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媽媽的過往
(她已經新生了,重生了)
先說顧培這邊, 此時淩晨四點,他已經寫好東西了,但得傳真。
而國際傳真業務目前除了跨國大公司和各個機關單位,地方還沒有開展。
而且他是軍醫, 部隊規定, 軍醫是不可以以任何形式, 把文字性的東西發向國外的, 一旦被部隊發現, 是要嚴查, 甚至上軍事法庭的。
如果為自己的前途考慮, 顧培就不應該答應林白青幫她。
而退一步說,如果是剛剛歸國的顧培,他根本不會答應林白青幹這件事。
但三更半夜的, 他寫完後翻出電話簿, 一個電話打給了李院長,響了好半天, 電話被接了起來,是李院長, 眯眯糊糊的:“誰啊,這半夜的?”
顧培說:“我是顧培, 院長,我要給M國發一份傳真, 是一份藥學學術報告。”
李院長大半夜給嚇的魂飛魄散:“顧培……你, 你……叛逃了?”
他可是國家第一批引進的海歸人材,因為要向國際接軌, 要力求國際化, 部隊對他們隻是表麵嚴苛, 上麵一再交待,私底下要給予他們最大程度的自由。
但他們對這個國家沒有歸屬感,而且又接觸了核心機密,一旦叛逃,不說部隊要遭受的損失將不可估量,他所有的直屬上級都得完蛋。
李院長在此刻,覺得鐵窗已經在向自己招手了。
但顧培又說:“您先看看東西吧,我愛人在這段時間,抓到了RI係中成藥大企橋本製業在中成藥方麵的一個,藥品致人病的大漏洞,事情不可能一簇而就,但她現在有個絕佳的機會,可以收集到更多的證據。”
“你愛人出國啦?”李院長嗡聲嗡氣,電話裏叮嚀當郎,應該是在提褲子。
他記憶中的小中醫林白青還在治療大熊貓,結果她已經走出國門了。
“對,她目前人在M國。”顧培說。
李院長聽了一頭霧水,說:“馬上去單位,不管你要發什麽,必須由我審查.”
顧培掛了電話就開上車往單位趕。
他到的時候李院長還沒到。
翻出當初小鬆丸治病時給孩子做的各項檢測報告,以及小鬆丸住院時的病曆,他還得用英文翻譯一份藥學報告,等他寫到一半時,李院長急吼吼的趕來了。
“橋本製業我知道,那可是國際大藥企,他們的藥居然有問題?”李院長問。
顧培遞過自己寫的藥學學術報告,說:“其實越大的藥企,藥品存在問題的概率就越大,這種藥品問題在大多數情況下甚至是企業有意為之,因為他們已經壟斷了藥品市場,患者購買藥品是為了治病,但藥品致病,患者就需要更多的藥,藥企的銷量就會源源不斷,在這方麵,RI係藥企尤甚。”
李院長喃喃的說:“RI係中成藥企業生產的藥有問題,他媽的,這不敗壞我們老祖宗的名聲嘛!”
“事情不可能馬上有結果,目前我們隻能是收集證據。”顧培說。
李院長把所有的資料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旋開鋼筆在紙上簽上名字,說:“讓你愛人不要著急,耐心點收集資料,咱們部隊的專利特別小組也已經到M國了,她需要什麽幫助盡管開口,我向上匯報,協調專利小組幫她。”
顧培點頭:“好。”
話說,顧培原來沒有民族認同感的,但自打他回國,他發現從顧家的三爺五爺,到楚春亭,乃至顧衛國,甚至顧敖剛,都有一份底線和責任感擺在那兒。
似乎不論平時一個人是什麽樣子,有多吊兒郎當不成器,但在麵對民族性的問題時,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站出來。
折騰了一晚上,臨近天亮,一份傳真終於按林白青說的號碼,發出去了。
……
說回林白青,因為楚青集一直強調,說老爺子是在陰謀論,她遂反問他:“楚先生,為什麽您總覺得楚老是在陰謀論?”
說起老爺子,楚青集簡直無力吐槽。
其實曹芝芳就是個很普通的女性,在楚青集所有談過的女朋中不是最年青,也不是最漂亮的一個。
但當初小雅的媽媽得了腦癌,在奧美診所宣告不治,楚青集轉而找上漢唐醫館時,就是曹芝芳接手並負責她的臨終陪伴,繼而跟小雅發展起感情的。
曹芝芳的叔叔,姑母,姐姐全都是漢唐醫館的高管,人家家庭出身很好的,而且曹芝芳是用她的善良和溫柔感化了小雅,也感動了楚青集的。
……
楚春亭是89年來的M國。
當時小雅的媽媽才去世不久,曹芝芳也才剛剛接手小雅。
Jiu金山是一個國際大都會,沒有人在乎一些狹隘的民族矛盾,大家也都隻有一個目標,和氣生財,楚青集亦然。
他不賣文物,不是因為他有多憎恨RI本人,隻是因為價格不到位,跟曹芝芳沒有任何關係。
但楚春亭自來就一直在針對曹芝芳,說她倭裏倭氣,一副漢奸相。
後來老爺子去了幾趟漢唐醫館,發現了其背後的大股東是日資後就炸鍋了,明明金針楚青集早在73年就賣給漢唐醫館了,他非說是曹芝芳勾引兒子賣的。
在家對傭人,對曹芝芳動不動就是嗬斥,大罵,不但搞的曹芝芳顫顫兢兢,小雅也很怕他,就連幾個傭人都恨他恨的入骨。
而在老爺子腦梗後,有個傭人也站出來承認了,說是她偷換了老爺子的藥。
所以在楚青集看來,事情很簡單,就是老爺自己不修私德害的自己。
“《三國》讀過嗎,知道張飛怎麽死的嗎,勇猛如他,是因為對下屬太苛刻,在醉酒後被下屬刺死的,咱們老爺子什麽都好,但待傭人太苛刻了。”楚青集說。
這時外麵響起一陣愉悅的呼喚:“Dad,Dad。”
楚青集一聽:“小雅回來了,你先洗澡吧,我去照看孩子。”又說:“不要聽你爺爺的胡言亂語,也別有那麽多的陰謀論,一會兒我細細跟你講一下你媽媽的事,二叔有預感,咱們楚家有你,有我,以後要占領東灣,占領jiu金山了!”
說完,美滋滋的二叔哼著小調兒走了。
林白青要洗澡了,家居服也是顧培幫她買的,林白青隻需要從行李箱裏翻出來,換上即可。
洗了個熱水澡出來,二樓的陽台上,楚春亭正負手望著樓下。
林白青走過去,就見院子裏有個三十出頭的女人,還有個小女孩兒。
女孩兒一頭黑發,但皮膚特別白皙,仔細看,她的眼珠子黑裏透著藍,像藍寶石一樣,跟她一起的女人應該就是曹芝芳了,而這女孩,應該就是小雅。
看到她,林白青可算明白楚春亭當初為什麽願意為了孫女出國了。
小雅竟然是個混血兒,而且生的好漂亮的。
看到孫女出來,楚春亭說:“飯在桌子上,我剛嚐過了,應該沒什麽問題,但如果你有帶著銀針就好了,能試的更具體一點。”
桌子上有飯,是白粥和蝦餃,還有一份腸粉,一份青菜。
林白青端過白粥嚐了一口,見樓下的小雅在偷偷看自己,給她扮了個鬼臉,對楚春亭說:“您也太疑神疑鬼了,您兒子再壞,也不會在飯裏給咱們投毒的。”
在自己家給客人投毒,那不笑話?
“他不敢,但那個女人可不一定。”楚春亭冷聲說。
又說:“別看那個女人不算漂亮也不算年輕,不過個普通女人,但非常能做戲,狐狸精,畫皮你懂吧,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極有心機。”
林白青看曹芝芳,相貌確實不算出挑,但笑的很溫柔。
能被楚春亭稱之為是狐狸精,大概還真有點手段。
粥熬的特別軟爛,米香味十足,蝦餃也是現包的,特別新鮮,腸粉居然比林白青平時吃的還要正宗,楚青集在M國這土財主的生活林白青著實羨慕。
她問:“你怎麽不下樓跟您的孫女玩一玩,是不是語言不通?”
楚春亭說:“你沒發現她特別依賴曹芝芳?”
小孩子最愛的總是媽媽,但當媽媽去世,誰帶她她就會依賴誰,這很正常。
林白青說:“我去把小雅給你喊上來?”
楚春亭驀的聲粗:“不用。”又說:“你也離那女人遠一點,她和家裏的保姆都是一夥的,一唱一合,你稍微碰碰她,她們就會聯起手來說你欺負她們。”
楚春亭對石大媽的風格是又吼又罵,石大媽對他是又愛又恨。
不了解他的人會覺得他特別凶,但相處久了,你就會發現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就好比對石大媽,他雖然又吼又罵,但在錢上沒有虧待過她。
林白青想象了一下,老爺子原來在這兒應該過得很憋屈。
聲音一大曹芝芳就會說他欺負自己,保姆也幫著曹芝芳說話。
楚青集呢,隻想著發財,還凡一切,都認為是楚春亭的錯。
造孽呐,老爺子在這東灣,龍困淺灘,一肚子陰謀陽謀,無處施展。
……
吃完飯林白青就下樓了,剛到院子裏,小雅立刻躲到了曹芝芳的身後。
曹芝芳倒是笑著說:“Yena,那是你的姐姐,給她打個招呼。”
原來她的英文名字叫Yena,這名字可真好聽。
小雅躲在曹芝芳身後,小聲用英文說:“我想她應該就是邪惡的女巫,因為她長的非常美麗,而女巫通常都是非常美麗的。”
曹芝芳也是用英文,說:“但如果你不向她問好,爸爸會生氣,所以你必須跟她問好,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這一句確實有點狐狸精的味兒。
孩子不認爺爺也就罷了,來個姐姐,她這是在向孩子暗示,姐姐是邪惡女巫?
小雅怯怯問曹芝芳:“你會一直陪伴我,保護我,對嗎?”
曹芝芳溫柔的撫摸著小雅的麵龐,說:“當然,直到永遠。”
她抬頭看林白青,笑著用中文說:“青青你好,我是你二叔的女朋友。”
再推小雅,又用中文說:“快,跟姐姐問好。”
小雅怕極了,躊躇著一步步上前,怯怯揚起頭,問:“你會殺了我嗎?”
林白青沒想到自己會碰見一個這麽可愛的小混血兒,她大概八.九歲,因為太瘦了,顯然腦袋格外的大,而在她心目中,曹芝芳以外的女人應該都是女巫。
邪惡的,想要殺死她的女巫。
突然伸手,兩手在胸前交叉,林白青嚇了這女孩一跳,卻說:“不會。”
旋即腿紮馬步,一手向前再踢腿,身體躍起又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轉,再穩穩落在原地,睡衣帶風,長發飄飄,她挑眉:“但是我會功夫!”
小女孩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她被驚到了,她被姐姐驚呆了。
她突然轉身就跑,大喊:“Dad, she\'s Mulan!“
林白青的居家服是交祍,紅色,她又是一頭黑發,乍一看還真是個花木蘭。
小女孩衝進了屋子,一路大喊:“Dad, she\'s Mulan!。”
楚青集來抱女兒,說:“講中文。”
小雅說:“我看到了木蘭,爸爸,我好愛她,但我擔心她會不喜歡我。”
所以姐姐征服妹妹,隻需要一招嗎?
楚青集抱著女兒出來一看,小侄女換了一身家居服,長發披散,還真是花木蘭的模樣,他對女兒說:“忘了告訴你了,你在東方的姐姐就是花木蘭。”
“wow!wowwow!”小雅尖叫了起來:“我愛花木蘭,我愛我的姐姐!”
曹芝芳傻眼了,目瞪口呆,嘴裏能塞個雞蛋。
林白青給了她一個挑釁的眼神,轉身說:“小雅,你可是花木蘭的妹妹,以後要勇敢一點,我們是要打敗巫婆的人,怎麽能害怕巫婆呢。”
小雅躍躍欲試:“那你可以教我學功夫嗎?”
林白青說:“當然,但有個條件。”
小雅已經在盤算自己有多少零花錢了,姐姐卻說:“讓我抱抱你就可以啦。”
小女孩愉快的撲進了她懷裏,還問:“我可以吻吻你,親親你嗎?”
林白青指了指自己的麵頰,示意女孩子來親,抱著她繞開曹芝芳,走了。
這是楚春亭愛而得,觸碰不到的小寶貝兒。
但在一瞬間就被林白青折服了。
曹芝芳大概怎麽也想不通,那麽依賴她的孩子,怎麽就會在瞬間倒戈!
楚春亭當然一直在暗中窺探。
相比於小雅,他當然更喜歡自己的大孫女,但看到大孫女能於一招一式間迷倒那個軟弱的小女孩兒,他自豪的不行,方才的悶氣也就一掃而空了。
楚青集約這一老一小去院子裏走一走,小雅立刻喊了起來:“看兔子,姐姐,安能辯我是雌雄的兔子,花木蘭的兔子!”
這小女孩不錯呀,看來是真的愛花木蘭,都知道‘安能辯我是雌雄’。
“走吧,帶我去看一看。”林白青說。
在曹芝芳驚愕的目光中,小雅飛一般的往前跑了。
在院子裏散著步,楚春亭跟兒子說:“雖然我一直知道你是個孽障,不懂禮恥,道德為何物,但你哥從小對你很不錯的,你怎麽能……怎麽能……”
要聊關於沈慶儀的事了。
而楚春亭在聽兒子說起沈慶儀時,就認為兒子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因為如果他不是懷著邪惡的心思,那麽,在明明知道他和柳連枝都在瘋狂找人的情況下,他為什麽選擇二十年守口如瓶,一聲不吭?
楚春亭是鞭長莫及,清理不了門戶。
要是這是東海市,孽障楚青集早就變成骨灰盒了。
“爸,你能不能別總把人想的那麽醜惡?”楚青集說著,遞給林白青一隻紅皮筆記本,說:“你先看看這個。”
一本正紅色的筆記本,是被水浸泡過的,扉頁寫著:沈慶儀的孕期日記。
再翻一頁,水濕過以後再幹了,又不知道放了之少年的筆記本,字已經糊的很厲害了,但隱約可見,上麵時不時就會有青青二字。
開始很簡單,簡單的記錄著懷孕的周數。
到後麵就比較長了,糊糊噠噠的,寫了一篇又一篇。
林白青再往後翻,終於有幾頁濕的不太厲害的。
有一行字隱約可見:[青青,爸爸媽媽已經商量好了,媽媽會先帶著你去港城,然後你爸爸也會去的,我們都不哭,也不悲傷,好不好。短暫的分別是為了更好的將來,爸爸和媽媽會一起努力,給你創造一個美好的生活環境的。]
這應該是沈慶儀從孕期到生產,全程記錄的日記。
果然,跟馬保忠說的一樣,她很早就在計劃偷渡,而且是跟楚青圖約好,一前一後偷渡到港城,所為目的,隻是為了給一家三口創造一個好的生活環境。
林白青淚腺並不敏感,淚點也很高,但她不喜歡悲劇,所以不敢看下去。
見楚春亭也想看,遂把筆記本遞給了他。
這時路過一處灌木叢,小雅跑了過來,用英文跟林白青說:“看,就在這兒。”
地上還真有兔子打的洞,就在林白青經過時有隻兔子從洞裏竄出來,她是練家子,反應靈敏,眼看那兔子還想鑽洞,一個抄手已經把小兔子拎出來了。
小雅抱過兔子,緊緊跟在姐姐身後,不停的說:“木蘭,木蘭!”
旁邊有個小泥窪,女孩要躲開泥窪,兔子又在掙紮,她手一滑,兔子就跑掉了。
但林白青早看在眼裏的,順手撈回了兔子,遞給了小雅。
這隨隨便便的一手又把小女孩給迷倒了:“wow!花木蘭捉兔子。”
小女孩抱著隻兔子,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姐姐就是真正的花木蘭。
……
楚春亭捧著筆記本仔仔細細的看著。
那時的沈慶儀是很幸福的吧,雖然貧窮,但她有愛人,她還有一段光明正大的婚姻。
她光明正大的懷著孕,每逢周末就能跟丈夫見麵,然後一心一意期待著生產,規劃著在生了孩子這後,可以奔向的光明。
她得多勇敢啊,在那個年月,敢隻身一人上邊疆,又敢帶著孩子渡港。
當然了,在那種大環境下,一個從出身就背負著枷鎖的女性,隻要她有能力,有智慧,她肯定會反抗,會逃離。
而如果楚青圖還活著呢,如果他們還是夫妻一體,並逃到港城,到了M國呢。
想必如今已經有一番不得了的成就了吧。
哪像隻會投機取巧,一身銅臭,眼裏隻有錢錢錢,為了錢不擇手段的小兒子。
越看小兒子老爺子就越是氣不順,眼睛鼻子都在噴火。
……
為了不讓老人擔心,楚青集原來總把自己偷渡以後的生活形容的很好。
但現在他得講講當年的實際情況,和自己曾經的生活了。
其實當時偷渡到港城的人都很可憐的。
港府的阿sir們會追捕,搜查,甚至還有遣返政策。
有些找不到工作,沒有本地居民幫忙照應,就會被抓來遣返。
鬧的最凶的一回,港府抓了大幾百的逃港分子要遣返,是一水同胞的港城居們自發躺到大街上,以命阻擋車輛通行,政府才被迫取消遣返一事的。
在那種背景下,楚青集並沒有他爸想象的那麽風光,也在艱難苟命。
而因為哥哥和沈慶儀都在邊疆,他放心不下,要有從邊疆偷渡來的人,他就會去打聽一下他哥的消息,看哥哥什麽時候能刑滿釋放。
沈慶儀早在六十年代就提過,說想要偷渡的,他有預感,他們在邊疆肯定在一起,而且覺得他們早晚會偷渡,所以一直沒有走。
消息不通的年代,隻憑一個信念,他一直在等待。
有一天夜裏海上巨浪濤天,對麵還放了槍,那就意味著又有一大批人偷渡。
楚青集跑去碰運氣,正好看到有人遊過來,就跳下海去救人了。
在偶然燈光掃過來時他看到一個特別像沈慶儀的女人,被一個男人用胳膊肘夾著,在往岸邊遊,她手裏還有個孩子,被她舉的高高的。
一眼之間,他本來想追過去看一看的。
但這時海裏還有人在喊救命,他於是跳海裏救人了。
結果那人灌了太多水,沒救過來,他也跟沈慶儀錯過了。
但他總是放心不下,回到住處,越想越覺得不對,遂第二天又跑到海邊去,想確定一下事情,就那麽巧,於被海浪拍到案邊的,如山的行李中,他看到了沈慶儀背了十多年的書包。
有大批流浪漢在翻檢行李,搜刮物資,但那隻書包卻沒有人翻,碰,而是被丟來丟去。
當時的人們一隻書包用十幾年,而沈慶儀的書包,為什麽沒有人願意去翻一下,搜一下,因為她的書包上被人用油性紅筆寫著‘靡靡,墮落,狗崽子,人民的罪人’等字,一看就是個窮的。
包都褪色了,上麵的字還在,斑駁,觸目驚心。
他在打開書包的那一刻就恍然大悟了一切。
知道哥哥果然跟沈慶儀在一起,還生了一個女兒,而且還知道了,哥哥過三個月也要偷渡。
這可是個大好消息,他就一邊打聽沈慶儀的下落,一邊等哥哥偷渡時好接應。
計劃著一家人能在港城團聚。
但幾個月後他沒等到哥哥偷渡,卻打聽到他在邊疆犧牲,被追為烈士的消息。
去他媽的壯烈,在楚青集看來哥哥的悲劇就是時代,政策所造就的。
如果不是政策讓他去邊疆,他怎麽可能遇到強.暴婦女那種事,又怎麽會死?
楚青集對政府,政策的恨意達到了極點。
他手裏有照片,他就瘋了一樣的四處打聽,找沈慶儀。
終於,還真被他找著了。
正如林白青所猜,她因為長時間的溺水缺氧,加撞擊造成腦部損傷,短暫失憶了。
而當初夾著她遊上岸的那個男人,則在發現她失憶後,就謊稱她的名字叫阿花,還說她是她的父母賣給自己的,是他的妻子,並恐嚇她,說她求誰都沒有用,他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主人,她要一輩子跟著他,報答他。
那個孩子,也就是現在的鮑勃,不知道從哪來的,但是,沈慶儀在船翻時,就一直緊緊抱著他。
正好有女人有孩子,那男人給自己組了一家三口,像像樣樣的就過上日子了。
要那是個好男人,也許沈慶儀這輩子就那麽過了。
但那個男人雖然水性極好,孔武有力,偷渡是一把好手。
可他是個懶漢,愛酗酒,賭錢,又不喜歡賺錢,還整天琢磨著賣了那個小男孩兒去賭博。
沈慶儀的頭撞壞了,他不幫忙治吧,一回家還總要欺負奄奄一息的她。
還有好幾次趁著她不注意,把她的兒子賣掉換成錢去賭,都是沈慶儀自己找回來的。
這要是一個弱女子,可能哭幾聲自己命苦,就忍氣吞聲了。
但沈慶儀可不是普通的弱女子。
她當時把那個男孩認作了自己的孩子,作為母親,為了保護孩子,在頭上的傷差不多痊愈後就奮起反抗男人了。
楚青集終於打聽到她的地址,跑去找她,於她所住的豬籠寨門口,看到一個女人背著孩子低頭而出,也是一麵之緣,等他找到屋子裏時沈慶儀已經跑了。
但她在籌劃逃離之前,用那個男人的名義問一幫賭鬼借了一大筆錢,然後把男人灌醉,胖揍一頓又打成了豬頭,然後還給五花大綁起來。
這是第二次,但楚青集和沈慶儀隻是擦肩而過。
那個男人別的方麵沒能耐,但在糾纏女人方麵很有一套。
他又不工作,滿港城四處找她,找到了就是一頓胖揍,再敲詐走所有的錢,還要欺負她一頓。
所以在港城,即使沈慶儀換了名字,換了地方,他總能找到她。
一邊是楚青集在找沈慶儀,一邊是那個男人,也在瘋狂的四處找。
這要個弱女子,很可能在那種風聲鶴唳下,就選擇向男人妥協,或者自我了斷了。
但沈慶儀雖然是個女性,但有主見有手段,在楚青集第三次打聽到她時,遇上的是一樁命案現場,應該是為了擺脫糾纏,她反殺了男人,繼而逃走,帶著男孩逃去了南洋。
當時她在港城的名字叫‘阿花’。
而‘阿花’這個名字,直到現在,在港府還掛有一樁命案。
楚青集一路又追到菲lv賓,但一聞到風聲,聽說有人找自己,沈慶儀就又跑了。
畢竟她身上負有命案,她戒備一切在打聽自己的人。
就這樣,他是一路打聽著,追到的M國。
再過了幾年,他混出名堂了,也終於又找到了她。
這時的沈慶儀已經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一邊打工一邊讀書,已經安居下來了。
但因為身上負有命案,她依然很忌憚,戒備東方麵孔,尤其講漢語的,一發現她就會躲開。
楚青集隻好假裝跟她的兒子鮑勃偶遇,做了朋友,才慢慢‘認識’了沈慶儀,並了解了她。
這時他驚訝的發現,她把關於‘資本家的大小姐沈慶儀’的曾經全都忘記了。
她的母親,她曾經深愛的男人,她想要帶她奔向幸福的女兒,她已經完全沒有記憶了。
她認為自己是個苦命的,被愚昧的父母強迫嫁給一個又賭又抽,還愛家暴的渣男的可憐姑娘。
那個在水中被她救起來的孩子,因為才出繈褓,她接手時又在哺乳期,她自然而然的認為就是她生的。她反殺了丈夫,和兒子逃到了天涯海角,自力更生,且相依為命。
也許是因為幾年的躲藏和命案的刺激,她於自己真正的過往沒有任何記憶。
而目前,她在CIBA公司做藥學研究,是一名臨床醫療考察員。
她有很高的工資,有愛她的兒子,還有一份體麵的工作。
……
怕老爹和侄女不理解自己,楚青集費力的解釋:“當我第一次跟她麵對麵時,她已經拿到了綠卡,有一口流利的英語,她甚至是LA婦女救助協會的一員,她已經完全不是曾經那個東躲西藏,逃命的倉惶女人了,而她唯一怕的,就是被人提及過往。”
又說:“她已經新生了,重生了,是一個全新的女人了,你們叫我怎麽告訴她,她深愛的丈夫死了,她的女兒也溺死在大海裏了,她養的是個鳩占鵲巢的孩子,要她重新去回憶那些過往,並重新背負痛苦,你們要我怎麽告訴她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