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奔赴向他

寧知遠那晚說了約會,之後卻一直沒有兌現。

倒不是他反悔了,也不是他倆沒空見麵,雖然工作都很忙,一周約個兩三次卻並不難,但這個“約”和寧知遠說的“約會”顯然不是一回事。

上一次岑致森選的時間是五二零,寧知遠想挑個特別點的日子,七夕已經過了,聖誕新年情人節都還遠,這一耽擱,便到了十月底,岑致森又出國工作了。

這一次他是作為企業家代表,跟隨官方出訪東歐幾國,行程一共十一天。

期間別說見麵了,忙得連電話都沒打過幾個,寧知遠偶爾在新聞頻道裏瞧見岑致森意氣風發的身影,莫名覺得自己像被撇在了家裏等人歸的“深閨怨夫”,竟然嚐到了一點類似於幽怨的滋味,當然他不會跟岑致森說就是了,要不能被那個混蛋笑死。

他自己其實也很忙,除了常規的那些工作,還要忙著募集他們的第一支美元基金,先前去港城那一趟收獲頗豐,但還遠遠不夠,他這段時間四處跑,為的都是這事,岑致森不在他不用分心,其實也有好處。

“後天就雙十一了,你們今年打算買什麽?”

“沒什麽好買的,又是一年雙十一,又是一年光棍節,不想過這個日子。”

“哈哈。”

進門時聽到其他人的議論,寧知遠拿出手機看了眼日曆,順手給岑致森發了個消息:“今天行程結束?”

他回去辦公室坐下,倦怠地靠進座椅裏,看著辦公桌上的那盆緋花玉,這個天了也還有一朵開著,不過估計再過個十天半個月,今年的花期就徹底結束了。

他盯著那孤零零的最後一朵花看了許久,隻覺自己心境都蕭索了幾分。

直到岑致森的消息回複過來。

“今天下午結束,其他人跟領導他們明天一起搭專機回去。”

“你呢?”

“在布拉格還有個私人行程,再過兩天。”

寧知遠盯著這一行字,半天沒反應。

其他隨訪的人都跟著回來了,這種官方活動他竟然也能脫隊?

頓時便意興闌珊,摁黑屏幕,寧知遠依舊靠著座椅,手機在兩隻手掌間交替轉動著,眼睛始終盯著那盆花。

片刻,劉潞敲門來跟他說工作上的事,寧知遠勉強打起精神。

說完了正事,劉潞忽然問他:“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多久沒好好休息過了?”

“不記得了。”寧知遠說。

劉潞提醒他:“身體更重要。”

“我要是休年假,”寧知遠忽然問,“這裏的事你能應付嗎?”

劉潞:“什麽時候?”

寧知遠:“現在。”

對方:“……”

劉潞看了眼日曆,確定今天不是愚人節:“今天開始放年假?這麽突然?”

她本意隻是想讓寧知遠別這麽拚,沒想到他竟然打算休年假了?

“我的年假是不是還有幾天沒休完?我剛仔細想了想,”寧知遠說,“募資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後續再跟進一下就行,這些你們誰做都沒問題,其他的就更不用我親自盯著了,我好像放個假其實也可以。”

確實是可以的,劉潞有些沒想到而已:“可以是可以,不過突然放年假?能問問原因嗎?”

寧知遠已經重新摁亮了自己的手機屏幕,瀏覽起了訂票網站,翹起唇角:“嗯,想在雙十一之前正式脫個單。”

劉潞:“??!”

寧知遠的運氣不錯,臨時買票還有空位,就是時間不怎麽樣,起飛是淩晨兩點半。

也好在他有申根簽證,可以隨時開啟說走就走的旅程。

於是難得一天準時下班,出門時寧知遠笑容滿麵,有人好奇問他:“老大今天這麽早走?又有飯局?”

“不了,我從現在開始休假了,”寧知遠高興道,“祝大家周末愉快,下周見吧。”

回家他隨便吃了點東西,再衝了個澡,接著收拾行李。

時間其實還早,那些過分激動的心情也一點一點沉定下來,他還順手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已經很久沒喝這個了,不過今天半夜飛,那破戒應該也沒什麽關係。

岑致森的電話進來時,寧知遠正在收拾行李,順手點了接聽。

“剛所有官方行程都結束了,”電話裏的人說,“現在在回酒店路上。”

“然後呢?”寧知遠問,“大忙人還有什麽私人行程,要在那邊再待兩天?”

“有個以前念書時的老師,退休後回來這邊定居,去看看他,順便參加他孫女的婚禮。”岑致森說。

寧知遠聞言有些意外:“特地留下來參加老師孫女的婚禮?”

岑致森解釋:“他孫女也是我們同學,恰巧趕上了,就多留兩天吧。”

寧知遠:“還有其他同學去?”

“不清楚,”岑致森漫不經心道,“應該有。”

隨便聊了會兒,寧知遠終於將行李收拾完畢,最後說:“晚了,不說了,睡覺。”

“這麽早就睡?”岑致森不怎麽信,“你那裏才十點多吧?”

“十點多還早?”寧知遠笑了聲,“困了,多少天沒睡個好覺了,不說了啊。”

岑致森便也算了,叮囑他:“那你早點休息吧,晚安。”

掛斷電話,寧知遠起身,去換了衣服。

最後取出那枚戒指,在掌心裏摩挲了一下,想要戴上時,想起當日岑致森說的親手幫他戴,又笑了笑,將戒指塞回了兜裏。

出門前他在玄關的鏡子裏看到自己格外興奮的臉,視線落過去多停了片刻。

第一次,他覺得這張臉瞧著這麽順眼,再沒有那種讓他自己都厭惡的陌生不適感。

原來別人說的“從心裏生出的笑,也會點亮眼睛”,是這個意思。

套上大衣,寧知遠拉著行李箱出門下樓,到停車場後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樣東西,將行李放上後備箱又上樓回去了一趟。

是在港城時岑致森送他的那張拍立得照片,之前一直收在床頭櫃的抽屜裏,他打算一起帶過去。

照片翻到背麵,目光落向那句岑致森親手寫下的詩,片刻,他將照片收進了自己大衣外套的口袋裏。

十一點整,寧知遠開車出家門。

難得一晚這個時候離開家,不是失眠睡不著去大街上瞎逛,是為了奔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約會。

闌珊燈火在視野裏不斷後退,他開著車,行駛在去往機場的高速公路上,這一刻連車窗外吹進來的風,都似帶著那些令人分外愉快的氣息。

到機場還不到十二點,辦理完登機手續,他在vip室裏坐下,時間還早,還可以看部電影。

寧知遠其實沒什麽想法,打發時間而已,便隨便挑了部老片子,片名叫《布拉格之戀》,很應景。

從一開始的心不在焉,後頭也逐漸看了進去,並不是他以為的什麽愛情喜劇,而是部挺有哲學意義、充滿辯證的人性思考的電影。

他沒有看完,電影看到一半時拿出手機搜了搜這電影的名字,果然是有原著的,即便是他這種對一切非教材、工具類書籍都不感興趣的人,也聽說過的名字。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機場裏就有書店,二十四小時營業。

寧知遠看了眼腕表,站起身。

十分鍾後他再回來時,手裏多了本書。

書比電影更晦澀難懂,開篇就引用了尼采的永恒輪回說,拋出關於生命輕與重的疑問和思考,充滿了形而上的哲學色彩。

但它確實是在說愛情,又或說人性。

書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對人生的態度和對愛情的選擇,作者的本意也並非批判,他以旁觀者的角度訴說著這個故事,其他的交由讀者自行領悟。

寧知遠上飛機時依舊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對書中角色的處世觀不敢苟同,但如果一定要說,又仿佛從故事裏的兩個主角身上看到了些自己的影子。

——遊戲人間自以為不會愛的男人、渴望從鏡子裏窺見真實自我的女人。

他或許比書中人更像個矛盾結合體,幸運的是,他生命裏不能承受的那一部分輕,他的脆弱、掙紮和無助,最終有另一個人幫他承受了。

或者說,是岑致森救了他。

終於看完這本書,寧知遠靠著座椅闔目,身體很疲憊,腦子裏卻好像有種從未有過的撥雲見霧感,很清醒。

片刻,他重新睜開眼,推開了身旁的舷窗遮光板。

和那夜飛往夏威夷度假時,在飛機上看到的類似的畫麵。

從黑夜到破曉,天光撕裂了昏暝,落進他眼中。

落地布拉格是當地時間早上七點。

寧知遠還是在飛機上睡了一會兒,可能隻有一兩個小時,他卻睡得很安穩,再醒來時,精神也很飽滿。

到酒店也才八點多,是他昨晚來之前就訂下的地方。

——跨年夜那晚岑致森送他的那支打火機,就是當年這間酒店開業周年慶時,贈送給入住旅客的紀念品。

後來他拍了照片上外網查過,確實找到了一點資料,打火機是這間酒店和大牌廠商定製的限量紀念款,隻有一百支,這幾年連二手市場上也找不到了。

在酒店放了行李,寧知遠沒有急著聯係岑致森,他在酒店的自助餐廳悠閑用了個早餐,拿了份當地的旅遊地圖仔細研究。

這裏號稱是歐洲最美麗的城市,也是全世界第一個整座城市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地方,寧知遠第一次來,除了來奔赴那場約會,也想四處轉轉,好好看一看。

他所在的酒店建在地勢較高的山上,坐在餐廳窗邊朝下眺望時,入目盡是不同藝術風格交錯的建築,深淺不一的紅與黃漸次鋪開,明豔而絢爛的顏色,清早帶了幾分初冬寒意的霞光浮於其間,如同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鮮活而有生命力。

寧知遠饒有興致地欣賞了許久,喝完手中杯子裏的最後一口咖啡,他拿起那張地圖起身,走出酒店,走進了這幅油畫裏。

搭上一列當地知名的老式有軌電車,穿梭於這座城市滿是小方石鋪就的大街小巷,聽著鐵軌碰撞不時發出的聲響,仿佛在聆聽這座城市的心髒和脈搏跳動的聲音。

車窗外是冬日裏的布拉格,古老的城市被這些聲音逐漸喚醒,在清早的晨霧氤氳裏泛著光。

寧知遠安靜地看,移不開眼。

撥出電話時,他攤開掌心,任由車窗外進來的日光傾灑下來,笑問電話裏的人:“岑致森,你知道我在哪兒嗎?”

“在哪裏?”岑致森也問,舉起相機拍下麵前教堂風格奇特的大門。

他也一早就出來了,老師孫女結婚的日子還在明天,今天他打算在這座城市隨意轉一轉。

“你猜一猜吧。”寧知遠說。

岑致森低頭看了眼剛拍下的照片,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隻覺落在自己身上的晨光都溫暖了些許。

“今天沒加班?”

“沒有,不想加班了。”

“出去玩了嗎?”

“是啊,出來玩了。”

聽到這句,岑致森如同意識到了什麽,或者說聽著寧知遠此刻帶笑的聲音,他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甚至屏住了呼吸,聲音很輕:“你去哪玩了?”

“你猜呢?”寧知遠依舊笑著,一定要他猜。

岑致森感知到了自己心跳的加速:“知遠。”

“哥,撒嬌沒用的。”寧知遠提醒他。

岑致森認真地聽著電話裏的聲音,除了寧知遠的笑聲,還有隱約的和自己身邊同樣語言的背景音。

再是軌道碰撞的沉悶聲響,分不清是自電話裏傳來的,還是他周遭的聲音。

直至電話兩端的聲音重疊,他在那一個瞬間回頭,紅黃相間的老式有軌電車自他身後駛過,一路向前方。

岑致森幾乎不敢置信:“你來了布拉格?”

“是,我來了布拉格,”寧知遠的目光始終停在自己這一側的車窗外,便也沒有看到另邊的教堂門前,剛才經過時的那個人的身影,“哥,再陪我玩一次捉迷藏吧。”

岑致森的心髒瘋跳:“怎麽玩?”

“你來找我,”寧知遠說,“找到了我,我們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