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危機

饒念下意識地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可當打開手機時,屏幕上明晃晃的大字卻又在提醒著她,無數條洶湧的消息映入眼簾。

紅彤彤的大字標題, 饒念看清了,那家媒體是全霏所在的新聞社。

她連忙給全霏打去電話,對麵一直忙線,約莫過了十分鍾左右, 才終於被接起。

對麵傳來的聲音嘈雜忙碌,全霏此刻大概也在報社裏。

她已經猜到了饒念是因為什麽打電話來,直入主題地告訴她自己現在掌握到的消息。

“念念,據我聽到的消息是這樣的,霍先生的父親確實在前天淩晨,在美國洛杉磯的私人療養院裏去世了, 可是在這之前, 霍高峯的身體狀況一直很好,隻是有高血壓病史。得到的消息說,他是在飛機落地之後突發腦溢血, 很難說是不是因為在飛機上服用了某種藥物, 才導致這種情況....”

“而就在霍高峯病危的時候, 又有人說,霍先生第一時間就飛到了國外。”

“還有知情人士出來透露, 說霍高峯生前早就留下了一份遺囑, 他手裏持有的股份是計劃給祁檀的,所以有人猜測,霍董是不是怕那份遺囑出來, 他現在的位置被動搖, 所以才搶先一步....”

饒念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 聲線卻隱隱顫抖著:“不可能。他不會....”

全霏打斷她的話,緩聲安撫著她的情緒:“我知道你相信霍董。隻是現在輿論已經開始發酵。好了,我先不和你說了,主編現在也讓我趕緊去跟著這件事,做最新報道。先不說了.....”

陰雨連綿,原本碧藍的天空被一片片烏雲籠罩,沉悶而壓抑。

出租車停到家樓下,饒念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裏,打開了電視,就看見財經新聞上正報道著霍氏集團相關的事情。

港城迎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輿論風波。

電視上播放的畫麵正是霍氏集團總部大樓門口,高聳入雲的大樓下,烏泱泱的人群,無數記者扛著相機緊緊圍繞著車旁,卻沒有人敢造次越界。

有記者舉著話筒麵對攝像機,正語調激動地用粵語報道著。

“今天是霍氏集團前任董事長霍高峯離世後的第三日,也是霍氏集團董事會正式召開的日子,麵對近些天的弑父傳聞,霍氏集團始終沒有發布公開聲明回應,而謠言當事人,霍氏集團現任執行董事霍聿深也將出席此次董事會,豪門恩怨紛爭不斷,霍氏最終又將麵臨何種結局?”

就在這時,豪車在門口緩緩停下。

黑衣保鏢清出一條路來,有人上前為後排打開車門。

純黑色西裝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身型,幾天不見,他的輪廓似乎更加瘦削,側臉線條淩厲分明,眸色漆黑深沉,氣場冰冷而強大。

任由周圍如何嘈雜混亂,他的周身卻像是縈繞著一陣無形的威壓,與周圍的人群隔絕開來,旁人不敢靠近半步。

這是霍聿深首次正式在公眾前露麵,一時間在港城引起軒然大波。

霍氏集團作為港城數一數一的頂級豪門,霍聿深身為繼承人,本就行事低調,這些年媒體也沒有曝出任何照片,引得港城民眾都對這位年輕卻已身處高位的繼承人充滿了好奇。

饒念也在時刻關注著網上的新聞報道,然而那些新聞看得越多,她的臉色就越是蒼白。

「弑父??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好可怕....」

「豪門爭鬥果然不擇手段啊,影視劇照進現實了。」

「跑個題啊,這位大佬真的好靚,還是個後生仔啊。」

「可是我真的覺得他不像是那種會弑父的啊,隻看麵相來說....」

「我說你們這些癡線能不能不要被臉蠱惑了,這得是多殘忍的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聽說港城的豪門圈子就是這樣,何況是霍家這種頂級豪門,肯定不是我們普通人能想象到的,有錢人的城府最深了。哪個厲害的商人不狠心?為了錢和權,他們什麽都能做得出來!」

饒念不自覺攥緊了手機,腦中思緒混亂一片。

假的。

他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一定是祁檀做了什麽,試圖用這樣的輿論來造成霍氏的危機,逼迫霍聿深退位。

看著那些令人窒息的言論,饒念幾乎快要無法呼吸,她想給他打電話,卻又擔心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很忙,她打電話過去會不會讓他分心。

就在她坐立難安時,手機卻忽而震動了聲。

是一條短信,上麵隻有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別怕。」

他大約是猜到她這時已經看見了新聞,才發來這樣一條短信,讓她安心。

饒念隻能不停安慰著自己,也許他已經有了萬全的對策。

可不論在心裏安慰了多少遍,她的手腳依然冰涼一片,拚命克製著給他打電話的衝動。

直至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她卻連家裏的燈也顧得上去開,渾渾噩噩地坐在沙發上。

那種想要幫忙卻又無能無力的感覺緊緊包裹著心髒,讓她覺得壓抑到無法自拔。

客廳內光線昏暗一片,突然,手機鈴聲急促打破房間內的安靜。

饒念回過神,急忙去看,卻發現並不是他打來的,而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她茫然地接起,隻聽見對麵響起一道蒼老而熟悉的聲音,低聲喚她:“念念。”

是祁文皓。

饒念握緊了手機,嗓音微微有些滯澀:“我記得今天還沒到我們之前約定的期限。”

祁文皓並不在意她此刻的排斥,反而有些無奈地道:“我知道,隻是我這兩天提前到了港城,想見見你而已。再怎麽說,你也是我的親生女兒。”

她抿緊唇,冷硬地拒絕:“我沒有時間....”

大概是猜到了她會拒絕,對麵搶先一步打斷她的話。

“你不擔心他現在的處境嗎?”

仿佛知道她的軟肋在哪裏,祁文皓不疾不徐地繼續道:“霍聿深,你現在不擔心他的情況嗎?”

饒念仿佛頓時被扼住了命門,拒絕的話堵在了嗓子眼裏。

祁文皓發來的地點是一家極富格調的茶室,饒念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後,便有侍者將她帶進包廂裏。

茶桌後,祁文皓坐在那裏,比起上次見麵,他的精神看起來要好了很多,大概是確認了自己的兒子可以得救。

似乎已經料到她一定回來,老人並不意外,反而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神態溫和:“先坐。”

饒念頓了頓,直入主題地急切開口:“霍聿深他怎麽樣了?他父親的死是不是和祁檀有關?”

而祁文皓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慢條斯理地斟滿了一杯茶。

“祁檀是我養大的,我最知道他是什麽樣的脾性。他恨霍聿深母子,用恨之入骨來形容亦不為過。所以當年,霍聿深的母親死在了他的手下。”

“祁檀做起事來不計後果,他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勢必會用其他的方式報複。他爭不來霍氏,就可能會用玉石俱焚的辦法,牽連到你的身上。”

聞言,饒念聽懂了他話中的暗示,細眉緊擰起。

然而還沒等她再度開口,對麵的老人卻已搶先一步。

“你前陣子的拍賣會做得很好,應該已經有很多國外的拍賣行聯係了你。離開這裏,對你來說未嚐不是好事。”

祁文皓深沉的目光看著她,“你是我的女兒,我可以護住你,帶你離開這裏。念念,你還年輕,沒必要卷入危險裏。”

這些年,他一直助紂為虐,縱容著祁檀,或許他的兒子患上重病,也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或許有後悔,但也已經遲了。

不管如何,饒念都是他的女兒,身上留著他的血,他也不希望看見她出事。

而霍聿深因為藥物的原因大腦神經受損,誰也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這些事,饒念應該並不知情。

他不想看著她以後的幸福因此葬送,所以此刻,他還是試圖盡力勸說她,盡早放下。

祁文皓頓了片刻,臉上的皺紋透著些許滄桑,語重心長地道:“饒念,為了你自己的安全,離開他吧。如果你想,我能給你在國外安排更好的機會,也還有比他更合適你的人。”

饒念攥緊了指尖,靜默片刻後,卻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會走。”

似乎是已經猜到了她的決定,祁文皓並不意外。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聲,似是感歎她的執拗,和她母親別無二致。

看著饒念毫不猶豫地起身準備離開,他再度開口叫住她:“我派了人在你家附近保護你的安全,我擔心,這兩天祁檀會來找你。”

她腳步微頓,“謝謝。”

饒念知道,他是在極力彌補,彌補對她的愧疚。

但對她而言,這些遲到的,微薄的父愛,已經絲毫沒有用處。

她現在隻在乎一個人。

-

與此同時,幾乎可以容納幾十人的偌大會議室內,燈光如晝,氣氛凝重。

長桌兩側坐了約八位霍氏集團董事會成員,還有西裝革履的祁檀。

其中一個人看著手裏的遺囑,猶豫著開口:“檀總,我覺得我們還是等霍董來了之後,再投票表決比較好。”

聞言,祁檀抬了抬眉,冷笑一聲:“還有需要等待的必要嗎?集團的股價現在還在下跌,他身為執行董事,遲遲不能阻止事態惡化,諸位也打算坐以待斃下去?”

看著眾人麵麵相覷,他又接著道:“父親的遺囑上寫得清清楚楚,他名下的股份會盡數轉入我的名下。這些年父親對我如何,想必各位都有目共睹....”

就在這時,會議室沉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麵打開。

看見那道頎長的身影走進來,強大的氣場瞬間湧入,一時間,會議室裏的所有人齊齊起身。

連最年長的那位董事也跟著起身,神情變得恭敬起來。

“霍董好。”

霍聿深微微頷首,走到主位上坐下,嗓音沉靜,仿佛近日來的混亂不曾發生過。

“抱歉,讓各位久等。”

上位者的氣場蔓延開來,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染上敬畏,看著男人冷冽分明的輪廓。

看見這一幕,祁檀不自覺咬緊了牙關。

霍聿深的視線居高臨下地掃視一圈,半個眼神都沒有分過去。

“關於父親去世之後,霍氏集團的股權更替問題,我帶了律師過來,宣讀遺囑。”

這時,一旁跟在霍聿深身後進入會議室的律師得到示意,從公文包裏拿出合同。

迎著眾人的目光,律師緩慢宣讀著文件上的內容,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霍老先生名下所持有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在他離世後,將全部轉讓至霍聿深先生名下,由霍聿深先生繼續接任霍氏集團董事長一職....”

話音未落,就已經被祁檀急聲打斷:“不可能!”

他的目光陰測下來,如毒蛇一般陰冷,緊緊盯著主位上坐著的人,每個字仿佛是從齒關裏擠出來的。

“霍聿深,你私自篡改遺囑。老頭子怎麽可能會把股份給你....”

明明霍高峯一直偏心於他,怎麽可能會在最後關頭把股份盡數交給霍聿深。

然而下一刻,霍聿深抬了抬眼,嗓音冰冷。

“這份遺囑的真實性,你可以自行核實。”

話音落下,見他如此冷靜篤定,運籌帷幄的模樣,祁檀臉色頓時一變。

他不肯相信霍聿深拿來的那份遺囑,一把從律師的手中奪過來,目光逐漸變得扭曲。

合同的最後一頁,簽名和公章無比清晰地印在那裏,沒有絲毫可以質疑真假的餘地。

而霍高峯口口聲聲虧欠他,在最後時刻,竟然還是將股份一點不剩地給了霍聿深。

見狀,會議室裏的其他人紛紛交換了眼神,彼此都心知肚明,誰手中的遺囑才是真的。

霍高峯早就知道這些年祁檀在國外的灰色產業,如果真的將霍氏集團全部交予祁檀,隻會讓霍氏集團在將來陷入巨大的風險。

他雖然偏心祁檀,可霍氏集團對他來說,是一生的心血,他不會允許祁檀將整個霍氏傾覆,讓霍氏在港城的基業毀於一旦。

相比之下,霍聿深才是最穩重可靠的,霍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無可非議。

會議室裏靜默片刻後,終於有董事代表其他人站起來,打破死寂的氛圍:“很抱歉,祁檀總,我想,我們還是更傾向於讓霍董續任霍氏集團CEO的職位。”

祁檀沒想到他們會徹底倒戈,臉上的表情一時間僵住。

有人跟著點了點頭,敬畏的目光看向霍聿深,平心而論地附和道:“這些年來,霍董對霍氏集團的付出和貢獻,我們都有目共睹。他是一位合格且完美的領導者,也是做事仁慈,有底線的商人。”

“雖然現在有一些不利於霍董事長的流言蜚語,集團麵臨難關,但我們還是堅持我們的想法。”

話音落下,其餘眾人紛紛頷首,表示認可。

董事會中也有人提前被祁檀收買,可眼下看到大部分人都支持霍聿深,大勢已去,他們為保自身,也不敢再為祁檀開口說話。

一時間,會議室裏的氣氛詭異而安靜。

眼見敗局已定,祁檀手中的紙張逐漸被捏得變形,他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原本清俊的臉龐逐漸變得猙獰扭曲。

現在,霍氏集團算是完完全全地落入了霍聿深手裏,再難有轉圜餘地。

所有人目視著他猛地將麵前的文件夾揮落在地,而坐在主位上的霍聿深始終麵色平淡。

看著祁檀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霍聿深眸色幾不可見地暗了暗,側眸瞥向蒲川。

見狀,蒲川立刻會意,拿出手機撥打電話給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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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祁檀一路徑直下了樓,停車場內,正在車旁等候的Jane臉色焦急地迎上來。

“檀總,出事了。”

祁檀陰沉著臉彎腰上車,抬手去扯頸間的領帶:“出什麽事了?”

Jane一臉慌亂:“公海上的貨船被警察截住了,是那個叫卓舜的刑警帶來的人。”

他的目光射過去:“你說什麽?”

“警察現在要求我們配合調查,我們....”

這些年,祁檀一直在偷用公海的運輸貿易線路進行走私交易,船上交易的大多數物品都見不得光,但他行事謹慎,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被抓到任何把柄。

隻要被警察抓到確鑿證據,等待他的,要麽是無期徒刑,後半生都苟活在監獄裏,要麽,就是死刑。

他的額頭開始冒出冷汗,與其說剛才會議室裏的落敗是當頭一棒,那現在麵臨的處境,對他來說就是致命一擊。一下接著一下,讓他根本沒有喘息的餘地。

祁檀的青筋暴起,臉色陰沉如厲鬼般陰寒。

“現在去維港,我們坐船走。”

Jane忙點頭應:“是...我馬上安排。”

這時,祁檀又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陰沉下來,忽然開口阻止她。

“等等。”

他不能這麽狼狽不堪,如喪家之犬一般逃走。

就算是死,他也得拉上一個墊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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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念睡得並不安穩,一直到淩晨,外麵忽然雷聲作響。

轟隆的雷聲幾乎快要劃破天際,她猛然從夢中驚醒,看見窗外已經開始落雨了,似是滂沱大雨的趨勢。

那陣強烈的不安感在心頭蔓延著,饒念想要起身去倒杯溫水,平複一下混亂的思緒。

然而就在這時,床頭的電話鈴聲突然急促響起,混在窗外的雷聲中,讓人的心跳也跟著緊縮了下。

她頓了頓,拿起手機,看見屏幕上閃爍的是未知號碼。

遲疑片刻,饒念還是接起電話,下一秒,就聽見聽筒裏傳來男人陰測測的聲音。

“十分鍾之後,自己從小區後門出來,不許驚動任何人,也不許報警。”

饒念幾乎是立刻聽出了他的聲音,瞬間警覺。

“祁檀?”

“你的朋友,叫全霏對吧,港城日報的記者。”

聽到這句,饒念頓時繃緊了神經,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見他毫不掩飾的威脅,如毒蛇一般陰冷潮濕的粘膩感爬上背脊。

“如果你不想讓她出事的話,現在就乖乖下來。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