上仿佛天生就帶不怒自威的氣場,眼神一冷,不用開口,嫌犯先嚇個半死,遇上硬茬,也廢不了多少功夫。

這才幾天,販賣私鹽一事,已經牽扯出一大堆人了,沒有謝衍,還不知道要折騰多久。

不過,陸禦史擔憂的看了一眼謝衍,他怎麽感覺這兩天謝大人比以前更冷酷了呢。

作者有話說:評論區很多人期待和離,那個....肯定會和離的,但不是現在,謝某人還要狗一狗,文案上寫了,女鵝最後要告禦狀和離的,呃呃呃,心疼一秒。

因為情緒、感情的積聚都還要一點時間,而現在謝小狗還理智著呢,還沒被逼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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