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克製地親了親她的唇◎
他的身上一股強烈的腥味。
高行修很快放下了她, 蘇嬋被他亦步亦趨地拖著走,一路上都是血淋淋的痕跡。
路過死人時,她麵色發白,幾乎站不穩, 雙腿一軟便要跪下。
高行修一把扶住她, 聲音如鐵, “走!”
他將她放到了馬車裏, 然後出了馬車, 一一清點完了人數,查看了傷亡情況之後,這才又重新返回馬車。
她墜墜不安坐在裏麵, 看到他掀簾,惶恐地抬頭看他,表情很緊張。
高行修與她對視, 落向她煞白的一張小臉, 心中一軟。
他坐到她身邊, 想摸摸她的頭安撫一下,又驚覺自己手中染血,掏出手帕先把一雙手仔細擦了個幹淨, 才放在她的頭上,揉了揉。
蘇嬋似乎被嚇得不輕,沒有說話,她低垂著眼,他胸襟處的血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她羽睫輕顫,怔怔看了片刻, 然後掏出了袖中的帕子。
他眼疾手快, 握住了她的手腕。“做什麽?”
蘇嬋一怔, 指了指他的衣襟,輕輕道,“……將軍,上麵有血。”
手緩緩放開了。
高行修低下頭,靜靜看她輕柔替自己擦血的動作,黑眸沉沉看不出什麽情緒。
等她擦完後,他伸出手,從她手中奪過了那條帕子。
蘇嬋看著男人將自己的帕子從善如流地塞在了懷裏,她抿了抿唇,沒有說什麽。
在剛剛的伏擊中,在她一個人蜷縮在草地恐懼等待的時候,她在那一刻想到了很多。
她想到了阿爹,想到了阿娘,也想到了高行修。
有那麽一瞬間,她竟然想讓他快些來救自己。
那是不是依賴,她不想弄清楚。她隻知道在那個時候她想到了他的很多可能,若是他生倒還好,卻是他死的話……她首先擔心的是自己也會隨之和他一起喪命在此,但之後更多的便是,她不想讓他死。
細數以往,高行修雖對她強取豪奪,但仔仔細細將一件件攤開了看,他其實也並沒有做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相反地,他對她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做到了有求必應。
當她默默跪在草地等待了許久,直到聽到了他的聲音,看到他還完好無損地活著後,她心裏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
杜齊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將軍,還有一日行程便到軍營了。”
高行修沉聲,“改道。去京城。”
發生了這種事,讓她不在自己身邊一個人走,他終歸不放心。
他有意想帶她去軍營,可是一想到她上次那麽抗拒,他又將這個想法給壓了回去。
罷了,索性先把她給安全送達。
這麽一想,他又揉了揉她的頭,放緩了語氣。
“別怕。”
蘇嬋抿了抿唇,默默垂下眼去,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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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離江南路途遙遠,一路舟車勞頓,高行修一行人皆是麵色不改,沒走過這麽遠的路的蘇嬋卻是受不住了。
高行修這陣子一直教她騎馬,除了這一件事之外,蘇嬋基本上就是吃一點點,然後昏昏欲睡。一直顛簸在馬車裏讓她很不舒服,她沒想到京城原來是這樣的遙遠。
所幸皇天不負,前方終於快要到了。
上京兩個大字高高刻在城牆上,馬車一路緩緩進了關口。
隨著逐漸的深入,像是一下子打開了什麽閥口,有熱鬧喧囂的聲音越來越大地傳來,讓人不得不清醒過來。
馬簾微動,蘇嬋輕輕挑起一方馬簾,怔怔看著外麵陌生的世界。
人潮湧動,車水馬龍,商肆琳琅滿目,彩旗處處迎風。處處是和西裏截然不同的地方,顯得繁華又擁擠。
京城,原來是這樣的啊。
旁邊傳來高行修緩緩的聲音,“這裏便是京城。”
蘇嬋放下車簾,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眼中沒有很大的驚喜和歡欣,看上去很平靜。他默默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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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修帶她到了一家宅院後便離去了。寬闊明亮的宅院裏,蘇大已經在這裏等她。
父女兩人再次在京城聚首,兩人相擁而泣。
“京城果然是又大又繁華,我沒想到這輩子竟然還能來京城看一看。”蘇大感慨道。
蘇嬋眸光閃動,隻是默默嗯了一聲,沒有接話。她沒有忘記阿娘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她以前也向往過京城,後來慢慢地再也沒有提起過,她以為自己此生永遠不會踏足這裏。
千轉萬轉,沒想到自己最終還是來到了這個地方。
“阿嬋,這是露珠。”蘇大喜滋滋,將一個丫鬟模樣的年輕女孩介紹給她,“這幾天都是多虧了她照顧的我。”
蘇大沒被丫鬟這麽伺候過,剛開始有些受寵若驚,後來看這女孩老實敦厚,不像是歪心思的,模樣生的也麵善,看著比蘇嬋小幾歲的樣子。他沒把她當丫鬟看,心想等到蘇嬋過來了,介紹給她當個伴。
“奴婢露珠。見過蘇姑娘。”
露珠是從高府撥過來的丫鬟,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子,她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姑且先姑娘叫著。
蘇嬋忙拉住她,阻止了她的行禮,“我叫蘇嬋。多謝你照顧我阿爹。”
“你看著比我小,叫我姐姐就行。”自己本就是和她差不多的身份,誰又比誰高貴,她怎麽能受得起如此行禮,她拉著露珠,慌張道,“以後莫要對我們行禮,我們……就平常相待吧。”
女郎看著柔柔弱弱的,但卻十分貌美。這個女郎和將軍到底是什麽關係,將軍將她放在這裏,是養外室還是為了日後抬入高府?露珠有些看不懂。不過聽著女郎婉轉嬌美的聲音,果真是沒有一點架子。她斂下心思,柔聲道,“多謝蘇姑娘。”
舟車勞頓,但是見到了久違的親人,疲憊都掃去了一大半,當夜高行修沒有來,蘇嬋與蘇大說了很多話之後,回到臥房安心宿了過去,一夜好眠。
有了阿爹的陪伴,又有了露珠這樣一個可以說話的女郎,蘇嬋這幾日過得十分愜意。
如果沒有高行修來的話。
她沒有想到的是,高行修是來找她告別的。
皇命猶在,匪患未鏟,他如今還不能擅離職守,送她到了京城,又順手處理了一些事,他現在就要馬不停蹄再返回江南。
“我把杜齊放在這裏,有事你可以找他。”高行修囑咐道,“京城不比西裏,人多眼雜,不要隨便亂跑。”
她這麽笨,萬一被壞人拐跑了怎麽辦。
想到這裏,他長指一動,捏了捏她的臉。
這本是親昵舉止,她卻以為是一種警告,默默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的乖順讓他很是消受,他眸光放軟了一些,向她低下頭去。
蘇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心中無奈,雙手輕輕揪住他的前襟,將唇湊到了他的唇邊,閉上眼,吻了上去。
他低下身,順勢攬上她的細腰,讓這個吻更加深入,卷著纏著,非要發出一些讓她臉紅心跳的嘖嘖響聲,才肯放過她。等到雙唇分離的時候,蘇嬋已經被他親的雙眼恍惚,嬌喘細細,任由被他抱在懷裏,看上去乖的很。
看她這個乖順的小模樣,高行修恨不得現在就推倒她,狠狠地再疼疼她才好。可是他才握著她的腰索要了好幾回。
他自知不可再縱,捺住了心中的欲。
等到回來之後,便帶你回高家。這句話他在嘴裏打了個轉,終是沒說出口。
幾月後便是陛下的壽辰,一切都要等到那個時候才塵埃落定。沒有結果的事,他不習慣先說出來。
這麽想著,他克製地親了親她的唇,一觸即離。柔聲道。
“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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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修走了之後,蘇嬋的日子又獲得了短暫的平靜。
她日日待在宅子裏,與蘇大和露珠說說話,雖不出門,日子過得也算有滋有味。
偶爾無事,她會繡一些東西,打發時間。
露珠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驚豔道,“蘇姐姐,這是你繡的?好漂亮!”
“這是什麽繡法?這還沒見過這種刺繡呢。”
蘇嬋被她誇的有些不好意思,“……這是千絲繡,是阿娘教給我的。”
“姐姐你的手藝真好,怕是京城裏的繡娘,也不及你呢。”
這話勾起了蘇嬋的好奇,“京城的刺繡,是什麽樣子的?”
露珠見她整天悶在宅子裏,於是順口提議道,“不妨出去看一看,姐姐整天悶在宅子裏,也該出去透透氣,看一看京城的繁華。”
蘇嬋聽的有些心動。她想去京城的繡坊看一看,看一看與娘教給她的有什麽不同。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更加隱秘的想法。
她想靠自己自力更生,並不想太依靠高行修。這樣日後若是他不要她了,她也不至於養不起自己和阿爹。
隔日杜齊來訪,她於是向他婉轉地詢問了一下自己是否能出去轉一轉。
杜齊想著將軍是要讓自己好好看著她,可不是讓他拘著她,再說這陣子蘇嬋也一直安分守己的,他於是放下了心,同意了。
到了晌午過後,蘇嬋戴上帷帽,伴著露珠,身後跟著杜齊,三人一起出了宅子。
馬車出了巷子,一路繁華鼎沸,路人商販嘈雜的聲音縈繞於耳,馬車緩慢地一路行駛著,最終停在了一處氣派的繡坊。露珠拉著蘇嬋走了進去,杜齊在外麵候著。
“這裏是京城最大的刺繡鋪子,姐姐想看的話,來這裏就全都有了。”
露珠說的很激動,其實她也沒有來過這裏,之前總聽高府采買的丫鬟說這千金坊如何如何氣派,裏麵的衣料如何如何的好,她早就想來看看了。
一進千金坊的門,果然是琳琅滿目的衣料,兩個人站著不動,都有些看晃了眼。
還是蘇嬋先回過神來,向這裏的小二詢問有沒有千絲繡。
小二看她穿著不俗,瞧著便是個富貴人家,就是看著有些眼生,以前好像從沒見過。可能是外地新來的新貴小姐帶著丫鬟第一次來千金坊,這麽一想小二更加熱絡了幾分,“千絲繡啊,那可是稀罕東西,一月才不過進幾匹,姑娘可是要預定?”
“咱們這裏的千絲繡啊,在京城可是受歡迎的很,隻有達官顯貴們才會買,就連當朝的公主都很喜歡。對了,尤其是太傅府,月月都派人來這裏打聽,出三倍的高價收買。姑娘若是想要的話,到時候我給您偷偷留上一匹?”
良久之後,蘇嬋和露珠兩人出了千金坊。
蘇嬋神色沉靜,大約從小二那裏打聽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京城雖大,但是與江南相隔的遠,蘇繡與這裏本地的繡品有些差異,是稀缺貨,而難度極高的千絲繡,更是珍品。竟然還有人月月高價采購。
或許她可以像以前在西裏那樣,做好了繡品,再拿到這裏來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繡坊門前的人群突然嘈雜起來,轟隆隆的轎攆人馬駛了過來,“閑人閃開——”
“公主座駕,閑人閃開——”
杜齊護著露珠和蘇嬋兩人往邊上走,突然一聲小孩子的痛哭聲突兀地傳來,不知道哪裏的小孩被人擠得跌了一跤,正好跌到了路中間,而那滾滾車駕正疾馳而來。
蘇嬋臉色一白,不作他想地飛快衝了上去,連杜齊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陣急促的嘶鳴聲傳來,為首的侍衛已經急急勒住了馬。
“何人驚擾公主——還不磕頭認罪——”
蘇嬋抱著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杜齊連忙上前,將蘇嬋護在身後。
“什麽事?”車內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來,隨即珠簾被一雙纖纖玉手輕輕挑起,一張豔若桃李的臉出現在眾人眼簾。
是陸琳琅。
眾人紛紛跪地行禮,山呼公主千歲。蘇嬋被這陣仗看的有些發愣,身邊的露珠忙拉著她一起跪了下去,埋頭朝陸琳琅行禮。
杜齊沒有跪,躬身行禮道,“參加公主。”
“屬下是高府的下人,無意驚擾公主車駕,隻是見有一小兒啼哭於路上,這才出手相助。驚了公主車駕,屬下罪該萬死。”
陸琳琅點了點頭,“救人是好事,本公主免你的罪。”
說完後,她又話鋒一轉,語氣慵懶,“你們這些人,走路都不長眼的嗎?敢傷了路上的百姓,本公主拿你們是問。”
侍衛訕訕,“屬下知罪……”
“讓他們都起來吧。”陸琳琅說完,再次掀了珠簾,絕塵而去。
蘇嬋怔怔望著陸琳琅遠去的車駕,默默從地上起身,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竟然第一次出門便遇到了公主,這個當今世上最為尊貴的女人。
另一邊。李懷素忿忿放下了車簾,眼中流淌著嫉妒又羨慕的光。
聽說是公主的車駕,瞧著那陣仗可真是夠大的。
公主又怎麽了。不就是投胎投的好嗎,有什麽可囂張的。
李懷玉進京趕考,三人今日剛剛抵達了京城。如今終於擺脫了西裏那個窮鄉僻壤,李懷素心裏是說不出的得意,可是自打來京城的一路,三人過得算是頗為狼狽,處處遭人白眼,如今終於到了京城,這裏繁華的一切都讓她大開眼界,還處處都是囂張跋扈的達官貴人,恨不得連路上的一隻狗都比他們高貴。
李懷素心中又妒又氣,默默瞅了一眼馬車裏倚在一旁閉眼休憩的李懷玉。
哥哥什麽時候才能出人頭地。
她想要的那種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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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風獵獵。十裏軍營。
大帳內,高行修坐在案前,手中轉著一隻箭矢,眸光盯著箭矢若有所思。
周奉年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問道,“將軍懷疑這裏麵不對勁?”
高行修麵色沉沉,沒有說話。
他翻來覆去,怎麽想怎麽覺得那一次的伏擊有蹊蹺。
按理說山匪伏擊,往往恐嚇居多,旨在讓官員聞風喪膽,不敢繼續管束下去,不會真的把朝廷官員置於死地。可是上一次的伏擊,擺明都是衝著他來的,而且明明事後扣了幾個活口準備審訊,沒想到最後還是莫名其妙地都死了。
他們這些人之間,或許還有鬼。
“再去查一查,最近營中誰在與楊修文通風報信,一個也別放過。”
“是。”
燭影深深,月明星稀。高行修獨自宿在大帳裏。
行軍**不甚舒服,他這陣子一直都有些睡不好。
或許這個不是最大的原因,而是他已經習慣了身邊躺著另一個她,如今溫香軟玉不在,他竟然開始輾轉反側。
果然習慣了溫暖的體溫,就不會再喜歡一個人的冷。
高行修在**久久睜著眼,心煩意亂,索性下了床。
他坐在床頭,掏出懷中的那塊手帕,映著燭光,細細端詳起來。
手帕上有他的血,也沾染著她的香,兩種不同的氣息糅雜在一起,詭異又和諧,就像他們兩個人一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鏡前映出他頎長冷寂的身影,以及那一張陰鬱不安的臉,他猛然轉頭去看鏡子,眼神凝住。
顴骨上的那一道傷口已經淡了許多,但是長長的劃成一道,看著依舊很紮眼。
高行修看著那傷口,劍眉緊緊地蹙起。他突然想起了李懷玉那張看著便教人不爽的小白臉,心中古怪的感覺更甚。
大半夜,周奉年連夜被高行修叫了起來,睡眼惺忪地騎馬出了營,去附近的藥鋪找最好的祛疤膏去了。
作者有話說:
周奉年:同樣的領導,不同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