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現在可以繼續了。”
寧晚蓁記得她對許清衍說過類似的話。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好像是他們第一次真的跨越界線擁有彼此。
那是距離寧晚蓁成人禮過去幾個月後。
自成人禮越線之後, 許清衍一直和寧晚蓁保持著距離。
臨近期末,他們學業都忙,寧晚蓁忙著備考, 許清衍則經常留在他所就讀的西大。
偶爾在家裏碰上麵, 許清衍會不著痕跡地避開寧晚蓁的目光。
那日在儲藏室發生的事,仿佛將要成為彼此之間消逝的秘密。
寧晚蓁不是卑微討好的性格, 她知道許清衍在躲自己, 卻一點都不著急,她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寧晚蓁沒有等太久, 合適的時機到了。
參加高中畢業典禮的那天早晨,寧晚蓁準備出門,恰巧碰上了從三樓下來的許清衍。
他們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無聲注視著對方。
許清衍處在光影的盡頭, 垂著眼, 沒什麽多餘的神情。
寧晚蓁則眨動眼睫,微微笑了一笑:“你會來嗎?”
許清衍沒有出聲, 眼尾弧度平靜冷淡。
寧晚蓁又問:“今天我畢業了,你不祝我畢業快樂?”
幾秒安靜過後。
“畢業快樂。”
“謝謝。”
寧晚蓁沒有多留,也沒有再問許清衍會不會來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
他不會來的。
他沒有身份來參加。
寧晚蓁並不介意向外人介紹許清衍的存在, 隻是許清衍恪守身份界線, 從不給人討論的機會。
許清衍在寧家的這些年, 非常低調,外界幾乎不知道寧家有這個人。大學之前, 他和寧晚蓁同校, 一個高中部,一個初中部, 在學校即使碰上也裝作不認識,不會打招呼。
司機的車已經在外麵等,寧晚蓁踩著階梯下樓,深灰色的校服裙擺前後搖晃。
少女身形偏瘦,透過白色的短袖製服襯衣,能看到她後背略微凸出的蝴蝶骨。露在外麵的半截手臂,細膩白皙,晃人眼。
許清衍看了許久寧晚蓁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眼前。
克製住的心跳,在汽車引擎聲響起的那瞬間,驟然掙脫束縛。
……
六月的日光曬人,畢業典禮冗長無趣。
走完一係列形式之後,便是親戚朋友和畢業生的留影時間。
寧晚蓁沒有家人過來,爺爺忙著公司的事,或許早就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周遭是同齡人的熱鬧,他們青春的散場很隆重,寧晚蓁青春的尾聲卻很潦草很孤單。
溫疏雨跑過來拉她和自己一起合影,順帶把她拽進自己和哥哥的合照之中。今天溫疏雨的父母也沒有來,隻來了哥哥溫明川。
三個人合影之後,決定提早離場。
臨走時,一個女生叫住了寧晚蓁,遞給她一束包裝精致的鮮花。
這天寧晚蓁很遲才回家。
溫明川帶她和溫疏雨去飆車,慶祝她們即將走向成人世界。
飆車的速度和**,最後搭配上一打開就直冒泡的香檳酒,給寧晚蓁稚嫩的青春畫上了一個小小的句號。
回到家,寧晚蓁肯定是被爺爺罵了一通。
她對爺爺的訓斥充耳不聞,沒回樓上臥室,再次出門,去了西邊小別墅。
初夏的夜晚,黑沉夜空繁星點點,透過頭頂透明的玻璃,能清晰看到星星的閃爍。
寧晚蓁抱著雙腿靠坐在沙發上,安靜望著頭頂的星。
香檳酒遺留在她身體裏的酒精已經揮發不少,她在醒酒,也在等待。
熟悉的腳步聲劃破四周寂靜。
寧晚蓁緩慢轉頭,透過唯一亮著的微黃壁燈,看到了少年清瘦修挺的身影。
他手上拿著一盒藥,在寧晚蓁的目光中略微停步,而後轉身去倒水。
幾分鍾的時間,他重新走向寧晚蓁,將水杯和藥一同遞給她。
燈光疏淡朦朧,寧晚蓁抬眸凝視著許清衍的眼,沒有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東西。
“你今天去了。”她很確定地說。
許清衍目光平靜,隻說:“你喝了酒,先吃藥。”
“既然去了,為什麽還要托人把花給我?”寧晚蓁不理會許清衍的話,兀自追問著:“為什麽不親自送給我?”
微妙的僵持過後,許清衍收回遞東西的手,將水杯和解酒藥放在了一旁茶幾上。
看他要走,寧晚蓁喊住他:“許清衍,你現在怎麽不躲我了?你不是躲了我很久麽?”
光影勾勒著許清衍平直的肩線和一動不動的身形,他背對著寧晚蓁,選擇用沉默回答。
寧晚蓁很有耐心地望著他背影。
她知道他去了她的畢業典禮,他托人送的那束花上麵夾著一張卡片,是他的字跡。
她認識他的字,之前有一段時間,她甚至還模仿過他字跡。
卡片上,他寫著:畢業快樂。
他是唯一一個到現場的人。
至於許清衍為什麽沒有出現在她麵前,寧晚蓁知道原因。
如果有些事情需要對別人解釋,那麽最好一開始就不要讓這件事發生。
許清衍的身份不好解釋,他和寧家的關係不好解釋,他和寧晚蓁的關係就更難解釋。
“許清衍,謝謝你。”
寧晚蓁的聲音忽然放低,在沉靜夜色中透露出一絲難察覺的柔弱,“謝謝你來了,沒有讓我一個人畢業。”
許清衍終是沒忍住回頭。
再堅硬的心,都抵不過寧晚蓁一瞬間的示弱,百般克製故作冷硬,最後化為繞指柔。
可是透過夜色,他看到的是寧晚蓁明亮的眼睛,以及她微微上翹的唇角。
許清衍分辨出寧晚蓁剛剛是故意的,隻是為了讓他回頭。
卻分辨不出她剛才的話到底是不是真心實意。
他們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對視,她像勢在必得的獵手,問眼前的人:“現在要繼續上次沒做完的事嗎?”
當寧晚蓁的視線從許清衍的臉劃到喉結,隔著距離也能感受到他此刻努力繃著的氣息。
她再次抬起眼睫,與他沉得透不出一絲光的眼眸對上。
無聲的對視一點一點收緊,氧氣越來越少,氣壓讓心跳重重顫躍。
寧晚蓁知道許清衍不會拒絕自己,就像知道他肯定會來這邊給她送藥倒水。自從他第一次沒忍住親吻了她,她就知道他沒辦法再封閉他的欲望。
人是會貪心的,尤其是知道某些事不可以做的時候,這種貪心會像一萬隻蟲子在身體裏咬噬,會放出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寧晚蓁,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許清衍說話時,凸起的喉結滾動,極致壓製忍耐。
寧晚蓁望著他,眨了眨眼,細白的手指從裙擺底下摸出一小片方形包裝的東西。
她什麽都沒說,安靜又篤定地看著他,沒有躲閃,也沒有蓄意勾引。
越是這種樣子,越能惹人繃斷理智防線。
寧晚蓁手腕被用力攥住的時候,手中拿的方形小片掉落在地,呼吸驟斷一瞬,之後湧進來的全是許清衍的氣息。
他的手掌毫無隔閡的扣在她腰側,吻她的時候,像是繳械投降自暴自棄,甘願當掉入她陷阱的獵物,甘願淪為她的裙下之臣。
……
第二天清晨,獨棟別墅。
寧晚蓁的意識先清醒過來,還未睜眼,先感受到離自己很近很近的身體溫度。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恰好是許清衍凸出明顯的喉結,線條流暢的脖頸。
他穿了一件簡單的棉質T恤,她身上也穿著同款。
這裏沒有寧晚蓁的衣服,昨晚穿的許清衍的襯衣,後來被暴力扯掉,扣子都繃掉了幾顆。
其實寧晚蓁對最後沒太多印象了,因為實在是太晚太晚。
大概就記得許清衍在結束後給她換了一件適合睡覺的T恤,他也洗了澡重新換了衣服,再一起相擁而眠。
第一次相擁而眠是在國外,這是第二次。
平時他們即便偷偷跨越界線,卻從不在對方那裏留宿,默契保持著彼此之間的秘密。
現在不一樣了。
反正寧家所有的人都知道,寧晚蓁在這裏。
寧晚蓁放緩呼吸,悄悄抬眼,望著許清衍清雋的睡顏,幹淨,沉靜。
她往他懷裏貼靠一點,離他跳動的心髒更近了一些。
他的心髒跳動的頻率跟她好像是一樣的。
寧晚蓁忽然有一種很不真切的感覺,她覺得現在的一切好不真實,怕是夢境,夢醒了夢境就破碎了。
從小到大,寧晚蓁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爺爺從來不會在物質方麵有所虧待。但她的情感卻是匱乏的。
父母在她五歲離世,爺爺嚴厲,她似乎從沒感受到過家庭的溫暖。
至於朋友,所認識的人都會因為她寧家大小姐的身份而對她處處恭維,除了唯一交心的溫疏雨,她便再沒其他朋友。
許清衍的出現,讓十五歲的寧晚蓁第一次懂得少女心動是什麽感覺。
那種不受控製的小鹿亂撞,偷偷看他的時候怕被他發現又怕他沒發現,拚了命的想讓他看到自己,讓他離自己近一點——
剛開始寧晚蓁就像是卑微的暗戀者,她的驕傲不允許她這樣低到塵埃,然後她就變成了肆意任性的明戀掠奪者。
奪走許清衍的初吻,不顧他的抗拒親他,高高在上地撩撥他。
她應該是成功了的。
起碼此時此刻,許清衍正抱著她。
……
天光大亮之後,許清衍因為生物鍾準時醒來,比他早醒十多分鍾的寧晚蓁裝作剛醒的樣子,揉揉眼睛,從他懷裏撤離。
他們今天要去公司。
寧晚蓁與許清衍相繼洗漱,安靜收拾自己,不約而同地恢複成工作上的關係。
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們這次是從同一張**醒來。
王姨送來的衣服已經放在別墅門口。
許清衍替寧晚蓁取過來,寧晚蓁換上衣服之後,再用王姨一起送來的化妝品化了個淡妝。
司機沒有在門口等候,許清衍開車,和寧晚蓁一塊去公司。
途徑半山腰時,寧晚蓁從副駕的車窗往外看,看著遠處模糊不清的寧宅,微微笑著問許清衍:“你猜爺爺會不會很生氣?”
沒等他回答,她就又笑了,自顧自地說:“他肯定很生氣。”
許清衍則略一沉默過後,問寧晚蓁:“現在還會怕他罵你嗎?”
寧晚蓁搖頭:“當然不怕,我早不是十幾歲的孩子了。以前會怕他發火,現在……我倒是希望他發火。”
至少老爺子發火的時候,她能和他把所有事情攤開來說。
“我已經讓王姨把我的東西打包,晚一些會送到你那裏。”
“送到我那?”
“對啊。”寧晚蓁笑吟吟地用手指勾勾正在開車的許清衍的耳朵,調戲著:“以後要伺候好我噢,許特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