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除夕
(直球的媽!)
但要回趟國都如此謹慎, 就說明她是真的失憶了,除了對於那些年受過的摧殘,潛意識裏所隱藏的噩夢之外,沈慶儀確實什麽往事都不記得了。
再加上叉燒二叔是個堅定的大陸黑, 平常沈慶儀工作, 生活的環境也對國內偏見非常大, 就搞得她戒心無比的大, 到了不跟考察團都不敢來的程度了。
考察團總共12個人, 沈慶儀的資料排在第四位, 證明她的級別還蠻高的。
林白青再感慨一句, 媽媽真牛逼!
……
李副院長正說著,看柳連枝手在顫,問:“柳教授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 你接著說。”柳連枝說著, 顫手撫摸上那個陌生的英文名。
Yean,希臘語裏是羔羊的意思。
而沈慶儀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小動物就是羊。
這果真是她女兒, 英文名都是她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就好比這麽多年,理智告訴她女兒不可能活著, 但直覺叫她不會信一樣,柳連枝知道的, 女兒肯定會回來,而且會以自己所意想不到的方式回來。
果然, 這個來法柳連枝都沒想到。
看日期是大年初二, 掐指一算,再有四天女兒就回來了。
但她真的連媽媽都不認識了嗎, 就絲毫的記憶都沒有了嗎?
柳連枝雖然難過, 卻又有幾分莫名的寬慰。
曾經, 這全城的人就像魔鬼似的往她們娘幾個身上套過枷鎖,落過拳頭,吐過唾沫。她永遠無法原諒那些人,也想遺忘,想把一切都遺忘掉。
否則,她無法心平氣和的跟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人相處。
女兒遺忘了一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件好事吧。
不然,如今從省到市,再到各個區,中層領導幾乎全是曾經鬥過她的人。
叫她如何能心平氣和的麵對?
……
林白青在問李院長:“他們來幾天,呆多久,到靈丹堂,保濟堂,分別呆多久?”
“他們本來是準備直接到首都,去陸軍總醫院的,也不知道怎麽的,中途抽了兩天時間,說要來海軍總醫院考察一下去甲斑蝥素的研發中心,這方麵當然不用咱們操心,顧軍醫會搞好,但是西方人會對中醫感興趣,這太讓我意外了,小林大夫,蒿甲醚和去甲斑蝥素是基於中藥而提取的西藥,不算真正意義上的中成藥,但你們做的是真正的中成藥,到時候呢,橫副要掛,彩條要貼,我會從中醫科調派幾個人手幫你搞,你看看人家RI本人,我聽說四君子湯和建中湯的WO專利已經下來了,咱也努力一把,說不定你也能和CIBA合作,咱們一鼓作氣,也為中成藥打開國際市場吧。”李副院長是個忠實的中醫粉,說的雄心勃勃。
還好柳連枝沉浸在女兒即將歸來的震驚和喜悅中。
不然就該笑話他沒見識了。
CIBA是一家全球級別的超級大西藥企業。
當初之所以提雙盲試驗,就是因為其高管和科研人員對中醫中藥存疑。
CIBA之所以跟部隊合作,是因為他們想借此進軍國內西藥市場。
所以中醫,中成藥,是他們的競爭對手。
林白青估計參觀中藥堂是沈慶儀的提議,目的是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見見她。而別的專家團成員,看中醫就跟看雜耍差不多。
人家不反中醫,黑中醫就不錯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跟競爭對手談合作,怎麽可能。
林白青不知道母親會怎麽做,但她屆時會準備好帶毛囊的頭發交給她。
同時,還要跟她商量到港城洗涮‘蛇婦阿花案’的事。
相比於她小時候有林家村的養父母疼愛,後來又有師父當成閨女嬌養著,媽媽的前半生就沒有安生過,一直在驚懼,在顛沛流離之中。
生恩養恩一樣是恩。
在不驚擾她的情況下,林白青會把一切讓媽媽感到不安的隱患全消除掉的。
這些暫且不急,她還得問問李副院長,關於軍準字號的事。
接過申報單,林白青問:“李副院長,這個招標是私下的還是公開的?”
李副院長說:“當然是公開的,到時候會由中醫科的同誌負責給你們做通知,讓你們準備材料,我提前通知你,你早準備資料,早往上報,報十款藥,選中三款都很不錯了,對吧。”
話說,上輩子林白青和穆二姑等人聽說海軍醫院準備報批軍準字號時,整件事已經到收尾階段了。
軍準字號,藥品不但可以下沉到部隊每個連隊的衛生所,而且一味中成藥,隻要掛上軍準字號,在外麵就是保質保量的象征。
而在廣省,這個中醫大省,各家診所都有自己的獨門秘藥。
像穆老爺子的跌打損傷膏,保濟堂的人參養榮丸和海狗丸,濟生堂的片仔癀,都是獨家藥。
因為是要報部隊的,大家都是選了自家最好的藥去報資料。
結果呢,因為準備的太匆忙,全都因為資料不全在初審時就被否了。
反而是寂寂無名的張柔佳,包攬了所有藥品的準字號。
穆二姑還曾打電話跟林白青八卦過,說張柔佳肯定是靠關係拿到的軍準字號。
但張柔佳信誓耽耽,說自己沒走過關係,隻是因為運氣好。
林白青也一直迷惑,為啥張柔佳的運氣會那麽好,能一手壟斷軍準字號。
現在她明白了,軍醫院委托張柔佳,讓她通知各個藥堂前來競標。
但張柔佳刻意把通知壓的很晚才發,打了大家個毫無準備,猝不及防,但她自己早早注冊了一個牌子,交了資料,一倒手,就把所有的軍準字號全部納入囊中了。
而在上輩子,憑借軍準字號,她不到三十歲就成了小富婆。
整天不是上馬爾代夫渡假,就是西海岸曬太陽,動不動還去趟南極。
坐擁大筆進賬,其人生無人不羨慕。
……
送走李副院長,林白青想了又想,還是給廣省中醫屆的同仁們挨個敲了個電話,讓他們也趕緊為藥堂的招牌藥準備資料,提前投遞。
既是供給軍區,供給戰士們用的藥,就把最好的藥供上。
至於張柔佳,坑就坑了吧。
反正上輩子她做的也是雜牌貼牌藥,吃不死人,但沒啥效果的那種。
林白青心一黑牙一咬,這就把老同學給坑了。
……
外婆已經收拾好了,林白青幫她把行李提下樓,放到車上,正想安排過年的事,柳連枝拍了拍著她的包說:“初夕你就回楚家過去,外婆也會在家好好過年,初二那天你來東海廠,咱們一起等你媽媽。”
“好。”林白青說。
車都開了,柳連枝又說:“壓歲錢在你包裏,不要心疼錢,好好過個年。”
平時外婆悄悄塞錢,但錢是有重量的,林白青一拎包就會察覺。
今天包並不重,她估計外婆這次給的少,心情放鬆了不少。
結果拉開包一看,驚呆了。
因為裏麵有一遝嶄新的港幣,整整一萬塊!
而現在人民幣兌港幣是四比一,也就是說這要兌成人民幣,是整整四萬塊錢。
隻是過個年,壓歲錢而已,外婆竟然給了她四萬塊錢!
抱著包,林白青莫名眼熱。
相較於楚春亭那個會哭會鬧會纏人的小老頭子。
柳連枝不哭不鬧,心裏有不舒服也會努力憋著,一心隻為外孫女好。
但林白青給予外婆的陪伴和關愛要少了太多太多了。
而外婆給她的溺愛式的寵愛,大概是親媽沈慶儀都沒有享受過的。
大過年的,就真在楚家過,不去陪陪外婆?
但還有師父顧明呢,頭一年去世,她也需要陪陪靈位的。
林白青也很苦惱,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麵麵俱到。
……
早上她跟顧培約好的,因為他明天休息,帶上小青,連夜開車去深海,明天置辦些年貨,買些東西,也好好逛一逛,後天正式過新年。
本來約好顧培兩點就可以下班的,但大概是因為CIBA的考察團突然改了行程,軍醫院如臨大敵,也要開會,所以林白青直等到四點才等到丈夫出來。
開上車,接上小青,幾個人就直奔深海了。
第二天整整買了一天的東西,滿載而歸,直到晚上才回來。
在車上,倆姊妹要正式商量一下除夕過節的事。
他們住的是顧家老宅,明天要擺靈位,顧家人要來上香,林白青畢竟是長房媳婦,而且是頭一年在老宅過年,早晨起來當然走不開。
今天晚上要燒貢菜,她就準備多燒一份,明天一早讓小青帶到楚家去。
這樣就可以安撫楚春亭那個暴躁老頭。
要不然,等不到她回去,他說不定就會派人來顧家拆家,那可就不妙了。
而等顧家人來了,她再把西屋的門一鎖,上楚家過年。
“大過年的,你要不守在老宅,懷尚叔怕是要說嘴,要鬧吧?”小青說。
妹妹擔心,怕姐姐這個大兒媳婦走了,顧家人要不高興。
但其實要不是為了顧明的養育之恩,顧家人,林白青早就不往來了。
要不是因為靈丹堂,那些牌位她也不想供了。
別人還好,顧敖剛鬧出那麽大的事,顧家人有什麽臉跟她說嘴?
而目前,據新聞報道,橋本製業已經為兩款中成藥申請到WO國際專利了。
就好比一條路,人家走過一回,再走起來自然就比沒走過的人更有經驗。
所以RI係中成藥企業從現在開始,會全麵為中藥方子申請WO國際專利了。
而在這方麵,顧家也就敖武能幫她點忙。
但小鬆丸是顆定時炸.彈。
隨著她也開始為國藥申請國際專利,它說不定什麽時候還會再爆一回。
那就是他們顧家人,顧敖剛造的孽。
林白青為了師父,願意燒碗貢菜就不錯了,理他們,真是給他們臉了。
……
聽姐姐解釋完,小青又小聲說:“對了姐,咱們走了,姐夫咋辦,顧家別人燒完香,磕完頭就回自己家吃飯了,大除夕的,他上哪兒吃飯呀?”
顧培在前麵開車,林白青也才想起來:“對了,有件事我想讓你姐夫幫忙的,但他可能幫不了,算了,還是你來吧。”
小青興奮無比,躍嗅欲試,摩拳擦掌:“當然可以呀!”
顧培也是同時回頭:“什麽忙,為什麽我不能幫你?”
小青也搶著問:“到底什麽忙呀,不麻煩姐夫了,還是我來吧。”
車已經到靈丹堂了,顧培猛然刹停車,回頭,手搭在椅背上,目光裏有隱隱的氣惱,眼神仿佛在問:你都沒試過,怎麽就覺得我不行?
一邊是妹妹,一邊是丈夫,全在看她。
這叫林白青突然想起上輩子,今年的除夕來。
她和顧衛國在為缺錢而吵架,小青因為顧敖文的帶累,辭職去了深海打工,整個除夕就是在喬麥穗的哭聲和顧衛國的歎氣聲中渡過的。
也太神奇了,她這輩子有了個雖然緘默,但得力的丈夫,妹妹也在身邊,還有了親爺爺,親外婆,而且他們會爭寵,吃醋。
她不再缺錢了,但她缺時間,每天最難的事情就是調和一幫親人。
稍微哪個顧及不到,他們就會彼此吃醋,生氣。
拎起包,給丈夫拋了個媚眼兒,林白青說:“小青,這事兒先不急,下來再說吧。”又對丈夫說:“走吧,回家給我幫忙,咱們燒貢菜去。”
今兒晚上,一路進巷子,東家在煎,西家在炸,魚香,肉香,油滋滋的香氣伴隨著小孩兒們放的鞭炮火氣,交織成了一股複雜的,濃鬱的,隻有過年才會有的幸福味道。
更可喜的是,顧衛國大概真的發了大財了,過年都沒回來。
少了礙眼的鄰居,林白青的心情就更好了。
回到家,收拾完明天要早起要上供的供品已經是夜裏12點了。
洗完澡躺到**,林白青才要跟顧培講明天幫忙的事。
是這樣的,雖然柳連枝安排,讓她去楚家過年。
但林白青也有自己的想法,而她,旨在讓兩位老人真正放下成見,化幹戈為玉帛,能原諒彼此,坐到一張桌子上吃飯,所以明天她要讓顧培陪她演一出戲。
林白青形容說:“明天咱倆得唱個雙簧,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話說,你懂什麽叫雙簧,什麽叫紅臉,白臉嗎?”
顧培雖然長在國外,但是從四書五經讀起,係統了解過國學的,當然懂,說:“就是一個充當好人,一個充當壞人,也就捧哏,抬轎子,對吧!”
這男人還真是一點就通。
“對對,就是你要幫我抬轎子。”林白青說。
顧培語氣蔫蔫的:“我可以幫你抬轎子,充當壞人,必要時也可以象征性的凶一凶,但2月14號你得休息一天,跟我出去一趟。”
林白青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為啥顧培要她在2月14號陪他。
仔細一想才明白,這年頭還沒有泊來洋節,而2月14號,是西方的情人節。
所以顧培願意充當壞人,甚至幫她做打手,隻為換她在情人節陪他一天?
他以為她明天要幹嘛,打人,吵架,鬧事兒?
林白青差點笑死自己。
半天聽不到妻子回答,顧培以為她不同意,又問:“還是你要我也動手?”
讓他幫她動手打人嗎,大過年的,打誰,打楚春亭?
半天,見妻子隻笑不說話,又說:“大過年的,動手打人不太好吧。”
按理,作為一個手術刀兼藥理專家,他才該更忙的。
但顧培反而比不上妻子忙,單獨約會還要提前預定,他心裏其實很不開心的。
充當惡人才能換來妻子陪他一天,他妥協的已經夠多了。
大過年的,總不能揍老爺子一頓吧。
林白青已經笑軟在**了,連連點頭:“可以可以,2月14號我休息就是了。”
這男人可真是,竟然會認為她是要他去充當壞人。
但其實她並非讓他充壞人,她當好人,反而,是她當惡人,他充好人。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楚春亭和柳連枝徹底放下成見!
……
顧培是真以為林白青要帶他去充當壞人,也準備好凶一點了。
但到了第二天,鞭炮劈裏啪啦的除夕,倆人在顧家忙完,到了金街,在楚家門外,林白青跟丈夫耳語了一番,顧培就覺得,似乎不是那麽回事了。
話說,妻子在他印象中,一開始是個醫術精湛的古典美人兒。
但就在前幾天,她當著他的麵單手放翻三個混混,他就夠吃驚的了。
而今天,顧培終於領略了妻子影後級別的演技。
而且是一言不發,光靠使用表情的表演。
她昨天在深海專門給老爺子挑了禮物,是她一家家的挑,嚐過的,味兒極好的茶葉,進門前她還神色如常,可一進門呢,嘴巴就撇下去了。
不過雖然嘴巴撇下去了,但她進了西屋,卻是直奔楚春亭,往地上一跪,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抬起頭,就撇著嘴巴說:“爺爺,過年好。”
楚春亭懵住了,甚至是呆滯了。
他想過要威逼利誘,但都未遂,也沒想過孫女會改口。
卻不想大過年的,她竟然一進門就改口,直呼叫爺爺了。
但是不對,一看她的臉色她就不高興,難不成有人逼她改口了?
那個人會是誰,知道他有那麽個心結,要幫他解開,還能降得住林白青的。
老爺子正想著,顧培適時遞上茶葉,說:“楚老,這是柳教授送您的茶。”
大過年的,人人都回自家過年了,石大媽雖然被楚春亭用高額的工資留了下來,也在廚房裏忙碌,但回不了家,心情肯定不好。
雖然小青早晨送了貢飯來,可親孫女沒來,楚春亭的心情就很不好。
眼看天將中午了,本以為孫女不來了,大過年的,他也不好上顧家去鬧,但想想不聽話的小兒子,再看看大兒子的靈位,心情就更加晦澀了。
而林白青進門時神態蔫蔫的,老爺子的心情簡直,已經跌到穀底了。
她雖然喊了爺爺,但喊的不情不願,把老爺子的心給吊了個七上八下。
這時驀然聽顧培說柳連枝給他送茶葉,頓時心氣兒一震。
他明白了:“是柳教授讓青青改的口?”
顧培愣了一下,點頭:“嗯。”
楚春亭臉已經裂開花了,再指茶葉:“這也是柳教授特意讓她帶給我的?”
林白青依然撇著嘴,氣鼓鼓的,起身,進堂屋了。
孫女還在甩臉子,但老爺子樂的隻想哈哈大笑:“所以青青不想陪我來過節,是柳教授把她趕回來的,對不對?”
顧培不需要演技,因為楚春亭的想象力太豐富了,他自己就會腦補。
他腿腳不太方便,起身要人攙,示意顧培攙他:“走,扶我去正房。”
雖然孫女氣鼓鼓,但他非但不生氣,鬱悶也一掃而空,此時樂的合不攏嘴。
林白青已經進了堂屋,從案頭拈起香來,對燈點著,要祭楚家的祖宗了。
她是自小跟著顧明敬香的,最熟悉禮節,不會像別的年青人那麽敷衍,拈上香,跪下,還要對著牌位禱告,念念有辭,對著奶奶,父親,一個個的磕頭。
楚春亭走到窗戶外,側耳一聽,就聽見她說:“爸爸,雖然外婆也很想我留下陪她過年,但她覺得你和爺爺會更需要我……”
負手再笑,楚春亭對顧培說:“陪我吃個午飯你們就去東海廠,陪柳連枝去。”
顧培皺眉頭:“不好吧,今天除夕,我們應該陪著您的。”
楚春亭斷然說:“去陪柳連枝吧,我一孤寡老頭子,自己呆著最自在。”
又忍不住幸災樂禍:“正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我算是明白了,青青呀,我這輩子是降不住了,但她外婆可以。”
在他看來,先送禮物就等於先低頭,還把不情不願的孫女兒趕回來陪他,柳連枝如此體貼大度,他自然也不能顯得小家子氣。
見孫女磕完了頭還跪在地上,望著她爸爸的牌位不肯起來,也知道她傷心,楚春亭又說:“行了,我放了你了,青青,吃完飯就去陪你外婆吧。”
顧培大驚,因為他媳婦兒驀的回頭,極肉麻的來了一句:“您不生氣的嗎?”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楚春亭一笑,幹脆來一句:“當初我從你外婆那兒拿走的東西可不少,這麽著吧,你去了以後通知她一聲,等過了年,我列個單子,把她喜歡的幾樣給她送回去。”
林白青依舊跪在地上,由衷的笑了:“爺爺,我外婆說您是個刀子嘴巴豆腐心腸,還說你這人雖然表麵行事乖張,但為人有骨氣,有節氣,是個再好不過的人,我還不信呢,看來您還真是。”
再聰明的老爺子,也經不住孫女的嘴巴甜,會誇。
楚春亭給孫女一席話誇的哈哈大笑,而一直以來,他對柳連枝的評價都很高,此時頗有幾分英雄惜英雄的快慰,當然,雖然孫女隻陪他吃了個午飯就走了,但他心裏樂的很,樂的跟吃了蜜似的。
而林白青到了東海廠,柳家,也是照舊,再來一場戲。
養的再親也不比親生的,大過年的,別人家熱熱鬧鬧,兒孫鬧歡於膝下,柳連枝對小馬佳並不甚親,再加上惦記女兒,心裏也不舒服。
趕在晚飯前,看到親孫女來了,心裏自然開心。
但也要責怪她兩句,問她為啥不在楚家呆著。
這回就由林白青自己說了:“是我爺爺趕我來陪您的呀,怎麽,您也不要我?”
柳連枝愣了一下:“真的?”
林白青趁勢說:“這有啥真的假的,我爺爺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還說過幾天,就會把原來拿走的,您最愛的幾樣東西給您送回來呢。”
其實真要說一丁一卯的算,當初楚春亭拿走那些東西並沒有做錯。
東西要在她手裏,早就毀光了,當時被他拿走,才是那些古玩最好的歸宿。
可如今他竟然要還回來?
柳連枝默了半晌,終於說:“青青,等你媽媽回來了,咱約個時間,就在家裏,把你爺爺請來,我們大家一起,好好吃頓團圓飯!”
林白青看眼目瞪口呆的顧培,挑眉一笑。
心說看吧,一場雙簧,外婆和爺爺的成見徹底解除了。
而等下回再見,他們就能心平氣和的,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
當然,顧此也不能失彼,所以陪著外婆吃完飯,林白青就又帶著顧培回了楚家,除夕要守夜的,他倆遂安排石大媽回自家過年,倆人陪著老爺子一起聽收音機,吃瓜子聊天兒,好好陪了這老頭子一晚上。
收獲當然不小,初一一大清早,被哄到飄飄然的老爺子不但給了孫女一隻大紅包,還給了顧培一樣好東西,是一塊琺琅懷表,而且是維多利亞時代的。
維多利亞時代的琺琅,工藝精細,造型精美,就算顧培不了解古玩,光憑他對西方曆史的了解,就知道它肯定價值不菲。
但是,這老爺子就那麽隨隨便便送人,送給他了?
一塊要放到西方拍賣市場,能引起轟動的懷表,老爺子隨隨便便,丟給他了?
“這太貴重了吧,我不能要。”顧培說著,就要還給老爺子。
楚春亭豎眉頭:“大過年的,彩頭都不要,你還想要啥?”
大過年的,人們是要講彩頭,講吉利的,老人給東西,哪能說不要?
林白青忙說:“顧培同誌快收下吧。”
又對楚春亭說:“祝爺爺萬事如意,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得,懵頭懵腦的顧培,就這樣,收到了一塊以他的工資來計,一輩子都買不到的表,當然了,內心的震驚隻有他自己知道。
而能讓一個從小長在海外的男人驚訝,震驚,楚春亭的心中也很是得意。
總之,雖然匆匆忙忙,但所有人都過了一個無從快慰的新年。
……
其實初二這天,雖然來自CIBA的考察團飛機落地東海市了,但林白青和柳連枝還見不到沈慶儀。
首先,CIBA派出的團隊是要去首都,就其旗下的各種藥品進入國內市場而進行第一輪談判的,在東海市隻是經停一下。
總共一天半,明天中午人家就啟程,直飛首都了。
今天,海軍總軍區的領導親自陪著,考察團要先去一趟深海軍區,然後,市領導們親自接待,讓他們路過時去保濟堂走一走。
下午回到軍醫院,他們要參觀去甲班蝥素的研發中心,詳細了解那款藥品。
而明天一早,要不要再參觀一家中醫館,這隻是沈慶儀的提議,考察團最終有沒有同意這個行程,目前還不得而知。
李副院長沒時間來通知,打了個電話來,大過年的嘛,就讓林白青先別等了,關門,明天再等。
柳連枝自早晨就到了靈丹堂,坐在二樓,林白青的診室裏,默默聽著外麵孩童的嬉鬧,鞭炮的劈裏啪啦。
其實如果她提要求,今天在軍醫院呆著,跟顧培他們一起見CIBA的代表團,她就可以見到女兒。
但她覺得自己不重要,想讓女兒先見一見外孫女,才會特意來靈丹堂等著的。
結果李副院長打來電話,說CIBA要到明天才來。
而且不是一定會來,隻是說,有可能會來。
大過年的,外孫女沒休息,早起就拔了頭發裝在塑料袋中,為了穩妥,還帶了一支自己的舊牙刷,然後就在這靈丹堂裏上上下下的,又是擦洗又是收拾的,一整天都在忙忙碌碌著。
順帶還接診了幾個過年吃壞肚子,喝酒喝壞身體的病人。
等一天,結果白等了?
雖然明知道女兒早就失去所有記憶了,冷漠才是正常反應。
但柳連枝心裏也免不了難過。
她想了又想,心說幹脆帶著外孫女,直接上軍醫院招待所堵女兒算了。
畢竟親人,有血脈關係的,她一見,自然就知道那是她自己生的女兒了。
這樣想著,柳連枝正準備起身,卻見案頭的電話響。
她於是接了起來:“喂?”
對麵問:“是白青嗎,你聲音怎麽有點啞?”
柳連枝還沒來得及否認,對麵說:“我是柔佳呀,我今天聽人說,你把軍準字號的事通知到全東海市所有的藥堂了?”
柳連枝愣了一下,反問:“難道不可以嗎?”
對麵是張柔佳,語氣已經惱羞成怒了:“白青啊白青,我真不知道是該說你傻,還是該說你說你沒腦子才好,軍區的政策是要憑關係的,我有關係,本來我是想著用我的關係,把軍準字號的事情瞞著,隻瞞在咱倆手裏的,你倒好,搞的全廣省的中醫堂都來搶它,對你有什麽好處,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柳連枝聽著這聲音有點熟悉,想了半天想起來了:“張柔佳大夫?”
“你不是林白青?”張柔佳有點糊塗了,忙又說:“我是張柔佳,她同學,我先掛了,讓她回來給我打個電話。”
“張柔佳,軍醫院中醫科的張柔佳?”柳連枝問。
“對,就是我。”張柔佳說。
柳連枝恍然大悟了一件事:“張柔佳大夫,你是那位退了休的,馬處長的幹女兒,對吧。”
“您認識我幹爹,您是……”張柔佳更迷惑了。
“我是柳連枝。”柳連枝說:“咱們還是談軍準字號的事吧,怎麽,你最近認了馬處長做幹爹,還經常夜晚出入他的病房,原來是為了軍準字號?”
張柔佳愣了一下,下意識說:“柳教授您說啥呢,您這話我聽不懂呀。”
她用一個新注冊的雜牌,卻能包攬海軍部隊所有的軍準字號,當然是因為關係,而她的關係就住在療養中心,恰是柳連枝非常鄙視的那個馬老頭。
別看那老頭已經很老了,但原來就是在海軍軍區衛生.部做過處長的。
而現在,衛生.部皆是他的老部下,老爺子打招呼說話,都很管用的。
因為跟幹女兒眉來眼去,打情罵俏,那位馬處長不但搞的全院人議論紛紛,據說老婆孩子都氣的快要不認他了。
柳連枝跟馬處長住一層樓,好幾次半夜見張柔佳從那老頭房裏出來,也一直在納悶,張柔佳一年紀輕輕的小大夫,跟個老頭子混在一起,圖啥。
今天可算明白了,原來她跟那老頭打的火熱,是想借他的關係搞軍準字號。
別的也就罷了,軍準字號藥品,事關軍人的身體健康。
這女孩子跟個退了休的老軍幹部合起夥來,是想悄悄的據為已有吧。
還裝聽不懂?
柳連枝一笑,說:“你可以聽不懂,但你跟老馬的關係,我肯定要向總區司令部反映,到了領導麵前,我看你還要不要繼續裝聽不懂。”
嘿,這老太太。
張柔佳的中藥牌子已經注冊好了,各項資質都快辦齊了。
肥肉眼看到手,被林白青給攪和的啥都要沒了,她已經氣急敗壞了。
而她認幹爹,她跟個老頭子走的近,林白青難道沒有嗎?
那楚春亭是啥,林白青跟他的關係豈不更加親密?
想到這兒,張柔佳笑了一下,說;:“柳教授,我和白青也不過五十步一百步的區別吧,您說我認幹爹不對,那林白青跟楚春亭老爺子,跟您,全都舉止親密,豈不更不對了?”
又說:“軍準字號的事也是您透給她的吧,您跟她的關係,跟我和我幹爹之間有什麽不一樣的嗎?”
柳連枝給氣的直接站起來了,說:“當然不一樣,林白青是我的外孫女,楚春亭的親孫女,我的親外孫女半夜都沒進過我的房間,你一小女孩子,半夜悄悄進老軍幹部的房間,不害臊不說,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電話那頭,張柔佳好比遭了雷劈,目瞪口呆。
啥,親外孫女?
明明林白青就一鄉下小姑娘,啥時候成柳連枝的親外孫女了?
驀的,張柔佳頭皮一麻,心說糟了,她半夜進幹爹房間的事情柳連枝居然知道?
她還想往上反映?
那要真反映上去,她在軍醫院還有啥臉,還怎麽混?
這可咋辦?
……
再說樓下,聽說考察團今天不來之後,林白青就把所有人都給打發了。
反正閑著也沒事兒,一隻隻拉開藥匣,看藥不多了就填滿,再把每天都要隨手擦的鐙子,藥杵,藥臼搬出來,細細擦拭一遍,再把一樓的衛生搞搞,眼看快六點了,也就準備回家了。
這不,她正彎腰往櫃子裏放鐙子呢,就聽頭頂有人輕聲喚了一聲:“你好。”
林白青抬頭,就看到一個裹著圍巾,戴著大墨鏡的女人,她輕聲問:“您是要治病,還是?”
女人略遲疑,還有點緊張,猶豫片刻,伸手手腕來:“要,治病吧……”
又問:“治病要看胳膊?"
“當然,我得給您診脈呀。”林白青說著,把擺在一側的小脈枕推了過來,拍平,指了指,說:“把胳膊擺上去吧,我先給您捉個脈。”
女人把圍巾往上提了提,抬了兩抬,又猶豫了片刻,但終於還是把胳膊擺了上來。
她的手腕特別纖細,手背上滿是深深淺深的疤痕,裸.露在外的胳膊上也有,而且全是圓圓的。
那應該是煙頭燙出來的傷口。
見林白青盯著她的胳膊,女人有點不高興了,催促說:“好了,你可以捉脈了。”
“您是哪裏不舒服,要治什麽病?”捉著脈,林白青問。
女人猶疑,又語無倫次:“我,我哪裏不舒服呢,我……其實我是想,我想要……”
見林白青欲要觸摸那些煙頭傷疤,連忙把手縮了回去,依然說:“我要……”
……
小將雖然瘋狂,但他們會講道理,隻要你認罪態度良好,他們輕易不會打人。
但混混,渣男就不一樣了。
據說有些渣男就喜歡在女人的身上,胳膊上拿煙頭燙傷疤。
那於女性是種非常可怕的折磨,不但能損害她們的肉.體,還能折磨她們的神經。
讓她們從骨子裏學會順從男人。
……
這個滿手煙頭燙疤的女人當然是沈慶儀。
考察團的行程是說明天有可能會來參觀,也有可能不來。
但她又給了林白青個意料之外,她一來就直奔主題,自己一個人來了。
這還真是如出一脈的風格,媽媽比林白青還要直球。
她手上,胳膊上的煙頭傷疤應該是那個渣男留下的。
煙頭造成的疤痕因為瘡傷麵不規則,又深,所以後期很難愈合。
望著那些傷疤,林白青就知道母親曾經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奮起反抗的了。
也知道她為什麽會活的那麽小心,謹慎了。
轉身從自己的包裏翻出塑料袋,一個裏麵裝的是她的頭發,帶毛囊的。
另一個裏麵裝著她用過的舊牙刷。
把兩樣東西輕輕放到沈慶儀的手裏,她說:“我想,您要的應該是這個吧!”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今天因為想多更一點,所以有點晚啦,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