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永不解秘
(你要犧牲在這兒呢,咋辦,誰幫我找我爹?)
薛昶覺得脖子上那隻大火疥子癢的慌, 下意識伸手去捏。
林白青突然伸手,見他伸手來擋,左掌豎而劃開,右手已經在他脖子上了, 抓他右手的同時起膝蓋, 薛昶還沒反應過來呢, 林白青一膝蓋頂在他襠.部, 已經轉到他身後了, 絞著他的胳膊一個反擰, 啞聲說:“我給你酒裏配了藥的, 治這火疥子,你手怎麽那麽欠,就非擠它嗎, 要不要我把這手給你廢了去?”
薛昶一愣:“怪不得我覺得今天的酒喝著苦得慌。”
又說:“你這丫頭, 咱們好好說話,你怎麽一言不合就動手呢你?”
林白青說:“一般人也不像你, 不愛惜身體,亂喝酒, 手還那麽欠,你再擠疥丁就發炎了, 發炎就要發燒,發燒你命都沒了!”
薛昶才明白林白青為啥突然要跟他動手了, 忙說:“好好, 我不擠疥子了,行了吧。”
林白青這才鬆了手, 又說:“實話告訴你吧, 楚青圖的妻女並沒有死, 他的妻子也還活著,你能聯絡到他吧,可以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吧。”
薛昶一聽先笑,笑了半天又擺手:“不可能的。”
又說:“小丫頭,你記得當年的大逃港嗎,一晚上死了很多人的那一回,楚青圖的愛人就在裏麵,關於這些事情,他的檔案裏就有記載,他自己也跟組織過,組織比你更清楚。”
林白青旋即說:“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嶽母叫什麽名字?”
薛昶仔細回想了一下:“應該姓柳。”
林白青指著夜空說:“叫柳連枝沒錯吧,他愛人叫沈慶儀對不對。記得你剛來時看到的那棟高樓嗎,那就是柳連枝蓋的,而沈慶儀也還活著,如果你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喊柳連枝來跟你對質。”
特級檔案跟普通的當然不一樣。
在特級檔案裏,楚青圖把自己的身份背景,父母妻兒的政治背景全都交待的清清楚楚,因為他是要進保密單位,組織不會驚擾他的家人,但會核實他所提供的每一條信息,以保證準確無誤。
之後他的檔案就會被封存,也隻有特定的,有權限的人才能查閱。
林白青大概推測了一下,估計應該是這樣的。
當初楚青圖和沈慶儀雖然在邊疆發展的很好,但是眼看革命遲遲不結束,沈慶儀又必須回東海市,為了女兒的將來,倆人遂商量好,要偷渡去港城。
那麽,妻子走了之後,楚青圖肯定特別關心這件事情,也一直在關注著。
而恰好,沈慶儀偷渡的那天晚上,是曆史上有名的大逃港事件發生日。
好幾百人集結在一起,試圖闖關偷渡,結果當天晚上狂風暴雨,再加上邊防戰士還開了槍,抓捕了一批人,僥幸逃出去的偷渡者也無一幸免,全死了。
這件事當時上了報紙,曾經轟動全國。
之後不久,柳連枝就坐著火車上什河子找女兒去了。
試問,當楚青圖聽說嶽母來了,正在四處找女兒,再看到報紙,他會怎麽想。
他肯定會認為妻女已經在偷渡過程中死了。
且不說當他知道妻女就那麽沒了,他得多悲憤,多崩潰。
既妻女死,他也就沒了活下去的目標,正好他又不想見回東海見楚春亭,大概是配合部隊領導的要求吧,於是就有了一樁‘見義勇為’事件。
而那件事,推動了邊疆當年最大的一次嚴打,他本人則‘犧牲’掉了。
然後他就進了特殊部門,成為了一名特殊工種的工作人員,一幹就是二十年。
說到底還是信息不暢,以及當年的種種政策惹的禍。
而現在,不管楚青圖在什麽部門工作,不管他的工作有多麽特殊,即使他不想見楚春亭那個老爹,也不想見東海市的任何人,但是他總要見沈慶儀的吧!
“沈慶儀去年還曾去過什河子,而且在烈士陵園申請了一塊墓地,你要不信,現在就可以打電話問烈士陵園的辦事人員。”林白青再說。
……
其實就在剛才,顧培跟他講關於張子強時,也一直在提沈慶儀這幾個字。
薛昶當時還納悶呢,總覺得沈慶儀幾個字自己很熟悉,像是在哪裏聽過。
現在回想起來了,那是特級檔案中,楚青圖妻子的名字。
……
薛昶忍不住又伸手去捏疥子,林白青啪的一巴掌,打落了他的手。
要在十年前,他們現在談論的話題一旦被人聽到,是會被定義為蘇修或者間諜的,一旦舉報上去,他倆都得坐牢。
不過隨著蘇聯解體,冷戰結束,蘇修和間諜也成了曆史。
反而,特殊部門正在陸續解密,當初自願獻身科研的那幫人雖然大多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隻要他們有走的意向,單位聯絡,幫忙安置工作既可。
但也有有家室,父母親人的,需要跟家人聯絡,安置回家。
但楚青圖不一樣。
他的普檔上,已經是個死人了。
至於什麽原因,薛昶並不知道。
因為那個決策是當年邊疆兵團總司令部簽署的絕密文件,就薛昶都無法查閱。
而做那個決策時,兵團司令部的領導應該也沒想過,有一天他們最大的敵人會解體收場。
但現在,楚青圖的處境就變的非常尷尬了。
蘇聯解體已經有三年了,各個曾經的保密部門也一直在縮編,裁撤。
可楚青圖的安置工作是個麻煩。
那是人跡罕至的大漠深處,漸漸的,曾經的同誌們全都被安置出去,到普通的科研單位工作了,繼續留在基地搞科研的人也越來越少,唯獨楚青圖,因為檔案關係,上麵一直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來安置他。
但他也不著急,好像也沒有走的意願,依然沉浸於自己的工作中。
頗有一種要與科研基地共存亡,在大漠深處搞科研,搞到天荒地老的意味。
但那是在他自以為妻女已亡,世上再無親人的情況下。
要是他的妻女還活著,他怎麽可能不見她們。
茅廁門口,月明星稀,薛昶想著想著,兩隻碩大的眼睛裏冒出了狼一樣的綠光,手指林白青的鼻子:“但是小大夫,你怎麽就姓林,而不姓楚呢?”
再雙手一拍:“那小閨女是楚青圖的外孫女?”
他脫口而出:“可憐你爸爸頭發都白了,因為沒有親人,他打算一直呆在基地的,要知道有那麽可愛個小閨女,他得多高興?”
林白青一愣,心說楚青圖年齡應該不大吧,竟然頭發都白了?
她反而沒薛昶的激動,隻說:“西屋有電話,你現在就可以打電話聯絡人吧?”
沈慶儀馬上就要回來了,而且還計劃去好什河子買墓地的。
她漂泊半生,記憶全無,卻也平靜的接受了愛人的死亡。
也以為此生再見不到愛人,倆人唯有泉下才能相見。
但要是她一回來就能見到丈夫呢,那她得多激動,多開心?
這時林白青已經在腦補父母重逢,她和楚楚倆看熱鬧的畫麵了。
不過薛昶卻澆當頭澆了她一盆冷水:“現在還不能。”
林白青一愣,追著反問:“為啥?”
又說:“你不能直接打給他,總可以打給別人吧,讓幫忙轉告一下也行呀。”
薛昶解釋說:“涉及特殊部門,按規定電話是不能交流的,必須當麵交接。”
“蘇聯不都解體了,曾經的特殊部門現在也不算特殊了吧,還要保密?”林白青反問。
薛昶笑了:“小丫頭,部隊不論到什麽時候,都有特殊部門,而涉及特殊軍種,就算兩個有權限的人,也必須見麵交接信息,這是規定,即使我違反規定向我下一級的人員打電話,對方隻要沒見我的人,是可以不執行我的命令的。”
見林白青急的直瞪眼,又安慰她說:“我知道你著急,這個任務一完成我們就回去,我買機票往回趕。”
“你不是來當烈士的,你要犧牲在這兒呢,咋辦,誰幫我找我爹?”林白青反問。
他一來就念叨著要認她做幹閨女,還一個勁兒承諾,說自己馬上就要當烈士。
現在又滿口承諾,說一回去就去找楚青圖,林白青信他個鬼。
……
說來這段緣份也堪稱神奇。
而薛昶的心裏,其實也特別愧疚的。
他當初是經市局的公安們推薦,才來靈丹堂看的病。
而要不是林白青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烈士子女,他又跟顧培打一架的話,他不會去專門調查楚青圖的檔案的。
而在查完之後,他還曾借著去基地辦事的機會,專門問過楚青圖。
當時得到的信息是,楚青圖說他的妻女早早就死了,他在外麵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
所以薛昶一心認定,覺得林白青是在冒充烈士軍屬。
本來吧,冒充烈士軍屬是要向上舉報,要嚴查的。
但他因為感激林白青治好了他的痛風,一想沿海做生意也艱難,遂把事情壓了下去。
在他想來自己是放了林白青一馬,但其實呢,如果他當初認真追查這件事,也許人家父女早就找到彼此了,是因為他,才耽誤了整整兩年的時間。
他心裏特別愧疚,也能理解林白青急迫的,想找到父親的心情。
但楚青圖的情況太特殊了,首先,對外,兵團是宣稱他是已經死了的。
他有任何行動,得要向兵團最高領導請示。
而且二十年已過,曾經就楚青圖的事情做決策的領導們全退休了,涉及他,新領導還得去請示退了休的老領導們,新領導在沒見他的麵的情況下,是不可能那麽做的。
所以這件事想要弄明白,還非得他回去,親自去協條,去辦不可。
見剛才還氣勢洶洶,在打自己的小大夫此時仰著臉,一臉希冀。
薛昶彎腰,笑著說:“小大夫,你也太小看我們這些老民警了,要論保命,沒人比我們更有經驗,主要是咱們要以大局為重,要看值不值得。”
遇上張子強那種悍匪,想要完成任務,就不能以保命為前提。
而以保命為目的,他大概也很難完成任務。
畢竟張子強可是世紀悍匪,林白青上輩子活了五十年,也就遇到那麽一個。
說起這個,她也挺唏噓的,遂又岔開了話題,又:“薛昶同誌,楚青圖在你們的單位,具體是在做什麽工作。”
這就涉及到政策了,薛昶也該回去了,他說:“抱歉,這個我無可奉告。”
林白青追著問:“他年齡不大吧,你怎麽說他頭發全白了?”
薛昶說:“他進基地的時候頭發就是白的呀,那年他才二十五六歲吧,聽說是因為他愛人死了的的緣故,他急的一夜白頭。”
林白青故意說:“我不信,我覺得肯定是因為工作的關係,要我猜得不錯,他搞的應該是化工相關,他頭發白了屬於工傷。”
薛昶止步,笑:“你個小丫頭,還想從我這兒套話,那你可找錯人了。”
又正色說:“小大夫,為了國家安全,也為了特殊工種工作人員的安全,部隊有很多工種的番號是‘永不解密’。我要隨意泄密,就等於是在害那些把青春默默奉獻給特殊行業的英雄們,這是對他們的不敬,你能體諒吧。”
在特殊工種裏,如果是搞核能,航天一類的還好。
它們屬於各國之間光明正大,良性競爭的範籌,倒沒什麽。
但在七八十年代,除了航天和核能以外,還有一個類別是生化武器。
就比如M國,在1978年建成了第一家P4實驗室,而它,又被稱之為是‘魔鬼培養皿’,雖然對,M國一直宣稱,說其的P4實驗室是在搞醫學研究。
但在內部,誰知道他們在研究到底在研究什麽?
萬一是在研發隻針對某個物種的傳染病呢?
而當初的蘇聯,可是把天花、鼠疫和炭疽病傳染病病毒裝載在核頭上的。
一旦發射,就會讓某個地區的普通老百姓全經曆一遍傳染病。
它已經不是戰爭,而是恐怖主義了。
而為了防止某個國家的生化實驗室培育出毀滅性的病毒,對普通人的健康造成危害,聯合國對各國的生化實驗室有著嚴格的要求,一旦發現某個國家在進行違禁方麵的科研實驗,是要處罰的,必要時還有可能引發戰爭。
不過上有令而下不止。
每個國家在生化研發方麵,也都有一些不能拿到明麵上的生物實驗。
而負責這些實驗和科研的工作人員,就隸屬‘永不解密’番號。
也是薛昶絕不能往外透露的。
見林白青還要追著自己,他一把揉上她的腦袋,大手將她摁止,上了正房的台階,進正房去了。
……
今天可真是個好日子,林白青終於確定了爸爸活著的消息,滿心歡喜,正欲回房,上完夜大的小青推門進來了。
甫一進門,見正房燈亮著,她問姐姐:“你剛打完坐,出門咋沒關燈?”
林白青噓了一聲,說:“有你姐夫的客人呢,小聲點。”
小青原來愛八卦是因為太閑了,現在上了好幾門課程,一天累的要死,自然八卦不起來,隔窗看到楚楚的地毯,見整屋通鋪,還是大朵的花卉,才終於又提起了點興趣。
脫了鞋子踩上柔軟幹淨的地毯,止不住的哇哇:“姐夫訂的這地毯也太漂亮了叭。”又要鬧楚楚:“你有沒有看過你的地毯呀?”
“我剛哄睡著,快別吵了,洗個澡去睡覺吧。”林白青說著,把妹妹趕走了。
楚楚玩了一整天,累了,此時還在憨睡中。
團上女兒,林白青回想跟薛昶的兩次交往,忍不住就親了女兒一口。
說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雖說她曾經和薛昶有過一麵之緣,可這回,要不是顧培非要給女兒訂一塊大地毯,要不是今天她心血**,抱著楚楚去接毯子,要不是薛昶太臭,楚楚非鬧著要聞一聞,以她對薛昶的煩,今天就放他走了,而一旦她放走他,誤會還在持續,那麽,在普檔上已經‘見義勇為’了的楚青圖,也許就會在大漠深處永遠呆下去。
那麽,等到沈慶儀的雙人墓地申請下來呢?
他們將會離得不遠,卻又永遠錯過?
但因為楚楚需要一塊毯子,就因為她對世界有著強烈的探索欲望,她喊住了薛昶,繼而,就給她挖到楚青圖還活著的消息了。
林白青想立刻就打電話給沈慶儀,告訴她她的丈夫還活著的消息。
再香了女兒一口,她拿過大哥大來,正準備拔號,顧培進來了。
林白青趕忙坐正,問:“薛昶他們呢,要走了?”
顧培是來找車鑰匙的,先說:“我得送他們去深海軍區。”
又說:“他們這趟來的任務涉及了張子強,軍區是考慮到廣省公安內部應該有張子強的眼線,才采取的異地辦案法,這事要嚴格保密的,不然他們就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咱們必須保密。”
聽到丈夫這樣說,林白青又忙把大哥大放下了。
她差點忘記了,薛昶是來執行保密任務的,雖然她和沈慶儀是母女,即使說了,沈慶儀也會幫她隱瞞,但萬一薛昶執行的任務在某個過程中走漏風聲,以致於他真的死在廣省了呢。
涉及一個老公安的生命安全,而且她爸隻要活著,人還在,就早晚能找到。
林白青暫時忍幾天,過幾天,等薛昶的任務結束了再跟母親談,也趕得上的。
但她實在按捺不住興奮,趕顧培出門前,就把薛昶剛才跟自己說的事告訴了他。
說來也是巧,從薛昶透露的口風中林白青大概可以猜得到,楚青圖不但活著,而且應該是在搞科研,其領域跟顧培還頗有相通之處,因為他搞的,應該也是生物化工類。
而一旦能找到爸爸,且不說能否解密他的番號。
但是,她就將擁有一個在CIBA做監察員的媽媽,一個在兵團基地做生物化工研發的父親,還有一個做醫療器械研發的外婆,他們雖分工不同,但全在醫療這個大領域內。
顧培聽完,直接跟被雷劈過似的:“你爸爸還活著?”
“聽薛昶的意思,應該就在兵團,二十年沒換過地方。”林白青說。
顧培拿上了鑰匙,又換了衣服,此刻正在看女兒,聽妻子說了半天,皺眉頭了:“我記得楚青圖的檔案上顯示,他讀的是文科,曆史研究,他是個文科生呀。”
聽來是很不可思議,因為爸爸當初是曆史圖書館的一個小管理員,是個文科生,但到部隊以後,他竟然去研究生化了,那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工種。
不過從楚青圖的生平和他的愛好來推斷,這又合情合理。
因為他的母親薑雲婉就是一個天賦極好的中醫,他自己也擁有超於常人的,敏銳的嗅覺和味覺,而且他自己的愛好,一直是生物化工科。
林白青突然想到啥,翻開書桌台上的筆記本,從中抽出一張卡片來給顧培看。
那是當初楚青圖夾在賬簿裏的借書卡。
而他借的最後兩本書,一本是《天花的起源》,一本是《印度史》。
看他當時的借書日期,就更能確定他是在研究生化學科了。
因為借書日期是他‘見義勇為’的前一天,當時恰逢印度爆發有史以來最毒,最嚴重的天花,世衛組織向全世界發出倡議,要求美蘇兩國放下成見,支援印度,不過當時也有很多報道猜測,說美蘇兩國有可能會留存天花樣本,作為生物武器來使用,應該就是在那樣的背景下,國家需要一批人去研究生物武器及各種疫苗,楚青圖才報名加入的。
總之,雖然聽來不可思議,但它卻是切切實實發生了的。
而現在,隻要薛昶一回去,見到楚青圖,通知他妻女還活著,隻要按規定辦妥手續,不但沈慶儀可以見到一個活著的丈夫,林白青也就能再見到爸爸了。
對了,想要做到這一切,得趕緊讓薛昶完成任務,回什河子。
林白青於是催丈夫:“快去送人呀,快去!”
……
顧培此刻在看借書卡,抬頭,就看到妻子一雙眸子浮的彎彎的,飽滿而嬌嫩的雙唇向上勾起,唇角溢了滿滿的笑。
“你還愣著幹嘛,快去呀!”她又催說。
男人默了片刻,忽而湊近妻子的臉,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才說:“很好。”
林白青愣了一下:“什麽很好?”
“你不是親自找到了你父親嗎,很好!”顧培笑了一下,才說。
他膚白,氣質又文靜,如今又當了父親,一笑,不但眉眼好看,還多了幾分原來所沒有的慈祥。
大概是因為窒息的童年和有卓言君那樣一個歇斯底裏的母親,顧培連笑都沒有學會。
在生活中也很少笑。
他也是一個很不擅長表達喜怒哀樂的人。
就好比對楚楚,平常其實蠻嚴厲的,他的愛隻表達在尿布洗的足夠幹淨,以及,會給孩子一個足夠舒適的成長環境,此刻,就這種程度的表達,就證明他也足夠開心了。
……
男人走了,林白青當然也就上床睡覺了。
柳連枝那邊也挺忙的,所以昨天林白青沒打電話,她也忘了問地毯的事。
而她是,每天早晨,等林白青要去上班時,就會帶保姆過來接手,照料楚楚。
等到要給孩子喂奶了,再讓保姆把楚楚抱到藥堂,讓林白青抽空給她喂奶。
而因為有外婆幫忙照料,生育這件大事對林白青的影響並不大。
楚楚已經八個月了,對奶水的需求也越來越大,早晨一睜眼就要吃,閉著眼睛咕唧咕唧,把媽媽兩邊的奶都吃空了還不夠,意猶未盡的這邊尋一尋,那邊聞一聞,還想多吃點兒。
小嬰兒嘛,按理六個月就可以添加輔食了。
林白青給小家夥買了米粉,也嚐試著蒸雞蛋糕,打果泥,果汁給她吃。
但楚楚嘴巴可刁了,到目前為止,也就偶爾吃點果泥和紫薯泥,除此之外,別的輔食一概不吃,媽媽一喂就噘小嘴巴,再喂她就該生氣了。
眼看自己奶越來越供不上,林白青也隻好加大飯量,給小家夥攢奶。
而她自己,在喂奶的這個階段,也迅速的瘦了下來。
給小家夥喂足了奶,看柳連枝和保姆來了,她就準備去上班了。
而就在今天,在港城,發生了一件非常轟動的事情。
那不,柳連枝一進門就說:“幸好我當初把港城的房子賣了,股票全拋了,港城這種亂法,也不知道到了回歸的那一天,得成什麽樣子。”
“出什麽事了,股票大跌,還是房價降了?”林白青笑問。
保姆插嘴說:“你外婆說是首富的兒子被人給綁架了,富人也不好當呀。”
“首富的兒子被綁架了,誰幹的?\"林白青問。
柳連枝默了片刻,才說:“就是曾經害了你媽的那個人,張子強。”
話說,有那麽一個人,林白青從未謀麵,但自她重生以來,因為她生活在東海市,也因為那個人的傳奇人生,她的生活就總跟那個人有所交織,就是張子強。
曾經,她剛剛重生時,前夫顧衛國瘋了一樣在找的,就是張子強的勞力士。
她還借著那批勞力士把顧衛國送進局子裏去過。
再後來表落到了她的手裏,也幾番想上交,卻礙於張子強的凶殘,就隻能把表悄悄藏起來,直到現在,四百塊勞力士金表,還在她手裏藏著。
而到了後來,她的親生母親生沈慶儀二十年的逃亡,也跟張子強有關。
那是連海軍部隊都忌憚,專門分一個科,要監控的大人物。
於他的生平,上輩子林白青就比較熟悉,這輩子也一直在關注的。
她看了一下日曆,說:“就現在嗎,他把港城首富的兒子綁了?”
在林白青的記憶裏,這件事應該要到兩年後才會發生。
她又說:“隻要沒上新聞,應該就是謠傳吧。”
這件事確實沒有上新聞。
但柳連枝有朋友在港城,而在港城,它是昨天晚上發生的,據說張子強跟警方還展開了槍戰。
而現在,首富之子已經被他綁了,事情具體會怎麽樣,誰都不知道。
不過這件事對港城經濟的影響特別大。
據說今天股市一開盤就是大跌,而港城樓市,也在經曆了這件事情後,由大漲轉為了大跌。
股市和樓市可是目前港城的經濟大動脈,也影響著千千萬萬的人。
曾經賺的盆滿缽滿的那幫人,大多都資金璉有問題。
而當樓市和股市大跌,他們就會從身家千萬,一夜之間變成負債累累的。
當然了,一個個的,也就該排隊跳天台了。
專門說起這件事,柳連枝雖然也挺揪心的,但同時她也無比的慶幸。
因為她曾經是賣了沈家大宅去的港城,當時那麽大的宅子,她才賣了九萬塊,揣著九萬塊上港城,她用炒股和買樓的方式,在港城股市和樓市雙飛的年代賺了七八百萬,如果不是找到孫女,她很可能會賣掉東海製藥的股份,整體搬到港城去,那現在的她,就會賠的血本無歸。
但就因為找到了孫女,她撤了港城的資,回到東海把它蓋成了樓。
而現在,港城的股民們在排隊上天台,東海市的房價卻躍躍欲試,在抬頭。
去年商品房一個平米才八百元,今年已經飆漲到兩千了。
市裏的地皮,也從一畝12萬飆漲到了40萬。
而唯一拿到12萬一畝地的人也隻有柳連枝了,在城市中心,她是用白菜價拿到的。
她這一生受了無法言說的磨難,可她所獲得的機遇,也是常人所想象不到的。
但她所有的苦難皆來自時代,她所有的機遇,卻皆來自她的孫女。
一切盡在不言中。
從孫女手裏要來小楚楚,柳連枝笑著說:“青青快去上班吧,孩子我帶著就好。”
外婆年齡很大了,現在的楚楚力氣太大,體重也重,她已經不適合抱了,正好西屋還沒有家具,林白青把女兒放到地毯上,讓她自己滾著趴著玩兒去,又跟外婆聊了幾句,幫她捉了把脈,做了個麵診,這才從家裏出來。
還沒到診所,她遠遠就看到沿途或者帶著小馬紮,或者站著,坐著的病人了。
小青比她到的早,正在搞衛生,往外掛號牌。
她也是好玩,發明了一個水杯排隊法,人們不需要站著去排隊,隻需要把自己的水杯啦,飯缸子啦,各種物品放到台階上,沿路放下去,病人和家屬們帶著馬紮子坐在巷子裏,到了誰的物品,誰拿起來上前掛號,大家都不累,因為都盯著自己的物品嘛,也很少有插隊的事情發生。
此時林白青經過,照例要掃視一遍,看有沒有問題比較嚴重的病人,有的話就會跟小青打聲招呼,讓她提前喊進去。
而長此以往,經常來的病人也習慣了,一看林白青來了,一個個喊著大夫好,先盡可能把臉給她看,當然,誰都不希望被她點名,提前喊進去。
靈丹堂診所這就算是經營在一個有條不紊的正軌裏了,沒什麽可操心的。
但一個張子強卻把林白青給搞的不上不下的。
她想不通的是,上輩子要到96年發生的事情,這輩子怎麽就提前發生了?
還有,薛昶和那倆軍人,說是為了張子強而來的我,那他們是不是要去港城。
那麽,等他們到了港城,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要知道,張子強不但有槍,還有炸.彈。
在上輩子,林白青從新聞裏看過,據說他是綁著渾身炸.彈去的首富家,勒索到了十個億,而更誇張的是,他雖然在回歸後被抓捕,繩之以法了,但那十個億,加上他之前在港城犯事所積攢的財富,加起來整整二十億,卻被他妻子帶出了港城,從此連人帶錢消失不見,徹底憑空消失了。
二十億港幣在如今,是要值八十億人民幣的。
它是一筆不可估量的財富,為了它,張子強也是拚上了性命的。
那薛昶此行必定凶多吉少吧。
雖然即使薛昶犧牲了,隻要楚青圖活著,又是在建設兵團,別人一樣可以幫她找到爸爸。
但薛昶其人,一副廳級的老幹部,出門辦案住的是八毛錢的招待所,洗的是五分錢的公共澡堂,聽說烈士子女幹不良職業,二話不說,上手就是教訓,也算一條坦坦****,頂天立地的漢子了。
現在,明知道他會有危險,卻眼睜睜的看著,林白青實在做不到。
但她想幫薛昶,又不知道該怎麽幫,這一天就都心不在焉的。
中午她連著給顧培辦公室打了幾個電話,想問問情況。
但顧培好像自去了深海之後就一直沒回單位,電話也沒能打通。
而關於張子強綁架首富之子的消息,到了晚上,大部分東海人都知道了,電視也報道了。
林白青也終於知道,為什麽事件會提前發生了。
其實說來,這事跟她也有點關係。
是因為那四百塊勞力士金表,直到現在,還好好藏在她這兒,張子強一直沒有找到。
金表換不成錢,他依然等於白忙活了一場,就準備提前幹大事了。
而據電視報道,目前首富正在籌錢,贖金也跟上輩子林白青經曆過的也一模一樣,十個億。
這時林白青依然不知道薛昶,一個來自邊疆的老公安在這件事情裏準備做什麽。
她心裏總歸放心不下,傍晚下了班,就準備問外婆借她的車,親自去趟深海看看情況。
不過她才從診所後門出來,就見不知何時顧培已經回來了,跟薛昶倆坐在他那輛老軍車裏,車就停在靈丹堂的後鐵門處,倆人麵色凝重,正在小聲聊著什麽。
……
作者有話說:
嗷嗚~現在作者去給昨天留言的親親們發紅包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