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賭贏了

鏡頭定格,人群的起哄尖叫聲化為背景音,這一刻他們的眼中隻有彼此。

寧知遠確實早有預感,不隻是這個遊戲,早在他和岑致森說那個賭時,似乎就注定了今天會發生些什麽。

一個似真似假的遊戲,像是上天送給他們的機會。

對視,然後靠近,直到呼吸近距離交纏。

下午時各自心懷鬼胎卻沒有繼續下去的那一幕又重現,糾纏的眼神裏除了試探,還有更加露骨的渴望。

寧知遠的目光從盯著自己的這個人的眼,下移到唇,岑致森的嘴唇偏薄,唇形鋒利,搭配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怒自威,確實很具上位者的氣質,給人壓迫感十足。

自己或許是唯一一個不會被他這種氣質,或者說氣勢唬住的人。

他想起上一回跟岑致森接吻時,這個人嘴唇略幹燥的觸感,他的唇瓣並不柔軟,動作也算得上強硬甚至粗野,清清楚楚地提醒著寧知遠,跟他接吻的人是個男人,是岑致森這個男人。

沒想到第二次來得這麽快,寧知遠想,他竟然有些期待這一刻。

岑致森也在看他,不錯眼地凝視,他又看到了寧知遠眼底的那一點光,聚焦在黑色瞳仁的中心,誘他墜入其中。

他們的唇停在了相貼之前,笑意從那點光裏浮現。

明目張膽地蓄意引誘,寧知遠似有似無地觸碰著他的唇,一下、兩下、三下,每一次都是在即將貼近時又分離。

再一次時,岑致森抬手,扣住他後頸,發了狠地吻上去。

唇舌碰撞共舞,氣息纏綿交融,極其色.情地舔舐、吸吮、碾磨,不放過他嘴裏的任何一處。

黏膩.水聲從喉嚨.深處被帶出,比上一次更**熱辣的一個吻,或許是夜色過於濃稠,周圍的喧囂聲響也足夠大,所有隱秘的情緒都被藏在了麵具之後,所以無所顧忌。

灼熱的呼吸還在不斷升溫,直至滾燙,連頻率都趨於同步,隻有彼此能跟得上對方的步調和節奏。

親吻得舌尖發麻發痛,甚至隱約嚐到血腥的澀味時,寧知遠才抬眼,對上另一張麵具背後的那雙眼睛,這一次他清楚看清了岑致森眼裏的東西。

狂亂的、炙熱的,是那些因他而生的**裸的欲望。

他被這雙眼睛觸動,慢慢闔目,徹底地沉浸其中。

鏡頭大概是什麽時候移走的,他倆誰也沒有去管,隻是意識到那些因他們而起的喧嘩聲已經遠去,無人再將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時,寧知遠忽然笑了聲,沙啞的笑盡數消融於相貼的唇齒間,他最後報複性地用力一咬岑致森的舌尖,唇舌分離,睜了眼。

岑致森看著他,舔了下唇角牽扯出的唾液,意猶未盡。

“你的吻技確實很厲害,”如同耳鬢廝磨,寧知遠笑貼在他耳邊說,“好爽。”

“一個吻就讓你爽了?”岑致森的手從他後背一路遊走下去,停在腰窩的位置,揉了一下,勉強將自己從剛才那一刻抽離,“還有四個小時,要不要去別處逛逛。”

寧知遠壓抑著呼吸,看一眼腕表,八點了,提議:“回去火山公園吧,我想看紅岩漿。”

岑致森都隨他:“走吧。”

他們再次牽手,逆著擁擠人潮往回走。

中途也有人認出他們是剛才在大屏幕上親吻的那對,不時吹口哨,更有熱情大膽的同類人試圖搭訕想要加入,絲毫不在意他們是一對,寧知遠無奈拒絕:“抱歉,我們不玩開放式關係。”

岑致森偏過頭笑,因為寧知遠的話而心生愉悅。

好不容易走出去,回到路邊停車場,喧囂退去,他們的心跳也恢複了正常頻率。

上車時寧知遠看向身後燈火,剛才那一幕恍惚如夢一般。

“知遠?”

他回頭,岑致森在另一邊車門邊看著他:“上車了。”

寧知遠斂回心神,點了點頭,拉開車門時卻又頓住,說:“你先上車等我下,我去買兩瓶水。”

他回去了夜市那邊的便利店,拿了兩瓶冰水,付賬時目光在一旁的貨架上掃了一圈,拿下東西,和那兩瓶水一塊結了賬。

岑致森靠坐在車裏耐著性子等,方才的一幕幕還在眼前,這一次他終於確信,寧知遠不排斥跟他接吻,甚至和他一樣沉迷進了那個吻中。

然後他瞧見了寧知遠逐漸走回的身影,悠閑、自在,仿佛天生就適合這樣的熱帶島嶼,慢悠悠地走近時,他的嘴角還噙了笑,如同將要去奔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約會。

岑紙森的目光跟隨他,看著寧知遠拉開車門坐進來,遞了瓶水過來。

他順手接過:“車上有水還要特地去買?”

“想喝冰的。”寧知遠鎮定道。

岑致森不再說了,看了看導航,從這裏到火山公園,還要幾十分鍾,還來得及。

他發動車子。

車沿著海邊公路前行,寧知遠開了半邊車窗,讓海風進來。

他的右手邊便是夜下的海,一路的燈火延展向前,逐漸與漫天星光匯成一片。

寧知遠手肘撐著窗沿,支著腦袋,輕聲哼著剛才的音樂會上唱過的鄉村民謠,任由拂麵過的海風吹亂發絲。

岑致森側頭看到他,在晚燈與夜星之間,更亮的是他的眼睛。

那一刻岑致森忽然意識到,被風吹亂的,或許還有自己的心。

他的視線落回了車前方,按捺住那些悸動,繼續往夜色中前行。

進入火山公園,又往前開了一段,他們找了處停車點停車,接著下車步行。

“這段路挺不好走,小心些。”岑致森開了手機電筒,走在寧知遠身前幫他探路。

想看紅岩漿,還得走很長一段路,早上打算再來一次時寧知遠已經做好功課。

越往後路況越差,一路橫亙著火山噴發引發的地震後留下的道道裂縫,無法繞開。

應該請個當地向導的,但不想被外人打擾,他們選擇了隻身前往。

寧知遠幾次抬眼,看到的都是身前岑致森寬闊的背,以前他總耿耿於懷一直追隨在岑致森身後,今夜卻恍然發現,並非每一次的追隨都意味著被這個人撇下。

岑致森回頭提醒他:“注意腳下。”

寧知遠也拿出手機開了電筒:“行,我看著,你走你的。”

岑致森點頭,回身繼續往前走。

二十幾分鍾後,他們到達這邊的一個視野不錯的觀測點,是一處斷崖。

“就到這吧,想要近距離看,得徒步深入熔岩觀察區,”寧知遠說,“不過我們來的不是時候,這段時間那邊不讓過去了。”

“這裏也不錯。”岑致森已經舉起了相機。

他們的下方遠處,燒紅的岩漿流自白日看去焦黑一片的地底噴湧而出,道道火蛇蜿蜒而下,舔吻著所經之處的熔岩,一股一股匯聚又分開,向著四麵八方迅速擴散,不斷翻湧、沸騰,斷續傳出壓抑的爆破聲。

亮色的紅,流動的火,幾乎要將人眼睛都融化的顏色,如同自地獄裏生出的幽冥鬼火。

大概每一個來到這裏的遊客,都會被眼前這一幕震撼。

先前走來時路上的那點抱怨,便也不值一提。

“我第一次過來這邊,租了輛直升飛機從天上看,紅色的岩漿像瀑布一樣狂奔湧入海中,山崩海嘯、風煙四起,很壯觀。”

寧知遠憶起曾經見過的畫麵,像喟歎一般,“Born of fire, born of the sea,生於火,生於海,像他們的宣傳片裏說的,最終火焰與水交融,大自然的奇跡和狂想曲。”

岑致森停下拍攝,偏頭問他:“好看嗎?”

“嗯,”寧知遠說,“是好看的,跟這些比,人類顯得太渺小了。”

黑夜太暗,唯有星月,再就是前方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紅。

而岑致森隻能看到眼前的寧知遠,他說著這些話時含笑的眼、上揚的唇、輕輕滑動的喉結,每一樣都讓岑致森的視線一再地留戀。

人類確實渺小,但也唯有人類,能體會這些奇跡和動人心魄,景是,人也是。

“你接著拍。”寧知遠提醒他。

岑致森:“你想不想拍?”

“不了,”寧知遠搖頭,“你來吧,你拍出來的好看。”

以前他大概會不服氣,但凡岑致森比他強的,無論有沒有興趣他都會強迫自己去學,為了跟這個人一爭高低。現在他倒覺得這樣也挺好,岑致森也有很多不如他的地方,輸贏並不是唯一的標準。

他們一直留在了這裏,拍照攝影,不時低聲交談。

快十點時下了雨,起先是小雨,細細飄著,寧知遠再次望向前方,雨中的岩漿流爆發奔湧的趨勢不減反增,像地脈的血管,不斷向著四方擴張。

他眨了眨眼,雨珠掛上了他的眼睫,岑致森關上相機鏡頭,轉頭示意他:“走吧,回車上了。”

有些可惜。

這個念頭在他們腦子裏同時冒出,誰也沒說出口,沿著來時的路回去。

上車時雨勢已經轉大,他們沒有急著開車離開,寧知遠隨意抓了把自己半濕的頭發,岑致森將手帕遞了過來:“擦擦。”

寧知遠瞥眼看去,和岑致森之前借給過他的那條同一款式,他順手接過,調侃了一句:“這年頭還用手帕的人沒幾個了吧?”

“習慣了,”岑致森解釋,“以前在國外念書時一直都用。”

“噢,英國紳士。”

寧知遠擦著臉,嗅到手帕上沾染到的香水的氣味,心神微動,放慢了動作。

“我幫你吧。”身邊岑致森忽然說,接回手帕,先按上了寧知遠細白的脖子,從前方到後頸,再繞回前麵,擦拭上喉結,動作也很慢。

寧知遠看著他,岑致森的神情格外專注,更像在擦拭一件讓他愛不釋手的寶物。

再往上,繞過線條優美的下頜,是寧知遠的唇,還留有先前親吻時的溫度,又被雨水洇濕,顯出豔色的紅。

隔著手帕,岑致森撫摸過他的唇瓣,慢慢揉弄了一下,寧知遠啟唇,舌尖抵在唇縫間,與岑致森的指腹相貼。

有意挑逗的是寧知遠,先放肆過界的那個卻是岑致森。

紳士和流氓,往往隻在一線之間。

夜色昏暗又下了雨,彼此眼底的神色都難辨清晰。

那些曖昧的蠢動,藏於無言間。

片刻,岑致森似乎笑了一下,手帕擦上寧知遠的臉,仔細地幫他擦拭幹淨,連同麵具尾羽上沾到的水珠也一並拭去了。

寧知遠始終沒出聲,看著岑致森捏著那條手帕接著擦上他自己的臉,很隨意的動作,卻像某種隱喻。

他偏過頭,望向窗外,雨水正不斷衝刷著車窗玻璃,周圍的其他車子都已經開走,隻剩他們這最後一輛。

看一眼時間,十點半多了。

空氣裏彌漫著雨水潮濕黏膩的氣息,連身處其中的他們情緒也被感染,變得愈發稠滯。

岑致森發動車子,開了一點暖風,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挺不喜歡下雨天的,”寧知遠開口,點了根煙,“總是讓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岑致森:“比如?”

“比如你去英國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寧知遠說,“我當時還幸災樂禍地想著,這麽大的雨,飛機說不定不能起飛了,結果你還是飛走了。”

“是麽?”岑致森有些沒想到,“我去了國外,讓你覺得不愉快?”

“不知道,”寧知遠在煙缸裏抖了抖煙灰,聲音幾乎被車外的雨聲掩蓋,“可能吧,就覺得以後見不到你了,終於沒人再拿我跟你比較了,鬆了口氣,又似乎挺沒意思的。”

他說的是當年,他們各自遠赴異國念書時。

一開始他確實是要跟岑致森一起去英國的,所有手續都辦好了,是他自己改了主意,堅持要去另一個國家,無論誰勸也不肯聽。至於原因,他其實已經不大記得了,大抵又是聽了什麽人的挑撥,或是因為某件事情對岑致森心生怨憤,更有可能隻是單純跟岑致森賭氣。

岑致森也問過他,那時他麵對岑致森困惑不解的目光,卻更覺意難平,所以執意要跟這個人分開。他的個性執拗至此,連岑勝禮也毫無辦法,最終順從了他。

但當那日岑致森真正走了,他又不覺得暢快,那種空****的失落和隱約的後悔,一直持續到三個月後他也啟程出發去美國,及至更久的以後,最終紮根在他的記憶裏,演變為簡單的“不愉快”這三個字。

“以後不會了,”在寧知遠望過來時,岑致森說,“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別想了。”

寧知遠的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嗯。”

其實還有更多的,不過他也懶得說了,和岑致森有關的回憶,大多都是不愉快的,他跟這個人別扭了二十幾年,即便後來他回國進岑安工作,岑致森有意修補兄弟關係,他也不想買賬。

如果不是身世揭開,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做到心平氣和,跟這個人和解。

現在這樣,倒也沒什麽不好。

車外的雨愈下愈大,有如鋪天蓋地,他們被困在這裏,仿佛被這個世界遺忘了。

岑致森安靜看了片刻,說:“雨太大了,現在走太危險,還是等等吧。”

“剛才可以走,你也沒走,”寧知遠聲音裏的笑意明顯,“你不就是故意不走的。”

岑致森再次回頭,車內光線過於昏暗,他依舊看不清寧知遠的眼,但本能地感覺到寧知遠的眼中有他,也似乎聽明白了寧知遠這樣的笑聲裏的暗示。

“知遠,”他問,“剛出發過來時,你去便利店裏還買了什麽?”

寧知遠:“你猜呢?”

岑致森不想猜,他隻想要一個直白的答案:“我們那個賭,還算數嗎?”

“算吧。”寧知遠的語氣輕鬆。

“時間快到了,”岑致森提醒他,“所以我贏了嗎?”

寧知遠:“你很在意輸贏?”

岑致森:“對這個賭確實很在意。”

“好吧。”寧知遠說。

他撥開了車頂的氛圍燈,那一點曖昧暖光終於映亮了彼此的眼。

“恭喜你,你賭贏了。”