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愛的前調

半個月後。

寧知遠再次走進岑安大樓,這次去前台登記不用再麻煩人打電話,他手裏拿著家屬票,來參觀岑安的內部攝影大賽作品展。

展館在二樓的多功能小展廳,上班的點,來觀展的人還不少。

這個展覽對公眾開放,憑贈票入場,今天是展出的最後一天。

上百張攝影作品,都是經過幾輪篩選後入圍最終展示階段的佳作,每一張作品旁邊都標注有拍攝時間、地點和相關背景介紹,唯獨拍攝者姓名那一欄是留白。

——為了大賽公平,讓來觀展的大眾僅憑對作品本身的印象投票。

寧知遠既然來了便不著急走,一張張作品仔細看過去,不時駐足評判欣賞。

岑安集團包括下屬分公司人員眾多,攝影高手也藏龍臥虎,這次大賽特等獎獎品是一台價值十幾萬的單反相機,員工的參與熱情和積極性因而高漲,最後入圍決賽展出的作品每一張都極具專業和藝術水準。

寧知遠看得正入神時,有人過來跟他打招呼,竟然是岑哲。

難得在這裏碰上,他倆停步隨便聊了幾句。

“你工作忙嗎?聽說你自從進了這裏天天帶頭加班啊,竟然還有空下來看攝影展?”寧知遠笑問對方。

岑哲無奈說:“也沒有,以前習慣了一天到晚泡在實驗室,經常抬頭才發現外頭天都黑了,也不是有意加班,這個展出畢竟今天最後一天了,再不來看就看不到了。”

寧知遠問他:“你來岑安上班也有幾個月了吧?感覺怎麽樣?”

“還行,反正在這裏我也是做技術相關,就是跟人打交道比較麻煩,我寧願跟數據代碼打交道。”岑哲略苦惱道。

“有搞不定的事情找岑致森就是了,”寧知遠提醒他,“他應該很樂意幫你解決麻煩。”

“森哥也挺忙的,能不找他還是別找他了,”岑哲搖頭,也問寧知遠,“你今天怎麽也有空來了這裏?是森哥給你的票吧?”

“我剛出外辦事,”寧知遠隨口說,“結束了順路過來一趟,隨便看看,挺有意思的。”

岑哲讚同道:“我也覺得挺有意思,我不太懂攝影,不過這些作品看著就挺厲害的,有機會也想學學。”

“這種攝影培訓班還挺多的,你想學報班就是了,”寧知遠說著調侃了他一句,“但前提是你得有時間,要是照舊每天九十點下班,那確實沒什麽機會學。”

岑哲笑了起來:“我盡量吧,這裏跟學校不同,我總是帶頭加班的確也不大好,不如早點下班去學點別的。”

他們閑聊時,有以前投資部的下屬看到寧知遠,過來叫了他一句:“小岑總!”

叫出口了對方才看到一旁的岑哲,頓時又有些尷尬,岑哲雖然剛進公司不久,但這位真太子基本沒人不認識,這個“小岑總”的稱呼當著他的麵叫出來,就怕他會不好想。

兩位當事人卻很自在,寧知遠跟人說了兩句話,對方趕緊找了個借口說還有工作先走了。

寧知遠看著人背影走遠,有些想笑,問身邊的岑哲:“是不是也有人叫你‘小岑總’?習慣嗎?”

岑哲一臉“你饒了我吧”,趕緊擺手:“我哪能算什麽總,這麽叫太奇怪了。”

他是前不久才博士畢業的,進來岑安剛兩個月,隻是個中層經理,確實算不上什麽總,但也確實有那麽些人為了恭維他而這麽稱呼他。岑安內部論壇裏還有好事者開帖,各種對比前後兩任小岑總,仗著匿名沒人追究,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

至於寧知遠為什麽會知道,當然是因為他在岑安人脈廣,不用他特地關注,大把人會主動來跟他說。

寧知遠樂道:“反正遲早也會是小岑總。”

岑哲愈顯無奈,寧知遠笑了一陣安慰他:“沒關係的,以後就習慣了。”

後頭岑哲也有事先走了,寧知遠繼續一個人逛展。

他在那一張張作品裏看到了岑致森拍的照片,岑致森沒有跟他說過自己的參賽作品是什麽,也沒必要,那夜的練手確實隻是一個借口,眼前展出的作品其實是岑致森之前在夏威夷拍的他,——他在海底的珊瑚叢中被魚群包圍,彩色的熱帶魚親吻上他伸向前的指尖。

照片裏的人戴著麵鏡,隨水流浮動的頭發擋了半邊臉,其實不太能看出是他,至少大部分人應該都認不出來。

寧知遠看向作品旁邊的標簽,除了拍攝時間和地點,簡介裏隻有很簡單的幾個字:“他的世界。”

寧知遠輕輕莞爾,自己的世界,在岑致森眼裏是有這樣的色彩和光亮的。

岑致森的消息進來時,寧知遠剛在票根背麵的投票欄裏填下作品序號,順手扔進了一旁的投票箱中。

岑致森:“在哪裏?”

寧知遠回複:“岑安大樓。”

岑致森剛開完高管會,走出會議室看到這條,他停步在走廊的玻璃窗邊,陽光明亮處,嘴角噙上了一點笑:“來看攝影展?”

“嗯,”寧知遠回過來,“看你假公濟私展出的作品。”

岑致森:“不算假公濟私,這個活動本來就是公司額外的員工福利,想拍什麽都可以。”

他們一來一回地發著消息,聊著些其實沒什麽意義的話。

助理站在一旁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了岑致森一句,問他要不要回去辦公室。

岑致森最後給寧知遠發去一條:“上樓來。”

十分鍾後,寧知遠走進岑致森的辦公室,岑致森坐在辦公桌前正在看文件,不時抿一口手中咖啡。

“不讓我喝咖啡,自己倒是每天三杯不離手。”寧知遠不滿道。

岑致森淡定喝完最後一口,擱下杯子,示意他:“過來。”

寧知遠上前,岑致森起身,伸手將人勾向自己,往上一提,將他抱上了麵前的辦公桌。他讓寧知遠坐著,俯身上前,兩手撐於辦公桌兩側,對上寧知遠含笑的雙眼:“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拿了票再不來沒機會看了,”寧知遠解釋,“而且剛辦完事回來,正好有空。”

岑致森:“去了哪?”

寧知遠看著他,嘴裏蹦出了三個字:“專利局。”

岑致森並不意外,岑安和IC科技的專利糾紛案還沒個結果,寧知遠鐵了心要反訴岑安的專利無效,輕易不會放棄。

“那祝你們好運吧。”岑致森說。

“一樣,”寧知遠的語氣輕鬆,“也祝岑安好運。”

他抬起的手在岑致森沒有係領帶的襯衣領口慢慢撥著:“我剛在展館碰到了新任小岑總。”

“岑哲?”岑致森眉頭微蹙,“你們說了什麽?”

“沒什麽,”寧知遠的手指勾進去了些,指尖輕觸著他的襯衣布料下的皮肉,“隨便聊了幾句。”

岑致森盯著他的眼睛,明明說著不怎麽經心的話,視線也是微垂著的,眼神卻像帶著鉤子,寧知遠總是這樣,或者說在他麵前是這樣。

“我之前特地交代過,以後公司裏不會再有人喊他小岑總。”岑致森說,像是特地解釋給他聽。

寧知遠笑了聲:“岑致森,你不會以為我介意這個吧?我好像跟你說過,我挺不喜歡這個稱呼的,被人這麽叫總覺得處處低你一等,現在能把這個稱呼拱手讓人,以後別人提起小岑總時想到的不是我,那不是挺好?再說岑哲本來就該是小岑總。”

“我介意,”岑致森堅持說,“我沒法想到別人。”

寧知遠抬了眼:“岑致森,我跟岑哲哪個重要?”

“你。”

“所以我比弟弟重要?”

“是。”

寧知遠眼中笑意明顯:“那以前呢?弟弟跟別人,誰更重要?”

“你。”岑致森依舊是這個字,沒有任何猶豫。

寧知遠是他弟弟,那弟弟更重要,寧知遠不是,那也還是寧知遠更重要。

“是嗎?”明知道岑致森是在哄自己,寧知遠聽了確實挺高興的。

“剛我跟岑哲聊了聊天,”他說,“我提醒他碰到了什麽搞不定的事情就來找你,說你肯定很樂意幫他解決麻煩。”

他仿佛話裏有話,岑致森不出聲地等著他說下去。

“但是岑致森,這話其實不是真心的,”寧知遠貼近,與他呼吸交纏,“我知道你肯定會幫岑哲,但我還是心裏不痛快,好像我的哥哥也被人分走了一半似的,我可以把寧家爸媽和爸都讓給他,但是你不行,你是我一個人的,我也確實不介意小岑總變成別人的稱呼,所有我都能給他,除了你。”

岑致森:“隻有我是例外?”

“嗯,”寧知遠繼續說著,“他還說想學攝影,我提議他去報班,我沒有告訴他,他的親哥哥就是個高手,我不想你教他,更不想你拍他,岑致森,你說你以前沒拍過人,那麽除了我,以後也不許拍別人。”

這種近似扭曲的占有欲,他以後都不打算再藏著掖著,岑致森既然縱容了他,就必須負責到底。

他的這番話卻讓岑致森格外受用:“知遠,我也說過,你跟他們不一樣,岑哲和岑菲岑聰沒有區別,但你不是,我就算有再多弟弟妹妹,給你的也是獨一份的,誰也分不走。”

寧知遠再次笑了:“我會記得這話。”

“記不得也沒關係,”岑致森說,“我可以錄下來發給你。”

額頭相抵,呼吸更近時,寧知遠提醒他:“你辦公室的門沒鎖。”

他這麽說著其實根本不在意,外頭的人就算要進來也會自覺敲門。

岑致森的手停在他後腰上,反複揉著兩側的腰窩:“要不要試試在這裏?”

寧知遠回頭看了眼身後略淩亂的辦公桌:“我倒是無所謂,反正髒的是你的桌子,不過岑致森,你總不會隨身帶了套吧?”

“抽屜裏有,前幾天買的。”岑致森絲毫不心虛,也不想掩飾自己的禽獸本質。

寧知遠:“嘖,那隨你吧。”

“想不想?”岑致森一定要他回答。

寧知遠笑著點頭:“想。”

岑致森也笑了笑,去鎖了辦公室的門。

寧知遠的目光落向桌邊的展示櫃,看到那個八音盒,順手拿過來,打開,撥動發條。

岑致森走回來,看一眼他手裏的東西:“喜歡這個?”

寧知遠:“我買的,當然喜歡。”

他們在那如夢似幻的悠揚樂聲裏擁抱。

襯衣被岑致森完全撩起,他的一雙手自後背遊走進自己的褲腰,毫無阻隔揉捏上雙臀,寧知遠身體往後仰去,仰起頭艱難喘氣。

岑致森拉起他兩條腿纏於自己腰上,俯身壓了上去。

辦公桌幾乎承受不住他們身體的重量,文件散落一地。

相貼的肉體上全是熱汗,黏膩不堪,寧知遠捉住在自己身上不斷遊走的那隻手,勾住了他的手指,指腹一再輕擦著他小指上的那枚戒指。

岑致森感知到了,灼熱呼吸貼近他耳邊。

“知遠,我愛你。”

寧知遠嚐到了身體裏洶湧澎湃的熱意,不斷聚集於心口。

耳邊的樂聲正重複循環到最空靈婉轉的那一段**,那個瞬間如同他的靈魂也被撥動,浮浮****的,落不到實處。

他隻能勉強仰起頭,尋著岑致森的唇,分外熱切而渴求地親吻他。

窗外的暮色逐漸融於夜沉,辦公室裏情熱持續蒸氳沸騰。

不時有人來敲門、有電話進來,誰也沒有理。

他們在這一方世界裏共墜。

窗外的燈徹底亮起來時,岑致森去了休息室裏衝澡,寧知遠隨意套上襯衣,倚著他的辦公桌看窗外。

岑致森總是提醒他少抽點煙,他也還是點了一根夾在指間。

八音盒重新上了發條後仍然在繼續,他在那一遍遍重複的樂聲裏不斷想起剛才岑致森的那句“我愛你”,仿佛今天才真正有了實感。

岑致森愛他,這個認知後知後覺地攪動起他心底的波瀾,或許終將掀開滔天巨浪,將他一起卷入其中。

溫熱身軀自後覆上來,岑致森順走他手裏的煙:“你又不聽話了,別在這抽煙了,去衝個澡吧。”

寧知遠回頭,對上他的眼,停了幾秒,心頭那點未散的熱意比先前更洶湧。

“哥。”

“嗯?”

寧知遠笑了,貼上去再次跟身後人交換熱吻。

愛情的滋味,他也許終於嚐到了一點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