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告密者
(外婆也有點子反骨在身上!)
“你好。”對麵是個很溫柔的, 透著慈祥的老婦人的聲音。
……
“沈書記呢,是不是又生病了?”女人的語氣裏透著關懷。
林白青說:“不是的,她有工作要忙,去車間了。”
對方默了片刻, 說:“你是新來的秘書吧, 8月刊的《醫藥工業》雜誌有嗎, 把它打開, 翻到第68頁。”
沈慶霞當然會訂很多雜誌, 最新一期的各種期刊, 秘書會幫她擺在最顯眼處。林白青抽了出來, 翻開,關於西醫學她不太懂,但柳連枝已經開始念標題了, 她找了支筆, 跟著柳連枝讀的內容,找到書本上的內容。
“聽我讀一段話, 把它記下來,交給你們沈書記。”柳連枝又說。
林白青知道辦公室的人為什麽那麽怕接柳連枝的電話了, 她雖然語速不快,但說的是藥學專業術語, 非專業人士要聽懂,記憶, 並轉換為書寫是很難的。
試問, 作為東海製藥的創始人,她打來電話, 要你寫一段專業方麵的術語, 你要寫錯了, 會不會很要命。
不過這難不倒林白青,對西藥她雖然沒有中藥那麽熟悉,但有基礎知識。
因為她不說話,對麵有點疑惑:“小同誌,你……記了嗎?”
“已經記完了,我給您複述一遍吧……”林白青照著記的內容讀了起來,才讀到一半,對麵的柳連枝說:“不用讀下去了,我都聽到了,沒有錯誤。”
“您還有什麽要交待的嗎,我可以轉達給沈書記。”林白青問。
“告訴你們沈書記,叫她多注意身體,照顧好佳佳,不用聯係我,因為我過的很好,有事,我自然會給她打電話的。”柳連枝說完,就準備要掛電話了。
林白青脫口而出,喊了一聲:“奶奶。”
對麵的柳連枝大概有點疑惑,因為她隻有一個孫子,就是沈慶霞的兒子沈佳,但向來喊她叫祖母,雖然她確實已經是個奶奶了,但通常,人們會喊她柳教授。
她以為這是個年青的,不懂事的小秘書,糾正說:“可以叫我柳教授。”
她又要掛電話,林白青再問:“聽說您有嚴重的類風濕,嚐試過針灸嗎?”
她是類風濕性心髒病,從她的呼吸中林白青能判斷出來,已經有心衰跡象了,在這種情況下她是不能勞累,也不能受刺激的,就目前來說,想要治療能有好效果,不論藥物還是手術,唯有輔以金針才能有效,否則都是徒勞。
對麵沒有說話,顯然,她是了解針灸的。
林白青遂又說:“如果您願意的話,我認識一個非常好的大夫,隻要您同意,她可以上門幫您做針灸。”
老爺子大多會越老越糊塗,但老太太總是越老越聰明的。
“小同誌,你應該才大學畢業,入職工作吧,麻煩你轉告沈書記,我知道保濟堂有一副金針,在中醫學上講,它是針灸科中最好的醫具,我也知道保濟堂想加入東海製藥的渠道,我想,作為老牌中醫診所,保濟堂的技術應該也很不錯。但是,醫術可以是商品,醫德不是,人的生命是無價的,是不可以用利益來置換的。”柳連枝語氣雖溫和,但極為犀利,一針見血。
而她這番話,更加讓林白青確定了一個觀點。
柳連枝反對中成藥生產線,反對的不是生產線本身,而是,保濟堂!
或者說她反對的,是保濟堂利用關係,借助東海製藥的渠道謀利的行為。
再說白一點就是,她不想她一手經營起來的藥廠被肆意貼牌,無限商業化。
林白青打斷了她,說:“不是保濟堂,是靈丹堂的醫生。”
柳連枝立刻說:“我有訂報紙,看過訃告,顧明已經去世了。”
不愧是她外婆,林白青莫名覺得驕傲,這是個一般人唬不住的老太太。
她吸了吸鼻子,盡量掩飾著激動的情緒,說:“顧明是去世了,但百年藥堂的醫術和醫德是代代承傳的,您既然信任顧明,何不給他的後輩一個機會?”
電話那頭,良久,柳連枝都沒有說話。
而就在這時,門外一陣腳步聲,沈慶霞帶了一幫人回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在林白青手上,所有人也都屏息凝神。
尤其沈慶霞,她衝到桌子旁邊,一看雜誌和記錄的文字,就知道這電話是柳連枝打來的了,示意所有人全退出去,她躡手躡腳,站到了林白青身邊。
林白青一咬牙,幹脆說:“柳教授,您信任顧明,但不信任他的徒弟,對嗎。我給您推薦的人也確實不值得您信任,因為她是個女孩子……”
看來外婆也有點子反骨在身上。
因為她果然被吊起興趣了:“女孩子,多大?”
沈慶霞默默的,側耳豎聽。
林白青說:“是一個才剛剛醫專畢業的女孩子。”
沈慶霞手撫上了胸脯,猛息一口氣,又憋住了,示意林白青繼續。
電話那頭很久很久,依然沒有聲音,久到林白青都懷疑對方掛電話了。
沈慶霞也幾番看電話,看是否還在通話中。
當然,柳連枝肯定要思考,要判斷。
但林白青直覺自己能說服她。
靈丹堂是座百年藥堂,顧明的醫術更是聞名東海,但他的徒弟都比較平庸,這些信息柳連枝肯定知道,所以一開始她興趣缺缺的,但一個才醫專剛畢業的女孩子,卻是顧明的徒弟,還有金針,這就很不同尋常了。
柳連枝肯定會好奇的。
果然,電話那頭,柳連枝又問:“她一周坐診幾天,她的號好掛嗎?”
沈慶霞揮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湊到電話旁,示意林白青繼續說。
林白青溫聲說:“您不用掛號,隻要您答應,她會親自上門給您做針灸的。”
“她叫什麽名字?”柳連枝又問。
“姓林,雙木林,名白青,白青二字,是味中藥名……”
“白青,味甘平,主明目,利九竅,殺諸毒。這是個好名字,我知道了,謝謝你了小同誌,祝你工作愉快,再見!”說著,柳連枝把電話掛了。
沈慶霞接過聽到是盲音,又重拔了回去,但對麵的電話一直顯示通話中。
折騰了半天都打不通,她終於放下了電話。
……
“自我記事起,我母親就是個非常自律,嚴以律已的女性,她的工作,生活都特別有條理,永遠精力充沛,就像一架機器一樣能幹,最近我們廠正在投產一味抗癌特效藥,但技術方麵一直達不到最佳效果,瞧瞧……”沈慶霞捧起雜誌,感慨萬千的說:“我母親應該是看到報紙,查到解決方案,就打電話來了。”
她說著說著紅了眼框:“今天太感謝你了,幫我接了電話,還記錄的這麽好。”
生而為人,不但外貌不同,性格也千差萬別。
如果說顧明代表著善的極致,楚春亭則是惡的極端,而柳連枝,林白青還沒見過,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但她是兩輩子林白青所知道的最有性格的女人了。
她不想被打擾,她就拒絕跟養女聯絡。
但當製藥廠遇到難題,她又會立刻找到解決方案,打電話來指點。
也幸虧林白青接了電話,這要打半天沒人接,老太太肯定會生氣的。
“對了,我剛才聽到你說起醫生,你說的是你自己吧。”沈慶霞又說。
林白青說:“雖然還沒有麵診,但從呼吸就可以聽得出來,她的心髒病已經到非手術不可的程度了,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幫她做治療。”
她又問:“你應該知道她的住址吧,我可以上門的。”
“不不,她要回來了。”沈慶霞激動的說:“雖然我都覺得不可思議,但當她問你的名字,並問你哪天坐診的時候,就證明她已經信任你,想找你看病了。”
“我可以去港城的,她年齡那麽大了,沒必要讓她奔波吧。”林白青說。
沈慶霞擺手說:“她跟你想象的不一樣,有自己的條理,會安排自己的行程,如果我們貿然打亂,哪怕你上門治病,她也會不高興的。”
跟外婆通了一席話,林白青也聽出來了,她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格。
這樣的人,你要願意配合她的腳步,她會很高興。
但你要是別有所圖,圍著她打轉,她反而會生氣。
大概也正是因此,她才會瞧不起馬保忠。
既柳連枝會回來治病,林白青也隻好等著了。
她說:“她哪天來,不論任何時間,你隨時打電話給我,要打不通就派人上我家找我,24小時都可以。”
沈慶霞示意林白青稍等片刻,剛上班,她還得安排工作。
看得出來,她確實是很愛養母的,安排完工作,喊了秘書進來,一樣樣的安排,從換洗老太太的床單被套,到整體屋子的打掃,以及該在冰箱裏準備的熟食,蔬菜,就連老太太愛喝的牛奶要到哪兒去打,點心又該上哪兒買,什麽時候去買,每一樣東西該擱在冰箱的哪個位置,沈慶霞都仔細安排了一遍。
而且不是口頭交待,是一樣樣的寫下來列成單子,要秘書去照著辦。
……
林白青也很忙的,畢竟靈丹堂馬上就要開業了,她得回去照料著。
今天來,她還有關於沈慶霞自己的事要跟她談。
但沈慶霞一忙起來就顧不上林白青了。
把所有的事全交待完,她還要給丈夫馬保忠打個電話,交流一下養母即將歸來的喜悅,而在電話那頭,馬保忠也一樣開心,笑聲連林白青都能聽到。
終於,倆人交流完了,沈慶霞又說:“對了老公,怕是又得麻煩你一趟,再跑趟菜市場,去買點雞骨草,雖然咱媽原來不吃你做的飯,但萬一這回願意吃呢,大夏天的,煲一窩雞骨草龍骨湯吧,解火還利肝,她喜歡吃那個。”
不知道馬保忠說了句什麽,沈慶霞又說:“你是從小吃到大,認得它,現在的年青人大多隻認識毛雞骨,都不認識真正的雞骨草了,你去買吧。”
馬保忠應該是答應了。
掛了電話,沈慶霞眉飛色舞的,舒了口氣說:“讓你久等了,做針灸吧。”
林白青並沒有掏針,卻說:“對了沈書記,我聽說您愛人小時候得過黃疸肝炎,那年頭沒有關於黃疸肝炎的特效藥,他是怎麽好的?”
因為肝病具有傳染性,而目前,乙肝在國內大流行,人們又對傳染病諱陌如深,普通人要問起,沈慶霞當然會否認。
但林白青是大夫,她問就不一樣了。
“對,是慢性黃疸肝炎,他應該是自己從書上看來的偏方,用雞骨草治好的,早就好了,我和我兒子都是健康的,我們都沒有肝炎。”沈慶霞說。
林白青點了點頭,說:“我還有點事,你的病咱們明天再治吧。”
“明天周末,我休息,不上班。”沈慶霞說。
林白青意味深長:“我上門給你治。”
“好啊。跟你講件私事吧,我愛人在個清水衙門坐了二十年硬板凳,剛剛升職,明天是他的升職之喜,你來,咱們正好一起吃頓飯。”沈慶霞笑著說。
……
回到藥堂,柳鋒已經把裝修的賬單送來了。
在沒有算人工,材料也算成本價的情況下,總共花了五萬七千塊。
這錢暫時掛著賬,等開業了,有進賬了,林白青打算分個期,加上利息還給他,畢竟這是人家真金白銀掏出去的成本,她不能賴掉。
最近一段時間製藥進了些原材料,再加上她平時的花銷,劉大夫的工資,在白嫖著穆成揚的情況下,藥堂的存折上就隻剩下八千塊錢了。
而等到開業時還要進一批新輔料,所以賬上的錢是不能再挪用了。
但林白青需要一隻傳呼機。
就比如柳連枝,萬一她來了,在有急病的情況下,萬一沈慶霞找不到她,在如今這個沒有智能通信的時代,打傳呼是最方便的。
在這年頭,一隻便宜的傳呼機都得三千八百塊,林白青當然舍不得錢。
不過她記得顧培剛剛搬來時,她看到他往櫃子裏放過一隻傳呼機。
回到家打開櫃子一翻,還真有,而且是摩托羅拉漢顯傳呼機。
這應該是軍醫院給他配的,以便隨時都能找到他。
但顧培屬於可以玩命工作,拚命加班,不過隻要下班了就會切斷一切聯絡,專心享受生活的人,所以那隻昂貴的傳呼機被他丟進了櫃子裏,一直在落灰。
昨天他就說過,她作為妻子,可以隨便翻他的包,那傳呼她也可以用吧。
當然,雖然知道他肯定會答應,但林白青在往裏麵放了兩截電池後並沒有開機,把傳呼放在枕頭邊,直到顧培晚上回來,這才專門跟他講起,說自己要用它。
顧培答應的很爽快:“可以。”
他習慣於一回家就洗澡的,進門先開櫃子取睡衣,去洗澡了。
林白青看他今天換了隻新背包,是軍綠色的,樣式還挺好看,因為昨天他說過她可以翻他的包,她於是把包提了過來,拉開拉璉,想看看裏麵的構造。
但她甫一拉開,就見裏麵赫赫然並排放著兩盒杜蕾絲**。
林白青心咚的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臉紅,趕忙拉上了拉璉。
她是重生了,在男女感情方麵看的也淡,但她畢竟是個女性,上輩子隻跟一個男人發生過那種關係,而且隻是在剛剛結婚的頭幾年,還經常處在一種,夫妻剛睡到一起,婆婆就會在窗外哭哭啼啼,吵吵鬧鬧的狀態。
她自己煩,顧衛國也煩家裏的氣氛,漸漸就找借口,夜不歸宿了。
所以關於那方麵,林白青沒有任何愉快的記憶。
不愉快的記憶會影響人的身體,所以上輩子離婚後,林白青不但沒有婚姻方麵的想法,甚至還特別排斥跟男性近距離接觸。
但既然已經重生了,還結婚了,就必須在那方麵表現的好一點。
上了床,林白青一遍遍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甚至想了很多羞羞的事情,想讓身體狀態好一點,並等著顧培來勾搭自己。
但並沒有,顧培上床後吻了吻她,道了聲晚安就自拆被窩睡下了。
這是頭一回,聽到顧培的呼吸漸勻,林白青大鬆了一口氣。
……
請人吃飯當然是晚上,林白青一整天都在藥堂忙碌,傍晚才準備去沈慶霞家。
特意打了輛黃麵的,她還得順路去接個人。
另一邊,金街,楚家。
紅木油亮,青磚森森的屋子裏,楚春亭一襲圓領棉麻白衫,坐在太師椅上,正在聽電話,不知道對麵的人在說什麽,老爺子全程眉頭緊鎖,聽完,默默掛了電話。
掛掉之後拄上拐杖站了起來,一步步挪著要出屋。
到了門口,回頭,凶巴巴的問石大媽:“我想跳出去,你覺得可不可以?”
石大媽說:“您連走都走不利索,還要跳,那不找摔跤嗎?”
“知道我走不利索,為什麽不扶我?”楚春亭反問。
石大媽給他凶的撇嘴,差點哭出聲,卻也伸手把他扶了出來。
一出門,甩開拐杖,老爺子扶著牆壁,一步步的往前挪著步子,雖然走的依然很艱難,但相較於前幾天的僵屍步伐,已經利落許多了。
突然,他又止步,凶巴巴的杵過腦袋問石大媽:“你看我好看嗎?”
這老頭一頭白發,眉毛發紅,高鼻梁深眼眶,好看是挺好看的,但相貌太凶了,一點都不慈祥,石大媽怕他的很,假裝看了一眼,連忙躲開眼睛,違心說:“您挺好看的。”
“怪不得你總要看我,不要看啦,去拿毛巾來幫我擦擦汗!”楚春亭說。
石大媽再撇嘴,她已經受不了了,她馬上就想辭職走人!
一轉身,她就看到林白青拿著塊白毛巾在身後。
石大媽那個委屈:“小林大夫呀,你可算來了,楚老這脾氣喲,我真的……”受夠了。
林白青瞪了老頭一眼,說:“他吼你你也吼他,他要敢打你,你也打他,幹嘛總要受他的氣。”
“虐待老人怕不好吧,他認識好多大人物,萬一把我抓起來呢。”石大媽說。
林白青說:“到時候我幫你做證,就說他活該,該打。”
石大媽是個善良的人,雖然討厭楚春亭的臭脾氣,但一孤寡老頭子,還是個偏袒,也就嘴巴壞點,她又沒喪了良心,哪能打他?
而且兩個四肢健全的人,商量著要欺負一個老頭子,石大媽怕楚春亭會生氣,氣壞了身體,她心腸軟,就想安慰老爺子幾句,結果才一回頭,她又給嚇了一跳,因為向來凶神惡煞的老爺子突然變的慈眉善目,笑意可親。
兩條總是亂豎的紅眉毛也變的彎彎的,額頭頂個饅頭,他都能冒充老壽星了。
石大媽也看出來了,這老頭誰都不喜歡,就喜歡小林大夫。
她說:“小林大夫,你好好陪陪老爺子,順順他的氣吧,你來一回呀,他能高興三天,但你要不來,他就會亂發臭脾氣。”
林白青拿帕子胡亂幫老爺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您都這樣兒了,就不能收斂收斂您的臭脾氣?”又說:“別累壞了,大熱天的,進屋吧。”
楚春亭挪到門邊,示意小大夫讓開一點,突然用力抬腳,還真的一氣邁過了門檻,進了屋,老爺子很得意,以氣吞山河的架勢坐到了椅子上。
相對無言,終於,老爺子說:“聽說柳連枝要回來了?”
他消息夠靈通的,柳連枝要回來的消息昨天才確定,今天他已經知道了。
林白青點了點頭,表示默認。
楚春亭於這小孫女,比她自己還要關注。
小事上可以相互鬥鬥氣,玩玩心眼,但在大事情上,該指點當在要指點。
他說:“保濟堂在上麵有關係,有好幾味中成藥雖然申批過關了,但藥效一般,你們靈丹堂就不一樣了,藥物質量是過關的,柳連枝不認可保濟堂,但她應該會認可你們靈丹堂的。”
英雄所見略同。
林白青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起身打開老爺子的衣櫃,裏麵全是成套的白色的圓領棉麻衫。
她說:“我要帶你出去做客,身上的的衣服汗濕了,換一套吧,我幫你換。”
楚春亭眉毛猛然豎起,警覺的問:“去哪裏?”
都這會兒了,林白青當然不會瞞他,溫聲說:“帶你去找那個當年在你和柳連枝交易文物時告密,以及,在沈慶儀想要逃港時,悄悄扔下您的小孫女的人。”
這句話可太不尋常了。
曾經,楚春亭一直認為是柳連枝告的密,要故意害他,恨了她二十年。
前段時間,在聽說他兒子和沈慶儀是一對後,他就開始動用各方關係,把當年東海市混小將,混治安隊的,形形色色的人物頭子們全查了一遍。
要知道,以他的人脈,但凡是個在東海市能排得上號的人物,楚春亭都能把他的八輩祖宗給扒出來,也能把他扒皮抽筋,像碾壓一隻螻蟻一樣碾死。
但迄今為止,兩條道上有很多人專門在為這件事奔波,還一無消息。
這小丫頭從哪兒打聽到的消息?
這才幾天的功夫,她就找到那個人了。
那個人不但告了密,孩子竟然也是他丟的?
那沈慶儀呢,她被他弄到哪裏去了?
他,又到底是誰。
楚春亭不是好人,但他是個聰明人,他手不靈活,就迅速伸開了手臂,示意女孩來給自己脫衣服,換衣服,全程默不作聲,努力的配合著。
轉眼一套新衣服換好了,林白青才把輪椅推過來,他雙手一撐,已經極其靈活的坐到了上麵。
……
在家就是男保姆,在單位是整天端茶倒水,低聲下氣的馬屁精,做小伏低二十年,馬保忠今天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他住的是柳連枝在解放前修建的,位於東海製藥內的住所,是一幢別墅。
柳連枝不但知識學問高,審美也很好,當年有錢,房子裝飾的也很豪華。
老太太的股份就不說了,雖然經曆了那十年,但正所謂爛船還有三千釘,在平反後,政府歸還了好些當年沒收的,屬於她的東西。
其中有兩隻青花瓷,是元代的。
元瓷,懂文物的都知道它意味著什麽。
就算老太太的股份沒有馬保忠的份了。
但這房子,房子裏的一應東西都歸沈慶霞,自然也就歸他了。
而今天是他升職的日子,沈慶霞也要低調一點,帶著保姆在廚房忙碌。
馬保忠作為一名文物愛好者,交往的都是文化界的人物,當然,既然有客來,就家裏的陳設,瓷器,各樣小古玩,馬保忠要跟大家交流一下。
同時,也享受一下大家的豔羨和阿諛奉承。
而且在馬保忠想來,既然自己已經是所長了,被人捧著,誇著,奉承著,將會成為他生活的常態,從今往後,他所要過的都將是這種日子。
直到偶爾回頭,看到鬧轟轟的客廳裏不知何時多了個一身白衣,眉高目深,麵容如削的老人,他後心才一寒,手一個不穩,一隻瓷瓶差點掉在地上。
“馬所長,小心點!”有人說。
還有人說:“馬所長,那可是元瓷,捧穩點。”
要說馬保忠努力了二十年,才能從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混今天的位置的話。
楚春亭就是一生都站在山巔上,在俯瞰眾生的人了。
今天被馬保忠請來的,有點頭麵的才認識他,沒頭沒有的那幫子,雖說不認識,但一瞧這老爺子周身不凡的氣質,都猜得出他是個人物。
哪怕馬保忠手裏的元瓷,在這一刻都不及楚春亭更吸引人的目光。
認識的都想跟他打個招呼,不認識的,也好奇這老爺子,要多看他兩眼。
他開口了,嗓音暗壓,卻也叫人窒息:“馬保忠,就是你?”
馬保忠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但大熱天的,他打了個冷顫。
楚春亭勾唇,白衣勝雪,笑容卻仿如惡鬼:“聽說當年告密的是你,丟我家孩子的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