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光王世子
君對臣, 有著天然壓製,這老頭可不是治不好下麵,隻不過他不耐煩別人管他罷了。
奸臣有奸臣的用處, 譬如他想建個園子, 清流隻會像一個蒼蠅一樣, 嗡嗡的念叨他,奸臣卻會直接掏錢, 長久下去, 誰是朕的好寶寶, 還用說嗎?
老皇帝年輕的時候玩得挺花, 完全不想人管他, 直接提拔一個蕭南山,把清流那邊壓得抬不起頭來, 還有人給他背奢侈享受的鍋。
老了老了, 才開始想起身後名來,老實了很多。
但終歸還是能動,能動就有很多心思, 他心裏, 還是想浪的。
四年後, 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身體開始垮塌的他,隻用麵臨死亡這唯一恐懼。
而在死亡麵前,什麽都不重要。
當然了,襲紅蕊肯定不能這麽和他說,隻是自信滿滿道:“那有什麽不能呢!”
“臣妾知道, 滿朝的偉丈夫們,現在肯定都小瞧臣妾是個女人, 想著臣妾能幹成什麽。”
“但他們別忘了,臣妾可是皇上您的女人,就算隻是一個女人,也是他們的主子,他們得任由我拿捏!”
“哈哈哈!”崇文帝大笑。
果然是個心氣極高的母老虎啊,不過正合他意!
他現在已經不需要風花雪月了,就需要一個厲害的女人幫他撐起來,老天真是垂憐他,給他送的這個小妻子,真是太契合他心意了。
回手拍拍她的肩膀,鼓勵道:“放心大膽的幹,有朕幫你撐腰!”
襲紅蕊頓時開心地搖晃起他來:“皇上,您可真好~”
……
右相一脈,在蕭南山的彈壓下,生存的極為艱難,終於等到蕭南山倒台,分吃勝利果實的時刻。
結果沒想到分倒是分到了,卻是從襲紅蕊手裏分過來的。
襲紅蕊把卞素調到吏部後,毫不猶豫讓他主持蕭黨被打下去後,職位空缺的填補,剩餘蕭黨的任免調用,甚至吏部自己的人手選擇。
不拘他用的是“誰”的人,襲紅蕊都不細究,隻派一個言鈺笑眯眯傳信:“娘娘說她本粗人,不懂這些,隻是陛下近來身體不適,才代為分擔一些繁務,朝堂上的事,還是要看諸位臣公。”
“卞大人才能出眾,素來行事無差,自行考量就是,如果有問題,可以找兩位相爺,或是秦大人探討,不必太以她為慮。”
卞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說來很簡單,但人心隔肚皮,誰能知道對方怎麽想,完全將大權放手一個“敵友難辨”的人,塵埃落定後,焉知對方還的是花,還是刀呢?
史書上總讚頌這種用人之法,但其實是賭贏了,才有人讚頌。
勝利者的一切,當然都是好的,以結果去溯源,自然每個舉動,都好像飽含智慧和深意。
但他們隻是賭贏了而已,更多賭輸了的,被手下背刺成亡魂的,無人在意。
人們或許還會給他找一個另外的失敗理由,總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句,是沒錯的。
但其實隻要是一個有風險的決定,就會同時麵對輸贏兩種結局。
所以卞素從來不覺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一種智慧,或是高明的禦下之術,它隻是一種膽量。
宮中那位娘娘,真的非常有膽量,而他自己缺的,恰好就是膽量……
卞素被升遷為吏部長官的事,自然很快就被右相那邊知悉,“問罪”的人很快來了。
下朝後,季真冷笑著走過卞素和朱爾赤身邊:“難怪兩位大人要與我等割席,原來是攀上更好的高枝了~”
朱爾赤停下腳步,胸膛起伏,怒目而視。
他最近也很憋悶,原來他和林儆遠那邊割席,是真的道不同不相為謀,瞧不慣他們幹的事。
可襲娘娘那一辭一召,讓他沒有話說,知他者自知他心裏是怎麽想的,可在那些汲汲於名利的外人看來,確乎是成了他改弦易轍找的借口。
朱爾赤自認自己行得正,坐得端,無愧於心。
可麵對別人的譏諷詰責,還是很難保持心緒平靜,欲辯,瓜田李下的,又有口難言。
這個素來疾言厲色,敢說敢幹的暴烈之人,竟心懷千語,而口不能言。
季真看了一眼朱爾赤的反應,正要得意,一向跟在人後,沒有什麽主見,隻附和他言的卞素,卻別開朱爾赤一步,來到季真麵前,平靜道:“季兄何出此言,什麽叫與你等割席,又什麽叫攀上高枝?”
“朱兄依然是鴻臚寺判寺事,所以您說的攀高枝,應該是指得卞某吧,那卞某無端受此責,可要叫屈了。”
“卞某亦知自身才淺德薄,不堪此位,然皇上娘娘青眼相加,為臣子者,又怎能推辭。”
“原本是順理成章的事,季兄一個攀高枝,卻將卞某說的,好像是用不義手段謀利似的,不知季兄覺得,卞某哪裏做的不正當了?”
季真冷笑著看著他:“我倒不知道,卞大人何時有了這樣胡攪蠻纏,顧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我想說什麽,縱你嘴上不知,心裏也不知嗎?”
卞素卻打定主意將不知裝到底,麵色絲毫不變道:“這讓卞某如何能知呢,卞某正常的為朝廷效力,卻被季兄視為與你割席,是我與季兄割席,還是季兄你想與我割席,割的是哪塊席,我與季兄同為朝廷效力,居然不是一席之人嗎?”
季真眯起眼睛,正要再說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季真,你又在胡說什麽?”
季真看向趕過來的林儆遠,不情不願地拱手道:“老師……”
卞素和不情不願的朱爾赤,也轉過身來,對著林儆遠躬身行禮。
林儆遠看了一眼一臉鬱氣的朱爾赤,扶起他身邊的卞素:“我知道最近大家的心都很不穩,互相間多有齟齬,然實不必如此,為人臣子者,為國做事,又何分你我。”
“季真這個人,性子魯莽,總是喜歡說一些意氣話,你們不要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安心做你們的事就行了,誰敢為難你們,本相也不會放過他。”
卞素感激地對著林儆遠行禮:“多謝林相體恤,卞素愚拙,除了本分之事,也做不好別的,還請相爺見諒。”
林儆遠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知道他的難處,並讓卞、季二人握手言和,和好如初。
隻是等隻剩兩人後,季真臉上的表情被焦慮替代:“老師,有卞素做例子,底下的人恐怕更躁動不安了。”
林儆遠背轉手,平靜道:“沒有什麽好稀奇的,這個世上,朱爾赤不少,卞素也很多,如你季真這樣的,才是少數。”
季真因為這句話開心了一些,但很快又小聲問道:“那老師,我們現在應該怎麽應對?”
林儆遠沒有看他,隻是平靜地目視前方。
沒有任何方法應對。
正謀奇謀信手拈來,駕馭朝局如臂使指,這樣的對手,指望她自己犯糊塗,恐怕不太可能了。
那麽隻有一招可以製敵,那就是——
忍。
……
這之後的日子,卞素就像他說的那樣,安守本分,公事公辦地組織吏部,安排人員調度,不管是誰,都一視同仁地按照實際情況分配。
作為能和蕭南山硬抗的一個群體,右相那邊的人,自然能人輩出,不容小覷,分到了最多的蛋糕。
原本這是一件很如意的事,但得到位置的人,不知為什麽有點笑不出來。
還是林儆遠本人親自寬慰他們,讓他們一心為國做事就好了,眾人才安下心來。
於是一時間,又成了原本其樂融融的樣子。
林相府門前,依然門庭若市,而宮中那位襲娘娘開始涉政的事,也並沒有什麽人反對。
盤踞於整個王朝的蕭黨被連根拔起,原以為會攪弄起滔天巨浪,卻沒想到刹那之間,又歸於平靜。
重新潛伏在水下的人,開始等待著下一個突破點的到來。
……
前朝開始平靜,後宅卻開始不安寧起來。
光王世子看著蒸蒸日上的襲家,越想越氣,指著懷中女人的鼻子怒罵道:“都怪你,當初要不是你讓我在中秋宴上當眾提親,本世子早把襲綠煙那小丫頭娶進府了!”
懷中容顏冶豔的女人嗔道:“世子爺,這怎麽能怪奴家呢,奴家出的主意沒問題啊,隻是那小丫頭,估計早就和瑞王世子勾搭上了,奴家哪能想到,居然有人放著好好的世子爺您不要,要一個死瘸子啊!”
聽到這,光王世子寧琮終於順氣了,也是,那小丫頭片子就是沒眼光!
隻是——
“那姓襲的娘兒們,如今又是封貴妃,又是參政什麽的,將來她當皇後、太後,是板上釘釘的事,失去這麽一個助力,也太可惜了……”
灩姬作為光王世子的姬妾之末,原是花樓賣藝不賣身的花魁,卻最得光王世子之心。
伸出雪白的胳膊,纏住他的脖子,嬌笑道:“那又有什麽關係,就算她再厲害,也不能生啊。”
“皇上打算過繼一個兒子,可生兒子的事誰能料得準,萬一那福薄的小丫頭和林側妃一樣,生了一個丫頭片子,到時候還不得靠著您。”
“所以世子爺,您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不如努努力,和奴家生一個娃娃吧,哈哈哈!”
寧琮大笑,他可愛死這小妖精的勁了!
不過溫存了片刻後,寧琮突然推開她:“不行,今天是去林側妃那的日子。”
灩姬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放他走,直接撲到他身上,纏住他:“世子爺,您還管她幹什麽,如今蕭相倒了,林相也沒上去,可知她們家已經不行了。”
“她平時怎麽欺負奴家的,您也不是不知道,現在去她那討那晦氣幹什麽!”
寧琮被她纏得火起,本來意誌就不堅定,想起林儆遠沒轉正的事,心裏確實也升起了幾分怠慢。
於是毫不猶豫地沉湎於溫柔鄉:“行吧,那今天我就陪你,哈哈哈!”
事後光王世子隨意找個理由把林瑤打發了,但林瑤在王府裏的位置,比之正妃也不差什麽,怎麽可能沒有自己的耳目。
知道事情原委的她,當即跑回相府哭訴,林母心疼極了,抱著女兒找老爺一起哭。
林儆遠神色平靜地聽她們講完,除了手上的筆停頓了一下外,沒有任何異常。
光王世子……
而在他眼神微冷時,下人來報,大小姐和瑞王世子也回來了。
林母和林瑤連忙擦幹眼淚,不在林綰麵前露怯,林儆遠放下手中筆,親自迎了出去。
寧瀾一進門,便對著林儆遠微笑一禮,叫了一聲:“嶽父。”
林儆遠忙還禮:“不敢。”
寧瀾笑著拉過林綰的手,溫聲道:“有何不敢呢,都是一家人,將來我和阿綰的孩子,也叫您外公,不用這麽見外。”
林儆遠微微抬眸,看向寧瀾臉上淺淡的笑容。
果然,一個聰明人,要比一個蠢貨,令人愉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