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又是熱鬧的一天呢◎

裕和郡主走入公堂內, 眾人皆起拜禮,這回連殷白夜也都起身來了。

她的出現屬實在沈雲西的預料之外,也打了沈姑母和沈萬川一個措手不及。

沈姑母搖搖欲墜, 動人的一雙媚眼裏沁出眼淚,張了張口又閉上,一副有口難言的可憐姿態。

而沈萬川則是悚然驚駭,在裕和郡主現身逼近的那一刻, 他慘白著臉,後退了。

這一退,就顯出了心虛來,氣勢也就弱下了半截。

但他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能幹出背著妻子與妹**的事,本身臉皮就厚得異於常人。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上前拽住裕和郡主的手:“你是病糊塗了吧!有什麽話不能回家裏說, 非鬧到這上頭來!”

裕和郡主用力將手一收,沒了一貫的柔和,她冷淡地說道:“我們夫妻早就無話可說了, 我來這裏不是為了鬧, 是為了到這公堂之上頭頂青天的地方, 當著縣尉和諸位百姓的麵,說個清楚明白, 也好請他們斷個是非曲直。”

“王縣尉, 我現在是人證,你該怎麽審就怎麽審,不必顧及身份。”

王縣尉咽咽口水拱手稱是, 又請郡主見諒, 才顫巍巍地回到公案上, 扶了扶官帽,輕咳了兩聲,“郡主說親眼見他二人通奸,此話當真?”

裕和郡主:“自然是真的。”

王縣尉再要細問,沈萬川卻先發製人,又衝到裕和郡主麵前來:“胡言亂語,胡說八道,你鬧夠了沒有!我都跟你說了,那孩子是旁支家的,你怎麽就非是不聽呢,你要不願意養,我再送回去就是了,你怎麽能、怎麽能為著這點事,和這老毒蟲一起設計親夫!”

沈萬川指向秦家三叔公,在秦三叔公不屑的鄙視下鼓紅著臉,又轉身擺出對妻子大失所望的模樣,他痛心疾首:“一日夫妻百日恩,元瑚歸,你未免也太狠……”

“狠心”兩個字還未說出口,就被裕和郡主猛然抬手,一巴掌扇斷了音。

裕和郡主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但聽到沈萬川這些無恥的話,她到底還是忍受不住了。

明明是他恬不知恥做錯了事,明明是他作盡了夫妻情分,他怎麽有臉說出這些話來的!

“沈萬川,事到如今,你還在這兒哄騙人呢!你和那福昌駙馬是一胎出來的兄弟吧!”

聽到福昌駙馬四個字,門口的百姓有人笑出聲,宋修文的大名和前些時段的趣事,那可是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這裕和郡主把沈侍郎和福昌駙馬比作一胎,難免叫他們又想起那些樂聞來。

沈萬川在笑聲中,一張臉由紅轉青。

裕和郡主冷著氣白的臉,從來軟和的人,這會兒的眼裏卻是沉沉難消的寒冰,冰冷的視線在沈萬川和沈傳茵身上來回打轉。

她也不等縣尉再問了,目視著沈萬川一字字說道:“你說我陷害你,那我且問你,上月初三,你國公府那好外甥女出月子辦滿月酒的那一天。你在哪裏!”

沈萬川瞳孔一縮。那天他確實和傳茵有……

不待他細想,裕和郡主又出聲了:“你不敢作答,我來說。你們提早離席了,回了城郊的莊子,就在西廂房的側間裏,院子外頭有一棵桃花樹的那間,你還從樹上折了一枝花兒給她戴呢。”

“回到屋裏,你給你崴了腳的好妹妹腳上上藥,揉著揉著就上手了,說著說著就親上了,你們兩個,窗兒都沒關呢,青天白日地就脫衣服往榻上滾了,你指量我不知道呢,我就在那裏看著呢!”

裕和郡主冷笑:“你像狗一樣趴在她身上,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好妹妹屁股上的痣我都瞧見了。”

觀審的百姓倒吸一口涼氣。裕和郡主將時間地點這些東西說得太清楚了,若不是真的就在現場,又怎麽編得出來!

沈萬川和沈傳茵也都震在原地,僵住了身子,蓋因他們清楚,裕和郡主說的話,和他們當日相處的場景一字不差!

沈姑母縮著兩隻肩,隱私之處在公堂之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點出來,她羞得幾近無地自容了,人都要站不住了,但卻又不敢露出異樣,隻能咬著唇,把頭用力地埋在胸前,似要把那脖子都折斷了。

沈萬川也覺得體麵掃地。

但裕和郡主還沒說完,她看著這兩個狗男女,莫名地覺得痛快,又嗬道:“對了,做到一半你們還調起情了,她的肚兜就塞在你的香囊裏呢!這會兒怕都還沒取出來吧?”

裕和郡主拂開柳嬤嬤,一個快步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沈萬川的腰間扯下了那個絲織的繡竹香囊,她用力一拽,在沈萬川驟然急變的臉色中,果然從裏麵勾出個團成小團的粉色繡紅黃雙魚的肚兜來。

裕和郡主把那肚兜往沈傳茵身上一丟,擲地有聲:“王大人盡管叫人來和她身上的比對吧,尺寸花樣和繡活兒,一樣一樣的比,是或不是,就自見分曉。”

“也不隻查肚兜,這二人還私通生子,沈傳茵生產也就兩個來月前的事,也請個嬤嬤來,一並來探知吧!”

沈雲西舒了舒眉,這確實是她那天下午給裕和郡主說的。

郡主娘還是很有做演員的天賦的,恍若真目睹了**現場一般。若非她早知道,怕也要信了。

她又盯著沈萬川和沈傳茵,他們日日鬼話連篇地欺瞞裕和郡主,而今裕和郡主也假做人證來定他們的罪,這就是一報換一報,罪有應得了。

正堂上的王縣尉是看得暗暗握拳擊掌,他審案的時候就喜歡裕和郡主這樣的證人,多給他省事兒啊!

他激動得大叫:“來啊,聽郡主的,把這個妹妹帶進去查驗!”

然不等請來嬤嬤,沈姑母就先一步撐不住了,她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抖著身子雙手捂住臉,蜷縮成團。

這副樣子,不用查驗也知有鬼了,差不多就是默認了。

本來還想強的沈萬川見此,人歪斜著狠狠一晃,也終於灰敗了下來。完了,沒得爭了。

是真的,竟是真的!

百姓們頓時炸開了鍋,群情激憤,揚起手擠著往裏頭罵,衙役的廷杖攔都攔不住。

兄妹亂.倫,真是兄妹亂.倫啊,血親相.奸古往今來那都是違天逆理的!

“鳥獸行,這是畜生行徑啊!”

“還是侍郎老爺呢,老豬狗還差不多!”

有氣極的也不講究,脫了鞋子往裏頭扔,還有大娘隔老遠一口準確地呸到了沈萬川的臉上,看得沈雲西都敬佩地往後一仰,大娘這準頭得是個射箭打靶的好手。

“肅靜,肅靜!”王縣尉直拍驚堂木。他顯然已經習慣了這群正義感爆棚的老百姓,敲喊得相當熟練,拍了十來下終於勉強將人安撫了下來。

外頭的吵鬧一停歇,內裏沈姑母的低低啜泣聲就變得明晰響亮了。

秦家三叔公橫眉立眼地罵她:“你還哭,你有什麽可哭的,郡主娘娘都沒哭呢,我們這些被你奪了家產的都沒哭呢,你拿了俺們家那麽些好東西,你還有臉哭!”

“青天老爺!”秦家三叔公往前一拱,“和奸已經定了,還有他們謀財害命的事兒呢!”

王縣尉喝道:“把證據擺上來。”

秦家三叔公梗了梗脖子:“都和奸了,他們肯定就謀財害命了。”

王縣尉:“那沒有道理,得有證據。”

秦家三叔公不服氣地還要辯駁,被身邊小輩一扯:“三叔公,沒甚麽所謂的,隻要定了和奸,作實了他們通連,立業叔留下的東西,我們也能取回來。”

秦家三叔公這才消停了。

王縣尉又問:“還有要說的沒有?”

堂中安寂。

王縣尉便一拍驚堂木:“那本官……”

伴著王縣尉的話,沈姑母的哭聲漸漸大了起來,嗚嗚咽咽,悲悲切切的,哭得沈萬川的心都碎了。

他端著的肩頹然一垮,像隻喪家犬一樣仰首向王縣尉說道:“這些年都是我逼她的,與她無關,一切都是我的罪責。”

沈姑母哭的聲兒更大了,抽抽噎噎地叫了一聲哥哥。

沈萬川更是心痛如絞,在他的記憶理,傳茵一共隻這樣痛哭過三回,一回是她被迫遠嫁洛北,一回是秦立業病重那年他們在洛北相聚,她喜極而泣,最後一回就是這次了。

次次都是因為他!

沈萬川肝腸寸斷,箭步往前一站,再次重申叫喚道:“是我逼她,我強迫她,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反抗得了,她無罪!”

本朝律例,同產“相與奸”與“強與奸”,這兩者是不同的。前者血親和奸,男女皆有罪,但如果是後者強與奸,則處其強,弱方受害者無罪。

沈萬川這話其實就是想把這案子從前者扭轉為後者,將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護下了沈姑母。

他毅然為愛擔罪,沒人覺得感動,裕和郡主甚至覺得泛惡心。

沈雲西卻是支著右手托了托臉頰,心道她這位姑母真的很識時務,從前是,現在也是。她唔了聲,對沈萬川的選擇毫不意外,隻是希望他不會後悔。

今天這場案子就到此結束了,沈萬川雖認了罪,但礙於對方侍郎高官,王縣尉不好判處,正好殷白夜就在這裏,便當場將文書卷宗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上表宮中再行定奪。

殷白夜嘖嘖稱奇地押走了沈萬川,沈雲西陪著裕和郡主回府去。

他們都沒再管留下的沈傳茵和秦家人。

一上了馬車,裕和郡主整個人都泄了力,她靠在女兒身上,額上布滿細汗,沒了在公堂上板著的氣勢。

沈雲西給她擦汗,“母親和秦家三叔公怎麽會聯係上的?”

裕和郡主扯出一縷虛弱的笑,拉住她的雙手拍了拍,“你啊,自衛家老太太壽宴上鬧了一場後,越發剛直了。看起來安靜乖巧,實際愣衝衝的。”

“看你那日對他動手,卻又沒向你外祖母聲張,我就知道你必是要揭開鬧大的。可你和他之間的父女血緣,無論如何都是繞不過去的,你雖看到了他們的陰私醜行,卻不能由你這個做女兒的來第一個挑開。外頭的人會罵你的。”

哪怕她根本沒有錯。

沈雲西怔住:“您是怕我上堂給那秦家三叔公做人證?”

裕和郡主點頭,替她正了正簪。

婦人溫婉如水,卻燙得沈雲西心頭發熱。她這回雖沒打算上公堂,但有時候做事確實挺虎的。

在她看來,這一世是她撿來的,便是一天不活,她也是賺的,所以她什麽都不怕,也不愛受氣,隻要自己舒坦,大不了也就是一死,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她末世那幾年都是一個人,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從來都不需要顧及別人的。

她埋在婦人肩上,想了想,小聲地交代:“可我還寫了他們兄妹的話本子。”

裕和郡主攬著她一笑:“寫了就寫了,你又不用他們的名字,這倒不怕什麽,既能惡心他們,又能給你賺些家私,不寫白不寫。”

沈雲西聽罷,掩著自己的臉,也彎著眼笑了。

這邊馬車上母女說說笑笑,裕和郡主的心情也漸漸雨過天晴。

而那頭沈萬川被殷白夜關進了大理寺的監牢裏,巧了,正好和宋修文同住。

都是在沈雲西或間接或直接的幫助下,住上公家房的兩人,麵麵相覷。

宋修文最先反應過來,舉起沒刨完的餿菜飯碗,一下子就拍在了沈萬川的腦殼上。

他可還沒忘,沈雲西、那個害得他受盡痛苦淪落至此的女人,就是這老匹夫生的好女兒!

沈萬川本來意懶心灰,什麽都不想理,結果一進牢房就挨了一榔頭,一看敲他的人竟是宋修文,再想到公堂裕和郡主損他的那句“你和福昌駙馬是一胎出來的吧”,勾得火也冒起來了。

他堂堂侍郎,又是王府郡馬,能受這氣?提起一腳就踹了上去。

宋修文也想,他堂堂無雙才子,又是長公主駙馬,就更不能受這氣了,捏起拳頭也掄了上去。

兩人在眾多獄友的喝彩聲下,扭打在了一起。

今天的大理寺監牢,又是熱鬧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