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特級檔案
(楚青圖並非烈士,也沒有犧牲,對不對?)
林白青說:“我原來說過的呀, 楚青圖。”
薛昶依舊似笑非笑,又問:“在東海做生意,烈士子女有政策優待吧。”
林白青覺得他這話問的奇怪。
就不說東海了,烈士子女政策是全國性的, 上學可以加分, 讀研可以免費, 做生意也會有適當的稅務減免政策, 所以她反問:“難道邊疆沒有?”
薛昶一臉自信, 說:“小丫頭, 我知道中醫不好幹, 沿海地區競爭也大,你要冒充烈士子女做生意能省不少事,但伯伯要勸你一句, 於情於理你都不該這麽做的, 聽伯伯一句勸,改天把它改掉去!”
說完, 他一瘸一拐,轉身走了。
這人話說的莫名其妙, 笑的也很怪,語氣裏還帶點嘲諷, 要不是上回林白青跟他接觸過,知道他雖然有點莽, 但性格是個實在人的話就該罵人了。
而於不遵醫囑的人, 她是又氣又恨,看他一瘸一拐, 林白青本就氣的兩鬢突突, 再聽他又要誤解自己, 更加生氣了,索性也不理他,心說幹脆病死算了。
但小楚楚生來聞到的男人隻有爸爸,而且爸爸永遠是香香的,還沒聞過味道那麽濃烈的男人,在確定不是自己鼻子壞了後,就對那個大黑胖子產生了濃烈的好奇心,一個勁兒的嗷嗷嗚嗚,咦哇亂叫,朝薛昶探著身子。
眼看他走遠了,又扭頭看媽媽,小嘴還是哇哇叫個不住。
林白青忍了又忍,終是醫者的良心過不去,趕了兩步,追上薛昶,說:“走吧,上診所,我再你治個病去。”
薛昶拍拍腿:“你是說這個吧,這個你治不了的,我也忙,咱們就再見吧。”
但他一回頭,就見個還不到一歲的小嬰兒揚著她的小腦瓜子,探著身子,嘴裏哼哼唧唧的,臉蛋兒白的跟牛乳酪似的,圓翹翹的小鼻頭都快貼他脖子上了。
他大吃一驚:“好乖,好漂亮的孩子,她這是想要我抱……抱?”
他脖子上有個大火疥子,那是他體臭的來源,而在中醫來講,他是因為肺胃積熱才會長療丁的,所以他身上的臭氣,正是從那隻大火疥子散發出來的。
楚楚跟媽媽一樣,天生於氣味敏感,當然不是要他抱,她是在聞那個臭臭的東西,大概覺得它不正常,想要多嗅一嗅。
因為這人來自什河子,跟她爸爸曾經在一個兵團幹過,林白青耐著性子說:“薛昶同誌,我這是最後一次幫你治痛風了,去診所,我再給你做回針灸。”
薛昶提起褲子說:“我的痛風早好了,膝蓋是為了執行任務做了關節置換手術,新關節磨合不好,走起路來就有點不方便,這個你治不了的,算了吧。”
這是火車站出口,他這一提褲子,有幾個膽小的女同誌直接嚇的尖叫了起來。
因為他的大腿膝關節下全是手術恢複期的疤痕,針灸跟蜈蚣似的。
林白青是大夫,當然不怕針角,倒是想看看他關節手術的恢複,就彎下了腰。
而她彎腰一看,小楚楚也跟著媽媽,大眼睛眨巴,一臉好奇。
一個過路的大媽看到了,提醒說:“女同誌,你孩子才多大,可不能給她看那麽嚇人的東西,小心孩子晚上要做噩夢,鬧夜哭的。”
又對薛昶說:“你這同誌咋回事,這是公共場合,嚇死人呢你。”
另有人說:“鄉下人吧,有點素質成嗎,你那腿好看嗎你就露?”
“對啊,這是大城市,看看你那腿,多嚇人。”再有人說。
薛昶趕忙放下褲子,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嚇到大家了。”
林白青是個俠義心腸,也知道薛昶這是公傷,倒有點心疼他了,索性對著圍觀的人說:“人吃五穀生百病,生了病就得治,這位同誌是因為手術留的疤,你們要覺得不舒服可以不看,怎麽能責備人家,攻擊人家呢?”
火車站嘛,流水的過客,人們也不聽林白青說的,圍觀一下就走了。
不過她這種態度倒是讓薛昶挺感動的,也算熟悉了嘛,他就準備跟林白青交個心,他說:“小大夫,真想認個烈士爹,可以換別人,就不要是楚青圖了。”
林白青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他剛才那種怪怪的笑了。
她說:“您一直在笑,是因為您認為我說我是烈士子女是在撒謊?”
薛昶一臉了然,先說:“這種情況我見得多了,有個烈士證辦事方便嘛。”
又說:“烈士子女高考能加分吧,年年有撫恤金,兵團一年還有慰問,好處確實有,但是小大夫,國家的福利是給真正的烈士子女的,也是因為烈士對國家有貢獻,國家給予其子女的照拂,普通人享受它是不道德的,我就不說破了,但我還是建議你把它改掉。”
說完,他又是一瘸一拐的,還要走。
這回林白青沒再猶豫,一手抱著娃,單手扯薛昶,再飛起腳尖踢膝窩,眼看薛昶腿曲,順勢一套,等他反應過來時隻聽怦的一聲巨響,人已經躺地上了。
這是火車站的出口,人流密集。
隨著一個一米九幾,如狗熊一般的男人轟然倒地,頓時人群中爆發出尖叫來。
楚楚看他倒地,都喔喔叫了起來。
人群也迅速圍攏了過來。
而從火車站出來倆扛個長條東西的軍人,遠遠在喊:“老薛同誌你咋躺地上啦?”
林白青不喜歡跟人廢話,先問:“薛公安,知道我怎麽打倒你的嗎?”
薛昶是公安,當然懂功夫,人還躺著,豎起大拇指說:“好家夥,你這小大夫,竟然是個練拳的。”
林白青伸手把他拉了起來,問:“現在咱們能好好說話了吧。”
薛昶剛換了膝蓋,使不上力氣,還是隨後趕來的倆軍人攙扶他才能站起來。
在被揍了一頓之後,他確實會好好說話了。
先示意倆軍人等著自己,離遠了兩步,他這才說:“小大夫,我跟你說過吧,我原來就是什河子建設兵團轉業的,那是前年了,你跟我說你爸是楚青圖,我熟悉這個名字,回去申請了一下,調了他的檔案,我跟你交個底兒吧,那是我們兵團的特級檔案,裏麵有記錄,他妻女雙亡。”
又想了想,拍胸脯:“我在邊疆幹了幾十年公安,見冒充烈士軍屬的多了,但還沒見過誰敢冒充特級檔案人員軍屬的,而且人家妻女早沒了!”
林白青可算明白他為啥說自己是騙子了。
這年頭信息各地區信息不統一,而且九十年代盛行一項行業叫辦假.證,結婚證畢業證,軍官證烈士證都可以偽造,在東海市偽造一張邊疆的,一般人還真查不出來。
不過薛昶這句話裏透著古怪。
林白青說:“你怎麽知道楚青圖是特級檔案的,還有,你不是公安嘛,你有什麽權限查兵團的特級檔案的。”
另倆軍人看她抱的孩子可愛,此時遠遠兒在逗孩子,林白青聲音又大,他倆聽著了,遂走了過來,一個說:“這位女同誌,老薛可是我們兵團公安局的副警監。”
因為倆人抬了一個東西,同走同停,另一個則說:“老薛同誌,最近沒聽說有特級檔案被解禁呀,哪個部門又有特級檔案解禁了嗎,我怎麽沒聽說過?”
薛昶忙瞪眼,說:“瞎說什麽呢你倆,去,到一邊等著我。”
這倆軍人對視一眼,歎氣說:“這取地毯的人怎麽還不來呢?”
林白青聽了他們這番對話,心裏頓時跳的撲通撲通。
先說這薛昶,一身土裏土氣,又大大咧咧的,她以為他是個普通的老公安民警,沒想到對方竟然是修個副警監,要以職位來論,他是個副廳級。
再就是,她爸楚青圖是見義勇為的烈士,其檔案早在楚春亭去邊疆時,兵團就交給楚春亭了,前年沈慶儀回來時也見過,隻是一封普通的檔案。
而且目前說的,所謂解禁的特級檔案,是隨著1991年蘇聯解體,而解禁的,特殊軍種人員的秘密檔案,因為備戰結束了嘛,要把他們往普通崗位上轉。
可楚青圖,一個死了二十年的人,檔案為什麽會在特級檔案裏麵?
她心裏止不住的起疑。
但她麵上什麽都沒露,而是對倆軍人說:“你倆是給軍醫院的顧培同誌帶的地毯吧,我就是來接地毯的人。”
薛昶先是一愣,繼而才說:“合著我們千裏迢迢,是給你這小大夫抬的地毯?”
又對倆軍人說:“這小大夫就是治好我痛風的神醫,甭看她年輕,是個神醫,咱們的地毯呀,就是給她抬的。”
倆軍人對視一眼,更加鬧不明白了:“老薛同誌,你唱的這到底是哪出呀!”
其實林白青也是到現在才明白過來,顧培在那邊委托了戰友之後,兜兜轉轉的,那邊的戰友把毛毯給了順路來執行任務的薛昶,所以她今天才會碰上他。
這一鬧,薛昶自己也覺得巧,笑著說:“走吧,我們先把地毯給你抬回去。”
這也算是難得的緣份了,林白青說:“有車的,放車上就好。”
這地毯是按照老宅西屋的地麵量的,共四米寬,六米長,又是純羊毛織成的,足足有四十公斤的重量,打了對折之後還得兩個人抬著,倆軍人看看毛毯的長度,說:“沒車能裝得下它吧,我們走路給你抬回去。”
為了拉毛毯,林白青專門從工地上調了大卡車的,就在路邊停著。
她說:“我家離這兒十幾公裏呢,我有車,咱們坐車吧。”
帶著幾人過去,倆軍人在裝車,她抽空問薛昶:“這回也是來執行任務的?”
薛昶麵色忽而陰霾:“對。”
林白青又問:“來抓犯人的吧,什麽犯人?”
薛昶定定望著玉團子似的小楚楚,先說:“這皮膚,這大眼睛,這要是我孫女該多好?”
本來他想摸摸孩子的小手,可一看自己的髒熊爪子,再看看人家嫩乎乎的,白糯米團子似的手,又忍住了,歎氣說:“你就不考慮一下認我當個便宜爹嗎。我吧,無兒無女,要真犧牲了,你可就是正兒八經的烈士子女了。”
他這還是在誤會,覺得林白青是在撒謊。
而之所以會有這種信息錯位,全在於,楚青圖會有兩封檔案。
一封是楚春亭拿到的普檔,上麵沒有標注他的妻子和孩子,隻是一個見義勇為的烈士。
而另一封上麵呢,竟然標注了妻子和女兒,而且注明妻女已死,也就是說那封檔案是在沈慶儀逃港,且死了之後才建的。
那麽,他在那份檔案上的身份到底是什麽,還會是烈士嗎?
當然,既然是特級檔案,要就這麽直白的問,薛昶肯定不會如實相告。
而因為他一個勁兒說犧牲,說要讓她當烈士子女,林白青有點好奇他此來的任務,等上了車,就問:“薛公安,你們這趟來執行的什麽任務,不危險吧?”
說起任務,跟林白青同坐後排的倆軍人皆苦笑了一下。
而薛昶呢,語氣突然又變的特別硬:“任務是大人的事,你這小孩子少打聽!”
司機笑著插了句:“她可不是小孩子,她是靈丹堂的東家。”
薛昶這人很怪的,他的脾氣似乎比鬧奶的小楚楚還要不穩定。
他是坐在副駕駛的,時不時回頭看著楚楚,剛才還凶巴巴的吧,這會兒又笑著說:“小大夫,你就真不考慮認我當個爹,以後你就是真烈士子女了。”
坐在林白青身邊的軍人說:“老薛您這叫什麽話,我們保你長命百歲。”
林白青看著後視鏡,就見薛昶忽而欠腰,一臉落寞,又悲涼一笑:“好。”
話說,他要不這樣,林白青於他此來的任務還沒那麽好奇。
但因為薛昶通身上下透著古怪,她對他這趟來執行的任務就多了幾分好奇心。
他們仨人都有包,倆軍人的材質要好一點,是旅行袋。
薛昶背的是個爛垮垮的綠書包,上麵層層疊疊,打了好幾摞補丁,看到裏麵有一個信封的翹角,估計那信封有點玄機,等下了車,他指揮倆軍人搬地毯時,林白青仗著自己手輕,就輕輕的,想要翻開綠書包,去夠那隻信封。
誰知薛昶瞧著大大咧咧的,但警惕性特別強,林白青才夠到紙,手已經被他的大粗爪子摁住了,他麵色驀然一凶:“你想幹嘛?”
楚楚是媽媽做什麽她都會專注看著,而要誰凶媽媽,她立刻就會哭的。
嘴巴一撇,小嬰兒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薛昶一看嚇到人孩子了,又趕忙哄了起來:“寶寶乖,寶寶不哭。”
但楚楚依然不高興,撇著小嘴巴,緊緊盯著薛昶,吸鼻子,不停的抽噎。
薛昶思索了會兒,回頭對林白青說:“對不起,我不該凶你,我向你道歉。”
其實是林白青想偷人家的東西沒偷著,才被人凶的。
是她不對。
但楚楚還太小,不懂道理,隻覺得媽媽被人凶了,她就要委屈。
聽薛昶向媽媽道了歉,這才停止了抽噎。
“這小丫頭,才多大呀就懂人的心思,可真有意思。”薛昶感慨說:“誰要有這麽一個懂事可人的小孫女兒,此生足矣。”
……
一行人把地毯抬到了老宅,而為了鋪地毯,林白青已經跟保姆把屋子裏的八仙桌,老紅木沙發和梳妝台全抬出去了,此時屋子裏空空****,隻有一張床,地麵也已經收整好了。
她現在用的保姆是柳連枝一直以來用的阿姨,這會兒還在柳連枝那邊。
隻要她打個電話,保姆自然會把工人帶來,照料著安裝地毯。
但林白青眼珠子一轉,卻對薛昶說:“要不你們好人做到底,幫我把毯子鋪上。”
倆軍人看薛昶:“老薛同誌,咱還得去深海呢,時間夠不夠?”
林白青也看薛昶,故意說:“你知道的,我丈夫工作忙,沒時間照顧家裏,你們要不幫忙鋪,我又得花錢雇人,幫幫忙吧。”
薛昶是這樣,他對林白青其實也挺好奇的。
她丈夫是個軍醫,自己又是個中醫,按理人品應該不錯的。
但她偏偏又冒充了特級檔案軍人軍屬。
而特級檔案呢,又屬於軍警部門絕對保密的,他就既不好多問,也不好多說。
一想林白青當初不計他又臭又髒,治好了他的病,雖然時間挺緊的,但一咬牙,他說:“鋪吧,完了咱們雇個麵的往深海趕就得,12點前應該能到。”
幾個人於是進了屋子,幫忙鋪地毯去了。
顧培今天要值班,按理晚上回不來,但林白青抽空出來打了個電話,就讓丈夫趕緊往家裏趕。
她總覺得薛昶這回執行的任務有點不對勁,既然自己打聽不來,就想試試,看顧培能不能打聽到點什麽。
……
一張足足二十多平米通鋪的大地毯,得要挪床的。
林白青的床是個老式的,帶櫃子的大拔步床,它自己就是個屋子的模樣。
要想搬它,得先把裏麵的櫃子拆出來,然後再把床架子挪開,要不然,誰都搬不動它。
倆公安一看如此一個大家夥,又愁上了,搬不動呀。
正好他們又急任務,就又想走了。
林白青適時遞上螺絲改錐,反正賴上了,就要他們幫忙,給自己搬床。
薛昶答應事情的時候以為不過舉手之勞,這一鋪才發現得費老鼻子的勁兒。
幾個人折騰著又是拆櫃子又是搬架子,轉眼半個小時就過去了,這才挪開了床,鋪好地毯,但就這樣子也不行,得把床安起來呀,於是幾個人歇了口氣,又開始安床了。
地毯是藍綠相間的顏色,花紋並非傳統的邊疆民族風,而是大朵大朵的簡單花卉,清新明媚,還好看,因為織的密,腳踩下去就會被地毯覆蓋。
一看地毯鋪開,楚楚迫不及得,唔唔亂叫,要感受一下。
林白青給女兒脫了鞋子,把她的小腳jio放上去,柔軟的,綿綿的觸感,又是踩在一朵大大的向日葵上,小丫頭喔哦一聲感慨,掙脫媽媽,已經開始爬了。
因為屋子裏還有大人,怕大人踩到她,林白青遂也脫了鞋子進了屋。
不一會兒,顧培急匆匆的回來了。
林白青想把女兒抱出來,但小家夥爬在大朵大朵鮮花上,已經完全沉浸在這片軟綿綿的,又鮮豔的世界裏了,不肯出門,索性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扭扭jio耍起了賴。
林白青隻好在窗戶上跟顧培打招呼。
見妻子在招手,顧培遂也轉到了窗戶上:“出什麽事了?”
林白青指了指正在賣力安床的薛昶,悄聲說:“你還記得他吧?”
薛昶個頭大概一米九,一身疤,像隻黑熊,還跟顧培打過架,他當然記得。
而另外兩個送地毯的軍人,按理是要去深海軍區執行任務的,既薛昶跟他們一起來,而顧培一看,也明白過來了,他們仨是一起過來執行任務的人。
他隻是個軍醫,海軍軍區現階段都有些什麽任務他當然不可能有全知道。
林白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跟顧培描述她所覺察的那種不對勁,而部隊是,雖然大家都在一個係統,平時互幫互助,但涉及任務,彼此有默契,不會相互過問太過而違反規定的,正好這時薛昶他們鋪完地毯,也準備要洗手走人。
林白青還有事要問薛昶,並不想他就這樣走,但又不好問。
正著急著呢,突然一瞥眼,就見薛昶因為要洗手,把自己的綠書包放在了地毯上,而楚楚呢,大概是因為媽媽剛才夠過那隻書包,在沒人注意時,手腳並用,迅速的爬了過去,小爪爪一伸,包已經翻開了,從中一拽,拽出隻信封來。
薛昶是個公安,當然有其敏銳性,也一直盯著自己的包的。
手還沒洗完了,甩手跳進屋子,要搶信封:“乖乖,這個不是你玩的。”
楚楚那懂那些,拿著信封咦咦呀呀,咧著嘴巴看媽媽。
這是林白青也沒預料到的,也是她先犯了錯誤,才叫孩子有樣學樣的。
但楚楚要拿了什麽東西,別人要不來,得顧培去要。
他雖然疼女兒,但凶起來也是很凶的,此時過去,厲目,伸手:“楚楚?”
楚楚雖然不怕媽媽,但比較怕爸爸,甭看才幾個月大,小小的人兒,知道爸爸有原則,遂乖乖把信封交給了顧培。
顧培也不過隨便看了一眼就遞給了薛昶,但他隻看了一眼信封,旋即就想到一個任務:“你們是為了港城的案子來的?”
薛昶接過信封,也有點驚訝:“你竟然知道港城的案子?”
顧培看了眼林白青,才說:“那個人恰好跟我嶽母有點關係,關於他的案子,港澳情報科一直跟我有聯絡的,那個案子,我也在跟進。”
這時林白青已經大概猜出來,薛昶是為了誰而來的了。
果然,薛昶琢磨了一下,回頭看林白青:“你說的就是她媽吧,她媽跟張子強有關係,什麽關係,她呢,關於張子強知道多少,有配合情報部門的工作嗎?”
另外兩個軍人剛剛洗幹淨了手,聽薛昶說起張子強來,一個下意識往四周看,另一個則迅速的朝大門走去,並沒有關門,但自動站到了門邊。
而林白青,也終於確定薛昶是為誰而來的了。
就是冤枉沈慶儀,讓她整整逃亡了二十年的那個港城第一悍匪,張子強。
不過在上輩子,要直到1997年他才會被大陸軍警聯合,繩之以法。
現在才是1994年。
他還有幾件轟動世界的大案沒有辦。
就現在,部隊和公安就已經聯合起來要行動了?
當然,即使在上輩子,林白青在這樁世紀大案中,也隻是個寂寂無名的普通觀眾,部隊和公安為了收拾張子強做過什麽樣的努力,她並不知道。
現在也一樣。
所以林白青從丈夫手裏接過閨女,搖了搖頭,說:“這些事情我並不知情。”
又對顧培說:“你們先聊著,我去巷口要點熟菜,晚上一起吃飯吧。”
一個軍人看表,說:“不了嫂子,我們得趕緊去報道,就不吃飯了。”
薛昶卻揮手說:“去吧去吧,記得買點豬耳朵和花生米,再買一包醋,我喜歡醋泡花生,再買幾瓶鍋頭吧,我跟這位顧軍醫先好好聊一聊。”
他們來,是為了辦張子強的案子,既然顧培了解一些情況,薛昶當然要跟他聊一聊,問一問。
也是至此,林白青才算徹底弄明白,薛昶這一趟來的目的。
她笑著點了點頭,於薛昶的要求一一答應,說:“好。”
但她才要出門,站在門口的軍人小聲說:“嫂子,你隻要買一瓶二兩的二鍋頭就行了,不要多買了,我們老薛同誌身體不好,一喝酒就吐血,胃病很嚴重的,不能喝太多酒。”
林白青點了點頭,依然說:“好。”
說起薛昶其人,林白青也是真頭痛。
前年他來的時候,痛風很嚴重的,是林白青幫他治好的。
但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現在胃肺有積熱,而胃肺積熱的人是最忌喝酒的。
而且要忌羊肉,辛辣,不過在邊疆就免不了吃牛羊肉,所以他才會散發那麽嚴重的體臭。
要不好好調理,頂多兩三年,不是肺癌就是胃癌,他必定要病的。
而這一趟,他說是為了張子強的案子來的。
雖然林白青不清楚細節,但她總覺得,薛昶來時懷的信念就是要犧牲在這兒。
要不然,他不可能一個勁兒的說烈士,說要認她當閨女一類的話。
就不知道他要去執行的到底是啥任務。
當然,林白青不在部隊,也不可能違規去偷聽顧培和薛昶的談話。
現在就看他會跟顧培聊些啥吧。
事關張子強,在如今這年頭,一個公安幹警如果各方麵素質不夠,又是去港城那種藏龍臥虎的地方,說不定還真有可能他會犧牲在那兒的。
……
小青去上夜校前做了兩樣家常菜,蒸了米飯,但隻夠顧培夫妻吃的。
林白青到了巷口的熟食鋪,買了些糖醋排骨,又切了一大塊醬肘子,再挑了幾大塊肥肥的馬鮫熏魚,再把薛昶點名要的醋泡花生和豬耳朵買了,到趙靜開的小買鋪裏買了一瓶二鍋頭,又抱著楚楚打開後院,從藥房裏挑了幾樣藥品,這才重又回了家。
把菜和熟食端到堂屋,讓顧培他們先吃,林白青回西屋,收拾屋子,吃飯,哄著給女兒喂奶了。
而在有了一張軟綿綿的,全屋通鋪的大地毯之後,楚楚樂的連吃奶都忘了,一會兒順著爬,一會兒倒著爬,一個不注意,小嘴巴已經湊上去親了。
林白青拍拍地毯,耐心說:“地毯髒髒,咱們楚楚不親它,好不好?”
楚楚爬起來飛快,嗖嗖嗖爬到另一邊,皺鼻子搖頭,撇撇嘴,又爬了回來,旋著地毯上那朵大大的象日葵轉了起來。
林白青在生了孩子之後,嗅覺雖然在恢複,但遠不及孕前那麽靈敏。
而且她隻能聞到現有的氣味,氣味一旦消散,她就聞不到了。
但楚楚好像不是。
就在剛才,薛昶他們出去之後,林白青就用幹淨的毛巾對上肥皂,把他們踩過的那一塊仔仔細細擦洗了兩遍,肥皂的味道早就把腳臭味給遮住了。
而楚楚呢,才幾個月,按理來說思維,理解能力,記憶都還在懵懂狀態。
但她就能聞得到那一片地毯上的臭氣。
她喜歡在這一片玩兒,是因為這一片沒有被人踩過,那朵向日葵是香香的。
所以這小家夥的鼻子比她媽的還靈敏,這要是隻小狗,都能訓練成緝毒犬了。
團著軟綿綿的小閨女,林白青耐心哄著給她喂了奶,又陪著玩了會兒,終於,小家夥的精力發泄玩了,也累了,眼睛一閉,沉沉的睡著了。
堂屋裏,顧培和薛昶幾個已經聊了已經兩個多小時,此時都夜裏十點多了,還沒聊完。
而且他們聲音放的特別低,所以林白青也不知道他們具體在聊啥。
中間顧培出來過一趟,另外倆軍人也出來上過廁所,但薛昶一直沒出來過。
直到快夜裏12點了,薛昶才嚼著一粒花生米,搖搖晃晃從堂屋出來,準備要去上廁所。
林白青都等他很久了,見他往廁所去,也出了西屋,跟到廁所門口,等薛昶放完水,提著褲子出來,迎麵把他給攔下來了。
一笑,她開門見山說:“薛公安,要我猜得沒錯的話,楚青圖並非烈士,也沒犧牲,對不對?”
薛昶愣了一下,沒說話。
他心說,這小姑娘也是真奇怪,怎麽就跟楚青圖強上了。
林白青再說:“既然你說他有一封特級檔案,那他應該是在某個保密部門吧,而且是你能聯絡得到的那種部門,對不對。你總說我是冒充的,你怎麽就不問問他,是不是有個女兒呢?”
薛昶使勁搓著他的大粗腦殼子,又撓撓脖子上那顆大火疥子,依然不說話。
林白青再說:“還是說,他明明活著,非說自己死了,明明知道有個女兒,卻不肯相認?”
薛昶深深歎了口氣。
身在內地,和平之地的人,是不懂得在七八十年代,冷戰時期,邊疆形勢嚴竣的。
曆史又總是在跌宕起伏,在跟人開著令人哭,令人笑,又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
就好比在七八十年代,當時的蘇維埃聯盟是那麽的輝煌,那麽的強大,讓人仰望一眼就要窒息。
可到了九十年代,那麽強大的它,卻於一夕間轟然解體,垮塌。
但為了應對有可能發生的戰爭,在邊疆的,戌邊的軍人們曾經投入過的各種武裝力量,說來,是普通人聽了無法理解,甚至會覺得匪夷所思的。
同理,在當年,在邊疆,有一些部隊的政策和任務,在現在看來不值一提,甚至荒唐可笑。
但那全是戌邊軍人們為了國家的安危而做出的努力。
在那些年,是需要軍人們拿命去堅守的。
薛昶現在說的話已經是在違反保密條約了,而要不是林白青幫他治好過腿,恰好她丈夫顧培竟然也在參於他所執行的新任務,即使現在冷戰已經結束了,即使那些特殊部門早晚都會解密。
但隻要它一天未解密,他就一天不能往外說。
摸了半天的腦袋,又咬牙許久,他終於還是說:“這麽跟你說吧,我是能聯絡到他的,我親口問過他,但他說他的愛人和孩子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