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管我?◎翌日,曲箏醒來的時候,謝衍已經回了禦史台,花媽媽進來,看眼一夜過後仍整整齊齊的床麵,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瞧著姑爺昨日對姑娘有所不同,以為會水到渠成呢。”
繡杏端著銅盆走進來,聞言撇撇嘴道,“那還不是因為他們謝家虧心。”
花媽媽扶著曲箏下床,又忙擰了溫熱的麵巾遞過去,柔聲道,“男人愧疚的時候,心腸就會變軟,他軟你也軟,這事情不就成了麽?”
來謝府這麽久,花媽媽也看出來了,這二人遲遲沒有動靜,可不怨一方,倆個都站在原地不肯朝對方挪。
曲箏含含糊糊嗯了一聲,算是應付花媽媽的熱心,但她心裏知道,謝衍的心比誰都硬,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心軟,昨日一時放低身段,不過因著謝二爺太過分,而他本性善惡分明。
禦史台向來秉承“以卑察尊”,官職設置極低,且非常難晉升,上一世短短五年時間,謝衍能從一個小禦史升至輔國公,靠的並不是他的皇帝舅舅,而是親手把一個個貪官汙吏送進詔獄。
連嶽父大人都不放過。
上一世父親入獄,曲家清繳,這裏麵縱然有謝衍的主導,但以他的性子,抓父親必定師出有名,曲家應該有什麽把柄落到朝廷手中。
京城風譎雲詭,暗流湧動,曲家沒有根基,不知道就會卷入哪股紛爭,引來禍端。
以謝衍嫉惡如仇的性子,就算她想辦法尋回陸秋雲,幫父親洗脫罪名,如果曲家在京出事,他也會袖手旁觀。
她昨日同謝衍說要勸父親離開京城,不是一時的氣話,而是認真考慮後的決定。
*
秋天,曲家不僅會釀木樨青梅酒,還喜歡釀**酒。
這天,趁著陽光正好,曲箏穿上鬥篷,挎一個小花籃,正準備和繡杏去花園裏采**,還沒走出門,大夫人突然來了。
她隻好讓織桃備茶。
跟大夫人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小女謝綰,二人剛坐下,大夫人就催促女兒,“快把你給三嫂準備的鬆花餅拿出來。”
謝綰蕙質蘭心,不僅精通詩詞歌賦,還做得一手好點心,把鎮國公府那些不學無術的公子哥比的一無是處。
曲箏記得,上一世謝綰最後考上女官,做了順安帝獨女清樂公主的女史,短短五年就官至四品,前途不可限量。
果然有才的人都是不拘言笑的,和笑盈盈的母親不同,謝綰一進來就神色冷淡,聽到母親的話,她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從地上拎起食盒,遞過去,“三嫂,送你。”
大夫人麵色一僵,幹笑,“這孩子,讀書讀傻了,也不知道和三嫂好好說兩句話。”
曲箏笑笑道沒關係,隨便瞥了一眼食盒,見鬆花餅的成色很差,但她什麽也沒說,讓繡杏收下。
侄媳婦意外的好相處,大夫人麵上的尷尬稍緩,說了一會子家常話,口氣突然一轉,對曲箏道,“前些日子的事,侄媳婦受屈了,你大伯那個實心眼,這些年一直被你二伯愚弄,那日說了些渾話,你別放在心上。”
謝大爺雖然不如謝二爺奸滑,卻也遠遠算不上實心眼,曲箏淡然一笑,沒揭穿大夫人,“大伯母嚴重了,我我從未怪過大伯。”
“伯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吃了那麽大的虧也沒吭聲。”大伯母歎了一口氣,“這事都怪老二,不僅貪了你們曲家的銀子,還逼著兒媳婦在中公賬房動手腳,如今佩鳳不能管賬,咱們鎮國公府家大事雜,我又是個藥罐子,真不知道以後怎麽辦。”
曲箏看一眼大伯母,隻見她身體消瘦,麵色蠟黃,她在府中執掌中饋,此番話雖然明顯有別的意味,但她身體確實不好。
她回頭叫花媽媽,“取一匣子參桂安宮丸來,送給大伯母。”
大夫人一驚,慌忙站起來,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這麽好的藥,用在我這副身子上,糟蹋了。”
她自小身體就有弱症,生下兩個女兒後,氣血更是大傷,謝綰讓父親給她買參桂安宮丸,但這藥太貴,吃了還不知道見不見效,她死活不讓買,怕白花錢。
曲箏記得上一世曲家出事,她回到謝府的時候,隻有大伯母曾來看過她,她那時臉白的像紙,沒有一絲血色,如果能早服參桂安宮丸,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大伯母不必客氣,這藥已經買了多年,我又用不上,再放就失去藥性了。”曲箏聲音聽起來很真誠。
大夫人還欲拒絕,花媽媽已經不由分說的把藥匣塞到她的手中。
再推拒就不好看了,大夫人隻能收下。
大夫人這一收藥,原本準備好的很多話就說不出口了,又坐了會,她就帶著謝綰離開聽雪堂。
待二人一走,繡杏撓撓頭,“大夫人又是讓女兒送禮東西,又是倒苦水,難道就知道咱們有參桂安宮丸?”
曲箏搖頭,大夫人來並不是為了藥丸,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被丈夫教唆來打前戰罷了。
下一步就該讓她接管鎮國公府欠的大窟窿了。
*
送走大伯母,曲箏心情沒受影響,繼續和繡杏去采**。
時值晚秋,幾場霜打下來,菊園隻剩殘花敗枝,繡杏一臉懊喪,“早知道提前幾日來了。”
曲箏說,“再找找,說不定還有完好的花朵。”
“我的**開的正好,三嫂如果需要,我送你一籃。”身後傳來一道女聲,曲箏回頭,看到謝綰不知何時站在身後。
曲箏這才想起,謝綰愛菊傲霜的氣節,專門搭了花棚種**。
微微一笑,她也不客氣,“好啊。”
謝綰臉上明顯釋然,鬆快道,“我稍後讓人送到聽雪堂。”
曲箏頷首,“謝謝伯英妹妹。”
伯英是她的字,謝衍起的。
謝綰嘴角微微彎起,屈膝告辭,走了兩步又轉回來,有點不好意思,“方才送過來的鬆花餅扔了別吃,我再給你做新鮮的**酥餅。”
曲箏意會,眼睛眯成月牙,說“好”。
她本來還奇怪謝綰一雙巧手怎麽做那麽難看的鬆花餅,現在看來應是不滿父母強迫,故意做壞,因母親得了藥丸,又特地跑來提醒她不要吃。
有才能還知恩圖報,比謝家男子好多了。
晚間的時候,謝綰親自送過來一籃子新鮮的**以及兩屜**酥餅,皮酥餡香,正好當夜宵。
禮尚往來,曲箏回贈了她幾碟江南美食。
謝綰瞧著四處無人,悄悄同曲箏道,“你別怪我之前給你送壞的鬆花餅,我不是對你不滿,而是不滿父親打你們三房的主意。”
曲箏點頭,“我信你。”
謝綰和謝大爺完全不是一路人,某種程度上,謝綰更像謝衍,鎮國公府敗落後,沒有沉淪在過往的浮華裏一蹶不振,而是隱藏野心,充實自身,直到抓住機會成為人上人。
女子之間的惺惺相惜很微妙,謝綰的心事平日連母親都不告訴,今日卻有一吐為快的欲望。
“我看不起父親和二叔,長公主出事的時候,他們是謝家的成年男子,理應站出來保護鎮國公府,可他們是怎麽做的?”
她苦笑,“他們打開榮在堂的大門,任由平叛軍將三房所有的東西焚毀殆盡,那可是長公主一手建立起來的家啊,承載了三哥哥兒時所有的快樂,就是因為他們膽小怕事,什麽都沒了,就剩私庫裏幾樣遺物。”
曲箏有點不明白,“長公主當年出了什麽事?”
她隻聽說長公主打了敗仗戰死在邊關,而謝綰口中的平叛軍是怎麽回事?
謝綰喟歎一聲,“大長公主當年跟北戎勾結,意欲在邊關自立為王。”
曲箏震驚。
見她不相信,謝綰重重的點頭,“這件事當年被陛下壓下來了,朝中隻有當事的幾個人知道真相,但是不管如何,長公主畢竟是三哥哥的母親,父親和二叔不該為了自保,給那些貪婪的平叛軍開門。”
“三哥哥當年隻有八歲,看著被洗劫一空的榮在堂,拳頭捏出了血都沒有掉一滴淚,他當時就走到族人麵前,小小的年紀大聲告訴眾人,陛下若因母親降罪鎮國公府,他一人承擔,但謝家的事,從今以後也與他們三房無關了。”
曲箏的震驚一波接一波,這些事,上一世謝衍從來沒和她講過,他們在一起五年,像兩個世界的人。
現在她似乎有一點理解他的不近人情,還有上一世得知她為謝家還債後眼裏的寒冰。
但是,這一切都跟她無關了,心再冷的人總有柔軟的地方留給愛著的人,而這個人不是她。
也許找回陸秋雲,撫平他過往的傷痛,他大人大量,痛痛快快的放她和曲家撤回江南,就是最好的結果。
*
謝綰走後,繡杏把**酥餅裝盤,織桃燙了扁桃杏仁茶,陪曲箏吃夜宵。
花媽媽年事大,不跟她們吃,找來一個竹編簸箕放在大桌案上,**倒進去攤開,開始摘枯枝雜葉。
過了不大一會,院子裏傳來腳步聲,花媽媽出去看,是謝衍回來了。
花媽媽忙不迭的將姑爺迎進來,指指裏間的炕榻,“少夫人在裏麵。”
謝衍點點頭,目光停留在攤開的**上,這個時節很少能見到如此新鮮的**。
花媽媽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旋即就明白了,主動回話,“這**是二小姐送給少夫人的,一並還送了**酥餅,姑爺也進去嚐嚐吧。”
謝衍驚奇,謝綰平時把她的**當寶貝,別說摘了,看都不舍得給別人看,對這個沒見幾麵的三嫂倒是慷慨。
好像她總有一種讓身邊人不知不覺喜歡上的能力。
踏進裏間,一眼就看到曲箏盤腿坐在一張石榴紅的錦褥上,手裏端著一個青花瓷蓋碗,用嘴輕輕的吹去浮沫,暖黃的燭光打在她的臉上,照的一身雪肌瑩白透亮,唇上一層細軟的絨毛,掛著幾粒酥餅碎渣,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抹去。
曲箏正要喝茶,突然感到一股異樣的目光,抬睫,看到謝衍站在門口,這才想起,今晚是謝衍回府的日子。
放下茶碗,下炕,福身,輕輕道一句,“公爺回來了。”
有禮有節,不失分寸。
謝衍“嗯”了一聲。
繡杏早已溜下炕,突兀的站在沉默的二人中間,半天才擠出一句,“姑爺...要不要來吃一塊**酥餅。”
說完又後悔,姑娘說過,姑爺不吃這些東西。
謝衍果然皺眉。
曲箏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避之不及的走開,沒想到他卻走到炕桌前,朝她茶碗裏望了一眼,正色道:“**、扁桃、杏仁都是寒性食物,單吃尚且傷脾胃,更何況合在一起。”
又望了一眼繡杏,“以後不要給少夫人吃這些。”
繡杏點頭如搗蒜,“奴婢知道了。”
曲箏心裏悶悶,他怎麽又開始管她吃什麽了?
作者有話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裴階的小可愛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顆粒5瓶;女鵝跑路了嗎?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