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號啕大哭◎
原二夫人被衛芩這一句口無遮攔的高罵驚回了神, 兩步上過前去,忙給她捂住了嘴。
暗呲她:“你瘋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場合, 可仔細你的皮!你個笨貨。”當堂罵爹,你怎麽不上天!
衛芩還氣著呢,被迫合了嘴也唔唔的反駁:“我又沒亂說,二嫂, 不信你自己去看。”
這姑嫂二人拉扯低語之餘,廳堂內,叫衛芩的話弄得舌橋不下的其餘人等,也都神思俱歸,此起彼伏地發出“嘩”的低呼後,無不臉紅麵漲的嚼起耳朵來。
嘁嘁喳喳的聲音, 個個亂飛的眼睛, 無不關聯在她一人的身上,這方情形,讓秦蘭月彷佛重歸行宮夜宴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一天。
在行宮時, 她不便發作, 在自家裏豈有忍得之理?她不與衛智春和離, 可不是留下來吞聲忍氣的!
秦蘭月忍無可忍地將手邊桌幾上的果碟茶盞一掃而空。
哢吧碎裂的巨響壓過了人語,見她氣湧如山, 透冷的芙麵上暗火沸騰, 已然是動了真怒,室內眾人便不敢在這個氣頭上再造次了,齊齊噤下了聲來。
一般這種情況, 但凡有點兒眼色的都該告辭退下了, 但今兒她們偏都低眉順眼的各坐下來, 人就跟焊在椅子上似的不挪動。
沒辦法啊!
五姑娘的那幾句話雖短,信息量卻太足!這不聽個明白,抓心撓肺的,它不舒坦呐。
再說了事關老爺、歲夫人和秦夫人,她們身為這個家裏的一份子,怎麽也不該被蒙在鼓裏不是。留下來聽一聽怎麽了?
合該聽一聽,心裏才有數兒不是!
眾人不動聲色、聚精會神地豎起了耳朵。
“又是話本子,她又刻意寫了什麽東西含沙射影的來作怪!你放開她,叫她說清楚!”震住了其他人,秦蘭月繃直了身,又疾步上去,親自上手將原二夫人一把扯開,紅豔豔的指甲發著抖,險戳到了衛芩下巴上。
她大喝質問:“說!”
她一副審犯人的樣子,發泄完憋了一晚上的心裏話後的衛芩,稍微恢複了正常,見此不滿的拉了拉臉,便也跟對吼一樣的大聲回她:“話本子裏說我爹拿你當歲夫人的替身,表麵上看著你,實際上想的全是歲夫人!”
替身……歲夫人?
秦蘭月被她吼得耳邊嗡嗡作響,這一句話就如一碗水濺進了滾燙的熱油鍋裏,劈裏啪啦的,炸得她頭臉發懵,心顫神**,連身子都打了個晃。
她是歲夫人的替身,衛邵那個名義上的“娘”的替身?
說笑的吧!
“不止你,連你妹妹也都是。”
衛芩又指向秦芙瑜。
在秦芙瑜目定口呆的愣樣裏,和眾人眼珠子都快脫眶的注視中,衛芩從袖中掏出昨天新買的話本子,遞出去:“就是這個!”
依舊是熟悉的藍皮書封和寫書人名姓,秦蘭月抖戰著就要伸手去接,豈料衛芩又一縮,連手帶書一並給縮回去了,她用力地哼了一聲:“我買的,要銀子的,要看你自己去買,就在三嫂的書鋪子裏。”
憑啥我出錢買回來的,給你看免費的,想得美。你又不是我姐妹,又不是我親娘,你剛才還凶我!
秦蘭月本就因突聞驚耗而手腳發軟,不期又被衛芩這缺心眼兒的虛晃一槍,她生生被氣了一個倒仰,人都險栽了下去。
好在綠芯眼明手捷扶住了人,才沒往讓她往地上摔。
原二夫人:“……”她都要開始憐愛秦夫人了。
秦蘭月深覺被衛芩耍了一頓,掛不住又吃不消,她靠在綠芯懷裏,發著抖呼吸都艱難了起來。她再也受不住了,看著這滿屋子的人,兩眼直發黑,都飄起了重影兒,語聲也沒有先才那麽中氣十足了。
“滾,都給我滾……”她鐵青著臉指向門外攆人,下了逐客令。
有了她發話,正院的下人們忙都請諸夫人小姐姨娘們離去。這些人一走,秦蘭月大喘了幾口氣粗後,就立即叫人出府,往書鋪裏買話本子。
而這邊被正院趕出來的諸人,也皆如她一般悄悄地吩咐伺候的婆子去買書,一行走,一行抑著聲兒壓不住激動的說起閑話來。
趙姨娘兩隻手都快把團扇給掰斷了,也沒能沉住氣:“不是說老爺和歲夫人琴瑟不調,關係不睦的嗎,人死了作何又找起替身來了!秦夫人和秦姨娘這兩姐妹真和歲夫人生得像?”
“孫姐姐,你比我們年長,在這家裏待得也久,你知不知道?”趙姨娘問同行的孫姨娘。
孫姨娘膽子最細,連忙說:“我入府時,歲夫人就已經亡故,不曾見過一麵,哪裏曉得這裏頭的原委。”
又道:“你們也別亂猜亂想,聽五姑娘的口氣,裏頭的事兒怕不簡單,我們說得多了,若惹了老爺夫人不快,就不妙了。”
錢姨娘嗤道:“三夫人,不對,該叫二皇子妃了,人家的書都寫上鋪上了,你還不曉得那書的本事啊,多少人眼睛盯著呢,估計不到半天就能傳遍了。我們說不說礙不著半點兒!”
趙姨娘應聲說:“三夫人從不信口開河,十有八九是真的。指不定就是三公子……二殿下告訴她的,二殿下還能不認得自己的養娘長什麽樣嗎!”
“我的天爺,活了幾十年,沒見過這樣的事兒啊!養替身,還養兩個呢,虧我們老爺他想得出來!”
安國公府裏的姨娘三人組避著人,口中閑話不絕。
大夫人二夫人卻做不到她們這般事不關己般高高掛起,這一大家子人不要臉的嗎!
安國公衛大爺等都在上值,不在府中,當下能主事的便隻有老祖母了,這二位出了正院的大門,一掉頭就拽著衛芩飛奔去了衛老夫人的院子。
衛老夫人才起不久,老人家正坐在椅榻上用湯飯。見她們火燒眉毛的跑進來,又聽了她們的言語,卻隻放下勺子,撥了撥佛珠,不驚不訝,像尊看透塵世喧囂的菩薩。
這是個什麽意思?原二夫人喚了聲:“祖母?您拿個主意啊,這事兒怎麽辦才好!”
衛老夫人不答,反而問衛芩:“除此之外,裏頭還寫了什麽?”
衛芩躊躇著,一時不知該怎麽說。
原二夫人見她這副行徑,重重的咯噔了一下,圓臉都快垮拉成長臉了,“不隻是寫了替身麽,竟還有?還有什麽東西?”
救命!她那公公,到底還有什麽驚喜呸驚嚇是她不知道的?
衛芩組織了一下語言,心一橫眼一閉,說道:“話本子裏還說,歲夫人是被父親偷搶強娶回來的,娶回來了不珍惜就算了,還轉頭就將歲夫人送給了同僚兄弟,以求自保!他為了保命脫身,居然不惜獻妻與人!”
大夫人溫玉嫻向來是家裏頭最鎮得住的那個,卻也聽得人都傻了。偷搶強娶有夫之婦、自私自利獻妻與人,單拎一件出來都夠叫人怵目驚心的了,他還兩件一起做了?
這是人能幹的事兒嗎?
大夫人溫玉嫻發直地望向衛老夫人。
衛老夫人穩坐著,那毫不驚訝的神態在明晃晃地告知她們,她早就知曉了,而且都是真的。
大夫人跌坐在椅子上。
原二夫人發出嗚的一聲,捂住了心口,人就倒了。蒼天在上,他們這個家,必是要完了。
她三弟妹敢這麽寫,定然是得過二皇子首肯的,說不得就是為他養娘討公道來的!
不行,不能這麽幹坐下去了。她受夠這狼狗配一堆的公婆兩口子了,真就沒個消停的。
分家,得馬上分家!
原二夫人軟著腿從老夫人院子裏出來,即刻就使人去叫衛二。大夫人也是如此。
自這一早上後,安國公府裏一連兩天兵荒馬亂。大房吵,大房吵完二房吵,二房吵完正院吵,正院吵完,全家一起吵,鬧鬧騰騰的,都快翻天了。
衛芩躲在家裏不敢出去,呂小姐一天三次的叫她,她都嚴詞拒絕了。
這事兒涉及得太重了,她不能隨便出去亂說,這點兒分寸她還是有的。
第六次邀約被拒,呂小姐了然拍桌怒道:“看來是真的!”
就衛芩那腦子,要真沒事兒,她早就沒心沒肺的跑出來耍了,還能在屋裏呆著叫她們去請?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安國公可真是個畜生!堂堂國公,身居高位,沒什麽建樹功勳就不說了,竟是連人品心性都不修的,這算個什麽玩意兒嘛?”
“把妻子送人,虧他想得出來!”
“他送的是誰?收的那個也一樣是個殺千刀的爛貨!”
吃瓜姐妹團這裏言辭激烈地大罵了一通,她們大都說親了,以後也都是要多個妻子的身份,推己及人,這要是發生在她們身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把我們當什麽啊,你想送就送的!還當是往前那些朝代的典妻呢!他們大梁律例裏可不是這樣寫的!
你送個屁,狗雜種,你怎麽不把自己送出去給人!
她們憤氣填膺,哪裏會遮掩,回到家中和父母兄弟姊妹俱都依言以告。
老話都說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叫人精神炸裂的東西總是傳得更快。
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裏,莫說官家貴族了,就連城北橋頭算命的瞎子都聽說了。
就在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
明王府裏先後迎來了兩撥人。
這兩撥人還都是衝著沈雲西來的。
前頭來的是發癡的秦蘭月,後頭來的是皇宮的傳旨太監,說是慶明帝宣她進宮問話。
慶明帝的動作在沈雲西的意料之中,她寫話本子時就做好了要和慶明帝對峙的準備。慶明帝本就是她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
一朝國公,她可沒想過單憑流言就能收拾得了他,按死他的活兒當然是交給他的好兄弟了!
相比起慶明帝,反而是秦蘭月的到來讓沈雲西感到意外。聽到婆子傳話說安國公夫人求見,沈雲西直接說了句:“不見。”
她自認和秦蘭月沒什麽好說,這次的話本子並沒有刻意針對秦蘭月,有什麽她就寫什麽,就事論事,秦蘭月在衛智春的這次事件裏,算是半個被欺瞞的受害者。
她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故意詆毀。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寫完了整本書。
整本話本子裏唯一做了特別處理,模糊了身份的,隻有慶明帝這一個人。畢竟現在還不到和慶明帝正麵對上的時候。
回絕了和秦蘭月的會麵,沈雲西坐在樹下的石凳上吃橘子,然才剝完了皮,就聽院子外麵砰訇一串混亂的聲響,她扭頭一看,竟是秦蘭月拿著一把刀子,一路比著自己脖子,闖了進來。
待見到了沈雲西,她才把那刀子一擲,什麽話也沒說,就坐在那地上捂臉號啕大哭了起來。
沈雲西默然,慢吞吞地自吃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