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戒斷反應
(您得多謝謝您自己,把它帶回國,送給我!)
心裏這樣想, 但他嘴裏還是不由自主的說:“鑒寶撿漏識文物這個行當極難入門,但波克同誌,喔不,先生, 你能一眼看出馬銜鐵, 你是個好苗子!”
顧家兄弟都有中文名字的, 比如老大Pete兒, 叫顧繹, 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Polk叫顧航, 但他們兄弟雖然講中文,卻不識漢字,名字也早就忘記了。
Polk, 大陸中譯習慣叫波爾卡, 但灣島人習慣叫波爾克。
所以被人叫波克,Polk都不知道叫的是他自己, 有點愣住。
倒是楚青圖看穿了老爹的意思,笑著說:“父親, 古玩一行您算泰鬥,何不指點Polk一二?他目前在M國的高校任教, 而現在全世界都在向M國的各大高校追討各種屬於本國的文獻古籍,這方麵, 我覺得你們可以很好的合作一下。”
Polk現在隻懂文物而不知其價, 隻要楚春亭指點一下,隻憑在M國撿漏, 他就能是第二個楚青集。
而他既是高校教授, 有威望, 也有話語權。
要是再能組織幾次文物回流事件,於國家有益,於楚春亭自然也有益。
老爺子跟他的逆子心思湊到了一塊兒,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但一想到Polk是顧家人,老爺子就有些不願意了。
總不能他的家業最後也姓了顧吧。
不過仔細一琢磨,老爺子的內心蠢蠢欲動。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在東海算一方泰鬥,但在全國來說,也不過行業內的普通人,如果能有一個在M國高校任曆史係教授的徒弟,再攜手廣省博物館替國家回流一部分文物類書籍的話,整個廣省在國家層麵,都算是做了件大事。
而他所能得的名和利,自然也不可小覷。
大兒子此刻,是在回歸後頭一回向他低頭,談的也是一件有益於雙方的事情。
楚春亭心裏其實很開心,想著兒子再懇求幾句,他就會答應的。
所以他故意端了端姿態,就等著兒子再求他。
誰知大兒子看他故意端著要拿姿態,也不接招,反而去跟Polk去聊別的了。
這可真是,老爺子就這麽錯失了大兒子向他低頭,倆人和解的良機。
差點沒憋出內傷來。
而且望著那些古籍,他覺得很有必要向Polk普及一下文物,尤其是醫學類文獻古籍回流的重要性,但兒子不把話題往他這邊引,他總不能上趕著插嘴吧。
急煞老爺子也。
……
且不說還沒有來的Pual,饒是身在中醫世家,但Pete和Polk,還是頭一回見識馬銜鐵針的魅力。
Polk為什麽來的急,因為他的頭痛已經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了。
而趁著飯前聊天的功夫,林白青順手給他灸了個簡單的麵部泄躁針,就說多神奇,等他回過神來時,就發現頭已經不疼了。
他跟Pual兩個其實都在漢唐醫館做過治療,不能說毫無用處。
隻能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而且還是在大夫們把他紮的像隻刺蝟一樣的情況下。
林白青隻用一根針,隻在鬢角施五分鍾的針,他的頭痛就神奇的消失了。
當然,這隻是治了表症,想要治療裏症,至少要五天時間。
而且是每天連續不斷,兩個小時的針灸過程。
而關於文物回流問題,楚春亭始終沒能說上話,下午他還要去衛生廳盯李爺的那筆捐款,就提前走了,沒顧得上跟Polk詳聊,心裏還挺生悶氣的。
但正所謂吃一塹漲一智,就在今天晚上,Polk自己親曆了一趟切骨的教訓,就會知道文物回流,尤其是醫學古籍類的回流,其意義有多大了。
……
話說,今天顧培是去了深海開會的。
按平常的時間點,他至少要到夜裏十一點才能回來。但今天他專門打了電話,說自己會早點回來,讓林白青等著他,且備注說在靈丹堂等著,他有要事要講。
而林白青在下午做治療時,總覺得Polk在疾病的問題上沒跟自己坦誠相告,因為顧家男人的三叉神經痛是原發性的,他們顱內,位於三叉神經部位的血管天生有遺傳畸形,等年齡大點,用腦太多,血管就會壓迫神經,以致疼痛不已。
這時人的脈搏會變的很細,脈如琴弦,不但細銳,且疾。
而Polk的脈象細,且疾,但是還特別的紊亂。
林白青也捉過這種脈,隻在癮君子的身上捉到過。
基於對一個教授的尊重,她沒有選擇直接問,而是隱晦說:“如果您在服用某些成癮性處方藥,且在國內開不到的話,是可以嚐試一下中醫的解決辦法的。”
成癮性,說難聽點就是毒.品了。
在顧培兄弟小時候,顧克經常給他們講鴉片戰爭,鴉片亡國,他們於這件事,也有種本能的羞恥心,再加上他知道國人都於毒.品深惡痛絕,怕弟媳婦對自己要有意見,所以Polk當場否認:“No,我對任何藥物都沒有依賴性。”
林白青再捉脈:“你確定?”
從脈象上來斷,他不但藥物成癮問題,而且成癮藥物已經影響到他的腎髒了,他的性功.能,目前應該約等於0,說坦白點,他都勃不起來了。
但對著弟媳婦,誰會承認自己藥物依賴,還有性功.能方麵的問題?
所以Polk堅定的說:“除了三叉神經,我沒有別的任何問題。”
不過他臉上的神情出賣了他,他顯得很緊張,也很局促。
楚青圖也在一旁,也看出來了,笑著說:“在我小時候,如果我父親帶我們悄悄出去吃回冰,回到家,我母親都不用問,捉把脈就知道了,青青是中醫,會保密病人的所有問題,有什麽的話,我建議你直說就好,我可以不聽的。”
這意思是他不但磕藥,且已經喪失性.功能的事弟媳婦都知道啦?
不可能吧,Polk願意相信針灸的神奇,但不相信那麽年輕的弟媳婦,隻憑摸把脈就能知曉自己身體的一切狀況。
幸好病已經治完了,他坐了起來,說:“林,你不必為我擔心的,因為我真的真的,各方麵都非常好,非常非常的好,我想,我可以去家裏看看了。”
他不會住在家裏,而是讓顧培幫他開了賓館,但既這是自己的家,他又是個曆史教授,喜歡一切古舊的東西,就要回顧家老宅走一走,看一看了。
待他一離開,林白青對楚青圖說:“爸,Polk的問題非常嚴重。”
楚青圖懂的是中藥藥理學,行醫方麵,林白青才是他的老師。
“怎麽說?”他聲音一沉。
林白青先指胸膛,說:“他肝經燥火鬱結,所以頭風非常嚴重,但他腎經又呈傷寒殺陰,陰陽極造,要不育陰潛陽的話,過不久……”
其實楚青圖也不太能聽得懂,但追問:“會怎麽樣?”
“要不好好改善他的身體,他必定會猝死!”林白青說。
楚青圖都給嚇了一跳:“你有辦法嗎?”
陰陽極造,就是說一個人的身體燥到了極點,也寒到了極點,人體的整個氣血循行都亂了,他應該還在磕藥,也不知道有沒有把磕的藥帶到國內來,如果沒有的話,本身體虛再加上戒斷反應,就要猝死。
林白青也不是萬能的,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晚上有保姆和石大媽,小青幾個操持,Pete兄弟就在老宅吃了頓東海風味。
然後,他們兄弟要等顧培回來,就在老宅裏聊天兒。
林白青帶著楚楚回了藥堂,就在後麵的治藥房裏,把鐙子給女兒玩著,就在看Polk帶來的那本佚落海外的孤本,《世醫得效方》。
而因為操心Polk的病嘛,她翻閱的就是關於肝經和腎經方麵的辯方,正好翻到有一篇的名字叫育陰潛陽,而所謂育陰潛陽,治的恰好就是Polk目前的症狀,腎陰虛和肝上亢,林白青遂研究起了書上的辯論和經方。
她正津津有味的看著,就聽外麵響起顧培的聲音:“小王,來接小林大夫的?”
另一個聲音是楚春亭的司機小王:“對。”
他受老爺子之命,晚上等著要接人。
顧培點了點頭,進了藥房,見妻子在燈下坐著翻古籍,手捧過一頁書,輕的像在撫什麽難得的珍寶似的,女兒坐在她懷裏,正在玩隻小鐙子,遂笑眯眯的站在原地,靜靜望著。
直到林白青看完了書,聞到一陣香味抬起頭來,才搖了搖手裏的手提袋。
穿著軍裝的男人,曾經他總是處於一種極度的緊繃和不安中,但現在他整個人鬆馳下來了,也入鄉隨俗了,眉眼笑的浮浮的,臉上有種老幹部式的,嚴肅而又慈祥的好看。
他手裏還有隻香噴噴的袋子。
林白青接過來一看,是她最喜歡吃的,深海的那家炸雞排。
她還沒問,顧培已經說:“是Pual,他今天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些關於卓言君的事……”
顧培話還沒說完,司機小王敲門,笑著說:“小林大夫,你看天都這麽晚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在哪住林白青倒是無所謂,但楚楚還小,其實本來就不想去,一直在玩鐙子,小女孩突然抬頭,就看到爸爸在搖晃一隻曼達洛人的玩偶。
這東西楚楚也很喜歡的,她喜歡拆它。
但因為她拆在太凶,早在她幾個月的時候顧培就給藏起來了,現在他又突然拿出來,楚楚雖然沒有記憶,但憑本能的直覺就很喜歡,伸著手就來捉玩具。
顧培把曼達洛人給了女兒,問:“是不想爸爸,晚上要不要跟爸爸在一起?”
孩子哪有不喜歡爸爸的,小家夥也好久沒讓爸爸哄著睡過了,如今她也能說簡單的字詞了,所以她團著玩具,腦袋貼到了爸爸胸膛上,說:“要。”
“那就是不要去太外公家了對嗎,楚楚不要去了。”顧培耐心誘哄。
楚楚當然不想去,從善如流,語聲奶奶的:“不要。”
顧培回頭,對小王說:“麻煩你回去告訴楚老,就說楚楚不想過去了,改天等楚楚想去了,我親自送她們過去,今天她們得回家睡。”
小王看在眼裏,哪是孩子不願意,分明就是大人不願意。
這要接不回去人,老爺子肯定不高興。
小王嚐試著說:“楚楚,要不要跟叔叔一起去金街呀?”
小孩子是最會察顏觀色的,通過爸爸的微表情她知道了,自己其實可以不用去金街的,恰好這時顧培說:“不想去就說不去,沒關係的。”
楚楚立刻脫口而出:“不去!”
人孩子不願意去也不能強求,萬一惹哭了他也負不起責任,司機隻好走了。
顧培也不是小氣到不願意妻子回娘家,而是兩頭奔波,林白青每天要早起一個小時,這幾天眼見得都有黑眼圈了,他不想讓妻子再奔波了,但就這樣拒絕了當然不行,他準備親自開車去趟金街,給楚春亭賠個不是,消消老爺子的氣。
但就在這時,突然外麵一陣腳步聲,穆成揚衝進了院子:“師妹,給我電針。”
林白青騰的站了起來:“誰出事了,什麽事?”
“那個波克先生,他應該……他應該……”看到顧培,穆成揚磕巴了一下,把毒.癮發作生生改成了癲癇,說:“應該是癲癇發作了。”
電針是銀針改裝的,就在藥房裏,帶上電流轉換器和插頭電線,他轉身就跑。
林白青回頭再看了眼桌子上的書,小心翼翼將書重新包了起來,揣在懷裏,也是轉眼就追。
顧培不明所以,抱著楚楚,緊隨其後。
幾個人追到老宅門口,就見院裏院外好些人,正在看熱鬧。
而從人群中衝出一個戴著眼鏡的人來,看到顧培,忙喊:“Pio,help me,help me!”
顧培定晴一看,幾年不見的他三哥Polk麵色煞白,渾身篩糠,一邊掙紮著,一邊對著大家說I\'m fine,又朝著他在喊Help me。
他是個醫生,當然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了。
而且他們兄弟都有著非常深的,對待藥物成癮一事的羞恥感。
顧培一眼就明白了,三哥這是藥物依賴反應問題。
他三哥是個自尊心非常強的人,卻在大庭廣眾之下成了個癮君子,這一幕,顧培都呆住了。
怕嚇到孩子,他示意林白青趕緊去看,自己則抱著楚楚先回了西屋。
……
今天,在聽說有倆國外的大侄子來了之後,顧懷禮帶著兒子顧敖文也來了。
天氣不冷不熱,人多,大家就坐在院子裏聊天。
一開始Polk情緒很好,他也很健談,跟大家聊的很開心,但突然他整個人就不對了,渾身不停的發抖,額頭上往外滲著鬥大的汗珠,又堅持認為自己很好,不讓任何人碰他。
穆成揚堅持給他診了把脈,也被他紊亂的脈象給嚇到了,診所見的三教流多,他也揣摩出是戒斷反應,於是把Polk扶到正房的**,又趕忙跑到靈丹堂去拿銀針。
而Polk之所以會有藥物成癮問題,還是因為三叉神經痛。
他是個教授,還是編劇,經常用腦,為了能快速止痛,其實一直有依賴處方藥止痛的習慣。
而且是大陸被判定為軟性毒.品的藥物。
顧頭不顧腚嘛,他來治頭疾,但是沒法攜帶藥物入境,等顧培給他配藥吧,又遲遲等不到。
所以才會突發戒斷反應。
還是在家裏人最多的時候。
林白青進門,正好迎上敖文他爸顧懷禮。
國人,尤其是公安,這方麵最懂了。
他迎麵就說:“小林,四房這老三我怎麽看著,怕不是……”吸毒?
國內禁毒一直很嚴的,尿檢萬一呈陽性,是要進強戒所的。
林白青當然要否認,她說:“懷禮叔,Polk是個曆史學教授,而且是高校教授,沒有那方麵的愛好,他的三叉神經痛特別嚴重,所以才會發作,懷禮叔你把人清一下,你們也先回吧,不要打擾他,讓我安安靜靜的給他治病。”
顧懷禮看Polk發作時的表現,眼淚鼻涕直流,渾身打顫,完全就是癮君子的樣子。
竟然是三叉神經痛?
發作起來竟然那麽猛?
結果他還胡亂猜測,懷疑自己的兄弟?
顧懷禮瞬間格外不好意思,忙帶著顧敖文去趕人,清人了。
林白青追進正房時穆成揚已經通上電,在給銀針做消毒了。
林白青忙說:“你是準備替他放鬆肌肉吧,不能那麽紮,不然他的性功.能就完全喪失了,讓我來,我還得開個藥方子,你去抓一下藥去。”
都是大夫,病人已經神智不清了,穆成揚也就直說了:“他應該一直在服用一種會抑製性.欲的成癮性藥品,吃的太多,性功能已經不行了,放棄吧。”
林白青阻止了師哥,說:“聽說過育陰潛陽嗎,把銀針放下,我來做針灸,你抓藥,煎藥去。”
穆成揚一聽:“我倒是聽過育陰潛陽,但我記著這個辯方早就失傳了,怎麽,又是師父悄悄給你開的小灶?師妹啊師妹,你說師父咋總教你這些,不教我呀?”
又說:“育陰潛陽是能從根子上恢複性.功能的,但它是男科,師父該教我的呀,教你幹嘛。”
小青正在照顧病人,見他倆越說越不像話,忙提醒說:“少說兩句吧,顧家三哥還醒著呢。”
穆成揚回頭一看,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得不說,顧培兄弟都有一種很好的品質,自製力。
戒斷反應是生理性的,他無法控製,但即使無力,Polk還是在竭力的控製著自己。
看到穆成揚在望著自己,他又喃喃的吐著唾沫說:“I\'m fine。”
又用中文對林白青說:“我可以……很好,我很好。”
林白青說:“電療針灸可以緩解你目前的肌張和肌無力,但極有可能對你的腎功能造成損害,那麽,你的性功.能將完全喪失,將來哪怕Viagra都沒有辦法緩解。但是得多謝你,今天送我的《世醫得效方》,上麵有一則關於育陰潛陽的辯方,你要願意,咱們嚐試一下,你的性.功能應該就可以恢複了。”
“我……我送的書?”Polk沒太聽得懂。
但他聽到了性功.能幾個字,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對性功.能當然很在意。
所以他很驚訝,也聽的很認真。
林白青記得自己把書裝包裏了,伸手一摸,嚇了一跳,因為她是裝了,但是沒把包背回來。
一本古籍而已,沒幾個人識貨,就算放在藥房,也不怕誰會偷。
但林白青要跟Polk講解經方,就還得重新回去拿一趟,以古籍來證,再治好他,兩廂論證嘛。
不過她才要出門,顧培提著她的雙肩包,拿著書進來了。
……
妻子著急麻慌,馬馬虎虎,一聽有病人就啥都忘了。
但顧培心細如塵,也早就習慣了跟在妻子身後,幫她打掃戰場了。
從丈夫手裏接過書,林白青笑著對Polk說:“是的,您送的書恰好能解決您的頑疾,您得多謝謝您自己,把它帶回國,送給我!”
作者有話說:
PS:關於Polk的名字,作者前麵確實把兩個字母寫反了,而且這是我從小到大,一直改不掉的壞毛病,一會兒我會把前章翻修一遍的,感謝讀者親親的提醒,謝謝啦。
PPS:關於M國軍方設有針灸療法的事情,作者也一直沒有備注過,這兒提一嘴,其實早在1965年,越戰期間,M國軍隊就引入針灸療法了,而據報道顯示,目前針灸,刮痧,拔罐,都在軍隊醫療中被廣泛應用。
實在對不起,在寫這本書期間,我在經曆一件蠻重要的事情,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徹底結束了,過幾天就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也會回到按時更新的,實在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