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附子理中丸
(這個孩子是來報恩的)
林白青看柳總眼睛半睜半闔的, 幹脆走到床邊,彎腰對病人說:“我知道您的病是怎麽來的,也知道您想撐過去,但也許您能撐過去, 也許您就撐不過去, 我這兒有針劑, 雙黃蓮, 一針就能見效。”
**的病人慢慢睜開眼, 眼裏有迷茫, 還有些疑惑和不解。
林白青把針劑盒舉著, 盡量讓他看清楚點。
柳夫人打量著林白青:“你才多大,知道是什麽病你就一針能見效?”
柳家弟弟說:“嫂子,這不是我哥請來的醫生?”
柳夫人反問:“他什麽時候喊的這麽個小大夫, 我怎麽不知道?”
一素素淨淨的小姑娘, 看上去還在讀書,會治病嗎, 她不信。
“你到底是誰,我哥什麽時候喊的你?”柳家弟弟也給繞暈了。
但就在這時, 柳總嘶聲說:“讓她給我治!”
“老公,你剛才都昏迷了, 得上醫院。”柳夫人說。
柳總嘴唇焦黑,嘴裏往外噴的熱氣跟火似的, 看了看林白青, 嘶吼:“打針!”
診所醫生要到處跑,開業執照必須隨時帶在身上。
按照行醫規範, 林白青取出自己的開業執照給柳夫人看了, 再打開包, 她帶了一次性注射器和注射液來,一字排開擺在床頭櫃上,先洗手,再擺出酒精消毒,拿起注射器。
她正要開始,柳夫人想起啥來:“小大夫,你的收費肯定不是一般的高吧?”
林白青指著注射液說:“這是雙黃蓮注射液,一盒6瓶,售價5毛,我要用兩瓶,加上治療費總共收您一塊錢,您覺得貴嗎?”
柳夫人愣住了,不是因為貴,上門看病才收一塊錢,真的?
大概是因為價格太便宜,她都愣住了,眼瞅著林白青掀開了被子。
掰藥瓶,吸藥,清潔注射一氣嗬成。
看她打完針了,柳弟說:“辛苦大夫了,去外麵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沒有什麽藥能藥到病除,做完治療也不可能立竿見影,林白青也不能立刻走,遂出來坐到了沙發上,也招呼顧衛軍和田琳娜倆坐了。
逛街逛到別人家裏,一出手就治病,顧衛軍和田琳娜傻傻的,呆子一樣。
柳夫人在丈夫睡下以後也出來了。
她問:“小大夫,我家老柳到底什麽病?”
柳弟也坐到了林白青對麵,等著要聽。
林白青默了片刻,看柳夫人:“他應該想拉肚子了,您去看看吧。”
柳夫人進門,正好看到丈夫在艱難的起床,要往廁所去。
“你還真要拉肚子?”她驚呼。
一瓶幾分錢的注射液,一個診金一塊錢的小大夫,說啥靈啥?
柳總扶上夫人,一步步挪進廁所裏去了。
這是別墅二樓的休息廳,臥室的廁所離的不算太遠,柳總進去之後所有人就全都屏息了,明知道不可能藥到病除,但大家還是抱著很強的期待。
時間一分一秒,大家都有點尷尬,但目光也都在洗手間的門上。
就仿佛隻要它打開,就會有一個奇跡呈現。
還真有奇跡,約莫過了五分鍾,柳夫人從臥室出來了,直勾勾望著林白青:“他手和腳上的焦熱全退了,上完廁所後嘴唇的顏色一下子就變過來了。”
所謂藥到病除,沒有經曆過的人是想象不到的,她愛人在幾分鍾的時間裏手腳迅速退溫,青黑色的嘴唇變回正常,要說有多神奇,簡直就跟電視機裏的武俠片似的。
而身體的異樣反應在消退,可不就證明病在好轉?
柳弟弟空前震驚,又一頭霧水:“大夫,我哥到底什麽病?”
田琳娜也忍不住了:“小林,那位先生到底什麽病啊,你能講講嗎?”
顧衛軍更是眼睛瞪的像銅鈴。
林白青也不過個清湯掛麵的小丫頭,一雙手咋就那麽厲害?
顧娟的癲癇還沒好,他不好評說,但是柳總的病,是肉眼可見的,好了!
柳總也扶著牆也出來了,神色中有困惑,有迷茫,還有些焦急。
林白青說:“柳總您還是頭暈吧,我建議您多喝點蜂蜜水,越多越好。”
柳夫人指揮保姆衝蜂蜜水,柳總在連灌了幾大杯蜂蜜水後,又回去躺著了。
顧衛軍都忍不住問了:“小林,這位柳總到底得的什麽病?”
這年頭能住得起別墅的可不是一般人,得個莫名其妙的怪病,但又不想上醫院,林白青說能治,他爽快的就治了,這事兒就顯得特別詭異。
所以人都想知道答案,一起抓心撓肝。
林白青多活了三十年,經曆過的事情可太多了,她還曾被H幫大佬槍抵著腦袋看過病,而以她的經曆來看,人心,遠比病更加複雜,更加難治。
不過她昨天也沒想到,柳鋒柳總的病會搞到這麽複雜,但她也能理解,因為它牽涉到了一個男人的……難言之隱。
在所有人殷切的目光中,她說:“食物中毒。”
“啊?”
“喔!”
“怪不得!”
這個結果既讓大家覺得有點失望,但又在情理之中。
“看你還是個學生呀,真是想不到,一塊錢的便宜藥也能治病,也別一塊了。”柳夫人說著,遞過一隻來:“一點心意,不要嫌少。”
但田琳娜想了想,卻說:“小林,我覺得柳總不是食物中毒。”
柳夫人愣了一下,看田琳娜年齡大,遂說:“你也是醫生?”
田琳娜說:“食物中毒的第一反應是嘔吐,但是那位柳先生沒有嘔吐。”
她學的專業是護理,而在她看來,要是食物中毒,必定會嘔吐的。
但柳總沒有嘔吐,就證明他不是食物中毒。
“他確實沒有嘔吐過,要不我還是送他上醫院吧。”柳夫人說。
但她也不生氣,握手說:“還是很感謝這位小醫生幫我丈夫解了急。”
林白青來的時候就覺得這位柳夫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剛才又在妝台上看到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藥,可在藥味中,她聞到一股別樣的氣息,正好對方伸手過來,她順手握上,探脈。
一探,她說:“柳夫人,您懷孕了,您自己知道嗎?”
不但柳夫人色變,柳家弟弟也是大驚:“真的?”
“時間不長,也就一周左右,不要再吃任何藥了,對胎兒不好。”林白青繼續摸脈,突然心生憐憫,因為這位柳夫人體質非常差,應該是很難才能受孕的。
而她現在懷的這個孩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來報恩的。
因為孩子會用自己的能量從根本上改變柳夫人體弱多病的體質。
但柳總胡亂吃了藥,胎兒又在改造母親休質時會耗費本身的能量。
就算真正足月,能順利生產,那孩子也注定會體弱多病。
更大的概率是孩子會保不住,而一旦流產,柳夫人的身體也就垮了。
不好對一個剛懷孕的孕婦說這些,林白青想幫對方,一時又犯了難。
柳夫人哽噎了:“我身體不好,一直要不到孩子,要真能懷上,那可太好了。”
這時田琳娜又是哎呀一聲,顯然,作為護理專業人士,她發現柳總的病因了。
柳夫人忙問:“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
林白青不好說的話,田琳娜幫她說了:“您丈夫的病有可能會影響您的孩子。”
柳夫人臉色大變:“真的?”
柳家弟弟也失聲說:“怎麽個影響,該不會……”流產吧。
林白青說:“先去檢查一下,確定是否懷孕了吧,確定懷上了,咱們再談保胎的事。”
柳夫人眼眶濕潤了:“小大夫,如果我檢查到真的懷上了,你可要幫我保胎呀,我一定會感謝你的。”
這時丈夫醒了,柳夫人也就不多說,趕緊去照顧丈夫了。
柳家弟弟帶他們下樓,說:“這位小醫生我瞧著有些麵熟,不知道怎麽稱呼?”
顧衛軍說:“她姓林,林醫生。”
柳家弟弟比顧衛軍個子還高,伸手請:“林醫生,我開車送您。”
“有勞。”林白青說。
下了樓,吉普還在,左邊一輛奔馳,右邊一輛淩誌,而柳家弟弟同時掏出三把鑰匙來,沉吟一番,拉開了淩誌車的副駕駛:“林醫生請坐。”
上了車,他打開副駕駛座前的盒子,從中取出一隻藥盒來給林白青看了看,然後說:“我哥的病和麵子,今天多虧了林醫生保全。”
林白青驀的一個警醒,因為從這個藥盒,她發現柳家弟弟夠精明的。
她沒有明著講,但他已經發現他哥病的原因了。
人生難得知已,醫生更是,她索性就直說了:“你哥隻是小病,緩緩就好了,你嫂子的身體是個麻煩,孕初期一定要注意,保護好她和孩子。”
“您在哪兒工作,萬一我嫂子有什麽事,我好找你?”陽光刺眼,柳弟弟戴上了墨鏡,這人筆挺的鼻梁倒是很襯墨鏡。
“靈丹堂。”林白青話題一轉,說:“您是搞建材的吧,我們藥堂正好要裝修,一會兒到地方了,能不能麻煩您幫我參謀一下?”
“裝修我不懂行,但我比較懂設計,藥堂的話,古建風格吧?”柳弟說。
林白青點頭:“我想要古建風格,但不是那種俗氣的大金大紅,富麗堂皇,而是一種醫院化的簡中化設計,設計方麵也要盡可能方便病人,經久耐用。”
柳弟急打方向盤,薄唇吐出一個字來:“禪。”
田琳娜還好,顧衛軍還是頭一回坐淩誌這種豪車,他們都屬於大院孩子,而柳家弟弟這種人屬於新貴,暴發戶,有錢嘛,倆人就都有點被鎮住。
就裝修,在他們看來也就鑲點板材,刷點油漆。
但柳家弟弟居然說禪,這又是什麽意思,倆人麵麵相覷,一竅不通。
林白青懂,她很欣喜:“對對,我想要的就是一座禪意式的中式風格醫院。”
“那材料必須是最好的,否則禪不成,還會顯得寒酸。”柳家弟弟笑著說。
林白青瘋狂點頭:“你說的非常對。”
後麵的顧衛軍提醒說:“先生,麻煩停車,我們已經到地方了。”
靈丹堂就在南支巷口,柳家弟弟停車,揚頭一看:“這地兒我很熟的。”又說:“前些年我爺爺帶我常來的,這兒有個豆丁大的小大夫,白大褂都是童裝。”
顧衛軍忍不住說:“那就是她,她就是當年那個小豆丁兒。”
曾經的小豆丁兒,一邊是癲癇,一邊是不明原因的昏迷,她都治的遊刃有餘。
柳家弟弟摘了墨鏡,銳目看林白青:“居然是你,小林大夫,你都長麽大了?”
靈丹堂在東海市享有盛譽,林白青自七歲起陪著顧明坐診,見過的病人比別人吃過的鹽巴都多,在東海市可是小名人,大多數人都聽說過她。
“白青,中藥名。《神農本草》有雲,主明目,利九竅,久服通神明,延年不老。”柳家弟弟說:“顧明老大夫總誇,說你父母名字起的好。”
林白青的名字是父母起的,這名字連她師父都誇說起的好。
但她妹妹名字又俗氣了,叫招娣。
而究其原因,母親說她其實不是她自己生的,是自己從小樹林子裏撿來的,知青丟的孩子。白青白青,白撿了知青丟的孩子。
父母在孩子小的時候,總喜歡說是從樹林子,垃圾桶裏撿來的之類的。
林白青並不當真。
至於她的名字,大概注定天生該是行醫的命吧。
柳家弟弟抱臂沿著靈丹堂走了一圈,先說:“這外牆的磚至少有二百年曆史了,不能扔,隻需要重新加固老磚既可,它會比混凝土更加美觀。”
再到堂前看匾額:“這東西,我建議你用棗木來做匾額,會既美觀,又耐用。”
棗木,果木之中顏色花紋最精美的,匾額用棗木當然好看。
林白青心說這人果然有審美。
她打開了藥堂後院,示意他進去看看。
柳家弟弟轉了一圈,說:“我幫你出份設計稿吧,送你,但我有個不情之情……”忽而彎腰,他湊耳到林白青身邊,小聲問:“我哥那病,你有辦法治嗎?”
林白青說:“有,藥也很貴,但如果你出設計稿,藥我可以送你。”
“設計我送你,藥錢不能省,你抓藥吧,多少錢我都付得起。”柳家弟弟說。
林白青本想去抓藥,但一想,又說:“我現在還不能給你哥配那種藥,還是等你的小侄子出生了再說吧。”
柳家弟弟一凜,突然拍腿大笑:“小林大夫,你才多大呀,活的這麽通透。”
林白青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管的有點太寬,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倆人突然的笑驚到了顧衛軍,他搞不懂人家倆為啥笑,但心裏很不舒服,嚐試著插話:“白青,就個診所,隨便裝裝得了,沒必要專門搞個設計吧。”
柳家弟弟回頭,斂了笑,眉目間帶點挑釁:“這位怕不是靈丹堂的新東家?”
“林白青才是主診大夫,也是東家。”顧衛軍老實說。
柳家弟弟一臉恍然大悟,又環目四顧:“那我必須好好給她出份設計稿。”
顧衛軍又不傻,這男的一看就對林白青有意思呀。
“你是個包工頭吧,尊姓大名?”他的勝負欲撓的一下就上來了。
這年頭住別墅,開豪車的,不是暴發戶就是煤老板,反正肯定是俗人。
對方伸手,笑:“鄙人柳堰,曾留學FA國,就讀於布尼塔尼建築設計學院,就職於東海建築設計院,公家單位,鐵飯碗,主要從事古典複興式建築的設計。”
建築設計,還是古典複興式,還要免費幫忙出設計稿。
林白青豈不是瞌睡遇了上枕頭?
顧衛軍給打擊的半天沒吭氣,直到對方的車走遠了才問林白青:“白青,這姓柳的什麽來路?”
其實林白青甫一見麵就認出來了。
柳堰,不但現在就很闊氣,在將來也是東海當仁不讓的首富。
而要說柳堰,就得講一講這幾年興起的‘賭木’,‘賭樹’生意。
東海是老城,望族頗多,比如做玉石珠寶生意的楚家,行醫的顧家和穆家,而柳家,上百年來一直在經營木料,家具生意,跟顧家祖上往來也頗多,因為在解放前,諸如檀香,黃花梨,沉香等既是木料也可入藥,還是上好藥材。
解放初期就不必說了,顧明都被打成過牛鬼蛇神,大家都過的灰頭土臉。
但表麵灰頭土臉,解放前的大富人家始終有自己的底子,也有著旁人所沒有的獨道的眼光,所以柳家前些年趁著便宜,囤積了大批檀木,沉香等珍貴木料。
等到九十年代開始瘋狂的‘炒木’,‘賭木’,柳家自然也從此暴富。
傳世之家,富而不露,說的就是柳家。
鬧革命那幾年各種木料白菜價,顧明趁機儲備了些,就是柳家送的貨。
柳堰當年還很小,經常三更半夜,跟著他爺爺一起來送貨。
他在設計院不會呆的太久,將來會下海做生意,而且門道特別多,在諸如麝香,龍腦等珍惜藥材相繼被禁,極難審批的年代,靈丹堂都要找他進貨的。
眾所周知,麝香,龍腦,犀角,哪怕有替代品,藥效遠不如正品。
靈丹製藥廠的藥之所以好,就是因為林白青一直在高價使用進口貨。
當然,那些事一直都是顧衛國在接洽。
後來醫療業發展迅猛,柳堰看到了巨大的商機,開辦了一家私立西醫院。
然後憑財力而迅速向全國擴張,一時間醫院開遍全國各地。
但醫療,始終講的是好醫術和好藥品。
所以靈丹堂醫院穩紮穩打,聲名遠揚,全國的患者都慕名前來治病,但柳堰的醫院雖賺了錢,卻聲譽非常差,他本人也一直處於巨大的輿論旋渦中。
在網絡剛剛興起的時代,他的醫院借助搶占地皮和搜索引擎在全國迅速擴張,但也因為亂收費,高額醫療費,以及各種醫療事故而頻頻被推上輿論高地。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漸漸的,柳堰的醫院雖表麵堂皇,但利潤不高,而且財政赤字越來越大。
後來他想到一個辦法,出巨資貼牌靈丹堂,用靈丹堂的聲譽讓醫院扭虧轉贏。
顧衛國眼裏隻有錢,一聽柳堰想貼牌,樂不可之,當即談好了價格,但被林白青一頓臭罵之後,把事情給否了。
在愚蠢的顧衛國看來,能因貼牌而大賺一筆浮財是好事。
但林白青考慮的卻是貼牌後因監管不力而產生的醫藥安全和質量問題。
因為這件事她和顧衛國吵了很多次,感情也差到了極點。
再後來靈丹堂被暴出假藥,黑試驗醜聞,顧衛國就堅持說是柳堰陷害的。
將來柳堰會不會陷害靈丹堂,目前還不得而知。
但於柳堰其人,林白青既驚訝又惋惜,真是不想不到,在將來滿身銅臭,唯利是圖的他,年青時代竟一身文藝氣質,桀驁不馴,才華橫溢。
……
等柳堰一走,田琳娜可算找到機會了,也是想顯擺一下自己,說:“小林,我剛才就想到柳總的中毒原因是什麽了。”
顧衛軍又呆住了:“田姐姐,你又不是醫生,你哪知道柳總咋中毒的?”
田琳娜學的是護理專業,她還真有可能知道柳總的病因。
林白青見她然想暴病人的隱私,忙說:“田姐姐,事關病人隱私,咱們能不說就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