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半張經方

(把證據給我寄回來!)

已經快11點了, 西餐廳別處的燈都關光了,隻剩他們這一桌。

楚春亭去廁所了,顧培在看表,林白青捧過花聞了聞:“唔, 好香。”

顧培從她的眼神中看到敷衍和應付, 但還是說:“你喜歡就好。”

又說:“楚老說的那家診所叫漢唐醫館, 一開始我父親也以為它是國人開的, 跟其交往頗深, 後來才發現它的股東是RI本第二大的中藥企業, 橋本製業。”

RI本第一大中藥名企叫津村, 而第二大就叫橋本製業。

而漢唐醫館,這個名號很響亮的。

上輩子林白青後來出國,見到各個國家都有漢唐醫館, 裏麵的藥材好, 價格也合理,而且醫生大多講中文, 她也以為它是國人開的,在國外時給人開方子, 總會優秀推薦他們去漢唐醫館抓藥。

合著它竟然是RI本人開的?

因為這個,林白青又想到一些事情。

上輩子的顧衛國有倆二奶, 一個是喬引娣,他表姐, 另一個年齡比她大著五歲左右, 據說是個海歸留學生,在她的引薦下, 顧衛國曾跟漢唐醫館展開合作, 想要打入國際勢場。

結果就是, 國際市場沒打進去,靈丹堂還給他整塌了。

至於津村和橋本等RI企,會在2010年左右獲得M國藥品相關部門的批準,其旗下的中成藥將會全麵登陸M國的各大藥品商店,醫院。

中成藥在M國獲得審批上市,它就等於占領了全球的銷售市場。

而照這麽說的話,上輩子靈丹堂的轟然倒塌應該跟黑心首富柳堰沒啥關係,倒是跟橋本津村一類的RI係中成藥企業脫不了關係吧?

想到這兒,林白青問顧培:“你了不了解橋本製業,晚上咱們好好聊一下?”

一句很簡單的話呀,但顧培又生氣了。

他就跟個三歲小孩兒似的,特別會討人歡喜,總能讓林白青無比開心。

但也總是臉色說變就變,動不動就跟她耍小性子,生悶氣。

他悶悶的說:“你已經忙了一整天了,回到家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聊天。”

林白青輕手撫花,聲音一柔:“都幾個月沒見了,你不想我,也不想那個唄?”

顧培一愣:“哪個,什麽?”

身側的女人突然湊首過來,明睞中閃著星星,嬌嫩的芳唇湊在顧培耳邊,悄聲問了句你就不想跟我……,還飛速的在他耳朵上輕輕囁了一口。

顧培於瞬間怔住,麵紅耳恥,一把抓過水杯飲盡。

終於,他很認真的側首過來,盯著妻子的眼睛說:“想的,很想。”

旋即又說:“但你今天需要休息,我就算做大手術,也沒有站過八個小時。”

其實林白青天天紮馬步,會調息,站八個小時不算什麽的。

但顧培沒見過她的功夫,也沒見過她打拳,她舍不得,也沒在他身上用過力,他就不知道他妻子的身體裏有多大能量。

林白青又不可能當著他的麵去跟人打架,而且想逗逗他嘛,就故意說:“我不覺得累呀,是不是你在海上太辛苦,太累了,想偷懶?”

又故意問:“你要體能不好,我給你開個中藥方子補一補?”

她是開玩笑,但顧培當真了,他被挑釁到了,又生氣了:“我也是名醫生,體能方麵不用你操心的。”

上下打量著妻子,他還想說什麽,但這時楚春亭回來了。

現在,老爺子得講一講,關於楚青集是怎麽提及沈慶儀的事了。

……

事情還是得先從二十年前講起。

倆兒子,青圖單純,專一,戀愛在地下談,楚春亭自始至終不知道。

楚青集的自行車後座每天都在換姑娘。

他是員小將,也正是批沈慶儀母女的主力軍。

但禍不及子女,每當兒子出門,楚春亭都會約束他,讓他不要批的太過火。

楚青集總會說:“爸,這你就不懂了吧,我那是批嗎?我是在保護她。”

總之就是,倆人當時認識,雖然立場不同,但沒有太深的仇恨。

相反,楚青集在革命鬥爭中,於沈慶儀應該還比較保護。

再說後來,自楚春亭出國,楚青集從來沒有提及過沈慶儀,一次都沒有。

直到前段時間找到孫女,老爺子給兒子敲了個電話,說,即使他死了,遺產也落不到兒子手裏,因為他已經立好遺囑,一切遺產將由青圖的女兒來繼承。

那是楚青集第一次提及關於沈慶儀的事,他說:“爸,沈慶儀是有個孩子,但那孩子早就葬身大海了,來找你認親的肯定是冒充的,您別太糊塗,給人騙了。”

“你怎麽知道孩子葬身大海了?”楚春亭反問。

楚青集一笑,說:“當時我就在海上做蛇頭,沈慶儀的事我比您更清楚。”

所以他早就知道沈慶儀有個女兒,但他一直認為,那個女孩兒早就死了。

楚春亭就知道兒子不會信,於是把軍區政治處所有的證據邏輯給他講了一遍。

然後正式宣告,從今往後他那個孽障,逆子可以去一邊玩泥巴了。

自己,後繼有人了!

楚青集比老爺子好的一點是,泰山崩於頂而不會變色,所以他當時還恭賀了老爺子幾句,又感慨了一番當年,痛斥了一番十年的黑暗,就把電話掛了。

自此之後倆父子再無往來。

直到前段時間,楚青集唯一的女兒,中文名叫小雅的小丫頭突然生了怪病,楚青集在西方找不到大夫可醫治,反而,去漢唐醫館治療了一次,發現效果不錯,正好林白青是名中醫,而且她手裏有他的玄鐵金針。

他就提出要求,要讓她帶著金針去一趟,並說,有沈慶儀的消息要告知。

楚春亭於此的分析是,在那個後有追兵,前有狂風巨浪的夜晚,沈慶儀憑借本能偷渡到了港城,並且後來去了M國,兒子應該確實見過她。

但倆人交集大約不太深。

至於沈慶儀目前人在哪兒,在做什麽,楚青集應該是知道的。

醫生最在意的總是病人,所以林白青先問:“叫小雅的女孩的病,症狀是什麽?”

楚春亭說:“間歇性嘔吐不止,西醫沒有從她的身體裏查到任何不對的症狀,精神科醫生也沒有,服用了鎮靜劑就會轉好,但時不時依然會犯,而且據說總是會在半夜,睡夢中發病,孩子有好幾次差點在熟睡中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

顧培說:“這聽起來像是癲癇。”

神經性嘔吐,體無病變,最有可能的就是癲癇。

但癲癇醫院是可以查得出來的。

那是什麽病,會叫一個女孩子每到半夜就嘔吐不止的?

沒有見過孩子,光聽一些簡單的症狀描述當然治不了病。

而在所有的病中,涉及神經的,尤其是儀器查不到病灶的是最難治的,西醫通常會給予患者精神類舒緩藥物,治標不治本,而且大多有成癮性,一旦上癮,人就毀了。

好的中醫會梳理患者的經絡,從經絡中找問題,但那是必須要見到患者的。

顧培適時說:“已經很晚了,該回去了吧。”

楚春亭最後說:“青青,如果站在你的立場上,我也會不知道該怎麽辦,但如果讓我評價楚青集,我會認為以他的腦子和智商,他不會對一個醫生不利的。”

哪怕林白青會跟他爭遺產,但她是個醫生。

而人,隻有不是張子強,以及他的情婦樊綺夢那種,沒文化,沒遠見,窮凶極惡,才會對醫生不利,正常人,隻要有腦子的,都不會抽瘋到去傷害大夫的。

所以,楚春亭心底裏是希望林白青去一趟的。

確定沈慶儀的消息,救他的小孫女,小雅。

……

送罷楚春亭,顧培開著車,倆口子才要回家。

林白青問顧培:“你見過楚青集吧,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顧培當然見過,他說:“跟楚老生的很像。”

“紅眉毛,鷹溝鼻,還有一雙深深的眼睛?”林白青笑問。

顧培溫溫笑了笑,說:“你形容的非常精確。”

“你有沒有見過他的妻子,那又是個什麽樣的女人?”林白青又問。

顧培搖頭:“沒有。”又解釋:“我在國外時並不喜歡混圈子的。”

林白青還挺好奇一點的:“以你看,他算命到底準不準?”

作為玄學大師,楚青集簡直可謂華人之光。

顧克曾經跟顧培說過一件事,說他曾經在一次聚會上,親口聽楚青集說某個人命不久矣,過了一段時間,那個人就於夢中悄然去世了。

而那並非他第一次預言死亡。

他經常在各種公開場合預言某個人的死亡,包括一些公眾人物。

他的預言也沒有不靈的。

因為能斷生斷死,所以在M國的華人圈子裏他格外出名。

顧培原來不懂是為什麽,但自從跟林白青結婚後,他隱隱悟到一些東西。

他問妻子:“你是不是總能聞到一些旁人聞不到的味道?”

林白青的鼻子和舌頭都特別敏感,她能分析,辯別各種味道,她說:“我能聞到一些婦科病,孕味,還有……七不醫後的死氣。”

她旋即恍然大悟:“楚青集跟我一樣,也能聞得到死氣。”

顧培點頭:“對,我父親當時也是這樣判斷的,還曾說過,如果他願意從醫,當是一名很好的大夫。”

當人得了病,或者要死,隻要不是車禍,溺水等意外亡故,到了臨終的階段,身上都會散發一股味道,那股味道就叫死氣。

看來楚青集有跟她一樣繼承了奶奶的天賦,但不同的是林白青用這個天賦來行醫,治病救人了,楚青集卻拿它做了裝神弄鬼,做玄學大師,掐指算命了。

……

今天早晨因為搖到了一幫梆梆硬的後台,丈夫又回來了,林白青格外開心。

下午因為楚春亭的一席話,攪的她心裏七上八下的。

她想了各種可能,比如沈慶儀是不是被楚青集給誘騙到M國去了,再或者把她囚禁了之類的。

但現在看,現實並沒有她想的那麽荒誕。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楚青集見過沈慶儀,也知道她的下落,但交往並不深。

不過這是不是他為了她去給他女兒治病而故意撒謊,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家,天已經很晚了,林白青先去洗澡了,因為知道顧培今天要回來,她刻意把屋子整個兒收拾了一遍,收拾到了自認幹淨的程度。

但等她洗完澡出來,就發現他把床單被褥全換了。

桌子,鏡子,她的化妝品全都擦了一遍,地他也重新掃了一遍,窗明幾亮!

於是,林白青又成了臥室裏唯一的髒東西。

要不要去趟M國,得她自己來決定。

去,她有可能會有危險,但要不去,又該怎麽確定沈慶儀的消息?

聽到丈夫在推門,林白青抓起枕邊的梳子朝著燈泡開關的方向砸過去,顧培剛一開門,燈啪的一聲,屋子黑了。

顧培在原地站了片刻,說:“好像停電了。”

他沒有去開燈,磕磕絆絆衝到床邊,伸手摸到妻子的那一刻才鬆了口氣:“沒嚇到你吧,你不會害怕吧。”

林白青:“……”

她隻是開個玩笑,而且她並沒有他想的那麽柔弱。

林白青都考慮,是不是該讓顧培見識一下,她是怎麽一手幹翻三個男人的。

“燈是我關的,要不要我再給你表演一個開燈?”林白青說著,摸到枕邊有一盒套子,砸到了開關上,臥室驟然亮起,她說:“看吧,燈開了。”

再一摸,是她的傳呼機,這是個寶貝,可不敢砸。

她拿在手裏摸了摸,又放回了原處。

顧培盯著妻子看了片刻,從她飽滿光潔的額頭,看到她軟嫩的唇,目光逐漸下滑,呼吸逐漸熾熱,關了燈,他躺回了**。

林白青順勢環上他的胸膛:“你好像變瘦了。”

顧培輕輕於她耳側嗅著,好半天,忽而粗聲問:“你噴香水了?”

那已經是他幾個月前買的香水了,林白青今天刻意噴的。

在噴的時候她才發現,這款香水的成份裏有玫瑰,蘋果,黃桃,酒精,麝香,都是她喜歡的味道,她問:“是不是很好聞?”

顧培反問:“你不覺得它的味道特別像你的體香?”

他想買一款香水送她,挑了很久,是專門挑著她的體香來買的。

林白青嗅了嗅自己:“有嗎?”又說:“謝謝你,我很喜歡這個味道。”

顧培往後退了點,啞聲說:“看來你還不困,是不是想聽我講一講橋本製業?”

這一聽就是套路,他以為她心不在焉,還在想工作上的事,這是忿忿不平,故意刺她呢。

林白青小聲在丈夫耳邊說:“培,我愛你!”又說:“這段時間我好想你的。”

黑暗中,顧培呼吸滯了片刻,突然猛吸一口氣,然後他就瘋狂了。

是真的瘋狂了。

他掰過她的臉,蠻橫的撬開她的口腔,瘋狂的噬虐,他的舌尖掃過林白青的口腔,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竟讓她生生覺得疼。

他的肺活量又好,過了幾十秒,林白青都要窒息了,他還沒停的意思。

終於,林白青扭開頭大喘一氣,但旋即顧培就追了過來。

雙手箍上她的頭,都沒有換息,又吻了上來。

林白青能聽到顧培的心跳,在瘋狂的咚咚作響,她喘不過氣來,試圖推開他。

但用上好大的力氣,他居然紋絲不動的。

而且他的胳膊越勒越緊,緊到林白青被他擠的,整個胸腔都覺得痛。

要不是活這輩子,林白青都不敢想象,她能被一個男人給親暈過去。

在快窒息的那一刻,她連捶帶打,把男給推開了。

……

亮光一閃,是顧培打開了燈,他額頭上全是汗,眼神空洞而茫然,立在床邊。

林白青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忙坐了起來:“你沒事吧?”

明明是他差點把她弄暈了,可他自己卻顯得很害怕。

男人站在床邊,渾身的肌肉緊繃,唇角抽搐,忽而說:“我好像又闖禍了。”

林白青一聽就覺得不對了,她一直以為兩輩子,她都是他的第一個。

這意思是他不止有她,還有過別的女人唄?

把男人拉到床邊坐下,她溫聲問:“你什麽時候還闖過禍?”

顧培說:“五歲的時候。”

林白青:“……”

五歲闖的禍會是啥,欺負同桌小女孩,給女孩子的鉛筆盒裏放毛毛蟲?

“你做了什麽呀?”林白青又問。

顧培已經回過神了,搖頭說:“不說那個了。”又躺回了**,問:“剛才我是不是把你弄的很疼?”

不知道顧培小時候的生活經曆是什麽,但林白青覺得,他對她這種近乎變態的小心翼翼,應該跟他小時候的一些經曆有關,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麽事。

但他這種心理狀態需要的是安慰,而非否定。

她咬唇片刻,先坦然說:“是有點疼,不,挺疼的,可疼可疼了。”

男人一噎,望著給自己親了滿身紅痕的妻子,心髒都差點停止了跳動了。

林白青撿起剛剛才被顧培撿回來的套子砸滅了燈,揩了揩唇角被他蹭破的地方,蜷進男人懷裏,又小聲說:“但是……我比較喜歡狂野一點的男人。”

……

次日一早林白青才睜開眼睛,就聽到小青在喊:“不好了姐,公安把咱們包圍啦!”一看林白青的脖子,愣住了:“大冬天的,你咋被墳子咬成這樣?”

趙靜也專門跑來通知林白青:“診所門上圍滿了公安,發生啥事兒啦?”

林白青回屋子,打開櫃子挑了塊絲巾出來圍脖子上,再出來時,滿巷子的鄰居全來通風報信兒:不好啦,不好啦,公安把靈丹堂包圍啦!

其實真相是,一大清早的,‘痛風局’來找林白青摘帽子了。

隻有一個大夫,一副針,她還要接別的門診,一天頂多能治六個痛風。

但如果再能有一副金針,師哥就可以跟她一起治,效率會更高的。

可恨的是那個如果會很渺茫,因為另一副金針在漢唐醫館,RI本人手中。

關於漢唐醫館,橋本製業,以及津村等RI係中藥名企,林白青並不了解。

倒不是她不感興趣。

她跟所有國內的中醫屆同仁一樣,對RI企非常感興趣。

但那些RI企把自己保護的非常好。

在上輩子,二十年後互聯網將會變的格外發達,但是關於那些RI係中藥名企,他們的控股家族是誰,東家是誰,掌櫃是誰,不論在國內還是國外,在任何媒體上都查不到相關信息。

但是,RI係中藥企業不但會搶注70%的國際專利,而且漸漸的,他們會悄悄收購國內的各大中藥堂,有許多名號響當當的百年老字號都有他們入股。

而且他們還會在國內建大批量的中藥培育基地,從根子上控製中藥市場。

作為一個中醫,林白青跟國內所有的中醫同仁一樣無語,憤怒,悲痛。

但可恨的是,自05年起,國內會興起另一場反中醫運動,還搞的轟轟烈烈。

安宮牛黃丸,蘇合香丸,紫金錠,一味味開竅名藥全被罵成一文不值。

就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專利,國際市場,全被RI係企業拿走了。

也不知道這輩子,林白青的螳螂細臂能不能稍微阻止一下事態的發展。

但邊做針灸,她先得邊想個好辦法,跟楚青集交涉,拿到母親的準確消息。

……

下午剛上班,沈慶霞和柳連枝一起過來了,她們還帶著小馬佳。

小馬佳甫一進門就鞠躬:“小林大夫好。”

這孩子是林白青的親人了,算是小表弟了。

在跟馬保忠交涉那天,林白青親眼看著馬保忠為了自保把他推向玻璃櫃。

當時他的額頭被撞裂了一道長達7厘米的口子,傷疤最近才剛剛愈合。

就現在,額頭上還頂著一道駭人的疤。

不知道孩子的感受如何。

但如果林白青是他,差點被親生父親一把弄死,她肯定會崩潰的。

沈慶霞也正是為了馬佳而來的,等她給柳連枝灸上針,她說:“青青,這孩子原來還能吃點飯,但現在不行,一吃就吐,你能不能幫忙看看?”

一吃就吐?

林白青抓過孩子的胳膊診脈,小小年紀的,這孩子脈像既遲又滯,再看他的舌苔,厚厚一層白絨,毛肚一樣,她了然了:“小佳這是胃經淤堵了。”

沈慶霞先示意兒子出去,才又說:“他爸在家鬧事那天孩子本來就受了驚嚇,他就不愛吃飯了,最近報紙上又天天全是他爸的報道,他幹脆一口飯都不吃了,我要強迫他吃,吃完他就會吐,你看咱中醫能不能治?”

馬保忠因為下毒一事被判刑了,死刑。

而在這兩個月,他的情婦,私生子全被扒了出來,報紙天天輪番報道。

沈慶霞沒有被涉及,但她內心受的打擊很大,這幾個月頭發白了大半,不過畢竟她是個女強人,企業管理者,不管內心如何千瘡百孔,外表不會表現出來。

但小馬佳就不一樣了,他是個初中生,已經懂事了,被自己的爸爸主動傷害就夠可怕的了,再父親又被判了刑,他受了驚嚇,又發泄不出來,鬱氣沉積於胃,胃經就會**,繼而淤堵。

**與淤堵其實是最簡單的,紮一針,給孩子開開竅就好了。

正好新來的銀針林白青還沒用過,就打算在孩子身上試一試銀針。

她打開診室的門,見小馬佳孤伶伶的站在走廊上,笑問:“小佳,打過針沒?”

男孩進了屋子,挺起胸膛,輕聲說:“打過的。”

“我猜你是個膽小鬼,一打針就哭,對不對?”林白青又說。

因為柳連枝刻意要求沈慶霞瞞著,所以小馬佳並不知道林白青是自己的表姐。

拿她是當成醫生在看待的。

半大小子不習慣被漂亮姐姐開玩笑,囁嚅著說:“我打針從來沒哭過。”

“如果我要在你鼻子上打一針呢?”林白青說著,碘伏棒碾上他的鼻子,又說:“我這輩子治了很多人,還從來沒見過哪個人在這個位置打針不哭的。”

小馬佳在被他最信任的爸爸推向玻璃櫃撞破頭的那一刻,人生信仰就顛覆了。

因為媒體鋪天蓋地在寫他爸,他出門也經常被人指指點點,孩子有點自暴自棄的意味,還挺想受點疼的,揚起頭說:“要不你打一針試試,看我哭不哭。”

說時遲那時快,林白青手裏的銀針已經朝著他的迎香穴。

她的手法特別快,快到小馬佳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也確實不疼。

至於哭,他的心現在是麻木的,就更加不會了。

鼻子上紮針,看著就疼,沈慶霞說:“小佳,要疼的話哭一聲,這兒就媽媽,小林大夫和外婆幾個,我們都不會笑話你的。”

孩子有難過,但隻能憋在心裏,不敢發泄,她其實也希望他能發泄一下。

柳連枝望著外孫,卻沒有說話,也沒表現出格外的心疼來。

因為有針,小馬佳不敢動,但他是真的不疼,他說:“我不疼,我也不想哭。”

林白青撚了一下針,問:“現在呢?”

這一下讓男孩感覺不舒服了,酸,脹,有一股熱流自鼻子往體內竄去,一路到咽喉,又到胸膛,再到胃裏,胃裏一熱,熱氣上湧,鼻子更酸,更脹了。

一受刺激,他的眼淚猛的一下飆出來了,開始隻是因為生理刺激而流的眼淚,但男孩心裏憋的慌,當那個傷心的點被觸到,他抽噎幾聲,嗷的一聲哭了出來。

沈慶霞連忙環上兒子,溫柔的拍哄著:“哭吧,哭大聲點,哭出來你就好了。”

柳連枝也說:“佳佳,你可以哭的,沒有關係的,哭吧。”

男孩頭上頂著一枝長長的針,不太敢動,也沒有哭的很大聲,但肩膀聳著,不停的抽噎著,這是終於把幾個月所受的痛苦全渲泄出來了。

哭著哭著,孩子幹嘔了起來,林白青連忙把垃圾桶端給他,讓他抱著嘔。

因為沒吃東西,嘔出來的全是黃綠色的苦膽水。

趁著他在嘔吐,林白青沿著他的整個陽足明胃經推拿了一遍,給孩子把經絡梳理了一遍,經絡理通,不會再**,他的嘔逆也就止住了。

小男孩無法形容,但他嚐試著形容,說:“醫生姐姐,我突然覺得胃裏好熱,好舒服啊。”

望著小馬佳,林白青心裏隱隱想到了什麽,一時間卻又摸不準。

男孩子嘛,即使有點小病,身體底子好,能扛得住。

所以林白青隻銀針在迎香穴幫他通了竅,再推拿了一下經絡,他的脈像就清了,舌苔上那層膩白也肉眼可見的往下消了。

收了針,林白青說:“覺得舒服就好,回家要記得自己給自己調節心情,努力吃飯,如果吃完還想吐,就再來找我,我幫你做整體的經絡梳理。”

男孩乖乖鞠躬:“謝謝大夫姐姐。”

其實他很乖巧,也很懂禮貌,但大概是因為長得太像他爸,林白青試圖親呢,可總跟他親呢不起來,拍拍孩子的肩膀,她說:“不客氣。”

沈慶霞還忙,做完針灸就先帶著孩子走了。

柳連枝的針灸也做完了,就辦公室裏陪著外孫女,看她忙出忙進。

忽而,她問:“青青,有沒有想過學開車,以後出行會方便點。”

“想呀,但市裏隻有一家駕校,離我特別遠,我抽不出時間來。”林白青說。

柳連枝笑了笑:“那有什麽難的,供銷社的大倉庫拆了,先改裝個駕校吧,搞幾輛車,找幾個教練,離的也近,你下班了抽空去練練就好了。”

所以為了她練車,外婆就要開個駕校嗎?

林白青又出去忙了會兒,再進來喝口水,柳連枝又追著問:“青青,有沒有想過住樓房,對麵大概一公裏的地方有個新高層,兩個月就可以裝出來。”

人生之得意若非如此了,有個多金,還整天想著幫你改善生活的外婆。

但林白青說:“不用啦外婆,我從小住現在的家,我喜歡我的家,不想搬。”

放下水杯,她才要走,怎麽覺得柳連枝碰了自己一下。

她眼疾手快,抓住了外婆的手:“外婆,您怎麽又在給我塞錢。”

剛相認的時候她給了三萬,現金,害的喬麥穗紅了眼,差點摔成個瘸子。

之後每隔一個月,她就要悄悄塞張一兩萬塊錢的存折。

或者是放在林白青的包裏,或者是她兜裏,出其不意的,悄悄把錢塞給她。

今天可算逮到現形了,林白青又花不了那麽多,當然不想要。

但看她要掏,柳連枝厲聲說:“不準掏。”

又溫聲說:“外婆覺得你媽媽大概是找不回來了,外婆還好,年青時還算過過幾天好日子,但你媽媽連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你得幫她把好日子補回來。”

頓了頓,再說:“她可喜歡穿漂亮衣服,可喜歡吃點好的,可喜歡聽音樂,跳舞,吃西餐,看電影的,就算外婆求你了,幫她補回來,好不好?”

沈慶儀雖生在資本家家庭,柳連枝給她的也是精英教育。

可時代給予她‘地富反壞’的稱號,她從小到大被人圍觀,唾棄,最後還生死不明。

如果她真死在了那場偷渡中,那她的一生可就過的太淒涼了。

柳連枝無法去恨誰,因為當初是她自己選擇留在國內的。

雖然她一手創立了全新的東海製藥,生產的藥品不知道救了多少人。

但她也害了自己的女兒,讓她的青春歲月活在枷鎖與鐐銬中,又死在了反抗,逃離的路上。

她現在的心態是,女兒沒有享受過的一切,她要孫女幫女兒補償回來。

隻有這樣她的心裏才能不那麽愧疚,難過,才能有那麽一丁點的安慰。

林白青收了錢,花了,她的心裏才舒服。

她不收,不花,柳連枝的心裏就不安,難過,就會愈發愧疚,甚至無地自容。

在一瞬間,林白青差點就忍不住,把楚青集那邊的,關於沈慶儀的消息告訴外婆了,但畢竟楚青集是個什麽玩藝兒她說不準,消息是否準確她也不確定。

想了想,林白青還是忍住了。

萬一楚青集是騙人的,她一個人上當就夠了,可不能再讓外婆受刺激。

……

下午又給兩個痛風病人做了針灸。

她還特意抽了點時間,準備給穆成揚接的那個啞巴爺爺做做治療,再雇個黃麵的把他送到軍醫院,讓顧培帶他做個病理檢查,看他的眼睛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過今天那位啞巴爺爺並沒有來。

臨近下班時,林白青正準備給銀針消毒,忽而靈機一動,她想到什麽了。

轉身,她一個電話敲給了楚春亭。

“青青?”老爺子一接到孫女的電話,聲音甜的跟蜜糖似的。

林白青先問:“楚老,楚青集的女兒小雅是不是神經性的嘔吐症?”

楚春亭說:“對,主要是突發於半夜,孩子還差點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過。”

林白青說:“你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去問問給孩子做針灸的中醫,灸的時候,是不是灸的足明明胃經,而且在針灸之後,孩子就會短暫好轉。”

楚春亭不是喜廢話之人,涉及孫女的病情,立刻掛了電話,轉拔電話去了。

林白青打開方簿,就在方簿上寫起了方子。

劉大夫湊過來一看,見她是在寫一個針灸方子,而且是從穴位的精確點,再到用何種針,以及針灸的深度,再到是該提插還是該撚,以及治療時要有什麽樣的感覺再進行什麽樣的牽引動作全寫了,而且寫得的特別的細。

她笑問:“你這是準備給咱們的實習大夫們出個傻瓜教程?”

林白青一笑,說:“這是個傻瓜教程,但不是給實習大夫們的,是要郵寄的。”

“郵寄給誰,你在外麵收徒弟啦?”劉大夫問。

幾個實習大夫了湊了過來,看林白青書的飛快,也問:“師姐,你的徒弟在哪兒啊?”

許朝說:“我們能抄一份嗎,讓我們也學一學吧。”

這份方子太傻瓜,太詳細了,於他們這種實習醫生來說,再珍貴不過了。

林白青不是個喜歡藏技術的人,一想也是,何不給實習醫生們也抄一份,遂點頭說:“可以的。”

幾個小實習大夫對視一眼,全從包裏翻出了筆記本來。

林白青洋洋灑灑寫了整整一頁的經方紙,看了看,做了些修改,又找出A4大的信紙來,把剛才的針灸方子謄了一遍,把原稿給了幾個實習大夫,讓他們自己去抄。

又把自己謄抄好的一份一對折,撕成了兩半。

劉大夫一頭霧水:“你這到底是幹嘛啊,一個方子,你幹嘛撕成兩半?”

“留一手。”林白青笑著說。

“啥意思,你給人開方子,隻給一半方子,留一半?”劉大夫更摸不著頭腦了,簡直雲山霧罩。

林白青說:“那不有句老話嘛,凡事留一手,是給自己留後路。“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正在抄筆記的許朝搶著接起電話,捧給了林白青。

林白青接了過來,一聽聲音,笑了:“楚老。”

楚春亭說:“你說的很對,據楚青集說,孩子曾經在漢唐醫館用金針做過治療,灸的正是足陽明胃經,當時曾短暫的好了,但是最近又複發了。”

林白青笑著說:“RI人留了一手,不幫他把孩子徹底治好,是想要他手裏的醫書做交易吧,這事他知道嗎?”

大千世界不止林白青一個中醫,而且M國中醫多得是,有很多RI本老中醫的治療手段不比國內的老中醫差,而且要更高明。

楚青集手裏既然有那麽多老醫書的真本,RI本人怎麽可能不盯著他。

但跟RI本人做生意就好比與虎謀皮。

人家在治療的時候就會留一手,幫孩子緩解,但不會完全治好。

而為什麽楚青集不惜以沈慶儀的消息做為交換條件,也要林白青去。

是因為RI本人不陪他玩兒了,不幫他治了,他焦頭爛額了,才回過頭來求親人的。

……

楚春亭默了好一會兒,算是承認了:“他自忖精明,但總幹蠢事,可惜報應卻在孩子身上!”

林白青拈起方紙拍了拍,說:“你再給他打個電話,有一段話,我要你轉達他。”

頓了會兒,她又說:“告訴楚青集,我會郵寄半張經方過去,是一份針灸足陽明胃經全經絡的傻瓜教程,普通的鋼針,普通的針灸大夫就可以幫孩子做緩解治療。但是,我需要他所知道的,關於沈慶儀的一切消息,有地址給地址,有照片給照片,如果能找到沈慶儀本人更好,把證據給我寄回來,我收到了,確定消息準確可靠,就會帶著玄鐵金針去M國,徹底治好他的女兒!”

手拍在經方上,那是半張經方,隻是半個方子。

上輩子的林白青特別天真,單純,善良,就跟顧明一樣,隻知道治病救人。

但顧衛國把她練出來了,她學會耍滑頭,也會留一手了!

作者有話說:

關於從05年開始的,中醫方麵的爭論作者就不多說了,大家可以搜索來了解一下。

PS:最近章節有點大,大家不要嫌棄多花了幣幣呀,那是因為作者也急切的想把關於媽媽的事講清楚,雖然幣幣多,但是字數也多呀,今天更了一萬多字喔,閱讀愉快,記得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