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世界歸於沉寂

聽見他的話, 饒念握緊手機,竭力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就在她陷入沉默思考對策時, 手裏的電話忽而又震動了一聲。

對麵又發來一段視頻,饒念點開,就看見屏幕裏全霏被雙手捆綁著,不知道被綁在了那裏, 她的發絲淩亂,眼神驚恐地望著鏡頭,整個人狼狽地躺在水泥地上。

見到這一幕,饒念心口一緊,終於再無法保持冷靜。

哪怕明知這是祁檀要挾她的誘餌,饒念卻也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

全霏還在他的手裏, 她做不到自己被保護在家裏, 卻眼睜睜看著牽連無辜的人陷入險境。

饒念的手微微顫抖著,聲線聽起來依舊冷靜:“現在放她走,否則我不會跟你離開。”

祁檀滿意地笑了, 陰冷的聲音繼續從聽筒裏傳來:“放心, 我很信守承諾。她對我來說沒什麽用處, 有用的人是你。”

“現在下來,我保證她會平安無事, 再耽誤一會兒, 她一定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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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蒼茫,大雨傾盆下,維多利亞港口此刻呈現出十分罕見的景象, 不再是往日的繁華無邊, 警車閃爍的紅光宛如織成了一條蜿蜒的燈帶。

警方控製了碼頭, 卻已經晚了一步,祁檀的船已經駛離。

隸屬警方的船隻也已經就位,無數配槍的探員紛紛上了船。

霍聿深看著遠方漆黑一片的海麵,目光深不見底。

不知為何,他感覺到心底難以抑製的恐慌。

卓舜身穿警服站在一旁,轉頭看向身旁的孤直屹立的身影。

他的聲音有些沉重:“祁檀跑了。他身上帶著槍,剛剛有探員開車圍堵他時出車禍了,才讓他逃了,我已經派人已經去圍剿了。”

就在這時,蒲川拿著手機慌忙地跑過來,氣喘籲籲道。

“霍董,是饒小姐發來的定位消息。定位也在維港附近。”

卓舜瞬間意識到了什麽,看向那艘隱入黑夜的船隻。

下一刻,身旁的人已經有了動作。

卓舜臉色一變,急忙試圖阻止他:“你不能去,他身上帶了槍。我現在帶著人包圍他的船,會盡力確保不會傷害到人質....”

霍聿深卻已經在褪下身上的西裝外套,他解開手表,神情冷靜至極。

“他的目標是我。”

“之前你已經在羅馬用你的命賭了一次,霍聿深,你想清楚,你不可能每次都那麽幸運,何況現在祁檀是亡命之徒....”

霍聿深手裏的動作停下來,嗓音沙啞如斯。

“她是因為我,才遇到了這麽多危險。”

熟悉的,頭痛欲裂的感覺再一次不合時宜地席卷而來,讓他痛苦地喘息著,額頭冒出大顆的冷汗。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將神經一條一條剝離開來。

或許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讓他自詡清醒克製的人生裏,一次次體會到無法自主的感覺。

如果一開始,沒有遊輪那晚,他刻意製造的相遇,卑劣地接近,她不會陷入今晚的險境當中。

他這一生,愧對了很多人。

因他而死的母親,那些待他好的,無辜的傭人,他年幼時的玩伴。

他償還不起的罪孽,折磨了他整整二十年。

而後,就是她。

這本是他一個人的罪孽,怎麽能讓她也一起承擔。

所有的一切因他而起,也注定,要由他來做最後的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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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饒念聞到海水的腥鹹味道縈繞在鼻尖,感覺到移動和震**。

仿佛是在船上。

有雨水砸落在臉上,沾濕一片涼意。

她的睫毛抖了抖,艱難睜開沉重的眼皮,麻醉劑的藥效還沒完全退去,渾身無法使上半點力氣,低頭一看,才發現手腳也都被鐵鏈綁死了。

甲板上空空****,空寂的黑夜裏,隻有桅杆上的旗幟隨著海風搖晃著,視線裏,有一道高挑筆直的身影矗立在不遠處。

心裏狠狠一沉。

祁檀還是一副西裝革履的斯文模樣,並不見落魄潦倒的姿態,讓饒念覺得十分惡心。

他的側臉神情閑散慵懶,仿佛此刻並不是在逃亡,目光望著對岸閃爍的紅光,仿佛在欣賞著什麽美景。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執著於狼狽地逃亡,而隻想等待一個人的到來。

等待著最後魚死網破,玉石俱焚的時刻。

恍惚間,饒念聽到警笛聲從岸上傳來,有些遙遠,不甚清晰。

她依稀猜到了現在的情況,清亮的嗓音微微發啞:“你被警察通緝了?”

他在逃亡的關鍵時刻冒著風險綁架她,必然是因為霍聿深。

她躺在甲板上動彈不得,幹澀的唇瓣微微張合著,艱難地出聲。

“你想對他做什麽?”

祁檀輕笑一聲,“他活得太高傲了,從一出生起,他就什麽都有。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所有人都隻能匍匐在他腳下,憑什麽?明明我和他流著一樣的血,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饒念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絲毫沒有怯弱,反而一字一句。

“你是罪犯,他不是。”

他不怒反笑,反而笑盈盈地問她:“你指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祁檀搖著頭,看著遙遠的海麵,像是回憶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他的唇畔挽起一抹陰冷的笑容,自顧自地否認出聲:“不,其實那些人是死是活,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他們隻是卑賤的螻蟻而已。我隻是想看到霍聿深痛苦的樣子,我要讓他知道,人不能活得那麽幸福,所以那些人才該死。”

聽見他的話,饒念不自覺咬緊了牙關:“瘋子。”

這兩個字像是觸碰到他的逆鱗,祁檀的臉色忽而一變,狠狠用腳踹向她的腹部。

一陣劇痛襲來,饒念疼得弓起身子,忍耐著那陣五髒六腑都快要移位的痛苦,卻不發出半點聲音,背後冷汗涔涔,幾乎打濕了衣料,耳鳴聲一陣接著一陣。

看著她慘白的臉色,男人又蹲下來,用手溫柔地撥開黏在她臉側的淩亂發絲。

“等著吧,他很快就來了。到時候,我會讓你看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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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的疼痛一陣接著一陣,饒念蜷縮在甲板上,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迷蒙眼前的視線,她像是一條瀕死掙紮的魚。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恍如隔世一般,混在翻滾席卷的海浪聲中。

“霍聿深...”

她的眼眶忽而之間濕潤了,看著那道頎長的身影從黑暗的夜色中走上甲板。

隨著他從混沌無邊的黑暗中走到光線下,饒念的心髒也跟著一寸寸收緊,怔怔地看著他走近。

甲板上隻有幾盞微弱的燈光,四周是死寂一片的海麵。

他的輪廓比新聞裏看起來更瘦削了幾分,明明隻是短短幾天未見,卻好像已經隔了很久,瞳孔漆黑,側臉冷硬分明。

這是第一次,她不期盼看見他來。

因為一旦他來了,祁檀便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別管她,快走吧,霍聿深。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世界仿佛被按下靜止,除了他之外的一切都變成了虛幻的景象。

聖誕夜那晚,分開時的場景尚且曆曆在目。

那種近乎複雜的情緒包裹著她,讓她一時間哽咽得發不出聲音,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祁檀似乎早已預料到他會隻身前來,頗為滿意地勾起唇。

“弟弟,看來你沒有按時吃藥。我本來以為,你活不到今天呢。”

霍聿深抬眼看向他,嗓音沉靜:“你很失望。”

餘光瞥見饒念的神情,祁檀意識到了什麽,頗為愉悅地笑了一聲,頓時了然於胸。

“哦,你還沒有告訴她,對吧?”

饒念的眼睫狠狠一顫,聽不懂他在說什麽,隻是本能地感覺到不是好事。

而祁檀卻沒有過多解釋下去的意思,他把手一鬆,將手中的那把黑色□□拋到對麵。

看著那把□□砸落在霍聿深身前,祁檀笑意更深:“抱歉,我忘了這把槍裏裝了幾顆子彈。不然你先對著自己開一槍,讓我看看裏麵還有沒有。”

霍聿深沉默地垂下眼,目光深沉難辨。

見他沒有動作,祁檀又蹲下身,一把揪住她腦後的長發,頗為愉悅地笑看著霍聿深。

“或者,你想讓她替你受了,也可以。”

因為疼痛,饒念弓起身體,額頭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她拚命搖著頭,可被膠帶封死,發不出聲音來,隻有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看著女人纖細的身體躺在那裏,**出來的肌膚上也布滿淤青,霍聿深的眸光暗下去,向來不見波瀾的眼底仿佛被撕開了一條裂縫,讓他無法繼續保持冷靜。

下一刻,他極力忍耐克製著,最終還是沉默而緩慢地拿起了那把□□,對準了自己的手臂。

饒念的瞳孔一陣陣收縮,下一刻,就看見他毫不猶豫地扣動板機。

槍聲幹脆利落地響起,海麵上飛鳥四散開來。

她的呼吸仿佛也跟著停止了,幾秒後,饒念看著潺潺的鮮血一點點順著他的手臂流淌而下,心髒緊緊收縮著,淚水沾濕了眼睫。

而男人的臉上卻無過多表情,仿佛剛剛那一槍並沒有打在他的身上,唯有蒼白的臉色昭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他的目光如此深沉,卻又仿佛藏匿著深不見底的愛意,遙遙與她相望著。

饒念並不意外他會這樣做,又或者說,她早就不再懷疑他的心意。

不知何時,她已經淚流滿麵。

看見他如此聽話順從,祁檀又滿意地笑了,眼底染上興奮的光。

可遠方的警笛聲越來越近,讓他已經沒時間再浪費下去。

他抬高音量,笑意更深:“霍聿深,你不是一直都想為那些人報仇嗎?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你手上的那把槍裏,還剩下一枚子彈。”

“拿起那把槍,殺了我。你就能為他們報仇了。”

見他沒有動作,祁檀又露出興奮的表情,像是故意提醒他曾經的過往。

“其實我沒告訴你,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著他們在大火裏掙紮,看著他們被燒成灰燼,痛苦地扭曲身體,連叫都叫不出聲來。”

“我還記得那晚有一個人,跟你差不多大,是你的好朋友,對嗎?可惜,他年紀輕輕,人生還沒開始,就因為你而終止了。”

“如果沒有你,他們不會死。霍聿深,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宛如魔咒的聲音回**在甲板上,與遙遠的警笛聲交織在一起,顯得鬼魅之極。

他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放聲大笑著,將打火機扔到身後。

火苗瞬間盤踞而上,點燃了身後的柴堆,滾滾濃煙瞬間席卷而來,木頭斷裂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

跳躍的火光裏,饒念被嗆得拚命咳嗽,看著男人的眼眸變得越來越猩紅,看著血流的速度越發加快,看著他再度被帶回那段痛苦自責的記憶裏,她卻什麽也做不了,隻能拚命地發出聲音,試圖阻止他此刻的墮落。

而祁檀卻還在瘋狂陰鷙地笑,試圖徹底擊潰他最後的理智,喚醒罪惡的種子。

“殺了我。隻需要一下,他們就能解脫了,你就能為他們報仇雪恨。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在期待這一天嗎?”

“你現在隻有一個選擇,殺了我,否則,她也會死。我會讓她先死在你麵前。你不想看著她也因為你丟了命,對不對?”

饒念的腦中轟得一震,瞬間明白了他想要做什麽。

他要用自己的命毀了霍聿深,親手把他變成殺人犯,拖進深淵裏。

讓他再也不是那個清風霽月的繼承人,而是和他一樣,卑劣肮髒,雙手染血的殺人犯。

不行.....

她頓時想要奮力掙紮阻止,卻被祁檀一把拽起。

男人用□□頂住她的太陽穴,目光卻看著對麵的人,唇角勾起興奮的弧度,仿佛一切已經盡在掌握。

他放聲大喊:“霍聿深,動手啊。再不殺了我,死的人就會是她了。”

黑洞洞的槍口就在附近,而饒念此刻卻感知不到害怕的情緒,她緊張地看著對麵的人,拚命地搖著頭,胸口劇烈跳動的心髒幾乎快要衝出胸膛。

如果他真的為了複仇,為了救她,而扣動了板機,就會徹底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他會被當成殺人犯,身敗名裂,再也沒有退路。

可如果他此刻不開槍,祁檀就會開槍。

他會再一次,目睹最愛的人死在自己麵前,經曆同樣的痛苦。

一場悲劇的結束,卻又成了另一場悲劇的開始。

他要怎麽選?他會怎麽選 ?

霍聿深的手背一寸寸收緊,他的目光晦暗難辨,眼底的情緒掙紮而洶湧,仿佛正墜於理智淪陷的邊緣。

靜默片刻後,他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緩緩舉起了槍,眼底冷酷得不見一絲感情,仿佛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暗色,足以將理智吞噬的仇恨。

海浪翻湧中,嗆鼻的燒焦味包裹了船身,警笛聲忽遠忽近,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樣混亂。

淚水氤氳了眼前的視線,臉頰冰涼一片,分不清是落下的雨水還是淚水。

饒念看著他的指腹落在了扳機上,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祁檀。

喉嚨一陣撕裂的疼痛,嘴巴被厚厚的膠帶封著,無論怎麽努力,卻也無法阻止他的動作。

不要...霍聿深,不要.....

“砰——”

漫天火光映亮半邊天際,一聲槍響後,世界再次歸於沉寂。

作者有話說:

應該還有兩章左右就正文完結了,雖然知道到這裏已經沒有多少人在看了,但是還是要感謝大家一路的陪伴,這一本寫到現在不容易,謝謝不離不棄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