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相愛相殺
(萬萬沒想到,女兒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林白青一時也卡殼了。
楚青集作為既得利益都都不信任政府, 沈慶儀就更不用說了。
她在那個年代曾經被瘋狂的虐待,傷害過,叫她失憶了還會被噩夢困擾。
叫她又怎麽能信任政府?
林白青長時間的沉默會激怒沈慶儀,楚青集還要多嘴:“青青……青青……”
隻聽電話裏duang的一聲響再加一聲慘叫, 林白青都疼的直呲牙。
大概是因為叉燒二叔不聽話, 沈慶儀又給了他一棒子。
打完人的沈慶儀很冷靜的, 又問:“或者說我可以信任你的政府嗎, 你可以代表你的政府給我一個能讓我安全的承諾嗎?”
“青青就一普通孩子, 她能給你什麽承諾, 大陸政府就那尿性, 多少年了,隻會做表麵文章,私下迫害人, 你不能信任……哎喲!”二叔又挨了一悶棍。
……
現在是這樣, 港城那邊複核申請已經提交上了,按流程, 警署不論早或者晚,不管是給真相還是繼續糊弄, 但肯定要給當事人一個交待。
而軍方也想借這個機會再搜集一些關於張子強團夥的情報。
好在回歸後把那個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團夥在第一時間一網打盡。
按理林白青應該遊說沈慶儀,讓她當即回來, 借此機會洗清冤屈的。
但一時間她猶豫了,因為當初是柳連枝把沈慶儀帶下船, 留在國內的。
可在留下來之後沈慶儀所經曆的, 也是柳連枝這輩子最痛心的事。
港城局勢那麽複雜,目前又沒有回歸, 萬一沈慶儀回來了, 海軍軍區卻因為政治因素而不敢直接出麵保護她, 又讓她在港城陷入危險之中呢?
所以這個承諾林白青給不了,而且即使她給了,沈慶儀也不會信。
但她要是不給承諾,媽媽會怎麽做?
她會揍楚青集一頓,然後從此躲起來,拒絕再跟任何人聯絡吧。
扛著棒球棍,捆著二叔的沈慶儀,其颯氣身姿在林白青心裏已經有形象了。
但她也猶豫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對。
……
這時顧培也穿好衣服進來了,輕聲問:“怎麽了?”
林白青看了眼丈夫,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柔聲說:“Yean女士,我代表不了政府,所以你想要的承諾我給不了,但我和我的丈夫,以及柳連枝,也就是你的母親,我們能給你承諾,拚盡我們的全力來保證你的安全。”
沈慶儀輕輕喔了一聲,語氣中依舊不帶絲毫情感:“這位傑尼先生說……他竟然說你是我生的,他說你是我的女兒。”
林白青攥緊話筒,沒說話,想聽她還會再說些什麽。
終於,就聽沈慶儀又說:“我不願意相信這個,我也不接受它。”
楚青集又大聲說:“你這人就是性子太軸,我都說了Bob不是你生的,大杜鵑抱窩,你養的是假孩子……你不要這樣嘛,咱可以不回國,咱把青青喊出來,咱們在M國可以全家團聚,你這樣青青會傷心的……哎喲……疼,疼!”
林白青估計叉燒二叔的頭上已經被打的滿滿的都是包了。
但還好,這回沒聽到duang的悶聲,證明沈慶儀應該沒有揍的太狠。
楚青集大概已經被綁了兩天一夜了,也奄奄一息,再打,就真要死人了。
可他也是死鴨子嘴硬,都什麽時候了,就非抱著發財大夢不放。
活該挨打!
其實林白青能理解媽媽的拒絕和不肯接受。
為了Bob,她背負上了人命官司,又帶著Bob遠走異鄉,把所有的母愛付出在Bob身上,你現在告訴她Bob不是她生的,她另有孩子,你叫她怎麽接受?
那是在否定她的一生,她一生的付出。
電話裏的沈慶儀有點遲疑:“你……會傷心嗎?”她還是怕她會傷心。
林白青忙說:“沒關係的,我不傷心,我一點都不傷心。”
雖然叉燒二叔總在壞事兒,但她也怕他被打死,媽媽要背上人命官司。
沈慶儀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說:“我會回來的,以及,我會帶一套做DNA鑒定的生物學製劑,如果真如傑尼所言,你是我的孩子……那也,也太……”
她以為自己所想象的人生就已經很殘酷了,卻沒想到真相比之更加殘酷。
而如果她真的拋棄了親生的孩子,養大了一個陌生人,她的一生又算什麽?
……
終於,她又說:“我不是不想認你,隻是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等我去了大陸,咱們再談這個問題吧。”
“您哪天的機票,我好去接您。”林白青連忙說。
“不需要,謝謝,那麽,再見。”說著,沈慶儀掛了電話。
楚青集剛才是被踢倒了椅子,可他垂死掙紮,又爬起來,坐正了。
他是有女兒的人,更懂小女孩心思的細膩,雖然自己的孩子帶的一塌糊塗,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小雅而奮鬥,也最受不了人們冷落女孩兒。
所以雖然明知要挨打,但他嘴巴忍不住犯賤:“Yean,青青真是你女兒,她是女孩子,一直沒媽媽,很可憐的,你看你都不哄哄她,你還……她得多傷心?”
沈慶儀回頭,看滿頭包的楚青集,猶豫了:“我是不是傷到她的心了?”
“當然啦,你說的那叫什麽話,哪一句都夠叫她傷心的。”楚青集說。
沈慶儀又問:“她喜歡什麽,我可以送她的。”
楚青集人都快沒了還不忘發財大計:“錢,綠卡。Bob去過國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國內跟咱們M國不一樣,因為政府的無能,經濟極其落後,各方麵也都差的要死,所有人都想要一張綠卡,也都想能留在M國,給她錢,綠卡吧!”
沈慶儀雙手抱臂,冷冷望著他,好半天,反問楚青集:“她要真喜歡綠卡,你不是說你是她叔叔嗎,你也能幫她辦的,你為什麽不幫她辦?”
楚青集比較喜歡跟笨一點的人打交道。
沈慶儀這種人太聰明了,兩三句話她就能揭了你的老底。
“但你不是她媽媽嘛,她更想要你辦的,對吧。”他賴笑著說。
沈慶儀一腳踩上椅子,踢倒,疼的楚青集呲牙咧嘴,她說:“如果是我的女兒,而且真如你所言的優秀,她會自己去努力綠卡,而不是問我要的。”
鬆開繩子,她就示意奄奄一息的楚青集滾蛋了。
她是答應回國了,但什麽時候回,怎麽回,並沒有人知道。
……
看妻子掛了電話,顧培問:“情況是不是不太好?”又問:“她答應回來了?”
林白青正欲跟丈夫討論一下母親的問題,但這時她的大哥大又響了。
一看開頭是00852,林白青把電話給了顧培:“港城來的,應該是找你的。”
在港城知道這個號碼的隻有董警官父女,不是董警官,應該就是董佳倩。
顧培雖然總在妻子麵前表現的在點傻,但他是個成年男性,知道已婚和未婚的區別,以及邊界感重要性,接通電話,一聽是董佳倩,立刻開了免提。
“哇喔,這不是林小姐的電話嗎,怎麽是顧先生您在接?”董佳倩愉快的問。
顧培微皺眉頭,輕聲問:“董小姐有事?”
要在平常,他可以拒絕跟對方說話,但人家打來電話,他當然要接。
林白青要去洗澡了,當然沒想現在就走,隻是準備起身收拾自己的浴巾和睡衣,但顧培伸手,拽她坐在床沿上,自己也坐了下來。
電話裏,董佳倩說:“顧先生,我想跟你個秘密,但你要記得幫我保密。”
顧培說:“那你最好不要講,因為我跟我愛人之間沒有秘密可言,你告訴我,也就等於告訴了她,好了掛了。”
他怎麽一點都不配合?
董佳倩一聽急了,忙說:“可是……可是它跟林小姐有關係。”
顧培說:“如果跟我愛人有關,那我更得告訴她了,夫妻相處,坦誠是前提。”
久久的,董佳倩再歎了口氣,才說:“好吧,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遲疑片刻,又說:“因為‘蛇婦阿花’一案,港城總警署有位高級警司今天給我Dad打了電話,然後我Dad一整天都心情不好,我也好難過的。”
果然跟林白青有關,‘蛇婦阿花’案,她是當事人。
顯然,因為調查那個案子,董警官有麻煩了,董佳倩也心情不好。
畢竟要找人家幫忙,按理顧培應該安慰一下對方。
但不懂憐香惜玉,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反而直奔主題:“我明白了,董警官是不願意再配合大陸方麵了,想要宣告退出吧。”
要說早就不配合還好,董必超董警官已經配合大陸好幾年了,現在說不配合,原來做的豈不全前功盡棄了?
那董佳倩跟軍區合作的生意,項目呢,軍區還能給她嗎?
董佳倩雖然還小,但她敢在這種年代跑到大陸來做生意,而且做的風生水起,就證明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一聽顧培要誤解她爸,她連忙說:“不不,我父親常說自己是炎黃子孫,要以國家為重,是個堅定的回歸派,一直在盼望著1997,絕對沒有別的心思。”
顧培反問:“那他為什麽還要憂慮?”
林白青隻是想挪動一下坐姿,他又強勢的拽了一把,示意她坐著。
就好像妻子要不在身邊,對麵的女人會吃了自己似的。
電話裏,董佳倩說:“關於‘蛇婦阿花案’,我Dad會盡自己所能,把一切即時消息通知軍方,但他擔心大陸軍方不會好好保護他,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就目前來說,部隊是不會直接出麵的,當然也不會暴露董警官。
所以那天董警官帶著人來搜身,顧培,海軍部隊唯一海歸派的軍醫被人打成那樣,他硬是扛著,不敢叫部隊出麵保護自己。
不過現在要招惹港城最大的悍匪頭子,董警官就會擔心,怕自己萬一暴露,要被滅口,大陸軍方卻隻選擇袖手旁觀,而不救他。
顧培明白了:“你父親是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我不知道顧軍官知不知道這兩個詞。”董佳倩又說。
林白青聽到這兒,也是眼前一亮。
她發現了,沈慶儀和董警官的訴求和擔心都是一樣的。
他們怕他們幫了大陸政府,政府不保護他們,反而會迫害他們。
林白青從小行醫,見的人多,但對政府沒什麽概念。
而她的長輩們,要不憎恨,要不狂熱,對政府似乎都有著極深的感情。
但政府到底是什麽,能保護一個人嗎,林白青直覺不能,所以她拒絕了沈慶儀,不過她想聽聽,看顧培作為部隊的一員,會怎麽回簽這個問題。
電話那頭一個,身邊一個,兩個女人都在聽。
顧培先把大哥大舉的遠遠的,似乎是在思考。
他的行為很怪異,也有點可笑,但在這年頭很常見。
因為現在的初代大哥大有很強的輻射,貼耳打電話,三分鍾頭皮就會發麻。
思考片刻,收回大哥大,他先問:“董小姐您覺得大陸商機如何?”
董佳倩好比第一個吃螃蟹的,在大陸賺錢可謂賺麻了,但賺了錢不能招搖,她盡量含蓄:“還好,發展機遇非常多。”
顧培又說:“我是海軍部隊第一個海歸派軍醫。”
董佳倩說:“聽說您在奧美診所工作過,能請到您是大陸軍方的榮幸。”
顧培並非想要自誇,也不是想聽董佳倩誇他。
他說:“聽說你去M國留過學,那你應該知道,涉及軍事醫療,P3級以上的試驗室,沒有幾個國家會用高於平均工資十倍的年薪聘請外籍人士,而目前,像我這樣國籍不同的技術人員,全軍已經有十幾個了。”
“但他們肯定沒有顧軍官您優秀。”董佳倩笑著說。
林白青突然明白,顧培為什麽會比較反感這姑娘了。
她無疑是個場麵上的人物,情商高,說話好聽,很會跟人交往。
但顧培跟普通人不一樣,他是個拿手術刀做試驗的,就跟柳連枝一樣,是個非常嚴謹,不喜歡搞場麵,說虛話應付人的人。
他又說:“我的意思是,一個蘊藏著巨大商機,且正在積極吸收外來高新技能武裝自己的政府,它是在進以的,它就是可信的,它也是值得你父親投資的,而我,‘阿花案’的主要負責人,我也是值得你們父女信任的。”
說白了,董警官現在所做的就是投資。
政府方麵,顧培認為他眼光不錯,沒看錯。
至於他自己,他寧可挨拳頭都不暴露董警官,難道還不夠他們父女信任。
話說透了即可,他又說:“那麽,再見吧。”
回頭問妻子:“你要跟我談什麽?”
林白青笑著說:“沒什麽,你先休息吧,我洗澡,打坐去了。”
顧培本來還在想繼續浴室PLAY呢,但妻子的熱情來的快去的也快,已經想到要去打坐了。
而她的打坐,功夫,是絕不可輟的。
得,顧培也隻好忍著邪火了。
話說,林白青本來挺擔憂的,怕自己把沈慶儀喊回來,又負不起責任。
但聽顧培這樣一分析,她豁然開朗了。
港城也許確實很黑,也很複雜,政府也許依然不可信。
但林白青是經曆過上輩子的1997的,風平浪靜,平穩渡過。
就證明至少部隊是可以信行的。
更何況這輩子柳連枝還活著,她是港大的教授,在那邊有人脈有關係,楚春亭也還沒掛在牆上,他在港城也有幾分薄麵。
那沈慶儀還有什麽好怕的。
……
周一就是小年了,而從現在開始,診所就驟然冷清了。
因為東海人的習慣,病不帶過年,藥也不能帶過年,過年家裏不煎藥的。
大病上醫院,差不多點的隻要能挺能扛,好歹過完年再治。
而小青一算賬,今年‘痛風局’立了大功,因為公安們來的足夠多,雖然停業三個月,可一年算下來,靈丹堂的整體營業額達到了曆史之最。
林白青也沒想著靠診所賺大錢,算了算光淨利潤就有兩千塊,索性分攤開來,劉大夫和穆成揚一人五百,小青和幾個實習大夫一人二百,就讓他們分攤完了。
給劉大夫和老專家也提前放假。
病人寥寥無幾,她和穆成揚遂帶著實習大夫們,把一些中成藥儲備一下。
小年一過,診所更是一個病人都沒了。
正好,林白青每天可以抽空,去看一趟柳連枝。
她因為上次的急性心梗,風濕性心髒病又加重了,目前正在臥床靜養。
不像楚春亭和沈慶霞,一天三個電話,催問,看沈慶儀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柳連枝在這方麵比較淡定得多,反而勸林白青,讓她不要太心急。
用她的話說,沈慶儀自有她的主見,要做選擇,也一定是對自己最有利的。
所以,既然她已經決定要回來了,大家稍安勿躁,等著既可。
既外婆不著急,林白青也省了安慰她的唇舌,再一次的,她由衷覺得外婆好。
相較之下,楚春亭就依然是麻煩製造機。
最近天氣不穩定,老爺子的腰椎就不行了,麻木,沒知覺。
再加上明明小雅最近身體不好,很應該帶回來好好治病,但楚青集不肯回來,老爺子一著急上火,就又臥床不起,瀕臨癱瘓了。
但都這樣兒了,老爺子也不忘打他的小算盤。
眼看快要除夕了,他就該打算過年的事了,當然,他話也說的很漂亮。
他說:“青青,考慮到過年咱們家得你來操持,除夕呢,你外婆要想來咱家,我熱烈歡迎。”
他的小算盤從楚青圖生日一直打到現在了,為什麽要跟柳連枝和好,就是希望大年三十,孫女能在楚家呆著。
林白青今天是在用金針給老爺子做藥灸,這個效果會特別好,可是對針的損傷也會很大,普通人她當然舍不得用,點燃了藥草草絨,她笑著說:“你都沒正式道歉,我外婆也沒原諒你,你這就讓我請她,怕不好吧?”
楚春亭最近臥床,火氣大,曾經的寬容心也沒了。
老頭子嘛,念念叨叨的,就又盤起舊賬來了。
“青青,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已經先一步低頭,道歉了,還要我怎麽樣?”老爺子說:“當年所有的資本家聚在沿海,準備撤走,她可以留下任何一個當墊背,但為什麽是我,為什麽她偏偏要留我?”
哽噎片刻,又說:“如果當時我是去了對岸,也許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但是你爸爸至少不會死吧。”
說來也怪,當年的大資本家們望風而逃,柳連枝連丈夫都放了,卻獨獨故意留下了楚春亭,確實像是因為恨而故意報複。
林白青專注的拈著針,說:“她為啥恨你呀。”
一咂摸,她突然湊到老爺子頭前,問:“你是不是年青時跟我外婆耍過流氓。”
楚春亭差點沒跳起來:“你……你個小兔崽子,胡說八道!”
默了片刻,又氣悻悻的說:“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但我有錯,她也有,你去告訴她,過年你必須回家,她愛來不來。”
關於被強留下來一事,不論怎麽看都是柳連枝不對。
當年撤走的人那麽多,她為什麽連丈夫都放了,單單隻留下楚春亭?
林白青所能想到的,隻有感情方麵的原因。
但楚春亭不肯說。
第二天去見柳連枝的時候,林白青就準備瞅個機會,再問問老太太。
……
今天都臘月二十七,再過兩天就該過年了。
但還是沒有沈慶儀回來的消息。
柳連枝今天正在收拾,準備退掉房間,回沈慶霞家過年。
她因為心髒不好,走路很吃力,但又她凡事總喜歡親力親為,於是就幹一會兒,歇一會兒,緩過來了,再慢慢的整理自己的衣物。
林白青也在幫她整理房間,正好這時收音機裏傳來關於‘九二共識’的新聞,柳連枝坐了下來,很仔細,也很認真的聽著,聽說從今往後大陸和對岸的往來會更方便,破天荒的談起了沈家來,說:“可惜沈家人早沒了,不然呀,他們也可以回來探探親了。”
“您說的沈家人是您丈夫吧,不是挺大一家品人,現在全沒了?”林白青問。
柳連枝感慨說:“你爺爺本就有肺癆,娶的二房太太還勾他染上了煙癮,你媽弟弟倒是挺多,一個個的滿地跑,但身體全被大煙糟透了,到了對岸遭了幾次匪,幾次綁票又撕票,錢沒了,人,也就全死完了。”
亂世之中,人不過浮萍。
留下來的要挨批,而拿錢跑掉的,最終也沒能落得個善終。
柳連枝對自己的丈夫感情還挺深的。
雖然對方是個肺癆,也並不愛她,娶她也隻是為了家產有人掌理,還有好幾個小妾,但在那個年代,公公的知遇之恩就足夠她銘記一生了。
這應該也是她會放任沈家帶著所有的錢離開的原因。
她跳海回來,赤手空拳重新創天下嘛。
新聞講完了,看老太太默默望著窗外,畢竟女兒眼看回來,高興嘛,唇角含著笑,挺高興的樣子,林白青幫她捏著肩胛,又問:“外婆,您說您當初把沈家人都放了,為啥騙我爺爺留下來呀,您倆之間……”
到底是相愛還是相殺?
柳連枝眼眶濕的厲害,怕孫女看到,趕忙側首揩了揩,笑問:“他是不是還記著恨呢,唉,那麽大的事情,他恨我也是應該的。”
這當然不能說恨,林白青雙手不停,嘴也不停:“當然沒有,他說他早就忘光了,是我好奇,想要問問嘛,說說嘛,為啥?”
柳連枝又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那確實是我的錯,他也確實應該恨我,但我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的。”
“為什麽呀,您幹嘛那麽做呢?”林白青停了拳頭,又問。
柳連枝左右四顧,她放在病房的書幾乎全收起來了,隻留下一本梁思成的《圖像中國建築史》,正想跟孫女說什麽,就聽到有人在敲門。
“門沒鎖,快進來。”她放下了書,說。
進來的居然是李副院長,疾步匆匆的進來,看到林白青,說:“可找死我了,跑到藥堂你不在,又到楚老家,人家說你剛走,我轉了一圈兒,倒在這兒把你找著了。”
“李院長您找我有事?”林白青問。
李副院長背著包,翻出一份紅頭文件來,先遞給了林白青:“這是關於部隊衛生.部準備對八種中成藥品牌給予軍準準字號的通知,你先看看。”
中成藥的軍準字號,這事兒林白青很熟悉,大概會在兩年後正式開始審批,當然了,搶到名額的基本都是百年老字號。
靈丹堂和保濟堂也都會交材料。
但最終,廣省隻選了一個牌子,是林白青的同學張柔佳自己注冊的。
提前了兩年,李院長難道是要她現在就提交材料?
還真是。
李院長說:“準備幾款你們靈丹堂療效好,知名度高的藥品,先審報這個。”
軍準字號的意義可大了。
因為它不僅是中醫院,而是會上線各個軍分區,團部所有的衛生所。
而且某一款藥品品牌擁有軍準字號,普通消費者也會信賴。
拿過材料詳單,林白青有一瞬間的猶疑,因為她現在等於是提前兩年申報,而且她是在搶張柔佳的先機。
雖然重生了,也確實想賺錢,但林白青沒想把全天下的錢都賺完。
畢竟張柔佳是她同學,還是穆成揚的前女友,直覺,她當然想要軍準字號,但她臉皮也沒那麽厚,這是要搶張柔佳的財富,她心裏當然會有掙紮,還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道德。
李院長又說:“這個政策還在討論中,還沒有出台,所以目前咱們也就先占個位置,不過呢,軍醫院有件事兒得你幫忙……”
所以並非唾手可得,而是,還要等著審批?
“什麽事?”林白青問。
李院長說:“西方人好像沒有過節的習慣,咱們過春節要放假,人家不放,大概初二三吧,反正是過年期間,跟咱們部隊專利小組合作的CIBA公司會有一個考察團要來咱們軍醫院做合作前的考察,有位叫葉安的女士……”他翻出一張表看了看,用拚音拚著:“Yean,對,就是葉安女士,說她對中醫和中成藥非常感興趣,想要了解一下,而且人家說了,要實地參觀靈丹堂和保濟堂,所以呢,得麻煩你配合起來,從現在開始學英文,過年呢,最好也別放假!”
柳連枝明白了:“李院長,你這是吊個胡蘿卜哄著毛驢跑呀。當醫生的有多忙多累想必你也知道,一年也就休息那幾天,你想讓青青不休息,幫你們招待客人,給予的好處就是一個名額,待選名額?”
李院長說:“軍準字號要送到總軍區衛生部審批,我不但想給她,我覺得咱們廣省好幾家中藥堂有些藥都不錯,可這個我決定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搶先給林白青個名額,讓她早點準備資料,贏在起跑線。
“CIBA的考察團來幹嘛呢,上回一個雙盲測試白白耽誤了那麽長的時間還不夠,大過年的又要來鬧什麽妖蛾子?”柳連枝說著,接過了來賓名單。
林白青撫了撫老太太,輕聲說:“外婆,Yean的中文名字就叫沈慶儀。”
柳連枝盯著名字愣了一下,抬頭再看孫女,見她在點頭,又磕磕巴巴,忙忙的找著老花鏡,找到了,顫顫抖抖的戴上,伸手在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中找著,好半天才抬頭:“所以是她?”
柳連枝猜了很多種方式,可萬萬沒想到,女兒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她還是害怕吧。
雖然大陸和港城目前沒有引渡協議,即使大陸方麵發現她有案底在身,也不會引渡她,但她還是怕,擔心自己的安全。
而正好她在CIBA工作,有一個考察團可以成行。
當她作為考察團成員,在全麵爭取國際專利的背景下,政府哪敢不保護她?
不愧是她媽,林白青都覺得沈慶儀優秀!
作者有話說:
PS:猜猜,外婆為什麽單單放了爺爺的鴿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