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原配蟋蟀
(他們兄弟打起來了。)
顧培心裏認為好了不算, 得上軍醫院的神經內科,以及專業的精神病院去做個全麵徹底的檢查,才能確定顧娟是不是真的完全痊愈了。
三爺心急,早早約了顧培, 早飯都沒吃就想走。
但顧娟已經餓了好幾天了, 身體一好, 胃口也開了, 就非要吃了飯再去。
於是三爺就跟顧培倆回了堂屋, 等著吃早餐。
看顧家幾兄弟也來了, 三爺要吩咐他們一件事情。
他喊來顧衛國, 說:“白青馬上就要裝修藥堂了,有什麽提前該收拾該弄的你們兄弟提前幫她一把,把她整理一下。”
顧衛國年齡大, 又是當了十年兵的, 別的不說,幹起活兒來最穩當了。
搞衛生收拾什麽的他當然拿手, 但他疑惑的是:“三爺,靈丹堂是咱們顧家的, 裝修的活兒也該咱家的男人來幹,怎麽能讓人家一個女孩子操心呢?”
柳鋒承攬了裝修的事三爺還不知道, 他也是這樣想的,遂說:“要不你去跟白青商量商量, 裝修的活你們兄弟盯著, 她趁著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馬上她就要準備婚事了, 趁著休息買幾件新衣服去。”
顧衛國正愁沒機會在林白青麵前表現一下, 收拾藥堂可是個好機會, 他滿口答應,轉身就要走,但顧培卻喊:“你是叫衛國吧,你等一下。”
“小叔,我是衛國。”顧衛國立正,說。
顧培剛從國外回來不久,因為是要加入部隊,來了之後在深海軍區軍訓過幾個月,顧衛國就在深海軍區服役,正好檔案科有戰友,對顧培的家世比較了解。
而顧培,是直到來為林白青挑選丈夫才認識這位老大侄的。
關於黃體胴的事直到現在他還在誤解中,不過他要跟顧衛國聊的不是黃體胴。
他說:“我記得遺囑裏說靈丹堂是林白青的嫁妝,你怎麽說它是顧家的?”
顧衛國剛剛從戰場上回來,還沒看過顧明的遺囑。
但在他想來,既是他大爺的東西,自然就是屬於他們顧家的。
但小叔叔的口氣,怎麽像是要故意偏向林白青?
不過他雖然心裏納悶,表麵不會表現出來,而且他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最會揣摩人心的,此時就說:“當然是白青的,就我們兄弟,白青選誰,誰就為靈丹堂做貢獻,傳承家業,這是我們兄弟份內事。”
顧培又問:“關於白青的婚事,你是怎麽看的?”
顧衛國之所以退伍,除了響應部隊大裁軍的號召,就是為了趕回來參加招夫,他勢在必得,不過不好表現的太過,他笑了笑說:“隻要白青願意,我都行。”
顧培點了點頭,再沒說話,顧衛國也就出去了。
三爺以為顧培專門喊住顧衛國問話,是比較欣賞他。
而在三個孫子當中,他也比較欣賞顧衛國。
他遂笑著說:“衛國也就年齡大了點,別的方麵可沒得挑,我也看好他。”
顧培卻說:“三叔,青青的醫術想必你也看到了,她或許還超越不了現代醫學,但就治療癲癇這一項,它既比現代醫療療程短,還要廉價得多,也就是說,中醫是現代醫學所取代不了的,青青也是個非常優秀的中醫大夫,靈丹堂作為大伯的遺產,他既然留給了青青,咱們何不就讓她直接繼承了,而不是,非要用一個婚約捆住她?”
三爺點頭:“你的想法是,推翻婚約,直接把藥堂給林白青。”
“對,我認為這個婚約非常不合理。”顧培坦言:“您也是行伍出身,我想,您最了解幾個字的,包辦婚姻,這也不是部隊提倡的,對吧?”
為什麽非要在遺產上搭上婚約,三爺其實是為了顧家後代著想。
藥堂才能賺幾個錢?
但要林白青不嫁顧家,且不說靈丹堂的百年傳承要改姓,三叉神經是個犯起來要命的病,到時候難道他們兄弟也像普通患者一樣大清早的排隊搶號去?
而林白青親手治好顧娟一事,更加堅定了三爺要履行婚約的想法。
像她這麽好的醫生,不留在自家可太虧了。
因為顧培從小長在國外,不太通人情世故。
再加上他父親也才去世不久,而且屬於凶喪,事情也很複雜,三爺不想拿家裏的瑣事麻煩顧培,遂說:“關於白青和孫子輩們的婚事,我心裏有一杆秤的,你就別操心了,我摸著我的良心發誓,一定給她找個好丈夫!”
顧培不傻,又不是看不出來。
且不說三爺選的人林白青自己瞧不瞧得上,唯一好一點的顧衛軍恨不能與她割席為界,而顧衛國和顧敖文倆,他是堅決反對的。
所以他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三爺,讓青青繼承大伯的遺產我不反對,但我不讚成婚約這個形式,我還是希望您能有一種更好的解決辦法!”
三爺正想說什麽,五爺撩簾子進來了。
他先說:“我剛到娟子在院子裏吃東西,就跟沒生過病似的。”
又對顧培說:“不止你反對,我其實也特別生氣,你看看衛軍,再看看敖文,對了,還有我家敖武,一個個的,對妹妹那是什麽態度!”
就算林白青是個普通的小女孩,生得那麽漂亮,花骨朵兒似的可愛,在五爺看來,顧家兄弟都該爭著搶的。
更何況她從七歲開始當大夫,一身醫術,是個難得的人材。
顧家兄弟東嫌西嫌的,簡直就是瞎了他們的狗眼。
笑了笑,他又說:“先讓白青自己挑一挑吧,要她實在挑不出來,誰都不要,我來收養她,給她改姓顧,讓她做我的小閨女。”
其實此刻顧家兄弟就在簷廊下,豎著耳朵,也正在聽房裏的聊天。
且不說顧衛國和顧敖文倆是早就心甘情願的。
顧衛軍在陪著林白青看了兩回病之後,對她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不,不應該是佩服,他對林白青,簡直可以說是膜拜。
他當然還要出國,男人不能沒有自己的事業嘛,但他已經默默規劃好了,隻要林白青願意選他,他甚至可以放棄留在國外的機會,在完成學業後再回國。
而在聽到五爺說,要林白青一個都不選,他就收養她時,顧家三兄弟對視一眼,大驚失色,顧敖文脫口而出:“糟了,那她不成咱長輩,姑姑了?”
他就在窗戶邊,五爺正好聽到,推開窗戶說:“不但你們,敖武也一樣,我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他要不好好把握,以後白青就是他的小姑姑!”
窗外的三兄弟同時一愣,顧衛國尤其頭皮發麻。
他以為跟衛軍,敖文爭,自己可謂穩贏,但居然五爺家的敖武也要來嗎?
顧敖武是五爺的大兒子生的,他父母早喪,是個孤兒,但從小成績優越,畢業於複旦大學,學的是國際經濟與貿易,工作簽在關貿協會。
前段時間國家公派,才去歐洲遊學了一年。
就目前來說,他是顧家孫子輩子比較優秀的一個了。
他居然也要來?
這下可好,三兄弟的頭皮在一瞬間都緊繃了起來。
競爭意識也瞬間提起來了。
但說曹操曹操就到,就在三兄弟覺得頭大時,自門外走進來個皮膚白淨,高高大大,極為帥氣的小夥子,背著一個跟顧培的差不多的雙肩包,幾步趕上前,先給三爺五爺鞠躬,再向著兄弟們點了點頭。
“三爺,爺爺,我回來了。”他說著,目光投向顧培:“這是小叔吧。”
又朝顧培鞠躬:“小叔好。”
看到自家的孫子來了,五爺的驕傲溢於言表,笑著對顧培說:“這個就是我家敖武了,剛剛從歐洲回來,過段時間就要去關貿上班了。”
關貿,也叫國際貿易組織會籌備會,簡稱WTO籌備會,是國家為了加入WTO而特地開設的一個部門,甭看部門小,但是國級單位,規格很高的。
而他這一來,立刻把衛國,衛軍和敖文三兄弟就給比得黯然失色了。
當然,顧培也就不好再堅持反對了。
少男少女的,也許林白青會喜歡這個男孩子呢。
顧敖武適時轉身,笑了一臉的陽光燦爛,就朝著那穿白裙的少女走過去了。
林白青對他也很不一樣,她看另外三兄弟時目光總是冷冷淡淡的,不耐煩的,但一看到顧敖武,立刻就不一樣了,她聲音柔柔的:“敖武哥。”
顧敖武上下打量了一番,來一句:“我家青青長大啦,今兒可真漂亮。”
顧娟剛剛收拾出早餐來,有粥有點心,還有香油淋過的小鹹菜,擺了滿滿一桌子。
因為她連著三天沒進食,怕要搞壞了胃,林白青又幫她熬了一晚用以養胃的菠菜小米粥,此時就擺在院子裏,她要大開吃戒。
優秀的小夥子大家都喜歡,她笑著說:“瞧瞧你,眼睛都挪不開了。”
蔡三嬸卻問:“真那麽喜歡妹妹,百日祭那天你咱不來?”
顧敖武有點尷尬,林白青卻冷冷懟了一句:“吃你的飯吧,少管我們的事。”
又問顧敖武:“遊學了一趟,感覺國外怎麽樣?”
顧敖武看了看滿院子的人,感慨說:“最大的感觸是,咱們中醫牆內開花牆外香,在歐美國家中醫診所特別多,就不說華人了,竟然有很多老外也在找中醫開藥方,做針灸,可就說好不好笑,中醫在國外那麽火熱,國人卻不認中醫。”
聽他這樣說,三爺五爺不可置信:“國外也有中醫?”
顧敖武不但去了歐洲,還去了M國,他說:“尤其是M國,好些城市都有中醫館,哈弗大學你們應該知道吧,甚至專門給中醫書籍做了一個陳列室。”
三爺五爺對視一眼:“真的?”
敖武卸了雙肩包,翻出照片來,說:“我能騙你們嗎,我有照片的。”
三爺接過照片,看到顧敖武的身邊是金發碧眼的洋人,牆上有英文字母,但陳列的全是各種中醫古籍,果然驚呆了,驀的看顧培:“咱中醫在M國竟然也有人信,但你怎麽原來沒提過?”
顧敖武也說:“小叔你是不是不關注這方麵?”
顧培說:“我偶爾也會關注,但據我所知,大部分中醫堂並非華人,而是RI本人開的。”
三爺五爺對視一眼,大驚失色:“RI本人?”
“是的,RI本人。”顧培說。
RI本人,他父親一生的仇恨之敵,也是三爺五爺最痛恨的人。
因為1929年國民政府隻是禁中醫,焚古籍,沒有要中醫的命,但RI本人卻趁亂四處綁架,勒索中醫們,瘋狂的搜集各種中醫方子,書籍,藥材,一船船的往RI本運輸,顧家老爺子顧耆,就是死在RI本人手裏的。
從29年開始,政府大力支持西醫的發展,一直在打壓中醫,民國的各個大儒們,比如魯訊,胡適等人全在反中醫,這於中醫就已經是致命打擊了。
而到了六七十年代,中醫又被定義為了老封建,老四舊,迄今為止六七十年了,中醫可謂苟延殘喘,漸漸的,各個中醫世家都不信自己了。
結果在國外,RI本人已經把中醫堂開遍全世界了?
這個打擊於三爺五爺不可謂不小,但還有更大的打擊。
顧敖武剛剛從國外回來,也算出國看了西洋鏡,還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分享,他又說:“爺爺,你們可能不懂,但小叔和白青應該知道,我們國家最先發現了青蒿素,這是一項可以獲得諾貝爾醫學獎的重大發現,但因為我們沒有加入WTO,在國際市場沒有說話的資格,所以青蒿素的各項專利數據,早在七十年代就被迫向全世界公開,作為免費知識被全世界共享了,但你們猜怎麽著?”
三爺忙問:“怎麽著了?”
青蒿素是個國人都知道,但在大家的認知中,它就是一管五分錢的小針劑。
可拿到國外,它竟然也會值錢的嗎?
顧敖武說:“目前國外很多醫藥大公司都在青蒿素的基礎上進行深入研究和再開發,大多數隻是稍微修改一下數據,就在瘋狂的申請外圍專利。而咱們呢,現在才開始申請WTO,青蒿素的外圍專利,我們有可能永遠都申請不到了。”
術業有專攻,因為要去關貿工作,以後的工作核心就是爭取加入WTO,並保護各類國有技術的國際專利,所以顧敖武才會專門了解這些事情。
見兩位老人都沒啥反應,估計他們聽不懂,他又近一步說:“這個你們要不懂,我給你們說個比較通俗的,就比如黃蓮湯,六君子湯,四君子湯,是不是都是《金匱要略》裏的普方,咱們普通人照著抓藥,吃了都能治病的東西,但是,RI本人在計劃給它們申請國際專利,以後那些藥我們可能就用不了了!”
三爺和五爺大吃一驚:“啊?”
該怎麽形容呢,就好比家裏有個垃圾桶,你天天往裏頭扔垃圾,從沒覺得它有啥,有一天鄰居把它抱走,一鑒定,垃圾桶是個古玩,鄰居因為它而發了大財,可你呢,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還要來一句:“那不就是個垃圾桶?”
顧敖武是家裏第二個已經出過國的了,也就一年。
但他受的洗禮無法用語言形容。
他感慨說:“要不是出趟國,我壓根兒意識不到,加入WTO,保護我們國家的各項知識產權,尤其是中藥方麵的,有多麽的重要。”
又說:“這件事已經不能再等了,迫在眉睫,咱們越是晚加入WTO,就會遭受更大的損失。”
五爺忙問:“你什麽時候去上班?”
敖武說:“你打電話喊我我就來了,忙完家裏的事,我馬上就去。”
WTO能不能成功加入,其實並非顧敖武一個人能決定的。
但三爺和五爺都內心不安,就仿佛要是他們不打擾敖武,國家就能早點申請,加入WTO似的。
不過敖武的優秀,以及這番關於中醫,‘國際版權’一類的言論,讓二老在對視一眼的同時,覺得敖武於林白青,靈丹堂,都是個特別不錯的選擇。
且不說別的三兄弟,就剛才還在堅決反對婚約的顧培在此刻心裏都有些猶豫,因為那小女孩在望著侃侃而談的顧敖武時眼神晶晶發亮,顯然,非常欣賞他。
那麽,顧培還有必要反對這樁婚約嗎?
而就在這時,那背負著婚約的少女朝他走了過來。
小女孩今天瞧著格外開心,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笑的彎彎的。
她說:“小叔,有一件事情,我想私下跟您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