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特此贈禮◎
風驅雨急, 電光奪目,從天而降的雨柱打在青石板上,亂水飛濺。
忠順王府裏, 穿灰色短打的老仆兩手拱在袖中,背對著身,守在門前,神色自若地平視前方, 對房內響起的、屬於當朝國公的一聲聲堪稱淒厲的急叫呼吸充耳不聞。
皇宮中,慶明帝也一樣背身立在三交六菱花紋的窗前,耷垂的眼皮下,是與天上烏雲同般陰濃的眼臉。他問田林:“這個時辰,人應該到了吧?”
大太監埋下頭,好難才掩下麵上的怪笑:“是, 按車馬腳程, 忠順王爺該是收到陛下的好禮了。”
他回完話,眼風又掃了掃縮在角落裏的秦芙瑜,問道:“陛下, 是不是要帶這位姑娘與沈夫人同住?”
慶明帝也掃了掃, 他一看到秦芙瑜, 就想起當初同樣被衛智春送給他的祝幸芳。
她杵在這兒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當初是怎麽在衛智春糊弄下, 親手葬送了至愛的白月光, 將人越推越遠的。
這個女人他沒想要收,生得隻可說尚好,氣質雖有, 卻也不如他親手擺弄出來的沈傳茵像, 但她知道得太多了, 不可能輕易簡單地就把人放走。
慶明帝遲遲不作聲。
大太監田林手在刻了杏花紋的拂塵木柄上行轉了一下,適時笑說:“依奴才看,陛下不如還是遣她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正好到忠順王府去接國公爺一程。國公爺身邊總得有人照看。奴才看這姑娘是個聰明人,定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的。”
慶明帝嗬了聲,對田林道:“交給你去辦吧。”
大太監田林依言退下,招了秦芙瑜一並往外出去。他將秦芙瑜先帶了一間宮人房裏:“忠順王府一時半刻的完不了事兒,姑娘先在此暫歇一夜吧,明日一早再行出宮。”
田林將拂塵一晃,將身後的小太監們都屏退了出去,而後笑指向凳子,說道:“你且坐,容我與姑娘你說些話。”
秦芙瑜看著大太監那張陰柔白俊的臉,戰戰兢兢地揉著帕子坐下,一麵聽他說,一麵趕忙點頭稱是。
..
沈雲西在仙臨居用過飯,就和衛邵一起回了明王府,衛邵隻歇坐了片息,就往應天書院去了。
也好在走得早,沒被大雨淋到。
雨珠成線,沈雲西站在石階上,凹著手心,支手接雨水玩兒。
她一邊玩兒,一邊估猜宮裏的情況。
那倆“好兄弟”這會兒應該鬧起來了吧?她對慶明帝很有信心,就是不清楚他氣火上頭,一怒之下到底會怎麽對待衛智春了。
總歸得叫他受一番罪才是。
沈雲西在廊廡下站了一盞茶的時間,玩得無趣了,才回了房裏,竹珍和荷珠正坐在小杌子上做繡活兒侃大山,季六月就立在門框邊打哈欠。
沈雲西一時得閑,沒什麽事兒可幹,她雖不覺得日子無聊難過,卻也還是給自己找了點活兒計,取了幾張紙來捏著筆寫寫畫畫。
從最近看來,寫話本子確實有很大的隱患在,即便她將異能守口如瓶,不往外道,可時間長了,寫得多了,她就是再能辯說,難免還是會引起人的注意和懷疑。
要她放棄這門事業是不可能,但以後必須得小心行事,而且還得想辦法周全掩飾。沈雲西托腮兀自琢磨法子。
接下來一連三四天都是大雨不歇,就在沈雲西兩耳不聞窗外事,悶頭做計劃的時候,安國公府裏衛芩使人傳話來,說是請她去國公府裏參加她的生辰小宴。
沈雲西:“……?”
她驚奇地問季六月:“她認真的?”
衛智春的風波還沒消停呢,衛芩居然就大張旗鼓地要過生,這就不說了,還特意叫人來請她這個寫話本子的去。
這合理嗎?
衛智春知道了,真的不會氣得弑女嗎?
季六月噎住:“五姑娘、額……比較天真。”
高情商她天真,低情商衛芩她缺心眼兒。
“……”
雖然對衛芩的操作感到迷惑,但沈雲西想了想,左右在家無事,人家既然請她,那就去好了。
為了不引起慶明帝的警覺,打宮裏出來後,她就沒有再關注過衛智春。正好順便過去探探消息。
是以翌日晌午,她便帶上備好的禮,往國公府去。
基於和衛智春的仇怨,季六月帶足了人手,國公府門角門前,衛芩的貼身女婢燕兒支頭伸腦的,見到明王府的車駕和季六月,眼一瞪嚇了一跳,忙挨到門邊往裏說了什麽。
沈雲西才下馬車就見衛芩從角門裏邊蹦了出來,大驚失色:“三嫂你還真來了!”
沈雲西不明白她這是什麽意思,眼中也有點迷茫:“不是你請我來的嗎?”
衛芩心虛地捋了捋腰上的荷包穗子,幹笑了兩聲:“我以為你會禮到,人不到。”
她會給沈雲西傳信,完全就是想多收一份生辰禮,禮物嘛,她不嫌多,壓根兒就沒想過她三嫂人會親自過來。
她三嫂都是二皇子妃了,雖然還沒正式上玉碟,但皇家裏頭都默認了,禮部也在準備二皇子的正式娶妃禮,身份不同了,又有話本子之事在前,在她看來人肯定不會來的!
哪曉得,這二皇子妃毫無自覺性,人還真來了……
衛芩急得哎呀,直跺腳,發上的釵墜子都晃得絞在了一起。
這是她成親前的最後一個生辰了,這是很有意義的,再不過那就真沒有了,反正這幾天她爹也不知是怎麽了,病得不輕,沒空管她,她就想著悄悄叫幾個小姐妹來慶個生,喜慶喜慶的,權當是給她爹衝喜了。
她三嫂這一來,這就不是衝喜了,很有可能把她爹直衝到地府去了。
聽完解釋的季六月:“……”五姑娘你好孝啊,太孝了!還給爹衝喜呢。虧你想得出來。
沈雲西:“……”衛智春肯定沒想到自己生了這麽個大寶貝吧。
衛芩愁死了,可人都來了,總不好把人再趕走吧,這不是耍人玩兒嘛。隻得硬著頭皮把人請了進去,又吩咐女婢燕兒:“等好了,見到呂姐她們,小心地帶過來,別鬧出大動靜了。”
燕兒苦兮兮地應是。
老天,這差事的難度可真夠大的。
在衛智春手上吃過虧,一進入國公府,季六月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國公府內,還是往常的那些景色,但裏外都很沉悶,素日裏愛尋空嘮嗑的下人們一個不見,個個垂頭埋腦的,使勁兒做活兒,一根柱子能擦幾十遍,擦得光溜發亮,也不肯歇下來。
衛芩帶著沈雲西從小道走,她也看見了那擦柱子的小廝,邊走邊說:“都是因為我爹。他前頭還好好的,有一天不曉得怎麽了,一晚上不見人,第二天早上被人擱在木架子上抬了回來,看著都沒了半條命了,還死活也不肯請大夫。”
“這兩天人稍微好些了,有力氣了就開始發起瘋了,陰著臉暴跳如雷的,跟誰欠他似的,除了秦芙瑜,誰都不敢惹他的眼。”
衛芩對衛智春很有意見。
現下話本子裏的東西滿天飛,到處傳,他做出那些爛事兒,惹得全家丟臉丟麵抬不起頭,他還好意思發火!
聽著衛芩的話,沈雲西動了動眉梢,慶明帝幹了什麽,把向來一副斯文相的衛智春搞成這樣?
沈雲西正想著呢,衛芩突地叫了聲爹。抬眼一看,原是秦芙瑜正和衛智春肩並肩迎麵走來。
這兩個人和上一次見,都有了些不同。不過數日,衛智春瘦了不少,身上的舊日衣衫寬了半截,兩肩下滑,腰背微弓,眼下發青,臉也暗黃,原本的一頭黑發裏竟摻了白絲。
像是大失了精氣,整個人都支棱不起來了一樣。
相比頹頹老態的他,秦芙瑜反而紅光滿麵氣色好。
她沒再刻意保持那股彷似歲夫人的氣質了,恢複了幾分從前的態勢,昂頭挺胸,還時不時地推搡衛智春一下,似是在催促他走快點兒。
衛芩看到這兩個人,慌了一下,不是,她都特意帶著三嫂走小道了,怎麽還能碰上??
“爹?你們這是去哪兒?”
衛智春也沒想到專程走小道出府,也能碰上人。他陰陰的兩眼望射過來,一看到沈雲西,那張麻木的老臉頓地變得猙獰起來。哪裏還有功夫理會衛芩。
他徑直飛奔過來,走動的時候兩條腿動得有些不協調,但這並不妨礙到他的速度。他一徑衝上前,然而才跑到一半就被季六月長劍直抵著胸膛,又給砸退了回去。
衛智春一個趔趄,後倒坐在了地上,這一墩子下去,他臉上驀地一變,像是碰到了什麽傷處,疼得青臉變紅臉,額上都起了冷汗。
秦芙瑜也跟了上來,但衛智春前車之鑒在前,她便在離得稍遠的地方停了停,向這邊先屈膝問了禮,而後才回了衛芩的話說:“老爺有點事要去忠順王府。我陪他過去。”
“忠順王府?那裏不是禁地嗎?”衛芩怪道。
秦芙瑜瞥了一下衛智春:“老爺求了陛下恩典,是而可以通行。”
衛智春終於緩過來了,他咬牙憋勁兒惡狠狠的,毒蛇一般地盯著沈雲西,從喉嚨氣管兒裏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來:“那天你在宮裏到底說了什、麽!”
沈雲西不答,她哪有說什麽,她什麽都沒說。
“讓他們先過吧?”
沈雲西站到一邊,季六月及其他隨行護衛女婢見此便都依言側開。
衛智春不肯動,他紅血絲密布的眼珠子都凸鼓了出來,陰惡地死掛在沈雲西身上,那模樣就像沈雲西是他不共戴天的滅門仇人一樣。
秦芙瑜把他死力拽了起身,不滿地說:“快走快走,忠順王還等著你呢!”
聽到“忠順王”三個字,衛智春身體反應比腦子快,先打了個冷戰。
他被秦芙瑜硬拖了起來,上下兩排牙齒磕得哐哐的輕響。隻有那雙眼招子還一動不動地狠凝著沈雲西。
他和秦芙瑜從長廊這邊路過,沈雲西麵上不動聲色,裙擺底下卻是把腳一伸,衛智春不防,被當場絆了一個撲趴。
秦芙瑜被他帶累得也歪了一下,碰到了沈雲西的裙擺上。
與這二人一接觸,沈雲西這才看到那日她離開宮中之後,發生了什麽。
..
衛智春被忠順王拉進了房裏,徑直就被摔到了**。
別看那忠順老王爺五十的年歲,人卻是高大威猛,他自幼習武,一把子力氣,被圈禁後閑得沒事兒幹,也就靠練功夫打發時間。
衛智春落在他手裏,就跟小雞仔兒被狼摁住了差不多,根本就撲騰不起來。
那忠順老王爺隨手一扯,衛智春身上的衣服就盡成了碎片。
在衛智春目眥欲裂的驚恐掙紮中,那老王爺半個字的廢話都沒有,徑自欺身而上。
當是時,身動床搖,一個哀聲不絕,一個滿足喟歎。
好家夥,兩個老家夥,竟是弄出了一室讓人麵紅耳赤的旖旎風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畫麵一轉,被趕鴨子上架的衛智春赤條條的,像個破布麻袋一樣攤在**,他兩眼直翻白,失身之後也失了魂兒。
好半天他才緩過了氣兒,然而混混沌沌的一偏頭,看著床前不著寸縷,大剌剌光身喝水的忠順王,和對方背後被他摳出來的血痕。
一想到那是自己的“傑作”,衛智春如何還受得住,他心膽俱裂,這一刻說是天崩地裂都不為過。
不過是奉命來送個信,卻把自己送到了一個男人的**。
“你!你、怎麽敢!”衛智春怒目切齒,恨不得將這羞辱他的男人生吞活剝,五馬分屍。
可惜這會兒他像條脫了水的死魚,根本沒有想象中的氣勢。
“我怎麽不敢?”忠順王爺一捋胡須,心情不錯地扯了外衫套上,往床邊上一坐,而後將慶明帝送來的那封書信大開來往衛智春眼前一亮。
“我那皇帝侄兒,難為他還能想到我這個叔叔,送人來給伺候我,禦賜之物,我豈有不收之理啊。”
衛智春目瞪口歪地看著那封他親送過來的信紙,隻見上方寫道:“……皇叔王府空寥,房榻寂寞,物生風流英美,堪可一配,皇叔壽辰將至,朕特此贈禮,以祝歡愉。”
怎麽會?
怎麽可能?!
慶明帝那老狗竟一封信把他送給了忠順王!
衛智春人傻住了。
忠順老王爺拍拍他癡僵住的臉,笑道:“好小子,你這小身板兒不行啊,以後跟著我好生練練。”
以後?還有以後……
衛智春被這一拍,拍得徹底繃不住了,他心態垮塌,口裏悲嗚地謔謔了兩聲,身心雙重折磨下,再撐不住了,暈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