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孫子輩中

(我為什麽不答應?)

因為今天商量事情商量的晚, 顧娟和招娣倆在給大家煮宵夜。

煮了一鍋子湯圓,有黑芝麻的,豆沙的,桂花餡兒的, 此時在鍋子裏的沸水中白白胖胖的翻滾著, 待水大開, 一隻隻全脹大了, 浮起來了。

顧娟由心喜歡林白青姊妹, 白青就不用說了, 是個神醫, 性格還好。

招娣這丫頭得相處,她熱心腸,還勤快, 顧娟今兒跟大家聊了一整天, 中午的碗都沒顧得及刷,這會兒要盛湯圓了才想起來, 正想去刷碗,就見招娣已經把幹幹淨淨的碗全抱來了, 這丫頭的眼色真是獨一份兒的。

盛了一碗出來,顧娟說:“來, 你先吃點墊補墊補。”

“先讓那屋的人吃吧,我不餓, 我給他們端去吧。”招娣語聲悶悶的。

顧娟說:“他們正商量事呢, 咱不打擾他們了,先吃吧。”

招娣其實是想進正房去聽聽, 看大家聊的怎麽樣了, 就在廚房裏, 耳朵也伸的長長的,全程在聽。

在聽說顧衛國三兄弟用非原配的蟋蟀糊弄人時,她也很生氣,但也很擔憂,這選來選去沒一個合適的,怎麽辦?

而就在這時,林白青問了那句:“小叔,您……願意娶我嗎?”

招娣嚇了一跳,心說她姐咋選了個最挑剔,毛病最多的。

顧娟也是一個機靈,心說顧培就沒有結婚的打算,但林白青就選他了。

倆人對視一眼,又發現一件事:遺囑說隻能選孫子輩,她選顧培怕不行吧。

突然,滾沸的鍋溢了出來,倆人手忙腳亂的關火 。

待關了火一舀,乖乖,大半的湯圓全破了,紅豆沙,黑芝麻浮了滿鍋子。

……

正房裏,隨著林白青這麽一句,三爺的目光落到了顧培身上。

他坐在八仙桌後麵的角落裏,林白青的身後,自幾個侄子進來之後就沒有說過話。

滿屋子的人全看著,就連不知何時走掉的顧敖剛也回來了。

沒人想到林白青會提顧培,顧培自己肯定也沒想到。

林白青又問了一句:“小叔,您可以娶我嗎?”

顧培抬起頭,銳目灼灼望著林白青,張了張嘴,但沒說話。

顧懷尚下意識跳了起來,大叫:“荒唐。”又說:“當然不可以。”

從侄子到叔伯,再到兩位長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顧培身上。

大家也都說:“應該……不可以吧。”

顧培起身,把凳子搬到了林白青身邊,環目四顧,溫聲反問:“為什麽不可以?”

……

平心而論,真說他倆結婚,三爺並不反對。

一中一西兩個良醫,海軍醫院和中醫聯合醫治熊貓的事,他也聽說了。

但遺囑中有一條是:顧家孫子輩中。

這個並非三爺提的,而是已經去世的二爺,當時三爺和五爺並沒覺得什麽,直到後來顧培從國外歸來,倆人才恍然大悟二爺的小心思。

他早知道隻要顧培回來,一中一西,以林白青的事業心,必定會選顧培。

是為了給自家孫子輩爭個機會二爺才提了那個要求。

但現在遺囑卡在那兒,怎麽辦?

再說了,聽說顧培根本無意於婚姻,他願意答應嗎?

果然,顧懷尚說:“遺囑中說了,婚事隻能定在孫子輩。”

林白青反問:“為什麽必須得是孫子輩,難道小叔不姓顧,不是顧家人?”

顧懷尚因為兒子當場被拒,氣的火突突的,冷笑說:“凡事得講規矩,說了是孫子輩就該是孫子輩,剛才顧培鐵口鋼牙說過要照著遺囑辦事,那現在這事兒就必須按著遺囑辦。”

凡事得講理,尤其是大家族中,財產分配方麵,為了眼前一點利益得罪了所有人,被人當麵指罵,或者背後嚼舌根都不好。

所以一幫叔輩們皆在點頭:“是該遵著遺囑來。”

林白青手裏也有遺囑,兩封一模一樣,她掏了出來,說:“我遵的也是遺囑。”

顧懷尚心說不可能啊,遺囑裏專門申明了,‘顧家孫子輩中’。

他反問:“你篡改遺囑了?”

林白青再不跟他說,看三爺:“您看看呢,我有沒有篡改過遺囑。”

遺囑是毛筆寫的,繁體字,而且是豎式寫成,且不說篡改,標點符號都改不了。

兩份一模一樣的工工整整,紙麵幹淨,字跡整潔。

“沒有。”三爺說。

五爺也說:“我也看了,沒有。”

聽到堂屋裏吵了起來,顧娟趕忙把湯圓端來了,打個岔,讓大家都冷靜一下。

先給長輩們遞了,又遞給林白青一碗,示意她給坐在她身邊的顧培。

半晚上了,林白青全程沒有看過顧培,聽到他答應自己了,也知道他雖然無意婚姻,但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懸提了許久的心就放下了。

此時把湯圓遞過去,她低低說了句:“小叔,小心燙。”

顧培接過湯圓,眸子冷冽,語氣卻是溫的:“談價格吧,150萬以內,我們把它買下來。”

林白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她想的是遵照遺囑,把本來就該屬於她的藥堂拿回來。

但在她詢問顧培的那一刻,他以為她是想違背遺囑然後嫁給他。

而要那樣,靈丹堂就得用買的了。

所以他剛才在估價格。

150萬?

他不也才剛剛參加工作嘛,手頭居然有那麽多錢?

沒看出來,她居然選了個大金主。

雖然他還沒有正式答應,但有他這個態度林白青的心就穩了。

她也要正式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

都快12點了,大家也都饑腸轆轆,勺子碰著碗沿,一屋子悅耳的叮咚聲。

顧懷尚和顧衛國對視,一個眼神就結成了同盟。

鬧了那麽一大出,林白青居然選了顧培,他們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但直覺她也會拿遺囑說事,於是倆人從桌子上拿過兩份遺囑,仔細的看,一模一樣的紙,一模一樣的字,就連顧明的印章都沒有一絲不同之處,就這樣一份遺囑,她能翻出什麽花樣來?

五爺特別遺憾,為了婚事,他專門從DE國把孫子喊來的。

就連他都以為敖剛可以跟白青走到一起,誰知結果會是這個樣子。

三爺也很遺憾,不過於衛軍來說,確實留學更好,他也就不說什麽了。

但總歸這是全顧家的祖產,最終要的是它的傳承。

他們得公允的來解決這樁事情。

放下碗,三爺說:“白青,婚事跟別的事不一樣,不能硬湊對兒,得情投意合,你想跟誰結婚我們不會反對,顧家人隻要不是對靈丹堂心懷著不軌的,按理也不該反對,但是,咱們得遵照遺囑來,小培不在遺囑上,所以……”

林白青打斷三爺,指遺囑:“顧培也是孫子輩,他為什麽不可以?”

顧懷尚也看遺囑,反問:“顧培是四房的兒子,怎麽就成孫子輩了?”

林白青從容不迫,反問說:“懷尚叔您不是顧家人嗎,您不是顧家祖宗生的,不是顧耆的孫子嗎,難道您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在她沒有說這句之前,三爺五爺也以為她不對,皆在想,是不是給她和顧培一個比較低的價格,讓他們把藥堂買走算了,但經她一說,兩人恍然大悟。

要論顧明的孫子輩,那隻能是衛國一輩,可要往上溯一輩呢?

所以雖然當時二爺想把婚事隻壓在孫子輩,但顧明在文字上留了一手吧。

顧懷尚又不傻,他說:“不對吧林白青,遺囑是顧明立的,就是他的孫子輩。”

他可算明白了,林白青早就想嫁更優秀的海歸顧培了,但她卻鬧的長輩們把他在海外混的風生水起的兒子生生給喊了回來,浪費機票,浪費時間。

他落不著好,也不會讓林白青好過。

“就遺囑論遺囑,如果是顧明的孫子輩,就該寫顧明,但我師父寫的是顧氏。”林白青說。

顧懷尚拍桌:“小林,你原來是個老實的小姑娘啊,怎麽就耍起流氓來了?’

“懷尚叔,你要這樣我就不嫁了,這靈丹堂我也不要了。”林白青也大手拍桌。

這一聲,震的所有人回頭看她。

還以為她還是原來那個無父無母,任他們欺負的的小姑娘?

“好啊,你要是不要了,我們現在就賣掉它,大家分錢。”顧懷尚當然高興。

但三爺厲吼:“懷宗,把懷尚給我架出去!”

“憑什麽,我們不服。”顧懷尚高聲說著抓起了茶杯,但還沒砸下去,顧培攥住了他的手。

倆人默默較著勁,突然,顧敖剛衝進來搶走了茶杯。

但顧懷尚依舊悻悻的說:“林白青這是耍賴,我們不服。”

三爺冷笑,指胸膛:“來,你一槍崩了我,以後這家的事就由你做主,這張凳子我讓給你。”

老爹發怒,顧懷宗站到了顧懷尚對麵,冷冷盯著他。

一份價值百萬的巨財,又是出了三服的堂房,吵架是不可避免的。

真鬧的狠了,打起也正常,現在看他們就要打起來了。

……

招娣可擔心了,怕姐姐要跟顧家所有人鬧翻,最後選個最差的,又看一屋子人吵的不可開交,怕這事兒難以收場,還怕姐姐要挨欺負。

但顧娟看得明白,當顧懷尚腆不要臉的出頭,一個勁兒想賣藥堂的時候,倆老人其實特別寒心,而他們一寒心,就會站出來給林白青撐腰的。

終於,大家都冷靜下來了。

三爺也溫了聲音,說:“懷尚,你有什麽不服氣的,白青說得沒錯,就我們倆不也是顧家的孫子輩?要不然,難不成我和你爸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身為一族之主,三爺帶頭做表率歪屁股啦?

顧懷尚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又回頭看五爺:“爸,您最優秀的大孫子被林白青耍了,欺負了,三爺偏心她,您總不能也偏心她吧,您得主持公道。”

五爺頭疼,他倒是想幫孫子,但看看兒子那醜態畢現的樣兒,叫他怎麽幫?

他攥著椅背,說:“我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我是顧耆的兒子。”

顧懷尚又要抓茶杯,這回顧懷宗直接把他架起來了。

顧懷尚憤怒的說:“我就不走,我倒要看看,今天這事兒要怎麽了。”

顧培他會同意嗎,他當然還要看當事人顧培的態度。

怕他會拒絕,讓林白青更難堪,顧娟說:“你們商量吧,我帶白青去西屋。”

三爺和五爺同時說:“快去!”

……

且不說堂屋如何爭吵。

剛進西廂,招娣就從背後把姐姐給抱住了。

她年齡還小,而且相處了兩回,是真不喜歡顧培,但姐姐竟要嫁他?

記得那是招娣大約四五歲的時候,姐姐就被顧明用個竹籃挑走了。

她還清晰記得,那時候姐姐的腦袋可大了,肚子可圓,可鼓了,村裏的小朋友都取笑她,說她是隻小青蛙,她躺在**,奄奄一息的。

後來有一天,是她拖著姐姐出門曬太陽時,碰上挖草藥的顧明,顧明說他能救活她,然後就用個小竹籮,一邊是草藥,一邊是姐姐,把她挑走的。

招娣一路跟著追啊追,一路喊,姐姐就從竹籃裏探出頭來,兩隻明亮亮的大眼睛一直看著,她於是哭啊哭,她娘說:“傻孩子,那個爺爺能救你姐的命。”

“那他還會把我姐還回來嗎?”招娣問。

他娘說:“顧大夫要能救了你姐的命,你們倆就要一輩子報答人家,曉得不?”

望著越走越遠的背影,招娣當時心裏暗暗發了個誓,隻要顧大夫能救回姐姐的命,她就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他一生一世,也是因此她才學了護士,想給姐姐做助手,在醫院裏有經驗之後就回靈丹堂來,姐妹一起工作的。

可姐姐選來選去,怎麽就選了個性格最差的對象呢?

招娣越想越難過,也不管這是不是別人家,嘴一撇就哭上了。

“好啦別哭啦,你一哭就變醜了,快別哭了。”林白青說。

顧娟也在,招娣又不好說顧培的壞話,但她是真不喜歡他當姐夫呀。

“你是怕顧培對我不好吧,我不還有你嘛,他要以後敢凶我,你就幫我凶他。”林白青哄著妹妹,掏了手絹替她擦眼淚。

招娣一想顧培生氣時的樣兒,嚇的抖了幾抖,但總歸還是想護著姐姐,吸了吸鼻子,重重點了幾下頭:“嗯!”

“也渴了吧,喝點東西,你是要可樂還是汽水?”顧娟問。

林白青晚上不喝炭酸飲料,看招娣的水杯在桌上,打開灌了一大氣。

剛喝完,顧衛軍進來了,他一來招娣和顧娟倆都緊張了,以為他是輸了,惱羞成怒了,要質問林白青,或者跟她鬧一場,再發個脾氣。

顧娟上前就推:“衛軍你出去。”

“小姑,我要跟白青聊幾句,特別重要的事。” 顧衛軍說。

顧娟說:“事情已經定了,這兒沒你什麽事,出去吧。”

但緊接著,顧敖武也撩簾子進來了,再過會兒顧敖剛也竄進來了。

幾兄弟對視一眼,同聲說:“怎麽能是小叔呢?”

敖武是一直以來拿林白青當妹妹的,搶著說:“青青,我知道你的心思,他是大夫,你也是大夫,你覺得你們倆之間有共同語言,但小叔那人吧……”

顧衛軍說:“他性格太壞了,以後肯定會吼你,罵你的。”

顧敖剛說:“他真的是個不婚主義,他不會答應的。”

顧娟一愣,這兄弟居然是在擔心林白青?

但其實大家都是從小相處過的,在上輩子,顧衛國負了她時敖武會堅定的站在她一邊,衛軍聽說顧衛國是個卑鄙小人,也就不跟他往來了。

而且顧培留給大家的印象太差,當她選了顧培,他們反倒擔心起她來了。

林白青反而要安慰他們:“他不會胡亂發脾氣的。”

顧敖武說:“但他那人吹毛求疵的,你要有什麽事忖不上他的心思呢?”

招娣說:“鞋上滴了一滴油都要趕緊擦掉,萬一我姐要不小心,滴了一滴油在他鞋子上呢?”

說起這個,顧衛軍咦的一聲。

所有人抬頭看他,顧娟見他一直盯著電燈泡,拍了一把:“你又咋了?”

顧衛軍轉過身,說:“小叔說過,他就算結婚了,也是自己洗碗。”

招娣有點不信:“真的?”

敖武也想起來了:“我給你們學一學……結婚又不是癱瘓了,為什麽不能自己洗碗。”

剛才林白青哄了半天招娣都哄不乖,但一聽顧家兄弟這樣說,她一下就不哭了,問:“顧小叔真說過,結了婚他會自己洗碗?”

人小姑娘在哭,顧衛軍也不想笑,但忍不住笑著拍手:“他真說過,哈哈!”

在城裏男人洗碗的家庭多,但在這年頭的農村,男人就是天生的大爺,吃完飯碗一撂就出門,湊一起抽煙打屁吹牛,是絕對不可能上鍋台的。

招娣從小長大農村,雖說也進城幾年了,但還真沒見過男人洗碗的。

可是顧家小叔那麽挑剔愛幹淨一個人,竟然會洗碗的嗎?

他在廚房洗碗,會是什麽樣子?

而他要洗碗,那她姐姐做什麽呢,就像現在一樣,吃完飯就擺弄自己的針啊,藥啊,寫材料,看醫書,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想到這兒,招娣雖然心裏還是在反對,但又有了幾分興奮和雀躍,期待了。

而顧衛軍,已經徹底忘記剛才受的打擊了。

他對顧培和林白青結婚這件事,也抱上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看熱鬧的心理。

甚至恨不能他倆原地,立馬結婚,自己也好圍觀一下,看顧培那些打臉的話能不能說到做到。

……

同一時間,正房裏,所有人正在看顧培。

叔叔輩們就不說了,顧懷尚是隻老敗雞,顧衛國是隻小敗雞,此時就想看顧培會不會答應。

大家說他叫什麽來著,單身主義。

這也是顧衛國最後的希望了,他搓著手,笑的極為卑微:“小叔肯定不會答應,對吧?”

“我為什麽不答應?”顧培唇角微翹,揚眸,冷冷望著他的老大侄。

作者有話說:

衛軍:等著圍觀小叔洗碗。

敖武:圍觀+1

敖文:……+1

顧培:現在開始讓你們看看啥叫優質好男人,記得留言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