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手癢◎這一夜曲箏睡得一點都不踏實,天快亮了才勉強睡實。
醒來見謝衍坐在簡易的矮案前,目光專注的翻閱文書。
曲箏披上外裳,下床穿鞋,再一抬頭,和謝衍的視線撞在半空,她勉力一笑,問,“公爺夜裏睡了麽?”
謝衍點頭,“方才眯了會。”
曲箏“哦”了一聲,剛朝前走了兩步,聽他又問,“眼裏為何那麽多紅血絲?”
曲箏垂下長睫,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問道,“公爺夜裏去做了什麽?”
謝衍輕笑,“所以是擔心我,一夜沒睡。”
曲箏下意識想否認,可又覺得沒有遮掩的必要,名義上他們還是夫妻,謝家和曲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此刻關心他的安危,無可厚非。
她在謝衍麵前的軟墊上坐下,輕輕的“嗯”了一聲。
謝衍原本是想自嘲,沒想到一語成真,晃了會神,空****的心底仿佛漏進一股暖流。
不忍心騙她,坦誠道,“陛下攜文武百官狩獵,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裏,京中防守空虛,我夜裏帶人回京探查消息。”
禦史辦案屬機密,曲箏沒料到他如此輕易就說出來,凝氣半晌,才順著問,“危險麽?”
小娘子聲音輕輕軟軟的,臉上表情嚴峻,像受了驚嚇。
他試著緩和語氣,“目前不算危險。”
曲箏美目輕轉,慢慢眨了眨,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臣們現在的心思還在怎麽討好皇帝,京城自然不危險,等到後期他們開始警覺,才是危險的時候。
曲箏知道謝衍中狀元後選擇出力不討好的禦史台,就是為了審判那群朝臣,她上一世還見他手中有份名單,抓捕一個劃掉一個。
雖然不知道這份名單從何而來,她隱約覺得應該和大長公主有關。
因著上一世的記憶,她預知到了危險,卻不會自不量力的勸阻他,謝衍何等聰明,怎會不知風險,這件事使命般根植在他心中,無人能撼動。
“準備一下,我帶你去見陛下和清樂公主。”謝衍一句話將她的思緒拉回。
帳內有專門的宮女服侍,不大一會,曲箏就穿戴整齊和謝衍並肩來到王帳。
踏進皇帳,謝衍看一眼曲箏,見剛才還滿眼惴惴的姑娘,此刻盈盈笑著,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謝衍放心的收回目光。
皇帳已有不少人,一部分蔣夫人昨晚帶曲箏見過,淺笑和她示意,另一部分不認識的,也都好奇的打量著她。
富商之女勇追公府少主,近半年來可是這些名門貴婦飯後茶餘的談資。
順安帝對她也印象深刻,禦前兩位去送賀禮的內監回來後都對她交口稱讚,今日一見,果然溫婉大氣,富貴天成。
夫妻二人行完禮,他招手讓謝衍坐到離自己最近的上席,再一指另一邊,對曲箏道,“你和清樂坐一起。”
清樂公主身邊原本坐著一位滿頭珠釵的姑娘,聞言瞬間收了笑意,一扭身端著自己的酒杯給曲箏騰了位置。
清樂公主就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見來了一個大美女,讓內監把旁邊擦幹淨,才請曲箏入座,曲箏福禮致謝。
人都到齊了,順安帝命膳給每桌端上滿滿一盆肉,吃飽肉待會才有力氣進山打獵。
曲箏素聞順安帝自小在民間長大,飲食粗獷,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用完早膳,男人隨順安帝騎馬進入山林,女眷則留在林邊的草地上自行取樂,有射箭投壺的,有遛彎采花的,公主則讓曲箏陪著到華蓋下坐著。
曲箏聽說清樂公主是順安帝和民間的第一任妻子生的,在山野間長大,最是愛在外頭玩,這會很反常。
她從袖間掏出一個荷包,打開裏麵的紫薯菱粉糕,悄悄遞過去,問,“公主要不要吃?”
以為要去窮鄉僻壤出公差,花媽媽可沒少往馬車上裝吃食。
清樂公主眼裏一喜,先吃了幾口才抱怨,“父皇真是的,大清早讓人吃肉,我們女子哪裏吃得動。”
公主邊吃邊連連點頭,“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糕點,你在哪買的,我趕明也叫人去買。”
曲箏笑道,“這是我家的一個老媽媽做的,公主若喜歡,我改日叫她做了給你送去。”
公主滿口答應。
這時方才騰位的女子笑盈盈的走過來和清樂公主問安,公主沒怎麽理她,探頭望著曲箏的荷包道,“再給我挑塊大的。”
曲箏給公主挑了一塊,餘光感受那女子一瞬不瞬的目光,問她,“要不要也來一塊?”
她嗤了一聲,“誰稀罕。”說完就傲慢的離開。
公主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勸曲箏,“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叫蕭淩霜,仗著自己是蕭皇後的侄女把誰都不放在眼裏,你別看她總在我身邊轉,若不是我那個好母後強迫,她才不理我。”
原來是蕭家人,怪不得優越感這麽強。
一上午過的很快,曲箏和蔣夫人投了幾把壺,正在和清樂公主射箭,順安帝帶著打獵的男人滿載而歸。
女人們自動圍過來,評比今日誰拔得頭籌。
除去順安帝不參與評比,數來數去,前十的名次蕭家占了八席,一時風頭無量,謝衍打了兩對山雞,四隻兔子,十來隻山雀,堪堪得了第十名。
曲箏知道他刻意平庸,不想引起太多的關注,畢竟站的離順安帝最近,已經太顯眼了。
接下來幾日,謝衍依舊白日默默無聞,晚間錦衣夜行,曲箏在帳內打掩護,雖仍免不了心驚膽戰,卻已不像第一夜擔心到睡不著。
來九華山的第五日,女眷們對狩獵歸來的男人已經沒了新鮮感,無聊時聚在一起免不了嚼舌根。
還好曲箏跟清樂公主和蔣夫人走的近,那些不好聽的話也進不了她的耳朵。
有人似乎不甘心。
蕭淩雲見妹妹總是一個人悶悶不樂,出發狩獵前走到她麵前問,“你怎麽了,為何不見你和公主在一起?”
順安帝無嗣,就這一個獨女,蕭家如果攀上她,皇權路上又多了一個籌碼。
而唯一的競爭對手謝衍,除了和順安帝有點血緣關係,沒膽量和蕭家競爭,尤其這幾日狩獵,連越過蕭家兒郎前頭都不敢。
根本不足為慮。
蕭淩雲心裏正洋洋得意,忽聽妹妹沒好氣道,“公主整日被謝衍妻子纏住,我哪有機會近身。”
蕭淩雲麵色一冷。
連著進了五日的山,順安帝熱情不減,留守營地的人隻好打起精神,夾道歡送騎馬出行的男人。
曲箏和清樂公主站在一眾官眷中,等打頭的順安帝走過去,公主拉著曲箏坐下,感慨,“父皇真是好體力。”
百無聊賴的坐了會,曲箏從袖中掏出一包牛肉幹,遞給公主,“嚼點這個吧。”
清樂公主喜笑顏開,伸手接過來。
麵前突然一暗,曲箏抬眼見蕭淩雲騎著高頭大馬停在她和清樂公主麵前,倨傲道,“公主不要被一點小恩小惠收買,區區牛肉幹有什麽好吃的,我這就進山給你打一頭活鹿,曬幹了做鹿脯吃。”
說完就勒緊韁繩,朝山林奔去。
清樂公主氣急,指著他的背影問,“好好的他發什麽瘋?”
曲箏也莫名其妙,不知何時得罪了蕭家這位太子爺,平白無故的被冷嘲熱諷一番,她再大度麵上也難免氣憤。
曲箏籲了一口濁氣,突然感受到一道熟悉的目光,抬眼,見謝衍剛轉過頭去,若無其事的從她身邊打馬而過。
心裏突然有點委屈,如果嫁給了對的人,是不是就可以拉著他的袖子,請她給自己出氣。
*
九華山半坡,蕭淩雲拉弓對準一隻麋鹿,臉上的神情誌在必得。
還未來得及鬆開弓弦,耳邊傳來箭矢裂空的聲音,鮮血滋濺,麋鹿應聲而倒。
蕭淩雲麵上一悚,向後轉頭,果然見十丈開外的地方,謝衍緩緩收弓。
數不清這是第多少次了,隻要他看上的獵物,無論多遠,謝衍總能在他之前射中。
他自詡箭法一流,這五日狩獵,次次以絕對的優勢拔得頭籌,沒想到今日在謝衍箭下,別說鹿,他連根鳥毛都沒挨上。
蕭淩雲倒吸了一口冷氣,謝衍的箭法竟恐怖如斯。
日上三竿,山林裏鳴金回營,到了清點戰績的時候,大家都傻了,蕭淩雲麵前竟然空空如也,一向成績平平的小公爺麵前反倒堆積如山,單鹿就有三隻。
一日頂旁人五日。
順安帝不吝誇讚謝衍一番,又疑惑的問蕭淩雲,“你的獵物呢?”
蕭淩雲臉色煞白,額角冒著虛汗,“回陛下,末將今日想讓一讓其他人。”
順安帝麵色瞬間陰沉下來,嚴厲道,“你可是北鄢正四品的中郎將,若這是在戰場,你贏五場,讓對方一場,結果怎樣?”
蕭淩雲慌忙滾下馬來,跪下,“陛下恕罪,末將糊塗,以後再也不會了。”
順安帝冷冷的甩袖走了。
公主看的大快人心,拉著曲箏走到蕭淩雲身旁,故意問,“本公主的鹿脯呢?”
蕭淩雲整個人像戳破氣的皮囊,氣勢全無。
曲箏雖不知他為何乘興而去,空手而歸,心裏卻暗爽了會,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報應。
而對麵,眾人仿佛這時才發現了陛下的這個親外甥,圍在謝衍身邊對他交口稱讚。
曲箏納悶,他為何突然高調行事?
帳內兩人獨處的時候,她忍不住問了出來,“你為什麽獵了那麽多動物,多招人眼。”
尤其他夜裏動作那麽大,一旦被有心人關注上,難免不露出馬腳。
謝衍掀起眼皮,涼涼的睇了她一眼,“手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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