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如果她能有用一點(二更)
學校裏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兩個學生為了自己的妹妹來爭取名額。
校長坐在辦公室裏,皺著眉頭看著冬樹和既生,一麵覺得他們膽子太大, 一麵又有些欣賞他們的勇氣。
這個名額,學校裏確實是有的,不占用普通學生的錄取資格。
每年的名額不固定,就是用來給領導家的孩子和親戚的, 算是利益交換。如果真的要給謝清卉的話,操作起來也不算困難。
問題是謝冬樹和謝既生能給學校什麽?
“我保證三年後高考考最好的大學。”既生認真說。
這不算是交換,就算不讓清卉入學,既生仍然會努力考最好的大學。
校長看著既生不說話,既生便明白,自己沒有打動校長。
冬樹一直沉默著, 既然是交換, 那就要用別人沒有的東西來換。辦公室裏寂靜片刻後,冬樹開了口:“我想代表學校去參加省裏的遊泳比賽。”
她慎重承諾:“我不能保證一定獲得冠軍,但一定能獲得獎項。”
這確實是一個令人心動的提議。
蔚市所在的省地域廣闊, 有靠海的城市, 也有蔚市這樣的內陸城市。這些年, 國家開始鼓勵學校的體育教育。
蔚市一中在很多比賽中都拿過獎,隻有遊泳比賽, 從來都沒有獲得過一塊獎牌。
蔚市不靠海, 也沒什麽河流,沒幾個學生會遊泳,有情可原, 但每年的遊泳比賽獎項都是零, 確實不怎麽好看。
如果謝冬樹真的能拿到遊泳的獎牌……那確實是令校長心動的提議。
用一個沒什麽用的機動名額來賭水上運動獎牌零的突破, 其實不虧。更何況,這個名額交換來的並不隻有這一點。
校長仔細地和冬樹既生聊了聊,最終獲得了全校最出彩的兩個學生的承諾。
既生承諾會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同時也會繼續參加學科競賽,努力為學校獲得更多的獎勵。
等談妥之後,冬樹將門打開,等在門外很久的清卉走了進來。
校長要見一見清卉,和她聊幾句。
校長問了問清卉的情況,清卉都禮貌又恭敬地做了回答。最後,校長從沙發上起身,終結了聊天。
他們三個出門時,校長微笑著看向清卉:“你有很好的姐姐和哥哥。”清卉沒有說話,她低著頭走在姐姐的身後。
“姐,”出了教學樓後,沒人能聽到他們說話,既生扯了扯冬樹的衣袖,憂心忡忡地說:“可是……你不會遊泳啊……”
清卉這才知道姐姐為了自己承諾了什麽。
冬樹深吸一口氣:“我會。”
她會遊泳,還遊得很好。
她還沒當上將軍的時候,隻是個普通的小兵,那時候他們遇到了危險,大船被破壞,所有人都墜入了水中。
那時候的冬樹是不會遊泳的,她無望地在水中掙紮著,碎掉的木板上扒滿了人,已經容不下她了。
有個木板被水流衝了過來,上麵趴了個老兵,他受了重傷,在木板上奄奄一息。
他微微扭頭,看到了即將沉沒的冬樹。
那個老兵什麽都沒說,他拚了命,拽住了冬樹的衣袖,木板撐不住兩個人,在冬樹抓住木板的時候,老兵鬆開了自己的手。
他被水流衝走了,隻來得及將手中的銅牌塞給了冬樹。
冬樹抓住刻了他名字的牌子,隻聽到他發出了最後一點歎息:“……那麽年輕……”
這一晚,冬樹在木板上沉浮,她很怕那個銅牌會丟,於是將它死死咬在了嘴裏。
在這一晚上,她學會了遊泳,給自己掙了條命。
在得救之後的幾天裏,她和其他的士兵每天都下水,盡己所能撈出了戰友的屍體。
後來,她找到了老兵的家人,在軍伍中得到提升後,她體體麵麵地給老兵的女兒置辦了嫁妝。
但她不喜歡水,在水中總能讓她想到那一夜,想到水中無數熟悉或者陌生的臉浮浮沉沉。
現在為了清卉,她可以。
“我會遊泳,”她重申:“隻是需要練習。”
校長知道他們不富裕,說過幾天會幫他們辦張體育館的遊泳卡送到他們家裏。
沒幾天,果然遊泳卡被送到了武館裏。
冬樹買了套簡單的泳衣,就帶著既生和清卉到了遊泳館裏。
為了省錢,本來冬樹不想讓既生和清卉進去的,但他們實在不放心,最後冬樹給他們買了次卡。
既生和清卉都沒有下水,在泳池邊眼巴巴地看著姐姐。
冬樹換好了泳衣,從換衣間走出來。
她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深吸一口氣,努力將腦中關於那一夜的記憶全都清除,她試著閉上了眼睛,卻發現這樣更容易想起那一晚。
她便隻能睜著眼睛跳進了水中。
水溫有些涼,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但她忍著不適,熟悉著水的感覺,慢慢從泳道的起點遊到了終點。
她的身體還不太熟悉水中的感覺,所以遊得有些慢。
等她從水中出來,既生便立刻拿著大毛巾跑了過來,他跑得太急,根本沒注意形象,整個人東倒西歪,讓周圍注意到他的人都感到擔心。
既生跑過來,將大毛巾蓋在冬樹的身上。
“別冷到。”他這樣說,其實心裏很擔心穿泳衣的姐姐會被人看到,但他無法將這種擔心訴諸於口,隻能找了個理由。
冬樹是睜著眼遊泳的,在水中也睜著眼睛,現在眼中有些發紅。
她用毛巾擦了頭發,滿不在乎:“沒事。”
清卉跟在既生身後,看到了姐姐身上冷出來的雞皮疙瘩,又看到了姐姐發紅的眼睛。
清卉什麽都沒說,她隻是有些難受。她難過地想,我怎麽就這麽沒用啊。
在這個暑假裏,冬樹很是忙碌,除了寫作業,她還得賣果子,其餘的時間她便泡在遊泳館裏。
既生每次都想和她一起去,但冬樹拒絕了,讓他留在家裏就好。
清卉被姐姐拒絕後,乖乖地呆在了家裏,她用哥哥的課本預習初一的功課,現在她對學習更加認真,既生給她布置的作業也不再抱怨,全都仔細地完成。
“這些課後習題,我給你圈出來的都要做。”既生告訴她:“其實有些題開學後老師還會讓你做一遍,但你知道的,你基礎比較差,隻能比別人更早出發。”
清卉在一中的賽道上,比別人的起點落後,她點了點頭,什麽都沒說。
她給自己定了鬧鍾,最懶散的她現在成了全家起的最早的人。
冬樹有些心疼,但既生相當冷酷:“姐姐為了她每天都去遊泳館,我為了她以後得參加一些沒必要的比賽。”
“我們為她付出這麽多,她不可能無動於衷。”
“我們姓謝的,沒有沒良心的傻蛋。”
最後一句,既生的聲音很大,若是之前,清卉定會和他鬥上幾句嘴,但這次她隻是抬頭看了看既生,溫和地附和道:“哥哥說得對。”
孩子自己在長大,冬樹沒有阻攔的道理。
她點點頭:“你們兩個乖乖在家,我去遊泳館了。”
既生和清卉目送著她出門,冬樹背著包就到了遊泳館裏,因為她去得勤,在那裏和救生員慢慢熟悉起來。
人少的時候,救生員便會口頭指導她兩句。
等遊了好幾圈後,冬樹終於停下了。救生員坐在救生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腿姿勢有點不到位,力度不夠。”
等到再次開始遊泳的時候,冬樹便調整著自己腿部的姿勢。
她將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終於從水中起來的時候,冬樹便看到了既生手中拿著毛巾站在麵前。
“不說是不讓你來了嗎?”冬樹問他:“怎麽又來了?”
“我今天的作業寫完了,也輔導了清卉,給她安排了作業。她在寫作業,不需要我了,我把飯菜都燜上了,在家裏沒事幹,就想著來找姐姐。”
聽起來既生很忙,冬樹覺得他確實沒必要來的,但現在他手中拿著毛巾,眼中幾乎閃著光。
既生把手裏的毛巾往前遞了遞,巴巴地看著冬樹,她隻好接了過來。
這種感覺其實很好,每次在水中時,冬樹都覺得有些寒冷和孤寂,有個人在水麵上等著自己,及時地送上了一份暖意,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確實已經在不同的世界中。
冬樹最後沒有說讓他以後不要來的話,隻說:“還是作業要緊。”
等冬樹和既生相伴著回了家裏,便看到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清卉看到他們進門,將手在碗壁上摸了摸:“還熱著,我琢磨著你們快回來了,就把飯擺上了。”
這個暑假,他們三個各司其職,都十分忙碌。
等到開學後,他們便更加繁忙起來。
如既生所承諾的那樣,老師立刻給他安排了一場競賽,有時候周末他也要去學校訓練。
冬樹也是如此,體育老師將她作為重點選手,周末會進行體能方麵的培訓。
哥哥姐姐周末都在學校裏,清卉便也跟了過來,哥哥姐姐訓練的時候,她便找了間空教室,在裏麵認真寫作業。
冬樹的訓練強度很大,她從不抱怨,但身上偶爾還是會有不小心碰到的青紫。為了讓傷痕快些好,回家後冬樹會給自己冷敷,用沾了涼水的毛巾蓋在腿上。
一邊冷敷著,她還得一邊寫作業,學習可不能耽誤。
清卉手裏握著筆,看姐姐埋頭寫作業,偶爾毛巾會掉下來,她便能看見姐姐腿上的傷痕。
清卉想說些什麽,她想說以後不讓姐姐那麽辛苦,將來一定會好好孝順姐姐。
可是這次,她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