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挺殘忍的
這一句“混蛋”說出口,岑致森幾乎立刻就看懂了,眼中也有笑。
收回視線,他先跟況耀廷握了握手,他倆之前已經在視頻通話裏打交道過好幾次,也算熟識,雖然兩個人都表現得不怎麽熱情。
況耀廷想跟那位大佬介紹寧知遠,被岑致森搶了先:“七爺,這是知遠,我弟弟,之前跟您提過的。”
人稱“七爺”的長輩大佬十分給麵子,聽岑致森說寧知遠是做風投的,點了點頭,笑容滿麵,用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誇道:“年輕人,有本事。”
寧知遠半點不怯場,大方跟對方道謝。
他們一起入座,岑致森很自然地坐到了寧知遠身邊,況耀廷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他們一番,視線移開,跟七爺閑聊起今天的馬。
寧知遠側過頭小聲問岑致森:“你怎麽來了這裏?”
“談生意順便考察項目。”岑致森沒多解釋。
桌上換了一批新的吃食和茶點,況耀廷問寧知遠第一場先看看還是直接出手,寧知遠想了想,說:“直接買吧,反正我也是個門外漢,看不看的也沒什麽區別。”
他買的是最簡單的“獨贏”,而且是最便宜的一注十元,連小試牛刀都算不上,純粹就是買著玩的。
岑致森偏頭,問他:“不是說想賭一賭,隻買一注?”
“一注也是賭,”寧知遠回答,“金額多少不重要。”
他挑了匹賠率不高也不低的馬,況耀廷提醒他這馬之前是熱門,但最近因為傷病表現一直欠佳,並不被看好。
“無所謂,”寧知遠不怎麽在意,“就它。”
況耀廷:“確定?”
寧知遠:“確定,這馬渾身的毛皮金燦燦的,漂亮、威風,合我眼緣,名字也有意思,‘齊天大聖’,大聖是弻馬溫,這是說別的馬都歸它驅使了,它就是老大,當然是它贏,就它吧,萬一輸了就當做慈善了。”
那位七爺聞言“哈哈”笑了起來,似乎頗喜歡他這個性:“後生仔,你是第一個說到這名字就想到這些的,很不錯,我最中意的人物就是大聖,大聖做弻馬溫雖然是大材小用了點,但很威風嘛,這馬一身金毛跟大聖一樣,所以它叫齊天大聖。”
寧知遠有些意外,下意識看向岑致森,岑致森點頭:“這匹齊天大聖是七爺的馬,你挺有眼光。”
況耀廷也笑道:“剛才我沒說完,雖然它之前表現平平,今天狀態據說很不錯,確實有機會。”
寧知遠樂了:“那我期待一下。”
七爺自信滿滿:“你看著,我這心肝今天肯定能贏頭馬。”
寧知遠:“拭目以待。”
他其實還真不知道這馬是這位七爺的,也半點沒有故意奉承的意思,不過對方顯然挺開心的,這些港城有錢人最熱衷的就是玩馬,自己的馬贏了比賽比什麽都高興,即使一場比賽贏得的獎金可能連養馬本身都不夠,但錢根本不是重點,反正他們有的是錢。
“我也買一注吧,”岑致森說,“也買齊天大聖。”
寧知遠問他:“萬一輸了呢?”
岑致森:“一樣,當做慈善好了。”
他們相視一笑,對麵座的況耀廷看見,揚了揚眉梢。
槍響後,十二匹馬狂奔而出。
齊天大聖是第二個出閘的,前半程也一直保持在第二名的位置,寧知遠舉著望遠鏡看得津津有味,最後兩百米時威風凜凜的齊天大聖開始發力,迎頭趕上了一直領先的大熱門,衝過終點的一瞬間,兩匹馬幾乎齊頭並進。
最終結果,齊天大聖以領先一個鼻位的優勢贏下了這一場。
旗開得勝,七爺滿麵紅光,寧知遠也很高興,雖然他和岑致森各自其實就贏了幾百塊。
“運氣不錯,下一場還繼續嗎?”況耀廷問。
寧知遠正在看下一場的馬,七爺提醒他:“看到外頭那些人沒有,今日3T彩池有八千萬,那些人都是想來發財的,你不想試試?”
所謂的3T玩法,一般指選中第四、五、六全部三場的頭三名,無需順序,當日如沒有人買中,彩池會累積至下一次的比賽日。
規則很簡單,巨額獎金動人心,所以無數人趨之若鶩。
寧知遠看了一眼玻璃房下方,露天看台上一眼望去全是人頭,無論是渴望一夜暴富的,還是湊熱鬧重在參與的,今天注定是個全民狂歡的好日子。
他來了興致:“行啊,那我也買一注試試。”
岑致森提議:“我們一起,合買一注。”
寧知遠點頭:“隨你。”
依舊是寧知遠選馬,當然也不是隨便選的,馬術課他幾歲大就上過,什麽馬好什麽馬不好大致都能看出來,賭馬肯定不隻馬匹好壞這一個因素,別的他也懶得想,瞧著順眼就行,看運氣了。
前兩場他挑出的三匹基本都是大熱門和熱門,最後那場好幾匹馬的賠率都差不多,正猶豫時,況耀廷提醒他:“選六號。”
六號是況耀廷的馬,大熱門,之前已經連續跑出過好幾場的前三。
而岑致森幾乎在同一時間說:“選五號。”
七爺一副看熱鬧的心態:“選不定,就幹脆都買好了。”
寧知遠堅持自己的直覺:“我已經挑中了八號和十一號,不太想改。”
“五號賠率高,”岑致森勸他,“但其實也就比六號高一點而已,押五號的人很大可能比六號少,押中的概率相差無幾的情況下,最後我們分得的獎金或許會更多一些。”
“岑總很有自信,”況耀廷戲謔道,“很少見人買3T時就敢說自己一定能贏,還斤斤計較獎金多少。”
岑致森淡淡瞥了他一眼,並沒接話。
七爺卻笑道:“很好嘛,玩馬賭的就是自信。”
寧知遠想想岑致森說的確實有道理,或者說岑致森足夠了解他,知道他的個性,——他是個有分寸的冒險家,所以他確實會選擇五號。
“抱歉,況先生,下次有機會再給你的馬捧場。”寧知遠最終做出選擇。
況耀廷聳了聳肩,表示算了。
他們繼續吃著東西閑聊看比賽,從午後一直到傍晚。
期間寧知遠找機會與那位七爺詳細聊聊了致遠,雖然他們還隻是間名不見經傳的小機構,對方卻頗有興趣,問了他不少問題,像當真有投資的打算。
寧知遠今天的運氣大概的確不錯,他隨手下注的第四第五場都買中了,竟然真有機會瓜分那八千萬。
眾人都興奮起來,錢他們都有,但這樣的運氣卻不是人人都有。
第六場開始前,七爺提議去外邊陽台上看,寧知遠也正有此意,他們走出包間,站在陽台上望向前方馬場跑道。
最**的一場比賽即將到來,場中人比先前更多。
岑致森手中捏著杯香檳,視線掃過四處人山人海,忽然笑了。
寧知遠:“你笑什麽?”
“一會兒真贏了八千萬,打算做什麽?”岑致森問他。
“首先要能贏,其次還得跟其他贏家分,可能是八千萬,也可能隻有幾萬幾十萬,說不定還不夠這麽多人開瓶酒慶祝的。”
寧知遠說完,最後補上一句:“要真有八千萬,先把那些資產過戶給你。”
岑致森:“你還惦記著這事?”
寧知遠:“一碼歸一碼。”
場上比賽開始,他們停止了交談,周圍喊聲加油聲充斥著整個賽馬場,出現在這裏的人,無論是誰,什麽身份、地位,每一張麵孔上都寫著相似的興奮。
隨著一聲槍響,那些聲音仿佛凝滯了一個瞬間,接著便是更大的聲浪被掀起,人聲徹底鼎沸。
一場比賽統共也沒兩分鍾,十一號馬率先衝過終點,接著是八號,震天響的喊聲中緊隨其後的五號六號幾乎同時壓線。
那一刻連寧知遠都少見地緊張了一秒,然後他看到前方大屏幕上顯示的結果,五號贏了。
身邊人開始鼓掌歡呼,岑致森一隻手按上了他肩膀,笑聲落近他耳邊:“真贏了。”
寧知遠其實有些不可思議,千萬分之一的概率,他竟然買中了?
不過因為這三場的頭三沒有爆冷黑馬,所以最後買中的注數不少,一共七十幾注,每注獎金一百萬出頭,不多也不少,開兩瓶好酒一起慶祝足夠。
既然是寧知遠和岑致森合買的票,他倆也很大方地現場就讓人上了酒。
之後眾人下去和那幾匹立了功的馬拍了合影,舉杯一起慶祝這個難得的開心時刻。
況耀廷的馬今天發揮失常沒跑進前三,他倒是挺高興的,很有風度地跟寧知遠和岑致森道喜,當然主要是和寧知遠。
七爺更高興,他就喜歡有財運的人,對寧知遠愈發感興趣,還讓自己貼身秘書留了個聯係方式給他。
夜幕落下,跟人告辭後,寧知遠坐上岑致森的車,隨他一同回酒店。
岑致森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助理和幾個下屬,確實是有工作。
“七爺是爸以前就打過交道的,我之前跟著爸來這邊認識的他,你別看他好像挺好說話,其實人挺陰狠的,不過也沒什麽,能一起做生意有錢賺就行,我今早過來後他讓我直接到馬場找他,才來的這邊。”
聽著他說的話,寧知遠笑了:“哦,原來隻是順便來找我,那你昨晚怎麽不告訴我?”
“你真不知道?”岑致森問,“那位況先生沒跟你說?他知道我會過來,我跟他約了明天去看你去年跟他簽的那個項目,我以為他跟你說了。”
寧知遠奇怪道:“你自己都沒說,別人為什麽要說?”
岑致森:“那個項目畢竟是你跟他簽下的,我以為他至少會告訴你一聲。”
岑致森這語氣,寧知遠莫名其妙想到一個詞,挺茶的。
他忍笑,目光轉向車窗外,懶得再說了。
他們落腳的酒店是同一間,走進酒店大門時,寧知遠隨口問了句:“這也是巧合?”
“不是,”岑致森淡定道,“昨晚視頻裏看到了你用的毛巾上這個酒店的logo,特地讓人換的。”
寧知遠沒話說了,行吧。
岑致森將他帶去了自己房間,進門剛帶上房門,把人往牆上一推便湊了過去。
“你身上這什麽味?”
寧知遠偏頭看著他,聲音有些散漫:“雪茄。”
岑致森皺眉:“很臭,下次別抽了。”
雪茄是況耀廷給的,寧知遠很少嚐這個,確實不怎麽喜歡,早上嚐過到現在味道都還在。
“以後身上不許留別人的味道。”岑致森提醒他。
寧知遠似笑非笑:“什麽叫別人的味道?”
岑致森的呼吸貼近。
寧知遠側過頭默默倒數,三、二、一——
門鈴聲響起,他笑著抬手抵上身前人的肩膀:“開門了。”
岑致森沉目看了他兩秒,用力拉開房門。
門外的助理嚇了一跳,看到岑致森慢悠悠地從倚牆站著的寧知遠身前退開,有一瞬間甚至忘記了表情管理。
門內的倆人目光糾纏了片刻,像絲毫不在意被人看到,岑致森這才轉頭向他的助理:“有事?”
寧知遠剛進門之前餘光就已經瞥見了人,果然來得很是時候,——也很不是時候。
他先進去了房間裏。
助理有些猶豫,他是來報告工作上的事的,不過似乎來錯了?
岑致森讓人進了門:“有話說吧。”
助理隻得硬著頭皮進去,說起他們早上到這裏後,考察地岑安在這邊的幾個項目,重點提了去年寧知遠在這邊完成收購的德盛科技:“小岑總當時把他們董事會的人都換了,新董事磨合了一段時間後幹的還挺不錯的,這一年他們的業績上漲了將近百分之三百……”
助理說了不少關於這間公司的事,去年就是他陪著寧知遠來這邊談下的這個項目,出力不小,能有這個結果他也很滿意。
岑致森回頭看向一旁低頭玩手機的寧知遠,那時還讓自己頭疼不知道該怎麽辦的人,如今就坐在他身邊,已經能跟他這樣親密共處。
助理離開後,寧知遠抬了頭,隨意點評了一句:“還算他們幹得不錯,證明我當時沒有看走眼。”
“嗯,”岑致森肯定道,“你眼光一直很好。”
寧知遠輕哂。
“岑致森,”他看著麵前的這個人,說,“去年我在這裏,順利收購德盛科技,還簽下了智慧港口的合作開發協議,我推薦的人也即將進入岑安董事會,連爸也誇我幹得好,那時我和別人喝著價值一百二十萬港幣的美酒一起慶祝,誌得意滿,以為自己終於能跟你比肩,誰知道回去迎接我的,卻是你拿出的那三份親子鑒定報告。”
岑致森嘴唇動了動,想開口,寧知遠微微搖頭:“哥,你有的時候確實挺殘忍的。”
岑致森沒有爭辯,凝視他片刻,看向他們前方的露台外,那些璀璨的城市燈火。
“有沒有興趣去山頂兜兜風?”
和昨夜別人提出的一樣的邀約。
像情緒提到高點,又輕易被這一句話溫柔按下。
寧知遠看著他,昨夜自己拒絕了,今晚麵對著岑致森的再次邀約,他在沉默過後輕聲笑了。
“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