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啊◎
自當年的定親宴上被踩臉子後, 代姨娘就存了一股子勁兒,她熬心費力二十餘載,把自以為是的薑家兩口子當傻子耍, 從前悶在心裏笑,而今勝利就在眼前了,難免得瑟起來。
每一個反派話都很多,那是有原由的。
我潛心圖謀, 絕佳震撼的設計如果不說出來,不欣賞一番仇人驚駭悔恨又不敢相信的醜態,我就不舒坦啊,襯托不出我的機敏才智,我心靈層麵的爽感那得少一大半,得不到滿足了都。
我做這麽多的事, 打這麽多的彎轉兒, 圖的什麽啊?
圖的不就是大功告成之後真相大白這一刻的痛快嗎!
代姨娘也不能免俗。
隻是她先才痛快是痛快夠了,後頭痛苦也來得很快。
她自以為得計,豈料被薑茹拿捏徹底, 全是枉用心機!
代姨娘忙活了許久, 結果白幹, 那一腔心緒才飛上天呢,就啪的一下, 翅膀折了, 臉朝地。
薑茹好心地沒有把代姨娘扣押送官,而是暫時把代姨娘和薑丞相薑夫人,這暈過去的“一家三口”排排躺的安置在了一張榻上, 讓下人們照看。
府中下人並不知薑茹和薑丞相薑夫人等人的齟齬, 以及暗下的交易。這幾日薑丞相兩口子事事順著她, 又有換子的話本子打底,下人們隻當是主家良心發現,開始彌補親女兒了,今又聞見他們親口直言把府中一切交給薑茹,皆都盡心聽命。
薑茹也不拖,趁這幾人都躺著,連夜把家中的主要營收過了一遍,理出房契地契並各存銀現銀,大致分了一半,如約往洵王府這邊送來。
沈雲西沒客氣,盡收下了。
她雙手握著木匣,兩目微微睜大了,在心裏拍了拍手掌。
要不怎麽說溺子如殺子,看看宮裏頭被寵得跟個炮仗似的薑百誼,再看看這個,對比簡直不要太強烈。
薑茹兌現了承諾,也不久留,臨走前,她立在堂中,向她恭敬地做了個禮,笑著致謝後,才輕鬆地離去。
送走了客人,沈雲西帶著一匣子的錢銀契書回了院子,那時告知薑茹真相,隻是她一時升起的心思,這樣的結果其實還是有點出乎她的意料的。
但總的來說,丞相府真的讓她狠狠地大賺了一筆。
沈雲西點頭,這也算是意外之財帶來意外之喜了。
晚間,衛邵回來,兩人用了晚食,沈雲西抱著新買回來的話本呆坐了會兒,想起這事,便丟下書,將木匣子又取了來,遞給衛邵。
衛邵才從浴房出來,側頭看了看,不解:“這是?”
“我最近賺的,給你,賑災。”沈雲西輕言解釋。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梁京尚還好,冬天一直如此,但往南邊走的鄴城、雲州等地卻也是大雪不歇,聽說是近二十年來頭回這樣厲害,屋毀河合,成了災禍。
朝廷已經撥了災款,派了人手,但災處所需的東西不嫌多,這筆銀錢本來也不是她的,不如轉個手送出去做點事好了。
衛邵也到了床被裏來,卻沒有接手,隻把人抱入懷中,掐掐她的臉,笑說:“給我做什麽,我在吏部,不管這事的,朝朝既決定要用來賑災,不如你自己安排人手去做。”
沈雲西手指撚他肩上披著的外袍的銀白祥雲滾邊,絨絨長睫下黑烏烏的眼盯著他不吭聲兒。
衛邵看出她在遲疑,指腹在她的眼角摩挲了一下:“不要怕麻煩。這是好事,你自己去做,別人才能記你的好。一個好名聲在某些時候是有大用的。”
他所說的這個“好名聲”,不是指的如宋修文無雙才子一般的名頭,而是往大了的,於國於民。
這樣的善名一旦立起來,無異於多添了一道保命符。尤其於她而言。
她來曆古怪,又有特殊的本領,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也如他一般有所察覺。
衛智春上回誤打誤撞就撞個正好,他那父皇也險要借機發作,此等情況難保不會有下一次。
未雨綢繆,多添一層保障,總歸是沒錯的。
衛邵一提,沈雲西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她嗯了嗯,往他懷裏拱了拱,臉貼臉的蹭了兩下。
既決定了這事兒要做,那就好好做。沈雲西第二日就開始列單子,做計劃。
她忙裏忙外的,丞相府裏的薑茹亦是腳不沾地。
薑茹自那日離了洵王府之後,便大肆變賣家產。
她不準備在京裏久留,慶明帝已經批了薑丞相的致仕折子,但薑家代家皆是大族,根基在這裏,多的是人手,日後未必就不能借勢起複。
趁薑丞相昏迷的這段時間,她當然是有多遠走多遠。
她是個孝女,不止自己走,她還要帶上薑丞相薑夫人這雙父母一起走,而且走得悄無聲息,等京裏有人反應過來,才發現薑府裏已經人去屋空了。
自那日薑丞相薑夫人代姨娘三人相繼暈死過去,這幾個人每天被薑茹使人喂迷藥,足足昏了七八天才醒來。
殊不知這一醒來,天都變了。
當時那三人就躺在一處,醒來之後麵麵相覷了半刻鍾,不知今夕何夕。
還是代姨娘頭一個反應過來,她率先就按著挨得最近的薑夫人廝打了起來。
東窗事發,沒盼頭了,也肯定沒個好下場了,還管什麽東南西北的,斷頭前還得吃頓好的呢,死之前也得先出口惡氣再說!
薑夫人才緩過神兒,就被代姨娘一個手掌打了個響。
薑夫人終於恍惚記起了那天晚上被下毒被羞辱的事,雙目赤紅,恨怒從心頭湧起,被情緒支配之下,遵從本能和代姨娘動起手來。
薑丞相也被扯入了戰局。
其實三人都沒啥力氣,連睡了這麽久,吃喝都是湯水,骨頭都懶怠沒勁兒了,軟著手打來打去,盡是菜雞互啄,但代姨娘的那張嘴卻是個大殺器,唇一張,話一溜,語言打擊加持下,一對二也不落下風,占據了極大的優勢。
“我的好妹妹,我就沒見過比你還不長腦子的,說你是條蠢驢都抬舉你。知道你為什麽多年不孕,為什麽生了雙胎之後再不能了生嗎?沒錯,是因為我。因為我這個做姐姐的給你送過一份大禮呀哈哈哈。”
這話直擊得薑夫人一個震顫,發著抖,氣得直打擺子。
她本以為自己不能生,是天不遂願,所以不得不咽著一肚子的苦水給丈夫納小,甚至以女換子委屈求全,可萬萬沒想到,從頭到尾都在別人的詭計裏打轉!
她竟還稀裏糊塗的,給暗害她的禍首養兒子!
這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笑話?
“老爺哎,你知道我當初為了懷上胤兒有多努力嗎,我那一身佛香,洗都洗不掉的。說起來老爺你也就這張臉勉強能看,底下那玩意兒實在丟人。我也是試過別的才明白,你也不過如此。”
這是什麽話!
這話也太戳心了,薑丞相老臉青紅紫漲,臉皮抖戰,羞憤欲死。
這個不知羞恥的**.婦!
他怒喝了一聲,可因氣力不足,毫無威懾力,出口便成了十足的惱羞成怒。
被代姨娘從身體到心理上輪番羞辱,薑丞相和薑夫人受不了,直呼來人。
這回倒是很快就有下人來解救他們了,但全都是陌生的麵孔,他們一個也不認得。
兩個身高力大的婆子撩開車簾,明亮的日光和婆子哎喲的聲音一起鑽了進來:“姑娘,姑娘!老爺太太還有姨娘都醒了,我就說這馬車怎麽打晃呢,原是他們打起來了,這就是姑娘說的犯病發瘋了吧?”
婆子的話讓薑丞相三人組俱是一驚。
什麽東西?什麽發瘋?什麽馬車?
他們這才發覺出不對來,忙的左右環視,果然兩側皆是車壁木板,再勉力揚起脖子,支長了眼,隻見車簾子外,婆子身後,是一片積壓著皚皚白雪的林木,折射著日光,直刺人眼,顯然是在荒林野處。
不是,他們那麽大一個宅子呢?
薑丞相三個人傻眼了,這是哪兒?
在路邊看著丫頭小廝點火燒飯的薑茹穿著紺青夾襖,聞聲而來,貼心地給他們解釋:“父親,母親,姨娘,我們快到合州地界了,你們放心,雖然你們瘋病成這樣,我也不會丟下你們不管。等到了盛州,我們就定下來,我一定給你們養老送終。”
這段話的信息量是巨大的。
一、他們已經離京了。
二、他們莫名其妙得了瘋病。
三、他們被薑茹這個逆女挾持了!
啊這……
“你、你放肆!”薑丞相抬起手,目眥欲裂:“孽女,你敢綁架親生父母,挾持當朝丞相!”
薑茹歎氣,一把抓住薑丞相的手:“又犯病了,胡言亂語呢。聽多了戲曲,把自個兒也當裏頭的老丞相了。你們去幫忙做飯了,弄好了送過來,我親自伺候三老用了。這日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哦。”
幾個婆子忙都說:“哎喲,姑娘孝順啊。”
薑夫人:“……”她孝順個屁!
薑丞相:“……”這個女兒給了她好大的驚喜啊。他們原想過借洵王妃之手給她安個瘋名,如何想得到而今自己卻成了“瘋子”。
代姨娘:“……哈哈哈。”她破罐子破摔了,嘿,無所謂。
薑茹把那倆婆子打發,獨自坐在車前的長板上,笑低著聲,對著猙獰的薑丞相說:
“父親,我可沒說謊,你確實不是丞相了,陛下批了你的致仕折子,新任丞相已經頂了你的位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做個閑散老爺吧,跟我往盛州去,我們一家子待在一起和和樂樂的,不也很好嗎。”
她是說真的,到底是父母姨娘,她不至於下狠手做什麽。
“父親你也別氣,你想想,我走得遠遠的,真假太子妃之事,才不容易事發,才能永遠爛在肚子裏是不是。是不是這個道理。”
薑丞相憋得心慌。
“誼姐兒、我的……誼姐兒。”薑夫人舞著手,恨不得打死這個孽障。
薑茹笑:“母親惦記長姐,等有了力氣就去信一封吧,不止給長姐寫,代家的外祖父外祖母,薑家的族老族親,都得由你們的親筆書信知會一聲,就說咱們歸隱田園去了,說清楚,免得還叫人以為是我綁走暗害你們了。”
三人:“……”難道不是嗎?
代姨娘也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兒子:“茹姐兒,胤兒、我的胤兒呢……”
薑茹也安撫她:“姨娘莫急,兄長無事,這會兒估計在他親爹跟前盡孝呢。”
代姨娘很是怔了一下,一頭霧水地喃喃道:“他親爹是哪一個?”她的入幕之賓多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代姨娘這一聲,莫說薑家兩口子,薑茹都嗌住了。
薑丞相:“……賤、賤婦!”
代姨娘嗬了聲,揚手就甩過去打嘴。都是落敗的狗犬,你衝我擺什麽派頭?
老人家的爭鬥,薑茹是不管的,兩邊都是她的親人,不好偏幫,況且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相愛嘛。
不同於那二人,薑夫人沉浸在對寶貝女兒的擔憂、思念,以及一係列的複雜情緒裏。
她的誼姐兒一個人留在京裏,從此孤零零的在元域淑妃手下過活,沒有支撐,等孩子生了不知道要落個什麽樣的下場,說不定她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一想到這個可能,薑夫人悲從中來,渾濁的淚都濕了臉。
投向薑茹的眼裏充滿了氣怒和無邊的恨怨。
她是真疼那個女兒啊。
薑茹冷眼看著,倏忽又笑了起來:“母親,你總是這樣。說起來,事情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母親你是出了大力的,父母愛子則為計之深遠,你倒好,把她寵得無法無天。”
“長姐不小了,她自己做的事,就該學會去承擔因為她的衝動任性而帶來的一切後果。而不是叫別人給她擦屁股,收拾爛攤子,不是嗎?”
“母親,別這麽看著我,還是說,你希望我回去,把真假太子妃的事情捅出來,我們全家人一起落個幹幹淨淨?”
薑夫人驀地一僵,頹然地收回了眼。
薑茹滿意地笑了起來。她挺想要一個家的,沒有家也沒關係,她可以親手組建一個。
陽光透過雲層,照射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仆從侍衛們戴著鬥笠穿著蓑衣,在路邊喂馬休整,聽著馬車那頭傳來的,屬於年輕主家的歡快女音。
“母親,今天太陽好,吃完飯,我給你擦擦身子吧,鬆快鬆快。好了,姨娘,別鬧了,父親該要惱你了,歇歇吧,等到了城裏,我給你買你最喜歡的銀絲糖,別不高興了。”
諸人不由的會心一笑,嗨呀,看,這可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啊。
作者有話說:
嗨呀,薑茹這裏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