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元福昌限定返場◎

寫話本子需要時間, 這一段很大的空隙裏,沈雲西也不準備任由莊晟逍遙,打了他們大廚的事兒不能就這麽算了。

大廚過不了心裏那道坎兒, 選擇忍了,但柳家又不止他一個人,心理問題得重視,及時發現, 及時疏通。

柳姑姑被叫過來時,是天黑時分了,屋裏燈燭大亮,降降地燒著香,沈雲西正在青花筆洗裏洗筆,荷珠往博山爐裏添放了一勺甘鬆屑後, 笑擱下手, 到罩邊打起珠簾,請她往裏來。

沈雲西便放下筆,說明了喚她來的原由:“這個點兒了讓姑姑過來, 是為柳廚的事。我剛得了些消息了。”

柳姑姑聞言大喜, 連福了三個禮:“可是已經抓到那夥人了?”

沈雲西卻搖頭, 她讓荷珠出去,隻餘她們兩個人說話。

“出事兒前, 好像有人在北城三街的首飾坊見過柳廚, 他與一對男女鬧了些不愉快。”

沈雲西沒有把所有知道的都直說出來,而是引導。這是柳家自己的事,是忍還是發作, 得他們自己作主, 她就不越俎代庖了。

“他們在首飾坊裏……”沈雲西做出遲疑難言的神態, 半天才輕聲細氣唉說:“也有可能是看錯了,罷了,有的話不好亂說,具體的,還是等縣尉府那邊去查吧。姑姑且回去吧,怪我不周到,天暗了還叫你白跑一趟。”

柳姑姑忙說折煞了,退出了房門去,但心中卻起了疑竇。

她與柳鎮說是遠方姑侄,但實則關係極近。

柳姑姑親父親母早亡,她是在柳家長大的,與柳鎮的父親是如親兄妹一般的。

她年輕時那幾年有天災禍害,柳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吃糠咽菜,家徒四壁。

自家都吃不起了,還要供她一個外人,他們是善心好心人,但柳姑姑卻無法理所當然,她深覺拖累了旁人,於是主動另尋生路,在各州府為宮中招送宮人太監的時候報了名。

不想還真叫她被選上了,入宮做了宮女,更是好運地被分到了尚食局做燒火丫頭。

她在兩位司膳手下學了不少東西,後來新帝登基,兩位司膳到了年歲選擇出宮,她則因一道杏花餅被皇後宮中的令儀女官白臨花看中,把她從尚食局,挑去了皇後宮中的小廚房。

在宮中多年,柳姑姑沒忘了鄴州的柳家人,常有聯係。要不然柳鎮也不能一到京裏就找到了柳姑姑這裏來。

對柳鎮這個侄子,柳姑姑是很放在心上的,尤其幾個月下來,姑侄相處得好,已然是當半個兒子看的。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沈雲西話裏有問題,再聯思及柳鎮醒來後的不對勁兒之處,心下起了嘀咕。

柳姑姑那可是皇宮裏的老人了,最謹慎不過的。但她也沒有坐以待斃,第二日就趁空兒去了沈雲西口中的北城三街首飾坊。

這一打聽,好險沒把柳姑姑給氣出好歹來了。

掌櫃的跑堂的,對那一出可是印象深刻,幾個人繪聲繪色,活靈活現。他們不去唱戲,真是梨園的一大筆損失。

柳姑姑是臉都氣歪了,她強忍了火,道了謝,一徑回到住處,關了門便指了鬱鬱神傷的柳鎮喝道:“你這一身傷是不是和方吟兒還有她找的那男人相關?”

這些日子一直悶不吱言的柳鎮,一聽到柳姑姑的話,勾起了那日的痛苦,從心上直擊入腦,人都狠力地晃顫了一下。

柳姑姑見此哪裏還不明白,一邊跌足,一邊恨鐵不成鋼的喝罵道:“你個沒剛性沒氣勁的種子,被人踩在頭上拉屎撒尿,也能一聲不吭的忍辱含恥,由了他們猖狂作賤!”

“你瞞什麽?你替他們瞞什麽!說!給我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柳姑姑拍著心口直哎哎,上氣接不住下氣,柳鎮頓時就慌了神,跪在床邊,紅著眼眶,聲音極低極低的將當日發生一切都講了。

柳姑姑:“……”她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把未婚夫逮去聽未婚妻的床腳的,她還是頭一回聽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老天啊,好個下流東西!

“你個蠢材,他差點要了你的命,你怎麽白忍得下這口氣,又不是你的錯,你怕個什麽?你是要氣死我,氣死你老家的爹娘!”柳姑姑氣怒地將柳鎮扯起來:“走,跟我去衙門,馬上去說清楚。”

柳鎮被柳姑姑推去了縣尉府。

柳姑姑是恨上了方吟兒和那個男人,她存了另外的想法,便沒有說及方吟兒相關的事,隻向縣尉府說了挨打的事。

有洵王府在後頭,對柳鎮的案子縣尉府是高度重視,有受害者的配合,後麵進行的很順利,他們根據柳鎮的描述,果然在北城逮住了跟隨莊晟出來的仆從。

通過仆從又揪出了莊晟。

據柳姑姑來向沈雲西回話時所說,縣尉府的捕快衝進永城侯府拿人時,永城侯一家子正坐在一桌子上吃晚食。

永城侯府人少,永城侯夫人生二子,一個身為世子的長子,已經娶了妻,一個就是莊晟了,餘下便隻有兩個庶出的小姐。

這些日永城侯府用飯的氣氛都不怎麽好。

今天永城侯在朝堂上又受衛大爺幾個的氣,吃了兩口就摔了筷子:“不孝的東西,你倒是吃得下!這回是徹底把安侯府得罪死了,連洵王那邊也惹了大不快!為著你的事,我和你娘在人家麵前當孫子,你還吃得下你!”

莊晟麵對家裏人也是一副冰墩子樣,麵對老父親的指責絲毫不為所動,又吃了兩口,才冷聲說:“男婚女嫁總要講究個你情我願,我和衛五不適合,又沒到成婚的時候,我退親合乎理法。”

“你還有理了!”

“好了好了,都已經這樣了,在家裏吵得再熱鬧有什麽用?”侯夫人攔住了永城侯,“不成便不成吧,隻當沒那個緣分了。”

侯夫人話裏還是含了幾分可惜,她是很喜歡衛芩那姑娘的,哪想到會鬧成這樣。

她對莊晟道:“算了,事情都過了,就不說了。但我兒啊,你的親事卻不能再拖了,這個你不喜歡,那就說個你喜歡的,娘再給你好生挑挑。”

莊晟便說:“倒沒有特別中意,隻一個,最緊要的還是要性子仁善柔和,好相處。”

侯夫人笑應了。

永城侯沒好氣地說道:“你就慣他吧,遲早慣出禍來!”

縣尉府的人就是在這個時候被下人領進來:“莊二公子縱令仆從毆傷他人,柳姓苦主告上門了,證據確鑿,請二公子跟我們走一趟吧。”

莊家人看到衙役時皆都嚇了一跳,待聽到原由,又齊齊鬆了一口氣。

永城侯厲聲問:“你做過沒有?”

莊晟分毫不懼,骨子裏自認比柳鎮高一等的傲氣,促使他據實回了,他不屑撒這點兒謊:“是有這麽回事,他不長眼就給了他點兒教訓。”

這可把永城侯氣得夠嗆,但這是親兒子,隻能耐著性兒和衙役商量:“回請縣尉說和說和,縣尉府我兒就不去了,你們帶一筆銀子回去,做個了結。”京裏頭常有這樣處置的,私下裏銀錢賠付,也就算了。

可叫永城侯沒想到的是,這幾個衙役扯著臉笑:“侯爺,別怪我們說得不中聽,這可不是銀子能解決的事,人家不缺銀子,亦不是權勢能解決的事,人家背後也有勢,你道令公子打的是誰?”

永城侯當然不曉得,莊晟冷笑,他就沒把柳鎮放在眼裏:“一個打鄴州過來做菜的。他是挺有勢的,隻不過有的是灶台裏柴燒的火勢。”

衙役還是那副扯笑樣,說出來的話卻叫堂中眾人愣住:“確實是灶台堆出來的火勢,隻不過是洵王府的灶台,人是洵王府的大廚!你把人打了個半死不活,人洵王府管家親自報的案。”

莊晟臉微一變。

永城侯也梗住了。

衙役一抬手,皮笑肉不笑:“莊二公子,請吧。”

莊晟坐著不肯動,黑了臉。

衙役心煩得很,都晚上了,還這種死樣子磨蹭,這得捱到什麽時候他們才能下值?

衙役們一肚子惱火,但這是在侯府,又是侯府公子,他們這些做小卒的,又不敢做得太過,一時便僵持住了。

就在這時,下人匆忙來報,說是大理寺殷少卿來了。這個來客出乎意料,永城侯一頭霧水,卻還是將人請了進來。

沒想到套著玄黑披風的殷白夜大步一進門,就對衙役說:“我就說看你們進來了,辦的什麽案子,大晚上的。”

衙役忙恭敬的答了。

殷白夜聽完,兀地一嗬,濃眉一挑,對向莊晟:“莊二公子好大的派頭,堂堂縣尉府都傳喚不動你了。”

永城侯一聽這話就知要不好,果然就聽這殷家的小霸王哈哈一笑:“那這樣,正好我有空哈哈哈,巧了又是表哥府上的案子,我來辦。你們回去叫你們大人把案宗送到大理寺來。我真熱情啊是不是。”

衙役忙不迭的應好,他們縣尉府真的很不喜歡管這些高官貴族的案子。殷少卿願意接手那是再好不過了!

永城侯僵滯了一下,急忙阻攔:“這麽簡單的案子,犯不著勞累殷少卿主持,我這就讓犬子往縣尉府去!”

按照《梁律》多半是要受杖刑的,縣尉府尚可打點,要換大理寺尤其這個殷白夜,怕不是幾十杖真要實打實的打個實在!這可是一不小心要命的!

“少嘚吧,來人!”殷白夜不給麵子的下巴一抬,握劍環肩,向莊晟望了一眼,“帶走。”

殷白夜手下的人應聲上前將其拎了起來,莊晟表情難看的欲要掙紮,卻被輕鬆化解了。

殷白夜揮了揮手,把人帶回來了大理寺監牢,因縣尉府案宗還沒送過來,殷白夜便暫叫獄卒把人關了起來。

莊晟被推進了一間髒臭的牢房裏,看著沒能下腳的地方,冷氣又不要錢的往外放了。

冬天本來就冷得很,還來個人形製冷機,枯草堆裏蓬頭垢麵,像個黑黃骷髏的宋駙馬生生被凍醒了。

他扒了扒頭發,往多出來的人身上兩招子一瞪,哎喲的呼出了聲:“這不是永城侯府的莊二嗎?犯什麽事兒進來的啊,歡迎啊,歡迎。”宋修文敷衍的拍了兩下手。

莊晟根本就沒看出來這是誰,他嫌惡的瞄了一下這個臭烘烘一身汙穢的囚犯,挪到了牆角邊,背手而立,冷著臉不語,端的高貴冷豔。

宋修文則被莊晟看臭蟲一樣的眼神刺激到了,噌的一下站起來就想揍他,獄卒一腰刀敲在門上,他忙又窩回了枯草堆裏。

這一起一躺的,宋修文的心氣一下子就泄了。

他望著這方寸大小,不見天日的牢房,不禁悲從中來,鼻頭發酸。

他好想出去啊,真的好想出去,他已經好久沒見過外頭的世界了。可是不行,元福昌那個女人還是不肯放過他,都這麽久,她居然還盯著他!

怕是他一出去,又要被拖到公主府過暗無天日的日子。

也隻有大理寺的牢房能護得住他,還好大理寺的牢房能護住他!

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宋修文在心裏默默流淚。

回憶起往昔,宋修文惆悵不已。他在腦袋摳了一手黑泥,隨便擦了擦,兩眼珠子不自禁的往光華燦爛,一身幹淨的莊晟身上跑。

說起來,他從前也是這般的,有如玉之華,風度翩翩,英俊瀟灑,引得京中無數女兒盡折腰,連元福昌也是這樣拜倒在他的長衫之下的。

也是,“也是”。想到了什麽,有個念頭在腦子裏一過。宋修文忽的就怔住了。

..

大理寺監牢是重地,裏頭發生了什麽,外頭的人不得而知。

莊晟被關進牢裏的第二天,柳姑姑就又特意求見了沈雲西一回,她哭著將從柳鎮那裏聽來的、關於方吟兒和莊晟的糾纏,以及迫使柳鎮聽床腳一係列事全說了出來。

甚至還跪地做了個禮:“這等醜事本不該拿來汙王妃耳目,隻是我實在是不甘心呐,便大著膽子來求王妃書墨,也叫我那侄兒做一回王妃話本子裏的人物!”

沈雲西本來也要寫,沒有不應好的,這下更好,這不就是可以放在明路上的消息來源嗎。

得了沈雲西的話,柳姑姑高興的走了,回到家中,對柳鎮說道:“你啊,腦子盡用到做菜頭上去了!他們既不要臉,那就讓他們試試什麽叫丟盡大臉!”

各方都鬧騰的時候,沈雲西悶在家裏頭寫話本子,但因馬上就是除夕了,府上事兒多又忙的,她的空閑時間有限,寫得還是稍微慢了些。

這日是臘月二十八,沈雲西正貼窗花呢,荷珠突地跑進來,她像是聽到了什麽驚天秘聞,一臉不敢相信地大呼道:“小姐!”

沈雲西歪了歪頭:“怎麽了?”

荷珠兩手往前一伸,拿著燙金的請柬,急拔高了聲兒:“福昌長公主要納莊家二公子為側駙馬,擇日就要辦禮,給咱們府上送請帖來了!”

“……?”

自長公主府兩口子鬧翻後,宋修文在大理寺的牢裏買房,而外麵元福昌受夠了愛情的苦,開始遊戲人間,廣招麵首。

元福昌納男人進府,這不奇怪,她納的男人那可太多了,據聞長公主府裏男侍成群,公主殿下的後宮,三十天換下來都不重樣的。

但、不是,她和莊晟到底是怎麽湊到一堆去的?

莊晟不是還想另擇溫柔賢妻的嗎,怎麽進福昌長公主的後宮了??

沈雲西迷惑地睜大眼,時至今日,再想起宋修文,她還是不由得輕輕嘶了口氣。元福昌啊,那可是個相當恐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