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別吃醋了

元旦前一天,寧知遠參加了一場在本地舉辦的冬季馬拉鬆賽,——活動的讚助商是國外的一間慈善基金會,也是他們剛剛募集完畢的第一支美元基金的出資人,為了捧場,寧知遠帶著團隊幾個合夥人和員工一塊報了名。

開跑時間是當天早上八點,寧知遠六點不到就起了床。

吃完早餐,岑致森陪他一起出門,送他去比賽現場。

“盡力而為,跑不完也別逞強,”岑致森一路叮囑著他,“衣服穿好,外頭天冷。”

“知道。”

寧知遠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護膝,他還是很小心的,連這東西都戴上了。

岑致森回頭看他,寧知遠今天穿的米色毛衣外是一件灰白色的套頭衛衣,下身是黑色運動長褲和跑鞋,還戴了頂同樣黑色帶毛球的毛線帽,模樣像回到了學生時代。

但學生時代的寧知遠不會這麽老實聽他的話,毛衣的高領領口下更不可能留有他咬出來的那些紅痕印記,岑致森收回視線,低眸笑了聲。

寧知遠納悶道:“你笑什麽?”

前座還有開車的司機,岑致森便拿出手機,在備忘錄上打了一行字,遞過去給他看。

“你身體柔韌性這麽好,跑馬拉鬆應該挺有優勢的。”

寧知遠:“……”

上一次岑致森誇他身體韌性好,說的是他們在**那檔子事,今天再提起來分明就是故意的。

一本正經地耍流氓,隻有岑致森這人幹得出來。

他一句話沒說,接過岑致森手機,在下方回了一個字。

“哦。”

岑致森眼中笑意加深。

“不開玩笑了,”笑過他又問寧知遠,“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說,這個活動爸也會參加?”

“爸也參加?”寧知遠驚訝道,“他身體能行嗎?”

岑致森:“我也是昨天才聽說的,問過家庭醫生,沒什麽問題,他最近幾次的體檢結果都很好,跑不了全程跑個三分之一、四分之一程的應該可以,爸就是不服老,他年輕時就喜歡參加這種活動。”

寧知遠點點頭:“一會兒我陪他一起吧,要是看他身體撐不住,隨時勸他停下。”

岑致森:“好。”

不過他倆這大半個月都沒回去過岑家別墅那邊,倒不是他倆不想去,是岑勝禮不願見他們。

在和他們爸坦白了關係後,就一直這麽不尷不尬地僵著,事情還傳了出去,岑安內部、他們的交際圈裏幾乎傳了個遍,以至於這段時間無論走到哪,都能聽到關於他倆的非議。

也有好事人當麵來跟他們八卦,關係近的朋友問起他們會坦然承認,其他無謂的人便懶得搭理了。

“不過爸估計不樂意看到我們。”寧知遠接著說。

岑致森:“真不樂意你打算怎麽辦?”

寧知遠笑笑:“死皮賴臉跟著他吧,他總不能趕我走。”

到地方剛六點五十,不早不晚。

前方封了路,岑致森讓司機靠邊停車,這邊人已經不少,寧知遠一眼看到岑勝禮的車,就停在他們前邊不遠處。

他推門下去,先走上前叫了一聲:“爸。”

岑勝禮看到他點了下頭,表情不鹹不淡的。

岑致森跟著下車,也過來跟岑勝禮打了個招呼,手裏還拿著寧知遠的毛線帽,示意他:“你忘了這個。”

寧知遠不太想戴,岑致森直接上手,幫他戴上,順手將他有些長的頭發別去耳後,拉下帽簷擋住耳朵:“戴著吧,風大,別一會兒把耳朵凍壞了。”

他倆的互動自然親密,本來也沒什麽,但一想到他們現在的關係,岑勝禮就一陣心梗,幹脆眼不見為淨,先走了。

“爸走了。”岑致森慢條斯理地說,收回手。

“岑致森,你有毛病吧,故意氣爸有意思嗎?”寧知遠笑罵。

“沒有,沒那個意思。”岑致森不肯承認,確實不是故意氣人,他隻是不想費心思掩飾而已。

寧知遠:“懶得跟你說,走了。”

“一會兒在終點那邊等你。”岑致森拉住他提醒道。

“你不是說今天要加班?”

“就開個會,”岑致森說,“結束了再過去差不多,一會兒見吧。”

寧知遠隨意一揮手,過去跟上了岑勝禮。

岑勝禮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他的助理和家庭醫生陪著,檢錄登記過後他們一起在起跑區附近做簡單的熱身。

岑勝禮不願理人,寧知遠也不往麵前湊礙他的眼,就在他幾米範圍邊的地方活動。

劉潞他們也陸續到了,過來跟寧知遠打招呼,看到岑勝禮這個前老板,一起去問候了一聲,但見岑勝禮和寧知遠之間氣氛不對,都很自覺地沒多打擾,去了別處。

快開跑時,岑勝禮目光落向寧知遠,終於叫了他一聲:“你過來。”

寧知遠乖乖上前:“爸。”

“你跟你哥,你們現在住在一起?”岑勝禮問,像難以啟齒。

寧知遠不想騙他,老實交代了:“是,我們住在一塊,同居有段時間了。”

岑勝禮默然一瞬,歎了口氣:“你是特地來參加這個活動的?”

“那倒不是,”寧知遠解釋,“爸你剛也看到劉潞他們了,我們是來給這個活動的讚助商捧場的,對方剛投了錢我們,總得給點麵子,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爸你會參加。”

“你那個風投基金做得還不錯吧?”岑勝禮問他。

“還行,”寧知遠泰然道,“畢竟才成立一年不到,隻看賬麵回報是還不錯。”

岑勝禮:“能回來岑安嗎?”

“不了吧,”寧知遠連考慮都沒有,笑著拒絕,“我現在幹得挺好的,自己幹自由度大,適合我。”

岑勝禮皺眉:“跟你哥一起做事很束手束腳嗎?”

“倒也還好,”寧知遠說了實話,“不過我不太喜歡處處被人壓一頭的感覺,想要更大的自主權。”

“你跟他……”

岑勝禮其實想問你倆都這種關係了,還要計較這些嗎,又實在問不出口。

寧知遠猜到了他的心思:“爸,這是兩碼事,人總是要有些野心和爭強好勝心的。”

“知遠,”岑勝禮猶豫問,“你當初離開岑安,執意改姓,是不是其實心裏對我有怨氣?”

寧知遠嘴角的笑滯了滯:“爸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你哥那天跟我說了很多你們小時候我不知道的事,”岑勝禮的神色有些黯然,“你對我有怨氣是應該的,我確實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寧知遠看見他鬢邊的白發,放輕了聲音:“爸,算了,以前是有點,現在已經沒有了,真的。”

岑勝禮:“如果我一定不同意你和你哥的事情,你們是不是還是會怨恨我?”

“不會,”寧知遠說,“這是我倆自己的選擇,沒道理怨恨別人。”

“寧老師夫妻他們知不知道你們的事?他們能同意?”岑勝禮問他,“他們的想法你怎麽也得顧及著些吧。”

“我會跟他們說,等過兩天找個合適的機會,就跟他們說了,就算一開始他們不理解,那就等時間長了慢慢讓他們理解就是了。”寧知遠樂觀道。

岑勝禮很小幅度地點了下頭,他依舊說不出口“同意”兩個字,態度卻已經明顯軟化了。

離開跑還有最後五分鍾,寧知遠請求他:“爸,要是我能在四個小時內順利跑完全程,能不能答應我和哥的事?”

他從小就是這樣,麵對岑勝禮時想要的東西不會直接說,有條件地爭取他最後總能得到。

“好。”岑勝禮終於鬆口。

開跑之後寧知遠有意放慢速度,跟在岑勝禮身邊。

“你跟著我一起不怕耽誤時間?”岑勝禮提醒他,“我身邊有人跟著,你自己跑吧。”

“不用,”寧知遠堅持,“還早,耽誤不了。”

他這麽說岑勝禮便不再勸,拍了拍他手臂:“加油吧。”

寧知遠笑:“爸你看著就是。”

一個半小時後,跑了四分之一程的岑勝禮心滿意足,停下退出了比賽。

寧知遠喝了口水繼續。

速度不比先前快多少,但他心無旁騖,身體逐漸熱了起來,腳步依舊輕鬆,呼吸著冬日清早帶了寒意的自由空氣,很暢快。

衝過終點時離四小時還剩最後十分鍾,寧知遠這個成績在業餘選手中已經算不錯。

岑致森和岑勝禮都在終點等他。

寧知遠大步過去,先和岑致森對了下拳頭,跑了這麽久他依然精力旺盛、神采飛揚。

“恭喜。”岑致森笑容滿麵,遞了瓶水過去。

寧知遠伸手接了:“謝謝。”

連尾音也是往上走的。

岑勝禮將他們這樣默契十足、旁若無人的互動看在眼中,再次歎氣,像是認命了一般。

寧知遠喝完水,過來他麵前:“爸。”

岑勝禮點點頭:“三小時五十分鍾,前頭還因為我耽擱了那麽久,很不錯了。”

寧知遠笑看著他。

岑勝禮敗下陣:“你倆以後低調一點。”

寧知遠:“我知道。”

岑勝禮的目光落向岑致森,一頓,說:“家裏這邊我會處理,公司裏的那些流言蜚語,你自己解決。”

岑致森:“好。”

岑勝禮沒再說別的,大約還是有些心煩,先回去了。

寧知遠給劉潞他們發了條消息,讓他們全部結束後一起去吃個飯,回頭找他報銷。

岑致森問他:“你不跟他們去?”

“想跟幹哥哥你吃。”寧知遠捏著手機打字,頭也不抬。

岑致森:“走吧。”

他是自己開車來的,車停在附近的停車場,上車後才問起寧知遠:“你跟爸說了什麽,竟然讓他鬆口了?”

“打了個賭,”寧知遠笑說道,“說我要是能在四小時內跑完全程,他就答應我們的事,爸順坡下了而已。”

“你也挺懂得爸的心思。”岑致森也笑,發動車子。

車開到大道上,他看了眼後視鏡裏的車流,說:“我剛在公司裏,碰到岑哲,他也問起我們的事。”

“是麽?”寧知遠略意外道,“他也會八卦這些?”

“他可能有些不理解,”岑致森說,“每次別人問我,我都得解釋以前不是,也未必有幾個人信,對岑哲來說,這個‘以前’可能會讓他有些尷尬吧。”

寧知遠被他的話逗樂:“尷尬什麽?哦,岑哲大概覺得你是個對自己弟弟都敢下手的大變態。”

岑致森覷過去:“我是嗎?”

“那不得問問你自己。”寧知遠故意道。

岑致森:“嘖。”

顯然對他這話不屑一顧。

“岑致森,”寧知遠問他,“如果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的是別人,你會像對我一樣對他嗎?也會這樣關心在意他嗎?”

“不知道,”岑致森實話道,“你以前問我岑哲跟你如果沒有抱錯,能不能跟我做好兄弟,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樣的,我回答不了你,岑哲大概也回答不了你,每個人的性格不同,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誰也無法做假設,可能我們能和睦相處,也可能關係更加糟糕。”

“沒必要跟不存在的假設吃醋。”岑致森似乎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

寧知遠:“你怎麽知道我在吃醋?”

“你沒有嗎?”岑致森反問他。

“好吧,我有,”寧知遠承認了,“不過你說得對,假設確實沒用。”

他們能在一起,既是必然也是偶然,從結果去倒推過程,本身就沒什麽意義。

“嗯,他雖然不理解,但也說支持我們,還說你爸媽其實挺開明的,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幫忙勸說他們。”岑致森說。

寧知遠搖頭:“還是我們自己說吧,有點誠意。”

車開回家,下車時岑致森仿佛想到什麽,忽又笑了聲:“知遠,你是不是特別愛吃醋?”

寧知遠:“有嗎?”

“你覺得沒有?”岑致森拿他說過的話逗他,“我身邊的人、每一個人,我的同學、朋友,我的那些小男生,你全部都討厭,這算不算吃醋?”

寧知遠:“岑致森,變態吧你。”

岑致森解開安全帶側身湊近,盯著他的眼睛,低了聲音:“寶貝兒,別吃醋了。”

寧知遠:“……”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