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用擔心
以前有蕭南山那座大山壓著, 眾人喘不過氣來,但也有強大的凝聚力。
現在這個壓力驟然消失,他們這邊的人, 也瞬間失去了目標。
原本這個時候, 應該立刻尋找新目標。
打到奸相, 重整朝局,革除弊端, 推行新政, 就是很好的新口號, 結果現在這成了皇帝和襲紅蕊在做的事。
主昏才能臣賢, 清流們才會自然而然地凝聚到他這個副相身邊, 共同對抗“奸黨”“昏君”。
但現在主突然賢了,那麽他這邊, 就沒有大義的旗幟去反對了。
他終究隻是代理皇帝行權, 君為臣綱,隻要他陣營裏的人沒有清晰的對抗意識,就會自然而然地重新成為皇帝的臣子。
就算他們心裏仍然以他馬首是瞻, 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相信了。
突然間, 他苦心多年織的網, 開始由下到上的潰散。
林儆遠看向季真, 他現在可完全信任的人不多,季真是一個。
“去盯著襲家一家,我不信她,毫無破綻。”
……
最後一個賞罰宴,意味著蕭黨案, 終於塵埃落定,凡是逃過一劫的, 感動得快要哭了,四處還願。
襲紅蕊卻在這個關頭,得到了一個很炸裂的消息:她娘懷孕了!
白憐兒努力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麽高興,雖然這個時候,多個小叔子分家產什麽的,一般人都不會太樂意。
但白憐兒現在有玉華夫人的名號,手握整個襲家的經濟命脈,掌家大權,私房產業,還有一個蒸蒸日上的娘家。
一個這麽小的孩子,根本威脅不到她。
倒是林寶柱,最近整天跟天塌了一樣,天天和襲母鬧,不讓她生。
襲母原來是寵他的,但現在她有了新寶,還是和甜言蜜語,知情識趣的二丈夫的。
再見林寶柱那人憎狗嫌的樣子,不覺心中不爽,又有襲彥昌在旁邊扇風點火,回想起他那人憎狗嫌的爹,不由更加不喜。
林寶柱這個過去的寶貝疙瘩,就這麽失寵了。
他現在一天比一天大了,也知事了,終於意識到,這一個家,再沒有他能依靠的人了。
沒了靠山的他,終於學會夾緊尾巴做人,這些天甚至開始來討好白憐兒這個當家二嫂了。
解決了這個煩人精,白憐兒心中自然很暢快,襲紅蕊卻很無語:“我娘那麽一把年紀了,還能生嗎?”
白憐兒很輕鬆道:“娘娘放心,妾身會找最好的大夫,時時看著的。”
襲紅蕊看著她難掩喜悅的臉,陷入沉默,一言難盡道:“老實說,你是不是有什麽獨特的,讓長輩老年得子的特異功能?”
白憐兒:……
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不過想到她爹和她婆婆,最近齊齊在孕事上得到喜訊,還真的說不清呢。
總之,是好事就行了~
襲紅蕊和襲綠柳一樣,短暫的震驚了一下後,就捏著鼻子認下了。
既然懷了,那就隻能生下來了唄,反正襲家現在多少孩子都養的起。
不過特意囑咐,等生完之後,把避子湯,也給她娘安排上。
放下襲母的事後,襲紅蕊開始問起了別的事:“皖南來的那些襲家人,現在如何,我二爹的大夫人,知道這件事,不會心有芥蒂吧?”
那當然不會了。
襲家大夫人剛進京的時候,確實淚流滿麵,但知道兒子當鹽官後,立刻什麽芥蒂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不要說對襲彥昌和襲母的關係有什麽心結了,但凡襲彥昌來她這坐坐,她都要立刻轟人。
襲彥昌很難過:“我們好歹夫妻一場,你怎麽就這麽絕情呢?”
襲大夫人簡直要拿唾沫唾他了,當初知道京中襲家的時候,這個沒良心的,毫不猶豫就把她們母子賣了。
萬萬沒想到,京中的娘娘還有那對遺落在外的兄妹,全是和氣人,不僅沒有為難她們,還把她兒子提拔成了大官。
如今她有兒子撐腰,再不用管這個沒良心的,既然如此,他愛去哪去哪唄。
襲彥昌整個人都懵了,突然間,他成了一個完全沒用的人。
原以為挺過一段時間,就能憑借自己的一雙兒女飛黃騰達,結果京中這邊,直接跳過了他,提拔他兒子,把他架空了。
既然沒了價值,當然要廢物利用,皖南襲家那邊便一致決定,留他在京中“和親”。
如果襲母還是當年那個眼神豔,身段媚,**入骨的風流俏寡婦,那倒未必不是一種享受。
但現在的她又老又刁鑽,脾氣暴躁,長得也人老珠黃,還天天折騰他,像一個嬌嗔小姑娘一樣,作天作地,要他換著花樣哄,沒過幾天,襲彥昌就感覺自己撐不住了。
備受摧殘的襲彥昌,原想著回老家那邊的夫人家,暫時歇口氣。
萬萬沒想到,他的結發妻子,也開始拿著掃帚趕人了。
無家可歸的襲彥昌,隻能再次回到襲母府上。
一進門,就看見襲母暴跳如雷地帶著一群丫鬟婆子,拿著雞毛撣子看著他。
襲彥昌看了看四周……
怎會如此啊!
對於襲家大夫人那一房來說,嫁出去的老公/老爹,潑出去的水。
對於白憐兒和田芳來說,婆婆有了新公公折騰,就不折騰她們了。
倒黴他一個,幸福千萬家,妙啊!
因此,了卻心結的襲家大夫人,快快樂樂的決定回鄉了。
襲家大夫人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原本做的規劃是大兒子經商,繼承家業,小兒子專心讀書,將來若能搏個好前程,就帶飛一家了。
如今大兒子有想不到的造化,小兒子自然也要跟著使勁。
皇上加開恩科,她們要趕緊趕回原籍備考,試著搏一搏。
襲紅蕊聽到這,看奏疏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她:“那你覺得那位小公子,能中嗎?”
白憐兒微微一笑:“妾身看那小公子還是嫩了一些,或許,五年內都中不了。”
襲紅蕊看了看她,終於跟著笑了起來。
以她現在的勢力,抬舉一個人中舉,再簡單不過的事,但既然使出大義之名,就要作出大義凜然的樣子。
林儆遠作為清流,無法違背大義,但是可以違背她。
她身為女人涉政,本來就是一件世所不容的事。
是她提議建天下第一樓,收買天下讀書人;建集言司,收買天下百姓;又打到了蕭黨,才徹底蓋過眾人第一波審視目光。
名聲這種東西建起來很容易,毀掉卻很簡單,尤其在她是一個女人的前提下。
過去她們家受過的那些不講理的厚賞,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那時候她的身份還是一個寵妃,賞成什麽樣百姓都見怪不怪。
而且因為她名聲好,一家子全做善事,百姓甚至覺得喜聞樂見。
林儆遠那邊也不可能拿這點攻擊她,不然不是攻擊她,是攻擊皇帝。
現在的林儆遠沒有那種優勢,絕對不會和皇帝硬剛,他隻會在規則中,集中力量打掉她。
那麽從她涉政開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她既然用規矩約束滿朝文武,那麽她自己就不能帶頭破壞規矩。
所以襲家那個小公子,絕對不能中。
不說他有沒有那種實力,就算他真是天縱奇才,小小年紀就有了中舉的實力,瓜田李下的,也說不清楚。
蕭黨覆滅,就是源於一場科舉舞弊案,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撞那槍口。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隻是襲紅蕊看向白憐兒:“襲家大夫人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傷心呢?”
白憐兒微笑道:“聽到別人說自己兒子不行,當母親的肯定會很傷心,咱們外人就不要插嘴了,找襲大人去勸襲夫人吧,自家大兒子的話,肯定會更貼心點。”
襲紅蕊笑出聲,不愧是書中最強惡毒女配,辦事太周祥,太有分寸了。
有這樣一個人合謀,就是安心。
於是襲紅蕊不吝誇獎道:“我們家祖墳上,冒出一棵你這樣的秧苗,實在是積了八輩子德。”
“我那些兄弟姐妹,沒一個頂用的,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我也不想跟你說那些虛的了,你比我明白,隻一句,幫我守好後方。”
白憐兒抬頭看向襲紅蕊,這話確實說的一點不虛。
想想她去年這個時候,還稀裏糊塗呢。
懷著一種渺茫的希望,亂七八糟的去賭自己的命運。
而隻用了一年的時間,襲紅蕊就以壓倒性優勢,讓她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如此一來,哪怕隻是為了自己,又怎麽能不盡力呢?
所以白憐兒鄭重點頭:“娘娘放心,盡管交給妾身。”
……
從林儆遠那回來後,朱爾赤果然直接遞了辭呈,卞素攔都攔不住。
不由無奈道:“朱兄,何苦呢,林相不已經說清楚了嗎,你再置這個氣,又有什麽好處……”
朱爾赤卻像一顆被點燃的爆竹,完全無法平靜下來:“你真當我傻,看不明白這其中關竅,我們是什麽誌士,什麽清流,隻是別人手中一把刀而已!”
“這個刀,我真是當夠了,我沒有他們那種呼風喚雨的本事,管不了他們的事,所以老子不幹了!”
卞素:……
捂了捂額頭,當初為什麽要認識朱兄呢?
要不然也不用現在還哄小孩啊……
不過還是盡力勸道:“朱兄,你真是想得太單純了,就算你要辭,林相也不能同意,宮裏的娘娘也不能同意,你就別鬧了。”
朱爾赤哼了一聲,那倒是,他這些年,還是混出一些地位的,隻是他們挽留他,都不是為了他這個人,而是為了……
“報!”門外突然傳來小廝的報信,“老爺,老爺,宮中那邊傳來消息,上麵同意您請辭了!”
朱爾赤:……
卞素:……
嗯?
雖然朱爾赤是打定了主意請辭,但上麵同意的那麽痛快,還是讓他心裏產生了一些奇怪的感受。
他就請了一次哎,真的不挽留他一下嗎……
卞素也懵了,叫住小廝:“上麵的回函在哪,我看看。”
小廝忙道:“送信的中貴人等在外麵,老爺要讓他進來嗎?”
卞素聽了,立刻先朱爾赤一步道:“快快有請。”
進門的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年輕太監,對著他們拱手:“奴婢言鈺,是貴妃娘娘身邊的隨侍,今日特來傳訊。”
襲貴妃在前朝出現的場合越來越頻繁,眾人對這位言鈺公公都不陌生。
宮中內侍,不好得罪,於是卞素和朱爾赤齊齊對他拱手還禮。
互相見過禮後,言鈺就將一份書函捧給朱爾赤:“日前收到朱大人請辭的上表,娘娘已經知悉,所以特命奴婢送來回函,皇上和娘娘業已允準。”
朱爾赤:……
沉默著接過:“謝皇上娘娘成全。”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很好很好,省事了,這就收拾東西回老家。
在朱爾赤心裏不知為什麽,特別別扭的時候,言鈺又掏出一個書函,笑吟吟道:“同意您請辭的回函奴婢已經帶到,這是皇上和娘娘新發的委任函,任命您為新的鴻臚寺判寺事,請您盡快赴任。”
朱爾赤:……
卞素:……
“我不是剛辭了嗎?”
言鈺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對啊,皇上和娘娘同意了。”
“那這是什麽?”
“您走了,鴻臚寺這不就沒人了嘛,皇上和娘娘又把您召回來了。”
“那當初為什麽要同意呢?”
“您要請辭,肯定有您的理由嘛。”
“那為什麽又要把我召回來?”
“皇上和娘娘召您,肯定也有他們的理由嘛。”
朱爾赤:……
所以是在脫褲子放屁是不是……
不過僅存的理智,讓他沒說出口……
言鈺看著朱爾赤一言難盡的臉色,對著他微笑拱手:“娘娘說了,朱大人不是草率之人,所以他請辭,肯定是感自肺腑,憤而發之,不允,是為屈其心。”
“但若朱大人這樣嫉惡如仇,性情剛烈,寧死不屈,一心為國為民的人,何其少呢?”
“每失一人,便如斷一臂,叫她如何忍心放人,所以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把人再召回來。”
“朱大人收到任命後,還可以請辭,但您請多少次,她就要召多少次。”
“不是為了和您置這口氣,隻是這個國家,離不開您啊,請您以江山社稷為重。”
朱爾赤:……
在他未開口前,卞素已經興奮地搶先開口了:“朱兄,娘娘心誠若此,你怎好推辭啊,就像娘娘說的,就算是不為了別人考慮,也該為了國家社稷考慮啊!”
朱爾赤:……
見他還沉默不語,言鈺便笑著轉向卞素:“這位是卞大人嗎?”
卞素連忙對著他拱手:“正是。”
言鈺笑道:“正好,奴婢這還有一封書函是給卞大人的,既然卞大人也在,那就省再跑一趟的力氣了。”
卞素:嗯?他沒辭啊?
幸好言鈺接著說了:“如今皇上和娘娘要整頓吏治,重整吏部,卞大人素有俊才,識人善用,立身清正,所以皇上和娘娘召您入主吏部,主持此事。”
卞素:……
嗯?
接連的兩重,把兩個人都幹沉默了。
能混到如今這個位置,就算是脾氣不好的朱爾赤,也不是個傻子,不會不明白這其中的意義。
但是和林儆遠相比,宮中這位貴妃娘娘的吃相,未免有點太好看了……
……
襲紅蕊毫不意外收到了朱、卞二人的謝函,就連一旁的崇文帝都震驚了。
卞素還好說,此人是個知進退的人,朱爾赤都被捋順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襲紅蕊得意的笑道:“不管是蕭黨的人,還是林黨的人,歸根結底,不都是您的人嘛~”
崇文帝笑出聲,那倒是。
就算是清流,最正的名義也在他那,不管是要權還是要名,通過他,都比通過下麵的宰相快捷。
隻是那個朱爾赤,實在煩人,現在可被他逮著機會了,他肯定要上天。
而且不僅是他,他現在既然作出了虛心納諫的派頭,就不能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以後肯定有許多人合理諫他,真是煩死了。
襲紅蕊笑著從後背摟住他:“皇上,這隻是權宜之計嘛,咱們再忍個四年就行了。”
崇文帝驚奇地回頭:“四年你就有把握徹底掌控朝堂?”
襲紅蕊微笑,那倒不是。
隻是四年之後,你就浪不動了,所以也不用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