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最後的希望
(小叔,您……願意娶我嗎?)
他盯著林白青良久, 直到確定她是認真的,自尊心受搓,啪的一把撩起簾子,在眾目睽睽中出門, 揚長而去。
顧懷尚的臉在瞬間變成了豬肝色, 高聲說:“林白青你可別後悔。”
竟然還沒開始就把他兒子踢出局了, 這不胡扯淡嘛。
林白青就坐在三爺和五爺的中間, 兩位八十的垂垂老翁愈發映襯著她的青春和俏麗, 勃勃生機, 她反問:“懷尚叔, 您覺得我今天為什麽會坐在這兒?”
顧懷尚本想說,你還不是為了找個金龜婿,但他兒子被否了, 這條就不成立了, 他冷哼了兩聲,說:“為了靈丹堂。”
“對, 我是為了靈丹堂才坐在這兒的,我要的, 是一個跟我一樣愛好中醫事業,願意配合我傳承中醫醫脈的男人, 您要不服,可以, 再補一份合同, 他婚後絕對不會再回DE國,也不會再出國, 而是會站在我身後, 全心全意支持我搞中醫事業, 否則……”林白青話還沒說完,顧懷尚拂袖:“你想得美。”
他兒子當然還要出國,否則,他一窮曆史老師,那麽多年的辛苦還有什麽意義。他並不熱乎這門親事,但他也被激起來了,他估計林白青會選更年青,也前途光明的顧衛軍。
而她要那麽做了,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顧懷尚決定繼續看下去。
……
顧敖文想上的,他爸也鼓勵他上,但敖武攔住了他,就隻剩下顧衛軍了。
要說這輩子,就是拿到清北錄取通知書的那天,顧衛軍也沒有像此刻的開心。
本來都以為自己早就出局了,結果重開一局,他居然滿血複活。
他忍不住要笑:“我也不知道我該說什麽。”好開心。
他爸溫笑著提醒說:“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
顧衛軍脫口而出:“我當然願意。”他可太願意了。
他爸說:“但你總得跟白青說說,以後結婚了倆人要怎麽過日子。你是不能提離婚的,要敢提我一槍斃了你,但你要出國留學的,你是準備走之前結婚,還是回來再結,要在國外定居,還是畢業了就回來,這些你得講給白青。”
驀然被點名,顧衛軍腦子裏亂糟糟的,經老爹提醒才說:“先結婚吧,我還有兩個月才出國呢,時間足夠結婚了。”
他這天真的傻樂樣兒,惹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林白青挺喜歡顧衛軍的,年青,直率,也挺可愛的,她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時大家都以為她肯定要選顧衛軍了。
也算眾望所歸,一對同齡又一樣有朝氣的年青人,看著就賞心悅目。
林白青也是笑著問:“那你對靈丹堂是什麽看法?”
“你想幹就幹,不想幹就關了去,都隨你,我沒意見。”顧衛軍說。
林白青再笑問:“那要結婚了,以後家裏誰主事?”
顧衛軍也笑:“隨你。”她都選他了,啥都隨她。
三爺和顧懷宗父子相視一眼,也都笑了起來。
人和人因為生長環境,學識不同而有差異,但隻要給他們時間讓他們交流,相處,他們就會彼此了解,看看,一對小年輕人不就湊一塊兒了。
林白青說:“既這段時間你一直在靈丹堂,應該也看出來了,咱的裝修兩萬塊遠遠不夠,還要一大筆錢,你不是準備出國嘛,那筆錢,如果由我做主,你就先別出國了,把它留下來裝修靈丹堂。”
婚前說的好聽,一切都隨她,但婚姻不是兒戲,而是,事關真金白銀。
在靈丹堂不需要投入的時候隨她,但要需要投入呢?
顧衛軍陽光燦爛的笑臉瞬間晴轉多雲,笑變成了驚訝,不可置信。
他老爹顧懷宗也沉默了。
他攢了一大筆錢,但是該把它投到靈丹堂,還是讓兒子出國留學?
沒人想到林白青會拋出這麽一個難題來。
對視一眼,三爺和顧懷宗同時做了個決定,皆看顧衛軍:“衛軍,要不你押一押再出國吧,正好讓白青把靈丹堂裝修了,你們也把婚結了。”
顧衛軍一時懵住了,他的出國計劃已久,在出國前結婚他當然開心。
但因為結婚而讓他放棄出國,這對他來說太難了。
他也是個耿直孩子,倒沒有撒謊哄騙長輩,隻低聲說:“白青,出國這事於我特別重要,至於靈丹堂的裝修,要不咱們往後押一押……”
顧懷宗一看不對,說:“白青,裝修方麵我可以把首都的房子賣了,支持你。”
他在部隊,就一套房子,要賣掉就得搬回單身宿舍,老爸倒是很樂意,但顧衛軍又猶豫了,首都的房子可不易得,要賣掉很可能他們就再也買不回來了。
要為了靈丹堂那麽一間小診所而放棄嗎?
不過三爺也說:“我同意賣掉房子,懷宗可以先搬我家去,衛軍肯定也同意。”
林白青看顧衛軍:“你能同意嗎?”
顧衛軍心裏是不同意的,但爺爺和父親的眼神都在鼓勵他點頭,他心裏特別亂,一邊想著老人們沒有了優越的居住條件怎麽辦,一邊又確實想娶林白青,內心無比掙紮,頭也點的特別沉重,說:“我聽長輩安排吧。”
一才21歲的男孩子,心智還不成熟,其實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但林白青還是說:“衛軍哥,咱倆也不合適,因為我可能會出國,但絕不會定居國外,而你心裏想的是等在國外站住腳了,就把我接出去,對吧?”
顧衛軍確實是這麽想的,他也覺得自己想得沒錯。
他甚至已經想好該怎麽說服林白青了,但不及他爭辯,她又說:“我之所以答應婚約,不是因為想結婚,單純的隻是想繼承靈丹堂,這個大家都知道。跟你出國就違背了我自己的初衷,那這場婚約也就沒有意義了,你能理解我吧。”
曾經的顧衛軍不理解,但這一周的時間讓他正在慢慢了解中醫。
他能理解林白青想要傳承中醫的苦心了,眼看著她治好柳總,聽說她用針灸治好了大熊貓,他比誰都開心,但這些不足以讓他放棄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畢竟他是個男人,他很想,但做不到像顧敖剛說的那樣,放棄自己愛好和事業,從此不去見識星辰大海,就隻站在一個女人的身後。
不過還是可以迂回的,在這一瞬間他放棄了留在國外的想法,再退一步:“青青,以後我還會回來的,當著長輩的麵我可以給你承諾,等畢業了我就回來。”
林白青平靜的說:“三嬸是為了給你攢出國的錢才提前拿安置費內退的,你要留完學就歸來,你覺得她會同意嗎,她會甘心嗎?”
他媽就是為了給他籌錢才提前退休的,而在這個年代,孩子們留在國外,哪怕他們風餐露宿睡馬路,家長臉上是有光的,但隻要他們回來了,哪怕工作很不錯,工資待遇也很高,但家長身上的光環就沒了。
如果顧衛軍留完學再回來,可以預見,他將聽到蔡三嬸永無止盡的嘮叨和抱怨,家無寧日。
“但是我……”顧衛軍哽噎了。
隻相處了一周,說深愛當然談不上,但他是真的喜歡林白青。
他樂於跟她共同建造家庭,他還想再爭取一下。
不過這時五爺說:“既然白青覺得不行,那就再看別人。”
所以他也出局了,就這樣輕描淡寫的,被否了?
顧衛軍心裏委屈極了,但沒有跟敖剛一樣因為被放棄就甩臉走人。
雖然林白青當場拒絕讓他生氣,但他也擔心她,總得看看她會選誰才好。
五爺最後一回努力,看向敖武。
顧敖武沒有上前,還拉了敖文一把:“我倆就算了。”
已經夜裏九點了,倆位爺對視一眼,沒人了?
五六個兄弟,最優秀的倆林白青都說不合適,剩下的又自己不願意。
一晚上居然選不出個人來?
但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個聲音來:“我沒來晚吧?”
兩位爺對視一眼,有了,顧衛國。
醫缽需要傳承,男孩子們也有自己的事業要拚,其實把心放平了想想,顧衛國年齡大,人沉穩,而且自己沒事業,是最適合配合林白青的一個。
上回是因為他身上太臭而惹了二老生氣,但最近他勤勤懇懇抓耗子逮蝙蝠,二老看在眼裏,想必林白青也看在眼裏。
兜兜轉轉,就在顧衛國進來的那一刻,顧衛軍也恍然大悟:就是他!
不爭不搶,團結兄弟,有大哥氣質的顧衛國。
他心裏並不樂意,因為他覺得顧衛國配林白青,年齡太大了,他看看坐在二老中間那跟自己同齡的,貞靜溫柔的小姑娘,再看看業已三十,眼角都有了尾紋的哥哥,不由替林白青酸澀,難過。
如果他能做主,他會跳起來反對這門親事,但他不能。
……
環顧一圈,顧衛國在此刻誌得意滿。
比夢境還要美妙!
林白青是在拒絕了更優秀的敖剛和衛國之後要選他了。
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兄弟那麽多,隻有他最忖她的心思,會把傳承中醫放在第一位,他心裏可樂了,但他年齡大,也沉得住氣。
他說:“白青,藥都找好了,我問劉大夫請教了方法,也幫你烘幹好了。”
看三爺五爺的杯子裏已經沒水了,他趕忙拎起暖壺添了一圈,禮貌又周道。
他像一隻不戰而屈對手的,獲勝的大鬥雞一樣洋自得,無形的冠子在頭頂搖曳生姿,隻差學著公雞打兩聲鳴,結果林白青一張嘴他就傻眼了。
“三爺,五爺,其實跟我最不合適的就是衛國哥了。”她說。
雖然今天晚上所有人都一直在不停的吃驚,但這是他們最吃驚的一次。
滿場皆震,卻又靜可落針。
終於,三爺說:“你是嫌他年齡大吧,但男人年齡大點沒什麽的,他經曆過的事多,會更沉穩,更可靠,他可以在生活中照顧你。”
五爺也說:“他向來團結兄弟,這段時間一直在辛辛苦苦找藥,既敖剛和衛軍配合不了你,他又沒別的工作可幹,自己也有心,肯定會好好配合你的。”
幾個伯伯輩也紛紛說:“白青你也別太挑剔,衛國孩子真不錯的。”
顧懷尚則故意說起了風涼話:“是人就會有優點,也會有缺點,實在不行咱就東食西宿吧,畢竟你要挑個一點缺陷都沒有的男人,還真不容易。”
五六個大小夥子供她挑,她東挑挑西撿撿,給她臉了?
林白青倒也不跟大家爭辯,隻問顧衛國:“四味藥都找齊了?”
顧衛國望著大家笑:“幸不辱命,全找齊了。”
見林白青像是要挑刺,三爺說:“白青,男人有點小毛病是正常的。”
五爺也說:“他幫忙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裏。”
林白青轉身,從背包裏掏了一份文件出來,看角落裏的顧培。
顧培適時問顧衛國:“當時你幫白青找藥,原配蟋蟀哪來的?”
猝不及防,顧衛國看衛軍和顧敖文,三人齊聲說:“捉來的呀。”
“不對,白青委托我做了試驗,我有數據,你找來的蟋蟀,其藥性隻有白青那一份的十分之一。”顧培說。
顧衛國知道原配蟋蟀跟不原配的有差別,但並不知道差別有多大。
而且原配不原配的,在他看來也就是個說頭,尋常人很難區分它,所以當時隨便糊弄,找了幾隻來,他也以為那事兒早就過去了。
結果那竟是個坑,當時挖好,等他現在反映過來,人已經在坑裏了?
但也就幾隻蟋蟀,原配不原配的,問題應該不大吧。
顧衛國心說就這麽小點屁事林白青也能挑出毛病來,不可能吧。
難不成她還真能講出原配不原配的區別?
他不信。
林白青見兩位爺也不甚懂,就拿三爺來舉例,說:“三爺,咱們假設,在座的某一位有一天得了肝癌,我開了藥,每一方需要十對原配蟋蟀,這個方子是曆過幾代人的試驗,確保有效的,但負責供藥的顧衛國攙了假,給的是非原配的,在藥方管用的情況下,藥,不管用!”
先把顧培做的化驗結果遞給三爺,三爺沉默著看完,遞給了五爺,幾個叔伯也全湊了過來,搶著要看。
“一個藥堂最重要的是什麽,不是醫生,也不是藥方子,而是藥材,原配蟋蟀一對五塊,非原配的一斤兩塊錢,顧衛國不是一個人撒謊,他還帶著衛軍一起撒了謊。”
林白青平靜的算賬:“如果把這個金額乘以百,或者千,以萬,衛國哥能悄悄從靈丹堂弄套房子出來,而我們,將一無所知。”
所以還是那個問題,顧衛國不誠信,撒謊,還帶著兄弟們一起撒謊。
一屋子的人,此刻胸膛間全溢著無名的火。
要真是他們病了呢,自家的孩子在自家的藥上搗鬼,哪怕林白青盡力要救他們,有顧衛國這麽個大侄子,將死的不明不白吧。
三爺麵前那杯茶還是燙的,他怒目盯著顧衛國,突然,在眾人的驚呼中潑了茶出去:“不成器的東西!”
轉手把杯子砸向顧衛軍:“你可是個大學生,竟然也跟著撒這種彌天大謊?”
五爺也氣的結舌:“你們可真是……”一幫不肖子孫。
滾燙的茶水照臉直潑,但顧衛國並沒有感覺到燙,因為比永遠呆在穀底更可怕的,就是怕上高峰,又墜落懸崖,而此刻,他就在不停的往下墜著。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
他以為原配蟋蟀就是個玩笑,是林白青在故意為難他,如果再給他重來的機會,他肯定會多花點錢選原配的蟋蟀來買,但現在他該怎麽挽回?
當然,他最擅長的就是做小伏低。
人高馬大,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說:“三爺,五爺,我當時確實沒有意識到,再加上衛軍和敖文也都很辛苦,我就想著隨便買幾隻湊和一下,要知道問題這麽嚴重,我不敢的。”
“要是真正意義開方子,你已經害出一條人命了。”三爺說。
顧衛國抹著臉上的茶渣,連連點頭:“是是是,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當了十幾年丘八,除了打槍沒學別的,我不知道呀。”
他可不比別的兄弟,會低聲下氣,也會委曲求全:“青青一說我就知道了,我現在知道了呀,我也很後悔,我記下來了,我向我死了的爹發誓,我以後會改的,也絕不會再犯,你們就原諒我這回,成嗎?”
不用林白青說什麽的,所有人都恨不能兩大腳把他給踹出去。
一看沒人理,顧衛國撲通一聲跪下了,去搖顧懷宗的大腿。
顧懷宗抬腿就是一腳:“我在部隊十幾年白培養你了,你給我滾!”
做了那麽多的努力,興衝衝而來,就這樣被否了?
顧衛國輸了,輸的莫名其妙,但又實實在在。
他心裏當然不服,但當證據擺在那兒,他又能怎麽辦?
話說,時鍾終於敲響了十點鍾。
所有人的目光也全落在了顧敖文身上。
曾經最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他,居然成了全家唯一的希望?
他是傻了點,但傻就意味著聽話,不會玩花活,至少不會在藥材上坑人。
而且已經沒有人了,就剩他了。
哇,最沒希望的居然成了最後的希望。
但就在他剛剛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時,顧衛國咬牙切齒:“顧敖文,假蟋蟀的事你也有份!”
剛上前一步的顧敖文生生又後退一步,他膽小,就不出這個風頭了。
大家罵也罵了,氣也氣完了,冷靜下來環目四顧,這下是真的沒有人了。
難不成五爺真把林白青收養了算了?
但他同意,顧懷尚顧敖剛呢,小輩不同意,難道他為了林白青而跟兒孫反目?
滿場啞寂,也不知過了多久,林白青忽而開口,說:“隻剩一個人了吧,小叔您也看到了,我跟他們都不合適,但靈丹堂也不能就那麽關掉,小叔,您……願意娶我嗎?”
時鍾應聲響起,咚咚咚的敲了十一下。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尋找林白青口中所說的小叔。
顧培也抬起頭在尋找林白青,想確定不是他的幻覺,而是她真說了這樣的話。
作者有話說:
顧培:我是誰,我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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