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想禮貌◎曲箏回謝府當天,答應幫大伯母理賬,翌日用過早飯,如約來到賬房。
見大伯母不在外賬房,她往後屋走。
一般家族都是後宅女眷管賬,賬房就分了內外,外賬房是公共區域,管家、賬房先生等都可以自由出入,內賬房在後麵的屋子,比較私密,一般外人進不來。
曲箏到了門口,剛撩開門簾,就聽到女子低低的嗚咽聲,趕緊走進去,看到大伯母坐在炕榻上默默垂淚,她頭發淩亂,衣襟大敞,露出胸脯,而腰下裙子也被撕爛。
心裏咯噔一聲,曲箏慌忙脫下身上的披風,將大伯母身體包住,又取出帕子擦她臉上的淚水。
安慰她的聲音有點顫抖,“別怕,大伯母,你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讓吳常把他抓回來,到時候剝皮抽筋,由你說了算。”
話說到一半,曲箏嗓子就哽咽,大伯母生無可戀的表情,讓她心疼,不敢想大伯母受了多大的侮辱。
“不是別人。”大夫人突然哈哈大笑,那笑聲瘋癲又刺耳,停下後,幾乎是咬著牙道,“謝玉!你這個混賬王八犢子,我跟了你一輩子,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啊——”而後就是大夫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曲箏驚的說不出話,謝玉是大伯父。
他是大伯母的丈夫,為何要光天化日在賬房扒妻子的衣服?
等大伯母哭累了,平靜下來,曲箏才知道原委,原來自那日謝綰拿回母親陪嫁的那間鋪子,謝大爺就日日去女兒房裏要店契,打算用這間鋪子換一個二進的院子安置兩個外室。
謝綰自然是不願,謝大爺就天天去,攪的她書都看不成,大伯母不想丈夫影響女兒看書,就把店契從謝綰手裏拿過來,貼身帶在身上。
大夫人痛罵,“哪知他個天殺的,今日進門就撕我的衣服,仇人一樣,一點尊嚴都不給我,我跟了他二十年啊!。”
曲箏聽完氣的發抖,謝大爺無恥的簡直超出了她的想象,這是為了外麵的女人,把原配妻子不當人看。
大夫人從後脖子處解下一個小布包,顫巍巍解開,拿出那張店契,遞給曲箏,“好孩子,這個放在我的身上,早晚得被他搜了去,你幫我保管好不好?”
曲箏當下就答應了,雖然她即將離開謝府,但能幫大伯母幾天算幾天。
安撫好大伯母,等她把賬目都理順,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間。
回到聽雪堂,她讓繡杏去小廚房揀幾道好菜給大伯母送去,自己簡單吃了些,就驅車朝公主府去。
昨日在曲府,父親雖然不說,但她能看出來,江南那邊急需他快點回去主持大局,而父親不忍心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和離,再孤孤單單的回江南,執意等她辦完和離手續再走。
陛下和麗妃去南山溫泉行宮不知多久能回,曲箏昨日就給公主府遞了帖子,想今日上門問問清樂公主知不知道陛下的歸期。
曲箏的馬車剛停在公主府大門,隻見清樂公主一身普通貴女的打扮走過來,徑直進了車廂,擠在她身邊,笑盈盈道,“今日帶你去醉仙樓玩。”
醉仙樓是京城難得一處雅俗共賞的地方,在這裏,一樓喝酒聽曲賞舞品茶,二樓中空,打通一樓和三樓,隻留四周一圈,布置成各種歌舞樂器表演的舞台,坐在一樓大廳觀賞視野頗佳。
三樓是銷金窟。
陸禦史銀子少,所以當蔣大人讓他和謝衍去見見人間煙火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醉仙樓一樓大堂。
這幾日他和謝衍沒離開詔獄一步,連審了一批疑犯,身上的戾氣都加重了,尤其是謝大人,眉頭就沒舒展過。
所以蔣大人才下了這樣的命令。
二人走進大廳,在最裏麵的位置坐下來,陸禦史輕車熟路的點了清酒和茶點,偷偷瞟了一眼謝衍,又默默點了酒姬陪伺。
酒姬有別於酒妓,隻斟酒聊天,最多讓桌下偷著摸摸小手。
陸禦史沒成親,還是純情男子,見謝衍似乎朝他瞥了一眼,紅著臉解釋,“我和玉娘是同鄉,每次來這都找她聊一會。”
謝衍漠然一笑,“喜歡她什麽?”
陸禦史撓撓頭,“她皮膚白,手也軟。”
謝衍腦中立刻有了形象。
須臾侍者端來蓋碗茶和一壺酒,陸禦史就開始坐立不安,謝衍則神色淡淡的喝茶,沉鬱的氣質和周圍的繁華格格不入。
他們坐在大廳的最裏麵,挨著雅間,雅間裏一般都是不想拋頭露麵,但又想熱鬧的女子。
謝衍耳力極好,才坐了一會就灌了一耳朵嘈嘈切切的閨房話。
他放下茶碗,準備離開,左右他跟陸禦史出來的任務也算完成了。
剛抬起身,腳還沒拿起來,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什麽,月餘?他們要在南山溫泉待那麽久!”
隔著包廂,他都能感受到濃濃的失落。
明明應該抬腿就走的,卻又心不由己的坐了回去,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雖然後麵她們再說什麽都聽不清了,但就這一句話,足夠他拚湊出小姑娘的心裏活動。
大概是陛下久住溫泉行宮,耽擱了她同他和離。
無奈笑笑,他淺飲了一口清茶,茶水的回甘澀澀充滿口腔,舌根跟著發苦。
兩個男人默默無言的坐著,各懷心思。
過了良久,陸禦史心心念念的玉娘終於搖著腰肢朝這邊走來,遠遠看見陸禦史也不算熱情,一雙波光流轉的桃花眼四顧張望,當溜到謝衍身上時,突然一亮。
陸禦史以為她看到了自己,興奮的滿臉通紅。
玉娘則徑直坐到謝衍對麵,看一眼,避一眼的問,“陸禦史的這位朋友是?”
謝衍頭都沒抬,陸禦史連忙介紹,“這是我的同僚。”
“哦——”她嬌音帶著顫兒,“原來也是位禦史大人呀。”
謝衍隻動了動眼皮,意態閑閑的飲了一口手中的茶水,身子朝一邊側了側。
漫不經心的樣子,說不出的矜貴風流。
噗通、噗通,玉娘那顆心就沒這樣跳過。
她也算這醉仙樓酒姬中的翹楚,從來都是男人捧著、哄著,還沒見過這種連正眼都不瞧她的。
蘭花指輕輕端起桌上的茶壺,她先笑語嫣然的給陸禦史倒了一杯,“陸禦史請喝茶。”
陸禦史心都酥了。
玉娘卻裙擺一搖,轉向謝衍,楊柳細腰折了似的,身子緩緩壓到他的眼前,露出胸前一大片雪肌,嬌滴滴道,“奴為公子斟茶。”
說著又想往前靠。
手中的茶壺卻被什麽抵住,阻止了她繼續靠近,再一看,原來對麵的男人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鞘,正抵在茶壺上。
心中一驚,眼睛往上抬,男人狹長的鳳目好看到幾乎可以用“美豔”來形容了,古井無波的黑眸看著她,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心中掠過一絲絕望,她在醉仙樓十年,最善識人,知道眼前這個在她們行話中毋庸置疑的“頂貨”,跟她無緣了。
好在她心思活絡,遺憾歸遺憾,再好的貨,既然無緣便也不強求,盈盈一笑,正準備離開,耳邊突然炸開一道女音,“謝衍,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聽到聲音,謝衍回頭,看到清樂公主和曲箏站在身後不遠處。
從她們的角度,看到的應該是玉娘同他四目相對,斟茶的模樣。
清樂公主氣的叉腰,曲箏則一臉漠不關心,低著頭仿佛在想什麽更重要的事。
謝衍目光一落。
玉娘直起身子,換上一副春風化雨的模樣,“這兩位也是你們的朋友吧,過來一起坐,奴為大家斟茶。”
“用得著你說麽!”清樂公主乜了玉娘一眼,拉著曲箏徑直坐到謝衍身邊。
玉娘訕訕一笑,倒也沒放在心上,陸禦史捏了捏她的手,讓她坐下。
這邊清樂公主橫眉冷對著謝衍,“你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謝衍斂目,“你們都能來,我為何不能來?”
清樂公主噎住,咬牙看了一眼玉娘,冷冷,“你倒的茶呢?”
玉娘趕緊賠笑,先倒了一杯端給她。
清樂不接,頤指氣使,“放桌上就行。”
玉娘含笑照做,又趕緊端了一杯給旁邊那位姑娘。
曲箏雙手接下,還和氣的道了聲,“謝謝。”
玉娘幾乎立刻就猜到,她肯定特別招身邊的人喜歡。
曲箏喝完手裏的茶,拉拉清樂公主,輕道,“咱們走吧。”
當得知順安帝一個月後才從溫泉行宮回來,她心裏亂糟糟的,不管是父親,還是她都等不了那麽久。
可是沒有皇帝蓋章,這普天之下沒人敢受理她和離。
心裏正有憤怨,她實在不想麵對謝衍,否則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當著他的麵質問,兩天前為何不在和離書上簽字。
清樂公主還想說什麽,曲箏卻已起身拉著她離開。
謝衍這才淡淡抬眼,餘光中那姑娘離開的背影決絕。
這是簽了和離書後,他們第一次見麵,已經....有陌生人的感覺了。
見公主走了,陸禦史才敢說話,捂著心口對謝衍說,“對不起,謝大人,我不知道夫人會來。”
謝衍輕輕一笑,自嘲道,“沒關係,她不介意。”
“夫人?”玉娘駭了一跳,心有餘悸道,“原來是謝大人的夫人啊,怪不得生那麽大的氣。”
嗯?陸禦史疑目看她,“你認為哪位是夫人?”
玉娘嘁了一聲,“肯定是生氣的那個呀,難道還能是旁邊那位?”她撇撇嘴,“人家明顯在想別的事,心思壓根就沒在咱們謝大人身上,怎麽可能是他的夫人?”
陸禦史見謝衍臉色一點一點沉下來,恨自己嘴賤,問的這是什麽問題,趕緊往回來找扒,“有沒有可能她在賭氣,畢竟你當時正在給謝大人倒茶。”
玉娘叉著腰嚷嚷,“我看了十年人,難道連賭氣和心不在焉都看不出來?”
兩人吵完一回頭,見謝衍不知何時已經離開。
*
殘陽西落,暮色四合,曲箏的馬車駛入鎮國公府所在的巷道。
跟公主分開後,她又回了一趟曲府,告訴父親,順安帝可能一個月後才回來,父親也沉默了。
他既不想離她而去,又放心不下江南的生意。
馬車在鎮國公府大門停下的時候,曲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為什麽和個離,這麽難。
怏怏的下了馬車,昏昧的視線裏突然出現一個如竹如鬆的身影。
認出是謝衍,她壓在心底的鬱氣又翻騰出來。
不想問安,不想福禮,不想禮貌,隻想快點從他身邊離開。
於是經過他身邊時,她目不斜視,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身體相錯的一瞬間——“曲箏箏。”他突然叫住她,轉身,把裝有和離書的條形木匣伸到她麵前,聲音沉沉道:“我帶你去溫泉行宮,請陛下在和離書上蓋章。”
作者有話說:今晚更晚了,受罰,留評有小紅包彌補。
明天還是晚九點更,以後都是九點更,拖更還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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