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補償◎雖然現場已經開始有人為曲箏打抱不平,她卻開心不起來。
她知道謝二爺在說謊,卻不能揭穿他,逼急了他一口咬定陸秋雲的事與他無關,父親百口莫辯。
她並不在意謝二爺貪了她多少彩禮,隻想把陸秋雲找回來,還父親清白。
如今謝二爺寧可擔著賣金絲軟甲的罪名,也不承認送走陸秋雲,是不是因為他心裏清楚陸秋雲在謝衍心裏的位置?
畢竟國公府滿門都要依仗謝衍,如果讓他知道是謝二爺把陸秋雲送走,二房這一脈就再無出頭之日了。
曲箏垂眼,默默歎了一口氣,今日的功夫算是白費了。
謝衍看到她落寂的神情,心口掠過一絲異樣,他一直以為這場聯姻,曲家是索取的一方,今日才知曲家慷慨氣,不拘小節,謝家才是索取無度的那個。
謝家人空著手去提親,曲家非但沒有嫌棄,還願意承擔謝家婚宴的費用,這份氣度,世上沒有幾個家族能做到。
他走到妻子麵前,彎下腰,聲音難得多了一絲溫度,“謝家欠你的彩禮,都會還給你,黃金腰帶和金絲軟甲無論在哪裏,我都盡快讓人找回來。”
曲箏淡笑,無所謂道,“公爺不必費心,謝家不欠我,這麽貴重的彩禮,我們曲家本就承受不起。”
若不是當年長公主親口說黃金腰帶和金絲軟甲留給未來的兒媳,謝衍也不會同意把這兩件東西送到曲家,長公主生前留下的東西不多,每一件他都分外珍惜,上一世她好奇想看看長公主還留下什麽寶物,他斷然拒絕。
這一世,不屬於她的東西,她不想看,更不會要。
說完,她走到祖母麵前,安慰了她幾句,就離開了賬房。
謝衍佇立在原地,看著曲箏纖薄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廊簷的拐角處,疑惑:她到底是負氣,還是真的不想要?
*
曲箏一回到聽雪堂,花媽媽的臉就黑成了鍋底,“老爺當初不同意姑娘嫁過來,就是擔心這裏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沒想到還真被他猜中了,那謝二爺,可真是無恥,明裏暗裏竟算計了曲家這麽多銀子。”
曲箏淡笑,這點錢算什麽,獅子大開口還在後麵呢,隻是他們暫時沒找到機會要罷了。
花媽媽卻還是氣不過,叫繡杏去問問姑爺怎麽發落謝二爺。
繡杏去了一會就打探到消息,臉上忍不住幸災樂禍,“姑爺把謝二爺趕到謝家祖塋所在的莊子了,還下令終生不能回府。”
謝衍是國公爺,對謝家族人有絕對的處置權,這命令一下,謝二爺隻能老死在鄉下莊子。
這懲罰算很重了。
花媽媽心裏的氣稍微順了一些,“還好姑爺沒包庇他。”
“還有呢。”繡杏喘了口氣繼續說,“姑爺命二房盡快歸還曲家的銀子,可那些錢全被謝二爺敗了呀,他們哪裏拿得出?聽說,現在二房雞飛狗跳,到處籌銀子呢。”
“還有二房的媳婦方佩鳳,被收回了協理管家權,當下就抹眼淚了。”
花媽媽聽院裏的丫頭談論過這人,問,“是不是那個一心想主持中饋的?”
繡杏一臉鄙夷,“主持中饋哪裏輪得到她,咱們姑娘才是正經的國公夫人。”
這麽一說,倒提醒了花媽媽,轉過臉問曲箏,“姑娘進門也有半月了,老太太有沒有跟你提主持中饋之事?”
曲箏搖頭,輕輕一笑,“主持中饋有什麽好,把女人一輩子綁在後院,哪裏也去不了。”
花媽媽瞪眼,“都嫁人了,你還想去哪?”
曲箏沒有接話,目光淡淡的投到窗外。
花媽媽心裏一跳,突然有一種感覺,她家姑娘的心好像不在這鎮國公府。
謝衍當天就讓人把謝二爺送到鄉下的莊子,二夫人哭的幾乎暈厥過去。
沈老夫人沒有為兒子求一句情,但一回到壽禧堂就臥床不起,曲箏派人送了一根老山參過去。
五日後,約摸著謝二爺情緒該穩定了,曲箏讓吳常去鄉下莊子找他,看能不能問出陸秋雲的下落。
三日後,吳常無功而返,“一說到陸秋雲,二爺就閉口不言,給多少銀子都不行。”
吳常在公主府受過訓,問話有技巧,他若問不出來,看來謝二爺鐵了心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這點其實很反常,他是賭徒,隻能看到眼前的利益,沒有那麽多的耐心把這個秘密留到最後。
按他的性子,這時候就該主動找曲家要錢了。
這裏麵一定有比金錢對他更重要的東西。
想了想,曲箏讓吳常繼續派人盯著謝二爺,但重點不必放在這邊,而是換個思路,從西北沿線的商旅驛站入手,查查最近半年從京城去邊關的漢人女子。
吳常領命走出聽雪堂,不由得回頭多看了一眼,雖然不知道少夫人為何要找陸秋雲,但做事的過程中,她的冷靜和從容非一般女子可能比。
他就喜歡跟隨睿智的女子,比如以前的長公主,現在的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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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台官署,謝衍雖隻是五品侍禦史,卻擁有一套三間屋子的獨門小院,天色漸晚,桌上的蠟燭燃燒了一半,火光越來越暗。
“文童,剪燈芯。”謝衍目不轉睛盯著手中的文書。
文童剪完燈芯,還拿著剪刀站在桌邊,好像有話要說。
謝衍抬頭,問,“怎麽了?”
文童連忙道,“明日休沐,公爺今晚不回府麽?”
謝衍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案牘,剛想說不回了,又聽文童道,“公爺不是說這次休沐要親手把黃金腰帶和金絲軟甲拿給少夫人麽?”
謝衍這才想起,兩日前文情從賭坊贖回了這兩樣東西,他原本想讓文情直接送去聽雪堂,又怕她不收,倒不如他親自送去,免得來回推諉,浪費時間。
他收拾未看完的文書,對文童道,“去備馬。”
回府後謝衍直接去了聽雪堂,進屋的時候,看到裏麵正用晚膳。
餐桌上滿滿當當擺著十幾碟精致的菜肴,大多是海貨,正中間摞了三屜大螃蟹,旁邊擺著各式蘸料和一個烏銀酒壺。
桌子旁主仆幾人原本正和和樂樂的用膳,謝衍的出現讓這份融樂戛然而止。
花媽媽拍了一把僵住的繡杏,二人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花媽媽尷尬一笑,“姑爺回來了,少夫人正說撿好的給您留幾碟呢。”
謝衍移眼,看到曲箏也跟著站起身,方才溢滿眼角眉梢的笑意已消失不見,臉上取而代之的是無動於衷的平靜。
冷淡的表情讓花媽媽那番話根本站不住腳。
謝衍卻還是禮貌的承了這份情,拱手道一聲,“謝夫人。”
曲箏眸光輕輕的閃了閃,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垂下來,回道,“公爺客氣了。”
花媽媽慌忙讓到後麵,拉開曲箏身邊的椅子,“姑爺和夫人一起用膳吧。”
謝衍看了一眼桌上烹飪精致的菜色,本能的拒絕,“不必,我在官署用過了。”
說完離開去了旁邊的西書房。
謝衍走後,花媽媽看一眼氣定神閑繼續用膳的曲箏,忍不住嗔道,“您也不讓一下公爺,就叫他這麽走了。”
曲箏給自己倒了一杯木樨青梅酒,隨口道,“他不吃咱們的食物。”
謝衍在吃食上自律到苛刻的地步,隻吃性溫的食物,且幾乎不怎麽加工,上一世為了和丈夫同吃同食,她改變多年的飲食習慣,關掉小廚房,同他一樣吃的清湯寡水。
可惜他們在一起吃飯的日子屈指可數,她苦苦的堅持簡直像個笑話。
這一世,他們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不過的。
用完膳,曲箏正準備去院子裏遛個彎消食,文童走過來,道,“少夫人,公爺在西書房等您。”
走到書房前,她剛要敲門,卻聽裏麵先傳來一聲,“進來。”
推門而入,正正方方的一間屋子,四麵全是書,正中一方書桌,桌上點著油燈,暖黃的光暈打在男人的臉上,那冷峻的眉眼仿佛染了一層金色。
曲箏來到桌前,“您找我。”
聲音客客氣氣的。
謝衍點頭,用目光示意了椅子的方向,“先坐。”
曲箏坐到椅子一角,腰直,腿收,大家閨秀般正襟危坐,隻是臉頰上的兩坨淺紅讓這份端莊平添了幾分嬌俏。
“喝了木樨青梅酒?”謝衍想到一進門看到桌上的那盞烏銀酒壺。
“嗯。”曲箏輕輕點頭,“喝了一點點。”
前兩日她派人到曲府拿了兩壇木樨青梅酒,今日正好配著吃螃蟹,螃蟹吃的就是熱鬧,她讓花媽媽、繡杏、織桃像往年在江南一樣,陪她一起圍坐在桌前,哪想到謝衍這個時間會出現在聽雪堂。
嚇的花媽媽她們現在還惶惶不安。
她雖不怕謝衍,可也不情願喝點小酒就像回門那日被管教。
早知就改日再喝了。
小娘子微垂著腦袋,臉紅撲撲的,垂眼望地,聲音乖乖的帶點鼻音,像犯錯的孩子默默討饒。
心裏仿佛被一片輕羽劃過,謝衍伸手從抽屜拿出兩個錦盒,緩緩推到她的麵前,道,“這是母親生前為兒媳選的禮物,因為我的疏忽現在才送到你的手中,希望你不要嫌晚。”
他刻意避開“彩禮”之說,換成婆婆送給兒媳的禮物,如此她就不好推拒了。
曲箏掀起長睫,目光在兩個錦盒上一掠而過,溫聲道,“替我謝謝二位先輩,不過這禮物我不能收。”
謝衍眼尾一抬,“為何?”
曲箏道,“長輩給兒媳婦禮物是因著她在以後的日子裏能膝前盡孝,而我不能,所以不能要。”
謝衍恍惚,總覺得她這個不能有別的意思。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出去了。”說話間,她身子已經離開椅子,仿佛一刻都不想多停留。
“等等。”謝衍胸口一沉,聲音裏帶了點嚴肅,“你知不知道這裏麵的東西,京城多少商人的人求而不得?”
順安帝是長公主扶上皇位的,為報皇姐大恩,她出降鎮國公府時,儀式比封後大典還隆重,陪嫁都是皇帝精挑細選的禦用之物。
擁有其中一件,就可直接麵聖。
這可是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夠不著的,尤其是商賈,他們地位本來就低,若能進宮給皇帝磕個頭,就等於鑲了金邊,以後在京城的生意必然一路暢通。
曲家在京城也有營生,有了這禦用之物,就算不用它進宮攀關係,就掛在府裏,也有震懾官吏和競爭對手的作用。
謝衍又把錦盒朝她麵前推了推,“嗯?拿著。”
話音剛落,卻聽那姑娘脆生生道,“公爺的東西再好,曲家都用不上,我會勸父親盡快出手京城所有的置業,徹底離開京城,曲家人將全部返回江南。”
說完她從椅子上站起,福身,走了出去。
看著她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謝衍心中突然有種錯覺,她那句曲家人將全都返回江南——也包括她自己麽?
作者有話說:感謝在2023-03-29 22:28:07~2023-03-31 18:16: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590720 1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