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沒事◎
杜齊來鋪子與蘇嬋談話的事引起了阿翠的注意。
她心裏預感這個人似乎與蘇嬋的關係並不簡單, 但是她也不敢貿然開口去問。
阿翠沒有見過高行修本人,她本能地以為那個黑臉男人就是辰兒的爹。而且她注意到自打那個男人來找蘇嬋之後,蘇嬋這幾天便更加心事重重了,似乎有些鬱鬱寡歡。她更加確鑿了這件事。
有的時候阿翠會注意到蘇嬋在刺繡的間歇, 會拿起一塊舊帕子久久看著。那個時候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憂傷。
親爹都來找了, 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情。說不定就要把辰兒給帶回去。阿翠憂心忡忡起來。
林叢已經很久沒怎麽上門了, 偶爾一次探視, 她忍不住問他到底要不要娶蘇嬋, 而林叢也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當然是想娶蘇嬋的,可是奈何林家就是咬死了不同意。高門大戶逃出來的妾, 還帶著個孩子,林家絕無讓這種女人進門的可能。林叢也是氣性大的,僵持了這麽多年, 雙方誰也不肯讓步。
高行修如今來到江都, 他心中更是萌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這段時間連出門也不出了, 在府裏抗議加絕食,林府也終於鬆了口,同意將蘇嬋納入府, 但是前提是那個孩子絕對不能留。
這又一次難住了林叢。
想那辰兒乖巧可愛,他滿心滿眼喜歡的很,怎麽忍心讓他離開蘇嬋的身邊……林叢左右為難,也不知道如今怎麽麵對蘇嬋,幹脆就不怎麽見麵了,但是讓他放棄掉她, 他又絕不能。
林從整日長籲短歎, 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身邊的小廝見主子如此苦惱, 自然是想為他排憂解難。於是這幾天,他整日盤桓在蘇嬋的鋪子門口,很自然地就發現了前來找她的杜齊。
小廝經過一番打探,知道了杜齊與高行修之間的關係,於是在杜齊隨著高行修臨行之前,小廝悄悄找到了他,想要與他商議一事。
“辰兒聰明乖巧,自然是高府的血脈,難道大人不想讓他認祖歸宗,成為高府的長子嗎?”
小廝心中是這樣盤算的,隻要將蘇落辰放回高家,那麽蘇嬋孑然一身,要嫁給林府自然是簡單了很多。
杜齊心中一動。
他確實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奈何將軍現在的所作所為卻讓他看不明白。辰兒這個孩子將來是一定要帶回高府的,這無需商量,他甚至還在猶豫這次回京要不要將此事告訴給老將軍。
不過杜齊思忖了良久,終究還是什麽也沒有做。
將軍才是他的頂頭上司,他不發話,他便不敢擅自主張。也許將軍現在有將軍的考量。
他是這樣想的。
但是他沒有想到再次回到江都後,蘇落辰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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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那個婦人果然又來鬧事了。
阿翠忍無可忍,這一次聽蘇嬋的話直接報了官,但那個婦人又是撒潑又是打滾,官府的人還沒來,她便已經將鋪子攪了個亂七八糟。
蘇嬋今天沒有來鋪子,她牽著辰兒姍姍來遲時,鋪子裏外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那個婦人一臉凶相站在中間,目光如炬地看到了蘇嬋,她臉色激動,穿過眾人直直指向了她,“蘇嬋,就是她——”
“就是這個女人,就是她害死了我弟弟!你要報官是吧?好啊,我看等會官府的人來了,到底是抓我還是抓你——”
人群中一片嘩然。
蘇嬋強自著鎮靜,沒想到她竟然會知道她的名字,她對峙著這張陌生的臉,“莫要信口雌黃。你的弟弟是誰?”
“黃四。”
蘇嬋臉色一白。
“你看——我說的對不對——”黃大媳婦指著她的臉,大聲道,“她心虛了——她承認了——就是她當年殺了我可憐的弟弟!這個殺人犯,以為躲到了江都,開了個鋪子,就能什麽事都沒有了嗎?我告訴你,你這個殺人犯,我定要讓你血債血償!”
“看著這麽溫和,沒想到背地裏是這幅樣子……”
“蛇蠍心腸……”
“還在這裏買什麽?趕緊走趕緊走!”
“走什麽!”鋪子裏一片喧嘩,很多人都跑了,黃大媳婦喝道,“這種人麵獸心的殺人犯,殺了我的弟弟,怎麽還有臉在這裏賺你們的錢!大夥說對不對!”
“說的是!”不知道哪裏冒出來幾個流裏流氣的男人,他們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我早就看這裏不順眼了。兄弟們,給我砸!”
“砸——給我砸——”
阿翠帶著下人急急阻攔,“你們住手——都給我住手——”
破壞總是來的如此之快,轉眼間整架衣料被人掀翻,桌椅板凳被人砸爛,震耳欲聾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地傳來。塵土飛揚之間,蘇嬋護著辰兒,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死死看著黃大媳婦,怒不可遏地一把扯住她的手腕,“跟我去官府。”
“你說我是殺人犯是吧?好啊,我現在就跟你走,我們到那裏對簿公堂,看看我到底是不是!”
“你幹什麽!你放開我!”黃大媳婦大力地掙紮,沒有想到蘇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倒是有些力氣在身上的,掙紮了半天,愣是都沒讓她掙開。
兩人在一片混亂中糾纏著,蘇嬋死死攥著她,不知是撞到了哪裏,小腿一陣刺痛,她悶呼一聲,趁著這一刻的鬆懈,黃大媳婦狼狽地終於抽出了身,她心中氣惱無比,想也不想便朝著蘇嬋一個巴掌抽了過去。
“臭婊|子!”
下一刻,她的巴掌還沒有甩出去,麵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男人,男人將蘇嬋護在身後,長腿高高抬起,一腳將她踢到了一邊。
黃大媳婦砰地撞到了破爛的桌腿上,她眼白一翻,當場昏死了過去。
蘇嬋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背影,一時間忘記了反應。
另一邊,杜齊已經飛快地製住了幾位鬧事的混混,將他們全部拖到了高行修麵前,“將軍,這是全部的人。”
高行修看著戰戰兢兢的幾人,“招吧。”
“大人饒命!我們是城南一帶的乞丐,是黃大找到了我們,給了我們錢,讓我們來這裏砸東西的!其餘的小的什麽也不知道,不管小的們的事啊!”
“黃大?”高行修蹙了蹙眉,這個名字似乎聽上去有些耳熟。
“他人呢?”
這裏顯然沒有黃大這個人的身影。
“他剛才還在這裏的,現在不知道去哪了,小的也不知啊!”
身後突然有人動了動,高行修回頭,就看見蘇嬋魂不守舍地尋找著周圍,似乎在找著什麽。
“怎麽了?”高行修問她。她的臉色看上去很可怕。
蘇嬋巡視了四周一圈,動作急切又惶恐。
“辰兒不見了——”
高行修臉色一沉,“什麽?”他來的時候就沒有看到辰兒,還以為他是在家。
“不見了……辰兒不見了……”蘇嬋抬頭看著他,整張臉都變得煞白無比,“我去找……這就去找……”
“你別去了。”高行修一把扯住她,道,“我去吧。”
“不行——”蘇嬋猛地搖著頭,她的身子都在打著哆嗦,“你放開我……讓我去找……”
高行修穩住她的身形,稍微施了一點力,阻止了她的掙動,俯下身,冷靜地看她。
“我去。”
蘇嬋恍惚著看著他,茫然地張著嘴,在他的目光中忘記了言語。
“放心。”他看著她,“我會把他平安帶回來。”
留下這句話,他就急急轉了身。
這時蘇嬋一把拉住了他。
她拉住他的衣袖,不知何時已經淚眼婆娑。
她看著他,目光哀切又懇求,“……你會把辰兒平安救出來的吧?”
高行修平靜地看著她。
他緩緩道,“我會。”
蘇嬋望著他黑沉沉的一雙眼,她哽咽著,沒有說話,慢慢鬆開了手。
她目送著他身影遠去。
……
辰兒還在肚子裏的時候,便並不是很安分,總是讓她格外辛苦些。
生產的那一天,她整整耗了一天一夜,才將他順利地生了出來。那一聲深夜裏的啼哭聲,讓一起熬著的阿翠和奶奶都終於鬆了口氣,而她也在啼哭聲中安靜地昏睡了過去。
剛看見他第一眼的時候,他很瘦,很小,躺在被褥裏,像一隻黑乎乎的弱貓。她隱約聽到了阿翠不滿的嫌棄聲,但她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將他珍重地抱在懷裏,輕輕吻了吻他。
她相信他會生的越來越好,果然在她的悉心照顧下,他在一天一天中漸漸長大,變得越來越高,越來越健康……越來越不像她。
兩年後的第一句話,她永遠也不會忘記,是他開口叫她“娘”。
當時的她淚流滿麵地將他緊緊抱住,那一夜,她高興的失了眠。
“爹”這個字,她沒有教過他,但是他之後不知道跟誰說的,還是會說了。
她當時怔怔地與他對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又該做出什麽回應。之後的情況越來越變得尷尬與沉默,他慢慢地長大,慢慢地懂事,他頻繁地明白了爹這個含義。
他開始一遍遍地在問他在哪裏。
她當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他於是在一遍又一遍無聲的回應之中變得沮喪,他又問爹爹是不是死了。她也想過這個問題,若是直接告訴他那個人死了,情況便會一勞永逸,她再也不會在這樣天真又悲傷的質問中變得難以啟齒。
可是她終究沒有這麽做。
這是對他的不敬,也是對辰兒的褻瀆。
她給他取名為落辰,寓意辰光中的太陽。他便是在她灰暗的日子裏落下的光明,有了他在,她不會感到孤單。
……
蘇嬋跪在冰冷的地麵,思緒紛飛,一遍又一遍的胡思亂想著,直到門被推開,有冷風伴隨著腳步聲吹進了屋內。
她像是突然被驚醒,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立刻站了起來,衝向了門口。
門扉大開,高行修抱著蘇落辰,高大又沉俊的身影出現在月色之下,辰兒閉著眼,他安靜地睡在了他的懷裏。
他抱著蘇落辰,裹著一路的風霜進了屋,將辰兒放在了**。
然後他直起身,看了一眼已經撲到辰兒身上的蘇嬋,“辰兒發燒了,我已經叫了郎中。”
蘇嬋仰起頭,看著他,她的小臉在月色下慘白沒有生氣。
高行修垂下眼簾,落向她輕飄飄的一雙眼睛,緩緩道,“他沒事,你不要擔心。”
過了一會,郎中來了,他給辰兒診了脈,有些嚴肅地搖了搖頭,先開一幅藥方試試看,如果孩子再昏迷不醒的話,他明日會再來。
高行修將郎中送出了門,對他道了聲辛苦,又吩咐杜齊馬上出去抓藥。
等他再次進屋,蘇嬋正跪在床邊,用帕子細細地給辰兒擦著額頭,她的動作頓了頓,她在低頭拭淚。
高行修盯著她的側臉,她鬢邊淩亂的碎發如同她此刻驚惶未安的心,他蹙了蹙眉,猶豫自己現在要不要進去。
辰兒緊緊閉著眼,額頭燙的嚇人,也許是因為難受,他的小胸口也在不安穩地起伏著。蘇嬋幾乎一顆心都被死死揪住,隻恨自己不能代他受這一份罪。
她心中酸澀難忍,這時有人將她手裏的帕子拿開,輕輕道,“你去休息吧。我來。”
蘇嬋怔了怔,她沒有動,心中酸澀的感覺更厲害了。
“都是我……”她自責道,眼眶熱意翻湧,“是我沒有看好辰兒……”
“不怪你。”高行修道,“那個黃大,我已經讓杜齊處置了。”
蘇嬋抿了抿唇。黃大的下場不是她關注的東西,她現在隻想讓辰兒早點醒過來。
她眼神恍惚,怔怔看著眼前的高行修,他正半跪在床頭,拿著溫水浸濕的手帕輕輕擦著辰兒的臉和手,動作細致而又笨拙,顯然他並不習慣這種行為。
她都忘了問他,是怎麽出現在鋪子裏的,但現在這也不是她能在乎的東西了。她默默看著他,不由自主地落向了他的手背。
他的手背上有一道血口,還在往外低低滲著紅,顯然是新傷。
高行修卻在這時側了側臉,看向她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順著看過去,瞥了手背一眼,淡淡道,“無事。”
蘇嬋湊過去,又將手帕從他手中奪過來,“我來吧。”
她輕柔地擦拭著辰兒的額頭,沒有看他,聲音淡淡的。
“架子上有傷藥。你去吧。”
高行修聽到這句,默默看了她一眼。
他直起身,盯了昏睡的辰兒和她好一會,然後退了出去,輕輕關上了門。很久之後也沒有再回來。
蘇嬋以為他走了,門扉卻又再一次打開,一股藥味充斥了進來,高行修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碗藥。
他走到床邊,示意蘇嬋將辰兒拖抱起來,然後他半跪下去,捏著湯匙,開始一勺一勺給他喂藥。
藥有些燙,他每舀一勺,便吹一下,然後再遞到辰兒的唇邊。可是辰兒昏迷不醒著,也失去了喝藥的意識,他喂上十次,隻有一兩次他才能夠張開嘴,剩下的湯藥則是全部灑到了被子上。
蘇嬋終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輕輕道,“還是我來吧。”
高行修抬頭,看了她一眼,不過也沒有堅持,兩人很快換了位置。
蘇嬋端著藥碗,勺了一勺湯藥,輕輕放在唇邊吹了吹,然後再湊到辰兒唇邊。她啟開他的唇,耐心地在牙關處等待著,直到他終於張開了一絲縫隙,她便微微施了力,抵開唇齒,將藥輕輕灌了進去。等他輕輕吞咽後,她又拿起幹淨的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
高行修托著辰兒,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她動作輕柔,燈光下映著的一張臉蒼白又柔和。此刻的她很專注,眼裏隻有一個辰兒。
濃烈的湯藥味,昏暗的燭光,溫柔的女郎……遙遠的回憶又在衝擊著他的腦海,那些曆久彌新的記憶又在此刻慢慢複蘇。
他的目光微微恍然。
屋內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過了很久,一碗湯藥終是見了底,高行修將辰兒慢慢放躺了下去,給他掖好了被褥。
蘇嬋起身,將藥碗放了出去,回來後發現高行修還是半跪在地上,還在注視著蘇落辰。她怔了怔,默默望了一會,沒有選擇再過去,而是悄無聲息坐在了外間的軟塌上。
兵荒馬亂地過了這麽一天,又累又渴,一旦放鬆了下來,腿上的疼痛才又清晰地傳了過來。
她揉了揉有些發癢的小腿,想要一探究竟傷口,手指剛放在裙上便停了下來。
她抬起頭,默默瞥了一眼安靜的寢室。
寢室內一絲聲息也無,她收回目光,頓了頓,默默掀起了裙子。
傷口有些紅腫,像一條紅色的蚯蚓一般盤桓在光潔的小腿上,血已經凝固了,在傷口邊緣形成了一道厚厚的血痂。
她默默看了一眼,皺了皺眉。
“這是怎麽弄的?”
蘇嬋一驚,抬頭便看見了高行修正站在她背後,他不知何時從寢室裏出來了,低頭打量她小腿上的傷。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
蘇嬋將裙矩蓋上,默默蜷縮了一下小腿,“……沒事。”
背後很安靜,他沒有說話。
蘇嬋怔了怔,鬼使神差下,她咬了咬唇,又輕輕道,“就是白天的時候……被撞了一下。”
聽到他冷酷的聲音,她還是本能地覺得有些怕。她忍不住想到,她似乎已經許久沒有聽到他這樣說話了。
很快高行修已經來到了她的正麵,他半跪下,伸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蘇嬋臉一紅,連忙擺脫,“你別——”
他的力氣攥的很大,根本容不得她抗拒。下一刻,他長指一動,已經掀開了她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