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正文完結

鼻尖似乎還殘存著燒焦的味道, 火光燃燒在眼底,四周混亂一片。

恍惚間,她看到有警察朝他走過去, 給他戴上沉甸甸的手銬。

不,他不是殺人犯...

她哭得聲嘶力竭,可卻還是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他被警察帶走。

饒念猛然驚醒時, 才發現剛剛隻是一場夢。

眼角還是濕潤的,她輕喘著氣睜開眼,此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她此刻正躺在病**,耳邊是檢測儀器的聲音,急促而令人心慌。

她急忙轉過頭, 想尋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卻隻看見幾個護士圍在床邊,還有身穿警服的卓舜。

“你也受傷了,先好好休息。”

饒念努力地想要坐起身, 喉嚨似有刀片割著似的發疼, 聲音也沙啞至極。

“他呢?”

卓舜沉聲答:“霍聿深現在還昏迷著。他隻打中了祁檀的腹部, 沒有危及到生命,是正當防衛, 也不需要承擔任何刑事責任。”

聽見這些話, 饒念終於微微放下心來,她掀開被子,跌跌撞撞地下床:“我要去找他...”

卓舜甚至沒機會攔住她, 她就已經連鞋也沒顧得上穿, 赤著腳衝出了病房。

一到走廊, 饒念就看見了蒲川正在一間病房外等著,旁邊還站著一位外國醫生。

她快步跑過去,透過玻璃,就看見病房裏,那道熟悉的身影戴著呼吸器,安靜地躺在病**,了無聲息的模樣。

饒念急切地轉頭詢問醫生:“他怎麽樣了?”

醫生麵容沉重地開口:“槍傷並無大礙,隻是霍先生的病情,已經持續了十年有餘,這十年裏,因為失眠症狀,霍先生一直在間斷性地服用精神類藥物,藥物被人替換掉之後,霍先生服用的頻率雖然不高,但也對大腦神經造成了一定影響。”

“頭痛,記憶問題,甚至有可能會出現藥物成癮。霍先生先前就已經表現出了強烈的頭痛症狀,隻能通過藥物進行緩解。至於等他醒來會出現什麽後遺症,我們也無法保證。抱歉。”

“他有意封閉自己的意識,沉浸在痛苦的記憶裏,不願意醒來。這種情況,我們也無能為力。”

隨著話音落下,饒念的大腦一瞬間變得空白。

她緊緊扶著那扇門支撐著身體,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隻感覺到臉頰濕潤一片。

思緒混亂間,忽然想起那次在車上,他那樣難受,卻還是騙她說是胃痛。

原來是這樣。

他被過往的痛苦回憶夾裹著不能自拔,所以選擇了這樣的方式,自我折磨。

不知何時,新的一年到來了,鍾聲響起時,維多利亞港口上空,絢爛的煙花綻放開來。

他們卻是以這種方式迎接的。

饒念也不知道,他這樣子究竟算做到了那時對她的承諾,還是食言了。

蒲川敲響病房的門,拿著一份文件夾走進來。

他看著床邊失神的人,猶豫著開口,打破病房裏的死寂。

“饒小姐,祁文皓的兒子已經順利做完了移植手術。”

饒念的眼睫顫了顫,恍惚間回過神來:“什麽?”

“霍董在幾年前就一直在竭力尋找匹配祁文皓兒子的合適捐贈者,雖然一直沒有尋找到,但也從未放棄過。幸好在前幾天,已經找到了匹配的人選。”

蒲川頓了頓,繼續低聲道:“並且,霍董早就已經吩咐過我,就算沒有找到合適的捐贈者,在您和祁文皓約定的日期之前,也會安全地把您送到另一個地方。”

他沒有想過真的讓她用自己來交換證據。

為了保護她,他早就想好了萬全之策,也從未想過讓她以身涉險。

他將帶來的文件遞給她,恭敬道:“霍董曾經囑咐過,一旦他發生了任何意外,讓我把這份文件轉交給您。”

饒念的指尖微微顫抖,接過他手中的文件。

是一份資產轉讓書,很厚的一遝,翻到最後一頁,他已經提前簽好了字。

隻要她簽下名字,這份協議就會生效。

他這半生以來所擁有的全部資產,會全部無條件轉讓至她的名下,足夠她衣食無憂幾輩子。

他或許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也早就計劃好了把他現在所有的一切留給她。

又或者說,這是他為自己早已選定的結局,卻為她留好了退路。

她的指尖驀然收緊,淚水無聲地順著臉頰滑落。

又是整整一個月過去,霍聿深依然沒有絲毫轉醒的跡象。

他始終安靜地沉睡著,把自己封閉在過往的仇恨裏,也不願意放過自己。

饒念受的輕傷幾乎已經完全恢複過來,卻依然在病床邊寸步不離。

“醫生建議轉院,到國外私人療養院裏,環境或許會更利於霍董康複。饒小姐,您....”

饒念看著病**的那道身影,並無過多猶豫:“我陪著他。”

不管怎樣,她都陪著他。

等到他願意醒來的那天。

-

次年二月,祁檀因走私罪,蓄意縱火,故意殺人罪,綁架罪等數罪並罰,被判處死刑。

霍聿深昏迷不醒,饒念便代替他去祭奠了他的母親,還有當年因為那場火災去世的所有人,讓他們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因為霍聿深昏迷,無人主持大局,明窈選擇了退出娛樂圈,暫時替代霍聿深的位置,把控霍氏集團的局麵。

而後,饒念又主動辭去了清宇拍賣行的工作,接受了一家位於舊金山的拍賣行的邀請。

她不再將工作的重心放在主持拍賣上,而是轉為了拍品鑒定方麵,這樣也會有更多的時間陪在他身邊。

夜裏,她會挑他書架上那些天文學有關的書籍給他讀。

可是書一本接著一本地念完,她已經背下了好多和天文星係有關的知識,他卻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她又開始學起了粵語,每天用拙劣的粵語認真地給他念新聞和報紙。

她還在莊園的花圃裏種滿了玫瑰花,像他當初那樣親力親為,沒有讓任何人幫忙。

玫瑰盛開的季節到了,**的人卻依然沉睡著。

有時在深夜裏,四下無人的時刻,她也會忍不住偷偷哭出來,淚水一顆顆砸落在他脈絡分明的手背上。

這是第一次,饒念覺得生命裏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變得如此漫長難熬。

因為沒有了他。

中途,明窈也來過不少次,每一次她帶著希望來,以為能看到霍聿深蘇醒,卻又一次次地失望。

她紅著眼睛看向饒念:“饒念姐,我哥他....”

饒念知道她想說什麽,沒有遲疑地答:“他會醒過來的。”

她握緊了那隻冰涼的手,忍住眼底的酸澀,目光緩緩描摹過他深邃立體的五官,每一寸輪廓線條。

如果他真的不會再醒來,她又該怎麽辦。

可不管想多少次,好像也隻有那一個答案。

如果他選擇墜入深淵,那她也隻會陪著他一起。

-

春天轉瞬即逝,夏天也快要接近尾聲。

某天下午,饒念正在幫忙整理霍聿深的私人物品。

蒲川也將老宅書房中的保險櫃也一同運了過來,卻沒有人知道密碼,饒念隻能自己嚐試。

她一連試了好幾個密碼,最後卻是用自己的生日打開的。

饒念本以為他的保險櫃裏會裝滿了金條,公章,等等貴重的物品,可打開後,裏麵卻比想象得要空**。

有那枚當初被她還回去的血鑽戒指,還有她當時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的手環。

那些於他而言,並沒有任何金錢價值的東西,卻被如此鄭重而妥善地保存在了保險櫃裏。

饒念看見那張照片上的人,突然怔住了。

那是大學時期的她。

應該是當時慈善拍賣結束後,被攝影部的同學抓拍的一張照片,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這張照片的存在。

電光火石間,她想起當時帶霍聿深在禮堂裏時,他明明沒有看到她的照片,怎麽會知道她那時留的是短發?

饒念無聲地捏緊了那張照片,忽而意識到一個從前從未設想過的可能,眼淚忽而順著眼角砸落下來,暈在了照片上。

原來,他早就已經見過她,在她還不知道的時候。

-

那年秋天,霍聿深被邀請,參加一場大學的慈善拍賣。

起先他並沒有興趣參加,隻是在其他公事辦完之後,恰巧路過了那所學校,才應了約,在拍賣會臨近結束時,在最後一排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一會兒。

他百無聊賴地抬起頭時,注意到台上那抹纖細的身影。

她很會調動觀眾的情緒,笑靨如花地麵對所有人,明媚又柔和。

大抵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是如此,一顰一笑,都讓人覺得充滿生機。

有光影透進來,在偌大的禮堂裏,唯獨聚焦在她的身上,柔軟的發絲在光線中呈現出斑駁的金色,視野裏,燦爛無邊。

奇怪的是,他自詡不是會為色所迷的男人,卻也被一個陌生女孩吸引了視線。

他隻覺得,她身上似乎還有著些別的什麽,悄無聲息地吸引著他。

像是平靜無波的海麵上,蝴蝶振翅,無比輕柔的一下,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霍聿深的目光罕見地在陌生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心髒處泛起些奇異的,不曾有過的感覺,讓他生出了探知的欲望。

片刻後,他鬼使神差地問:“她叫什麽名字。”

身旁負責接待的校領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回答:“她啊,她叫饒念。是我們鑒賞係大二的一名學生。小姑娘人特別機靈,長得也漂亮,所以這次主持拍賣的工作領導才放心交給她....”

饒念。

他在心裏無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拍賣結束後,霍聿深準備離開時,西裝不甚被一個女學生潑上了水,在休息室內更換過後,回到車上時,才發現手串不見了。

那是在那個時候於他而言最重要的東西,也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他不記得是在哪裏不見的,隻能讓蒲川一個一個地方去找。

校領導得知了這件事,第一時間趕過來向他連連道歉:“霍先生,實在是抱歉,我們現在已經立刻去調監控了。”

直到半小時後,派去尋找的人去而複返,帶著那條珍貴的佛珠手串回來。

“找到了霍先生,是那個叫饒念的女學生在走廊裏撿到了。”

霍聿深頓了頓,猝不及防又聽到了剛才的那個名字。

珍貴的東西失而複得,他垂下眼,不動聲色地問:“她在哪裏?”

“哦,她還有事情就先走了,霍先生要是想找她,我現在讓人把她叫回來。”

也許人生總有遺憾,既然沒有第二次見麵的緣分,也不必強求。

身懷罪惡的人,也不配追逐美好。

那時候他並不知曉她的身世,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怎樣的羈絆。

霍聿深將手串放進西裝口袋,最終還是將泛起的細微悸動克製回去,嗓音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

“不必,替我謝謝她。”

她並不知曉,那才是他一見鍾情的開始。

後來,他調查到了她的身世,知曉她的用處。

明明他有千百種方式,利用她達到目的,而不隻是接近她這一種。

可他偏偏還是選擇了最卑劣的方式。

也許是為了他那點自己也不願承認的私心。

不論過去多少年,他始終無法否認一件事。

遇見她,是他此生僅一次的情竇初開。

-

眨眼間,大半年的時光匆匆而逝,又到了秋天。

這天上午,饒念因為一些無法推脫的公事去了一趟附近的拍賣行。

她每天都戴著那枚戒指上班,公司也有同事會好奇來八卦,問她是不是結婚了。

每次被問到這個問題,饒念就會笑著搖搖頭,隻說是訂婚。

這時大家又會開始好奇訂婚對象的存在,她笑而不語,引得大家好奇更深。

回去的路上,看到街邊有賣鮮花的,饒念一時興起買了一束,順手抱了回去。

黃昏時分,半邊橙黃色的殘陽懸掛在天邊,晚秋的風溫柔而和煦,吹拂起地上金黃的落葉。

等進到莊園裏,饒念抬起頭,就看見不遠處那道高挑而清瘦的身影。

她頓時怔住,手裏提著的鮮花瞬間散落一地。

鮮花砸落在地上,花瓣四散開來,光影在刹那間定格住,四周的一切色彩變得虛幻,仿佛隻有那個人是真實的。

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此刻正無比清晰地站在眼前。

昏迷了大半年的時間,他的容貌和身型都清減了不少。日落的餘暉朦朧地籠罩著他立體分明的輪廓,此刻背對著她站立,正在看著不遠處那片她親手種下的玫瑰花圃。

她怔怔地望著他,幾秒後,她想也沒想地衝向他,從背後抱住他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背上,嗅著那陣熟悉清冽的沉香氣。

這一年來積攢的所有情緒在看到他醒來時瞬間爆發出來,眼淚瞬間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男人沒有出聲,隻是任由她抱著。

饒念此刻忽然意識到一種可能,腦中轟得一聲,懵住了。

一個她不願意相信的念頭漸漸冒了出來,讓她緩緩鬆開剛才緊抱著他的雙臂。

男人緩緩轉過身,垂下眸來看著她,目光深沉如水,讓人看不懂他此刻的情緒。

餘暉下,他漆黑的瞳孔被映照成柔和的淺褐色,深深地注視著她的模樣,視線一寸寸從她的眉眼描摹而過,落至唇瓣。

饒念的聲線微微顫抖著,看著麵前熟悉的容顏,心口忽而一疼。

他始終沉默不予,讓饒念聯想到那個可能。

“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

他昏迷的這大半年裏,饒念睡不著的時候,也曾設想過這種可能。

萬一有一天,他醒過來了,卻因為病情失憶了,不記得她了,她要怎麽辦?

她忍住眼眶裏的酸澀,安慰著自己,沒事的,她明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饒念整理好心緒,抬起睫,眼睛通紅地看著他:“我叫饒念,是一名拍賣師,也是你的未婚妻。”

她伸出手,把無名指上的戒指給他看,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著,在他的注視下,緩慢地哽咽著,繼續說:“這是我第一次主持拍賣的時候,你買下來的戒指。送給我的那天晚上,是一個雨天,在酒店門口。”

“你的腹部有槍傷留下來的疤,那是在羅馬的時候,我遇到恐怖襲擊,你衝進來救我,替我擋槍留下的。”

“這兩條手環也是當時快到你的生日,我在羅馬買的。你生日的那天,我冒著大雪飛到英國,在酒店外麵等到你,在你生日的最後幾分鍾跟你說了生日快樂。”

“還有卡戎山,你親自爬到卡戎山上,種了好多好多的雪山玫瑰,是為了跟我道歉,讓我原諒你當初別有所圖的接近。明明就是你先喜歡上我的...”

她一點點細數著曾經的回憶和過往,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哽咽起來。

他怎麽能忘...怎麽敢忘....

明明是他先喜歡她的,卻讓她一個人等了這麽久。

男人抬起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擦拭掉她臉頰上沾染著的淚水。

幹燥而溫熱的肌膚相觸的那一刻,饒念渾身一僵,鼻子忽而一酸。

她抬起眼望著男人,撞進他如墨般深邃的眼底,像是翻湧無盡的海麵。

她咬了咬唇,哽咽著問:“你..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

下一刻,他摟住她的腰,一隻手捧住她的臉頰,低頭吻了下來。

唇舌交纏間,熟悉的氣息縈繞四周,四周的空氣停止了流動,夕陽的光線在地上拉扯出兩道交織在一起的身影。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動作,他還是他,不曾改變過。

輕柔而堅定,這一年來積攢的所有思念仿佛被盡數宣泄在了這一個吻中。

不必再問,她已經知道,他不曾忘記過她。

饒念感覺到胸膛裏的心髒不受控製地鼓噪起來,像是找回了塵封已久的悸動。

男人喉結輕滾,喑啞的嗓音裏仿佛藏匿著無盡情愫,抱緊了懷中的人。

“怎麽舍得忘。”

“對不起。”

讓你等了這樣久。

他的卡戎。

在他荒蕪的生命裏,始終陪在他身旁的那顆星。

鮮活的,執著的,足以溫暖他冰寒的心。

指引著他從多年前那場漫長的雨夜裏走出,令沉寂的黑暗夜空中布滿漫天繁星。

死亡不再是唯一答案,痛苦的記憶塵封至底,陽光抵達宇宙深處。

而你,終將伴我永久。

·

「帶我走到遙遠的以後

帶走我一個人自轉的寂寞

帶我走就算我的愛你的自由都將成為泡沫

我不怕帶我走

——《帶我走》」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又是一本結束啦,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寫完六本了,還是有很多的不足之處,但也真的很感謝大家一路以來的包容和陪伴。

今年夏天,霍董和念念的故事就到這裏啦。

番外的話可能要起碼一周後更新,我要去做個小手術,剛做完不能勞累用眼。想看什麽可以評論區留言。

再次感謝大家的喜歡,祝大家身體健康,快快樂樂,我們下本再見~(雖然不確定下本還會不會留在這個頻道了但是有緣終會相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