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慶祝所有
攝影大賽的結果是在一周後公布的,除了公眾投票,岑安還請了專業攝影師評委,最後拿到特等獎的是個剛進公司一年不到的小員工。
而岑致森的那幅作品,是一等獎。
“專業評委認為我這張照片在創意上比別人差了點,我自己倒覺得挺好。”岑致森發來消息,告知寧知遠原因。
寧知遠沒有第一時間回複,他正在瀏覽網頁,看他以前從來不看的八卦論壇。
這個比賽原本隻是岑安的一次員工福利活動,結果公布後因為拿到一等獎的是岑致森,那張照片在公司內部出了名,看的人多了自然有人認出了照片中的人寧知遠,之後這事討論的人便也愈多。
非但岑安內部驚詫於兩位岑總關係的轉變,後來這個活動的獲獎作品放上岑安官網,那張照片竟然還在網絡上掀起了些水花。
【他的世界,好浪漫的一張照片,完全能感受到執鏡人的愛意,他好愛他!】
寧知遠的目光停留在這一行評論上,片刻,手指抵唇笑了笑,回複岑致森:“我也覺得挺好。”
他擱下手機,向後靠進了座椅裏,那枚尾戒捏在指間慢慢把玩著,不時向上拋起又落回掌心,唇邊笑意始終盎然。
兩個月後,岑安CEO辦公室。
岑致森握著筆,利落地在協議書上簽下名。
寧知遠看著他,視線遊走過岑致森手裏他送的那支筆,再滑向這人按著文件的另隻手小指上的尾戒,多停了片刻,嘴角牽出了一點不易叫人察覺的弧度。
一旁隨寧知遠同來的IC科技的創始人搓了搓手,有些興奮。
然後是寧知遠簽字,岑致森很自然地將筆遞過來給他,他順手接了,目光和岑致森碰了一秒,再次笑了笑,瀟灑簽下自己的名字。
輪到IC科技那位創始人時,伸手想夠筆,寧知遠卻沒給,岑致森順手將手邊另一隻黑色簽字筆推了過去。
對方不覺有異,拿起筆也快速簽了名。
兩方律師確認過後,都表示沒什麽問題,之後待蓋上公章,協議便會正式生效。
岑安和IC科技的專利糾紛案折騰了幾個月,最終以協商和解結束,被迫讓步的卻是岑安這邊,最後協商的結果是由岑安以高價入股IC科技,並且提供一係列的資源和技術支持,而IC科技不但保住了自己的產品和公司,更因這事聲名大噪。
當然不是那麽簡單的,這幾個月雙方向國家專利局提交的各種證據就達上百份,最終能讓岑安的專利被宣告無效,得益於IC科技這邊找到的一份幾年前的國外小語種專利文獻,否定了岑安這一專利的獨創性,進而改變了專利複審的結果。
這份文獻是寧知遠找出來的,過程很不容易,因為術語表達和翻譯的不同,用關鍵詞檢索不能奏效,寧知遠讓人將國內外但凡有相似之處的產品全部仔細研究了一遍,列下幾十個相關技術特征的不同語種表達方式,很有耐性地在各國專利文獻庫裏一遍一遍搜索,才最終查詢到這份文獻。
但其實他找到的東西和岑安的專利也隻是相似而已,為了否定岑安專利的獨創性,他又研究了近幾年國家專利局複審的全部類似案件,根據他們的審核思路針對性地整合證據,最終在這一局上贏過了岑安。
如岑致森所說,這些事情原本確實不需要他來做,但對手是岑安,他才格外有幹勁。
簽完協議,說了幾句場麵上的話,今天的這個見麵便到此結束了。
寧知遠一行幾人起身,和岑致森握手告別。
被岑致森捏住手掌時,寧知遠臉上笑容不變,察覺到相貼的掌心間的溫度,他嘴角的弧度又往上走了些,岑致森最後用力一握他的手,放開。
岑致森的助理將他們送到電梯口,寧知遠沒讓對方再跟著:“行了,你回去幹你的活吧,不用送來送去了,這裏我比你熟。”
助理連忙賠笑說:“還是讓我送你們……”
寧知遠:“不用,別說廢話了。”
他堅持不肯,對方隻好道:“那小岑總你慢走。”
寧知遠“嗯”了聲,按下關門鍵,回想著這小子的態度,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猶豫了一下,他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出去:“為什麽我覺得陳向東這小子,現在對我的態度比以前更殷勤了?”
等了片刻,岑致森沒有回複。
寧知遠一撇嘴,將手機揣回了兜裏。
到了地下停車場,其他人各自上車離開,寧知遠卻沒走,坐進自己車中手指點了點方向盤,拿出手機再給岑致森發了條消息:“走不走?”
岑致森終於回過來:“你還沒走?”
“等幹哥哥你呢。”
“十分鍾。”
寧知遠不時看時間,十分鍾一到,岑致森的身影出現在電梯間的出口處,跟下來的助理看到寧知遠的車,很識趣地止步,岑致森跟人交代了幾句什麽,大步走了過來。
就他一個人。
寧知遠靠在座椅裏看著他走近,唇角止不住地上揚。
岑致森拉開車門坐進來,寧知遠發動車子。
“我剛給你發的消息你為什麽不回?”他一邊倒著車,問身邊人,“不覺得你助理最近越來越奇怪了嗎?”
“沒想好怎麽回,”岑致森誠實說,“你不是最會揣摩別人心思的?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麽?”寧知遠納悶道,“他現在是你助理,岑總。”
“他現在是我助理,至於為什麽對你態度比以前更殷勤,”岑致森的聲音一頓,笑了聲,繼續,“對待老板本人和老板對象,可能確實有點差別吧。”
寧知遠瞬間樂了:“行吧,下次我見到他跟他講講道理,你讓他別跑那麽快。”
岑致森:“他明明是自覺,免得打擾我們。”
寧知遠哂了哂。
車開出岑安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岑致森側頭打量了他一眼,換了個話題:“今天是不是很高興?”
“還行吧,”說著還行,他的聲音卻格外輕快,“能讓岑安低頭,挺有成就感的。”
岑致森:“是讓岑安低頭有成就感,還是讓我低頭有成就感?”
寧知遠笑笑,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另隻手撐著窗沿,傍晚的風從半落下的車窗外吹進來,讓他不自覺地眯起眼:“不同的快感,都挺爽的。”
“是麽?”岑致森的聲音略低,也是笑著的。
寧知遠回頭睨向他,岑致森指了指前方,提醒他專心開車。
車開回了岑致森家,寧知遠喜歡他家裏的那麵玻璃牆,這段時間他們隻要約會,基本都在這裏。
下車時寧知遠去後備箱拿了樣東西,岑致森跟過來看,是酒,——那次在秦先生的山莊裏,寧知遠贏回來的那瓶勒樺慕西尼。
“真這麽高興?還打算開這酒?”岑致森問,大約沒想到他連這酒都特地帶來了。
寧知遠笑容滿麵:“當然,贏了岑安,不值得慶祝嗎?”
“好吧,理由充分,令人信服。”岑致森捧場道。
寧知遠何止是贏了,還步步緊逼,在岑安的專利宣告無效被法院駁回侵權起訴後,立刻反過來告了岑安,理由是岑安惡意維權,利用輿論肆意詆毀不正當競爭,逼得岑安不得不低頭,坐下來跟他們協商讓步。
當然了,雖然付出了一些代價,岑安把IC科技收入囊中也有益處,所以這事最後的結果即便不如預期,也不算太壞。
除了最終決定和解,前期岑致森其實沒怎麽過問過這事,助理告知他岑安被起訴的那天,他正在辦公室裏批閱文件,聞訊筆尖停在文件紙上,半晌,才笑出了聲音,十分暢快的笑,是他身邊人從未見過的。
那時助理提醒他,岑安在這事上很被動,顏麵盡失。
岑致森笑過卻說:“沒什麽,吃一塹長一智,讓大家反省自身,少些傲慢也好,小岑總那樣性格的人,你們早該知道他不會輕易認輸,都好好反思反思吧。”
寧知遠問他:“喝不喝?”
岑致森:“當然。”
上樓進門,寧知遠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扯開領帶,看到了玄關的櫃子上自己的一個領帶夾,應該是上次來時落下的。
還不隻這個,這個家裏落下了越來越多屬於他的東西,他還留了一些換洗衣服在這裏,家中基本的生活用品現在也都是兩份的,雖然他可能一兩周才會過來一次。
一點一點入侵岑致森的生活,原來是這樣的體驗,很叫人愉快。
“在想什麽?”岑致森問他。
寧知遠將領帶也扔去櫃子上:“回憶一下上次來是什麽時候,有點不記得了。”
“十天前。”岑致森立刻給出答案。
“你確定?”寧知遠有些驚訝,“又每天掰著指頭算?”
岑致森:“記性好而已。”
寧知遠拿出手機看了看日曆,的確整十天了,沒辦法,他這段時間實在太忙了:“好吧,你記性果然很不錯。”
岑致森抬手一拍他的背,接過他手中的酒:“進去吧,先吃晚飯,我把酒也醒上。”
餐桌上是剛做好的晚餐,廚師已經下班,沒有其他人打攪。
寧知遠看一眼玻璃牆外,可惜道:“還是沒趕上。”
他想拍從黃昏一直到入夜的牆外城市,惦記很久了,奈何每次都來的不是時候。
“要不要搬過來一起住?”岑致森坐到餐桌前,像是很隨意地一問,“住這裏你想拍隨時都能拍到。”
寧知遠也坐下,不置可否:“我考慮考慮。”
“什麽時候能考慮好?”
“再說吧。”
岑致森便也算了,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吃完飯,寧知遠在玻璃牆邊看夜景,岑致森倒來酒,遞了一杯過來。
寧知遠伸手接過,晃了晃酒杯,送到唇邊,抿了一口。
酒香馥鬱,如絲絨一般的順滑口感,仿佛第一口進嘴裏,他就嚐到了微醺之意。
當然不是酒的原因,上一次跟別人喝時,他隻覺得這酒不錯,今夜在這裏細細品味,才覺出了更多讓自己沉醉的意味。
“口感是比我們上次在品酒會上喝的那瓶更好,”岑致森嚐過中肯評價道,“更香一些。”
他說著微仰起頭,又倒了口酒進嘴裏,寧知遠不錯眼地盯著他,——他不斷上下滑動的喉結、捏著酒杯的修長手指,還有沾了酒水的唇。
岑致森擱下杯子時,寧知遠忽然傾身靠過來,嗅到了葡萄酒誘人的香氣和他身上的氣息:“是挺香的。”
岑致森沒動,視線垂下,凝視著他的動作。
“知遠。”
寧知遠輕輕“嗯”了聲。
有些東西確實是讓人迷醉的,比如香水的味道、酒的芬芳,還有其他。
僅僅是前調而已,並不令人滿足,他還想嚐到更多。
寧知遠笑閉了閉眼,又退開,繼續喝著酒,欣賞起窗外的夜景。
岑致森思考了一下他剛才這個動作的用意,唇角微彎。
寧知遠似乎比先前更輕鬆愜意,甚至難得地饜足。
岑致森看著這樣的他,想起寧知遠第一次跟自己回來,也是在這裏他們一起喝酒,那時寧知遠的失意,他到現在都記得。
那也是頭一回,寧知遠在他麵前收起了那些將自己層層包裹起的尖銳的刺,讓他窺見了一點內心。
那夜寧知遠說“他把我甩了,我不想再追逐他了”,原來他便是寧知遠說的那個更想追逐的目標。
但其實寧知遠根本不需要追逐他,無論麵對多少困境和壓力,寧知遠從來遊刃有餘,總能想到解決的辦法,這樣的寧知遠,身上的光芒是任何人都擋不住的。
“知遠。”
寧知遠轉頭,岑致森舉杯,輕碰了碰他的酒杯。
寧知遠看著他含笑的眼,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岑致森說:“確實值得慶祝。”
“慶祝什麽?”
“所有。”
所有,那些叫人高興的事,他們的關係,和其他。
岑致森覺得,就連今夜牆外稀鬆平常的城市夜色,都值得慶祝和讚美。
寧知遠再次笑了,也與他碰杯:“好吧,慶祝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